“去草根化”，为群众正名——“基层”一词的英译研究

吴瑾宜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3）

“去草根化”，为群众正名
——“基层”一词的英译研究

吴瑾宜

（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3）

从词汇背后的文化内涵来探讨“基层”一词的情感意义，指出“基层”与grassroots不能机械对译，并对该词的几种英译选择做出分析和评价。

基层；草根；比较；新译法

1 引言

在国内外热词和汉英字典词条解释的双重作用下，关于“基层”一词的英译频频机械对应为grassroots。Grassroots及其中文直译词汇“草根”获得了学界一定程度的关注和研究，既有对grassroots一词追本溯源的探究（余静，2012），也有对“草根”词源词义的解释 （苑秀杰，2007）。但grassroots是否能准确传达出“基层”的语义内容和文化意义，这一问题却未引起应有的重视。近期政治语篇的英译本中，“基层”的翻译开始渐渐摆脱“草根化”的桎梏，采取了多种处理方法以完成“去草根化”，为该词所代表的广大群众正名。

2 “基层”的情感意义

政治语篇代表了国家、政府或政党立场，通常是具有外交性质的官方发言和文件。由于其外交属性，政治语篇往往需要翻译成另外一种语言。而其中特定词语的英译不仅向外传递了国家意志和政府态度，也在译入语读者面前树立起原语国家的政府宗旨和国家形象。“基层”一词在十七大报告中出现了35次，在十八大报告中出现了30次，在我国的政治语篇中有着丰富而深刻的文化内涵。判断“基层”的文化内涵在翻译后是否得到准确传达，必须首先确定其情感意义。

英国语言学家利奇（Leech）将词汇的联想意义分为内涵意义、社会意义、感情意义、折射意义和搭配意义五个方面[1]。感情意义与情感意义是属种关系，情感意义即为感情意义的种概念，是对言语符号传递的情感及其态度产生的联想[2]。在界定“基层”一词的情感意义及其相应联想之前，需要确定该词的基本内涵，《现代汉语规范用语大词典》将“基层”定义为：各种社会组织中与它的基本成员发生最直接关系的一级。实际使用时，既可指处于最低层次的群众，亦可指最低的政府管理层次。因此，在国内政治语篇中，基层和群众紧密相连，该词的英译将直接体现我国对广大群众及相关管理部门的定位和态度。而群众路线作为党的根本工作路线，被誉为毛泽东思想活的灵魂，内容上要求“一切为了群众，一切依靠群众，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这在政治立场上确定了群众的正面地位和重要作用。因此，与之紧密相关的“基层”在语义情感上也是积极、褒义的。例如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走基层”栏目的宣传语：

“基层，是新闻报道永不枯竭的源头活水。根据中共中央宣传部等五部委在新闻战线开展‘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的安排，中央电视台陆续派出88路268名编辑记者深入厂矿社区、田间地头‘蹲点’采访。他们‘走下去’‘沉下来’，用心灵倾听百姓心声、用双脚展开田野调查、用镜头捕捉时代变迁……为观众奉献接着基层‘地气’的、带着记者情感体温的新闻报道。”[3]

“坐在同一条板凳上，才缩短了心与心的距离；住在农家的炕头上，收获的才不只是建议。我的脚下沾有多少泥土，我的心中就沉淀多少真情，走近你、读懂你、为了你、依靠你。”[3]

由此可以看出，厂矿社区、田间地头、农家的炕头、脚下的泥土等词汇意象是基层的缩影和象征，基层指代的群众是在各领域从事一线工作的广大劳动者，宣传语传达的深切感情也体现了对基层的尊重以及为群众服务的意愿。

当代政治赋予了“基层”特殊的文化内涵，除此之外，我国古代传统的民本思想也奠定了该词正面情感色彩的基调。我国传统民本思想源远流长，推崇民本思想的典型人物既有处江湖之远的思想家，也包括居庙堂之高的封建君臣。典型语句如“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分别出自儒家经典 《尚书·五子之歌》、《孟子·尽心下》，史书《贞观政要·君道》则记载了李世民的民本言论，“为君之道，必须先存百姓，若损百姓以奉其身，犹割股以啖腹，腹饱而身毖。”这些贵民主张明显反映出了民众在我国传统政治语境中的地位，一定程度地体现了主流思想对广大普通民众和劳动者价值的认同。

由此可见，在当代政治生活和古代文化传统的双重影响下，“基层”一词具有显而易见的积极意义和正面情感，因此该词的英译必须传递出其中蕴含的情感色彩。判断grassroots是不是“基层”的合理译法，在该词基本含义和概念已经明确的前提下，首要问题是辨析其情感色彩的褒贬。

3 Grassroots的情感意义

2005年前后，选秀节目《超级女声》将直译自grassroots的“草根”一词变成了社会流行语。自此“草根”文化大行其道，成为我国该年度新闻热词。2008年与2012年美国大选之际，包括奥巴马在内的候选人纷纷打出 “grassroots campaign”的竞选口号，占据美各大媒体新闻标题。西方促生了各种与grassroots相关的搜索热词，如grassroots culture，grassroots movement，grassroots organizations，grassroots skincare，grassroots guitar等等。在我国，“草根”几乎一夜之间替代了“大众”、“百姓”、“普通人”等多种说法，媒体纷纷采用“草根明星”、“草根英雄”、“草根家庭”等词汇。

Grassroots除了直译为“草根”之外，最常对应翻译的就是“基层”一词。上述央视新闻栏目“走基层”即被译为Go Grassroots，除此之外，“基层”一词频频机械对应grassroots，直译过来便是近年热词“草根”。《新世纪汉英大词典》中将“基层工作”译为grass-roots work，“基层代表”则是representative from the grass roots；《中国日报》的“英语点津”栏目将“基层竞选”译为grassroots campaign[4]。判断“基层”英译的“草根化”是否规范地道，在了解“基层”所承载的政治意义和思想内涵之外，还要深入理解grassroots的准确定义。

Grassroots是形容词，名词形式为grass roots，《牛津英语大词典》中，grass roots解释如下：1.lit.the root of a plant of grass；2.fig.a.the fundamental level;the source or origin;b.(politics)to describe the rank-and-file of the electorate or of a political party.即1.（字面含义）草的根部；2.（引申含义）a.根本层次；根源、来源；b.（政治）指选举团体或政党的一般成员。《英汉大词典》中收录了两个相关词条，即grass roots和grassroots。其中对grass roots的解释与《牛津英语大词典》类似：1.乡村地区；乡村民众；基层，基层民众；（尤指一选区的）选民；（尤指一政党的）群众；2.基础，根源；3.土地表层（或接近土地表面）的土壤。关于形容词grassroots，词典给出了三个解释：1.群众的，基层的；2.乡村地区的；3.基础的，根本的。网上在线的Merriam-Webster Dictionary对grassroots的解释：Function: noun plural but singular or plural in construction；Usage:often attributive；FirstKnown Use:1901；Full Definition：1.the very foundation or source；2.the basic level of society or of an organization especially as viewed in relation to higher or more centralized positions of power.即“最根本的基础或根源”，“社会或机构中最基础的层次，尤其是相对于较高或较集中的权力地位而言”。第二层含义说明了grassroots实际上包含了 “较低地位”，言外之意更接近“非主流”、“弱势群体”。“当grassroots用作政治词汇时，其内涵往往表示‘与主流或官方相反的’。 ”[5]

专门解释文化词汇的《简明英美语言与文化词典》更为清晰地指出，grassroots：农民，一般民众。可指农业畜牧地带及其居民，也指一般民众或社会大众。在美国农民和选举的政治利益关系特别密切。因此，grassroots的最初含义是指代农业区与农民，然而“美国是一个移民垦殖社会，具有草根运动的传统”[6]，草根阶层与美国政治选举关系非常紧密，成为竞选党派间争取极为激烈的选民群体。

由于grassroots最初含义指代农业区，在使用中往往凸显其“农民”、“乡下人”的意味，与“精英”、“城里人” 相对。 英国学者 Alistair Mc-Connachie在“Grass Root Policies for Home Grown Products”[7]中表明，Globalisation means increased trade liberalisation.Instead，we advocate increased trade localisation.在经济全球化和贸易自由化的当今社会，仍然不能忽视与全球化相对的本土化，并呼吁制定草根政策扶植本土农业。在提到农业区的发展困境时，作者特别指出Urban people do not understand and are not listening to rural people.“如今城里人并不了解农村人，他们也不会去听农村人的想法”。这里的“农村人”即为需要草根政策帮扶的对象，毫无疑问是草根阶层，可见在英语世界的观念中，与决策者、精英阶层、“城里人”相对的，是作为草根阶层的“农村人”、“乡下人”。

就词汇指称的范围来说，基层包括了各行各业从事一线工作的劳动者，grassroots原始的指称范围就相对狭隘，仅包括农牧业劳动者。从词汇的情感色彩来看，基层是含有褒义的，与其息息相关的是政治生活中的群众路线、深入调研、工作方式等经受历史检验的党内优良传统，而grassroots作为政治词汇时则带有一定程度的轻视和贬义，含有“非主流”、“与官方相反”、“弱势群体”等负面意义，grassroots指代的草根阶层，确切含义是指社会中底层无组织、自发形成的群体，通常与权力相对立。草根阶层所发起的运动通常要求改变社会现状，如上世界中期美国的民权运动、妇女解放运动等。因此，将 “基层”与grassroots二者简单对应互译是不可取的。

4 “基层”的新译法

在国内外热词作用和双语字典词条解释的双重推动下，“基层”一词被普遍译为grassroots，而grassroots并不能完全传递出原词所蕴含的的立场和态度，原词的文化价值和政治内涵就在翻译过程中削弱甚至丢失了。虽然译界并无专文指出“基层”一词不应机械对应为grassroots，但就近几年我国政治语篇中“基层”一词的英译策略来看，“去草根化”的趋势已经日趋明朗。

在2007年的十七大报告的英译本中，“基层”被普遍译为primary-level，如：基层民主primary-level democracy。之后官方报告英译本中的“基层”通常译为community-level，如2012年政府工作报告中提到的“基层医疗卫生服务体系”：the community-level medical and health care system；以及十八大报告里的 “基层民主”：community-level democracy。就现阶段的译法来看，官方的正式英译本已经普遍放弃了将“基层”译为grassroots的策略。十七大报告英译本primary-level的译法虽然强调了原词 “组织机构最基础的层次”这个概念，其中仍然含有社会等级层次区分以及领导层次区分的意义。随着社会结构和大众理念的改变，之后的译法广泛采用了英语世界普遍理解并接受的community。社区（community）一词源于拉丁文，意思是共同的东西和亲密的伙伴关系。20世纪30年代初，由费孝通在翻译德国社会学家滕尼斯（Ferdinand Tonnies）的著作Community and Society（1887）时将该词引入我国。Community是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是宏观社会的一个缩影，由一定数量的、具有某些共性的人群组成，其共性包括共同的地理环境、文化背景及生活方式、生活服务设施、生活制度及管理机构等。由此可见，community-level的译法突出了community的“构成社会的基本单位”的含义，与基层“组织机构最基础的层次”的意义相合，并且融合了community的广泛性和包容性。

除了以上两种出现在官方英译本里的译法之外，另有译界学者提出了新的策略，即建议将“基层”一词直译为base-level。提出这一观点的杜争鸣教授认为，“基层”完全可以直译为baselevel，而现在不采用这个直译的原因很值得玩味。据其分析，这是由于译者在翻译过程中受“规避”心理影响，这种现象在应用语言学中称为avoidance，译者产生这种心理的原因是担心翻译得不地道或不正确，从而回避采用根据母语直译得出的单词。与“规避”心理相对应的是“沉溺”，即overindulgence，在翻译中受“沉溺”心理影响的表现是过度使用外语中比较地道的词语。“查阅美国网站，我发现base-level的确是一个完全可以采用的、不走样的翻译，所以我建议大胆使用。”[8]译者在语言体系完全不同的两种语言中发现了字字对应的译法后，出于“规避”心理一般会放弃这种字字对应的译法，而选取看起来较为地道的词汇。然而英译本实际上是面对以英语为母语的读者，只要译法符合英语地道的表达习惯，都可以使用。因此，在关注词汇特有的文化内涵之后，仍需考虑读者反应，注意选词的使用频率，避免在“规避”或“沉溺”心态中过多使用同一个词汇，在准确理解的前提下，对词汇的采用尽量稳中求变。

5 结论

政治词汇的翻译尤其需要关注词汇背后的文化内涵和情感意义，“基层”一词的英译正是如此。通过对“基层”和grassroots词汇情感的分析得出，grassroots并不适合作为 “基层”的对应译法。二者虽然形式相似但内涵不同，应该在翻译该词时做到“去草根化”，通过译笔的修正来为代表“基层”的广大群众正名，从而做到诠释基层，尊重群众。

在“去草根化”之后，“基层”的译法可以采用英语世界广泛接受的community-level，也可以尝试使用base-level。政治语篇的翻译是向世界投递国家形象的一面镜子，基本政治词汇译名的选定彰显了国家对某些群体的态度以及国家自身的立场和性质。在选定新译名之前，译者需通过大量收集语料以克服“沉溺”和“规避”的心理，才能在翻译过程中选择恰当地道的表达方式。

[1]Leech，G.Semantics:The Study of Meaning[M].Harmondsworth:Penguin，1981:23.

[2]韩刚.Affective Meaning:感情意义还是情感意义[J].考试周刊，2007，（27）：68-69.

[3]走基层[EB/OL].央视网，2013-11-28.

[4]英语点津[EB/OL].中国日报，2008-11-04.

[5]余静.大选之年话“草根”[J].中国翻译，2012，（6）：93-95.

[6]赵可金.“新草根运动”撕裂美国政治版图[J].世界知识，2010，（8）：38-40.

[7]McConnachie，Alistair:Grass Root Policies for Home Grown Products[EB/OL].Sovereignty，2013-11-28.

[8]杜争鸣.十八大文件英译表述简注[EB/OL].新浪博客，2013-01-24.

A STUDY ON THE ENGLISH TRANSLATION OF"JI CENG"

WU Jin-yi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3）

This paper probes into the affective meaning of"Ji Ceng"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cultural connotation of words，finding out that it is not proper to translate"Ji Ceng" into"grassroots"，and this paper also attempts to analyze and evaluate several new versions of this term.

Ji Ceng;grassroots；comparison；new version

H315.9

A

1672-2868（2014）02-0096-04

责任编辑：陈 凤

2014-02-12

吴瑾宜（1991-），女，安徽安庆人。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翻译理论与实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