卜辞“入自”为时间指称说

吴祺

(江苏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甲骨卜辞中有“入自”“入自日”“入自夕”“入自 ”的记载。且常由虚字“叀”和“于”引导。学界对此类结构的研究较少，且不够透彻，于卜辞不能通读。文章从卜辞实例入手，对原卜辞及与其同版的卜辞进行分析研究，得出此类结构均为时间指称。且“入自”“入自日”“入自夕”“入自”等结构均有其各自代表的时间段。

一、“入自”“入自日”“入自夕”为时间指称

(一)记载“入自日”“入自夕”“入自”的甲骨卜辞

1．入自日

(1)贞:于入自日。(《合》①24406)

(2)于入自日廼它攵。(《合》29713)

(3)于入自日酉彡，王受祐。(《屯》②2483)

2．入自夕

(4)其侑妣庚，叀入自夕 酉彡。(《合》27522)

(5)于入自夕 酉彡，王受祐。(《屯》③2483)

3．入 自

(6)乙未……贞:其侑于妣庚，今入自 告，一月。(《合》23403)

(7)于入自 用，王受祐。(《合》27281)

(8)叀入自延用，王受祐。(《合》31211)

上述9条卜辞均是由“叀”和“于”引导“入自日”“入自夕”“入自”。此三者之后或缀有祭名，或省略祭名。构成叀/于 +入自日/入自夕/入自+祭名的格式。

(二)叀+时间指称+祭名

“叀”在卜辞中用为“惟”，为助词，经常用在时间词语之前，并在时间词语之后缀有祭名，表示在“叀”所引导的这段时间内举行某种祭祀之义。张玉金先生认为“叀”可用为语气副词，并说:“它经常在一对选贞卜辞中出现在与‘于’相对应的位置上……，这种‘叀’客观上应具有把时间修饰语介绍给‘VP’的作用。”［1］119－120其说可从，“叀”引进动作行为的时间可以成立。例如:

(10)癸酉卜，出贞:侑于唐，叀翌乙亥酉彡，六月。(《合》22741)

(11)癸丑贞:其大御，叀甲子酉彡。(《合》34103)

(12)其侑父己叀莫酉彡，王受有祐。(《合》27396)

由此可知，“叀+时间指称+祭名”这一格式可以成立。再讨论例(4)、例(8)两条卜辞。

例(8)中的延也多用为祭名，赵诚先生谓:“甲骨文用作祭名，祭而复祭也。”［5］其说可信。“祭而复祭”之义当由延的“延长”义所引申而来。

由此可得出“叀+入自夕+祭名”和“叀+入自+祭名”，与上述“叀+时间指称+祭名”这一格式完全符合。故“叀”后的“入自”与“入自夕”为时间指称则无疑义。

(三)于+时间指称+祭名

“于”在卜辞中用为介词，通常用来引进祭祀行为的时间，或者直接引进时间，省略祭名。例如:

(17)于来日甲午。(《合》33721)

(18)于来日庚。(《合》33723)

姚孝遂先生谓:“菜谓之 ，以菜实之祭亦谓之。”［6］可备一说。

由此可知，“于+时间指称+祭名”或“于+时间指称”则能够成立。再看例(1)，其可构成“于+入自日”这一格式，与上述“于+时间指称”吻合。

“叀”和“于”都可以引进动作行为的时间，用法相似。但二者在所引进的时间上有区别，陈梦家先生认为:“卜辞近称的记时之前加虚字‘叀’，远称者加虚字‘于’。”［7］其说可信。

由上述内容可知，甲骨卜辞之“入自”“入自日”“入自夕”均为时间指称。

二、“入自”“入自日”“入自夕”代表的时间范围

(一)“入”与“自”的用法

1．“入”的用法

关于该结构中“入”的用法，除了宋镇豪先生认为“入”为祭祀时的行为之外，张玉金先生认为此“入”似是指进入宗庙［1］121。毛志刚先生认为该“入”为商王到来之义［9］。

其实，该结构中的“入”即进入的意思。“入”在甲骨卜辞中的常用义是进入，指进入某地。例如:

(21)戊寅卜，争贞:王于生七月入于商。(《合》1666)

(22)辛卯卜，青殳贞:今夕王入商。(《英》716)

上揭卜辞均指王进入商地。

“入自”“入自日”“入自夕”中的“入”由进入某地的具体意义抽象引申为进入某段时间，与其常用义一脉相承。

2．“自”的用法

“自”在此用为介词，可用来引进行走义动词的目的地。例如:

(23)辛酉卜，尹贞:王步自商亡灾。(《合》24228)

(24)癸未卜……贞:王其步自.寻亡灾。(《合》24399)

前揭卜辞的“于入自日”“于入自夕”“于入自”“叀入自夕”“叀入自”等格式则是由动词结构充当时间成分，相当于时间背景，由“叀”或“于”引出。

(二)“入自”“入自日”“入自夕”代表的时间范围

卜辞中有“入日”“出日”的记载，例如:

(27)癸未贞:其卯出入日，岁三牛。(《屯》890)

(28)甲午卜，贞:侑出入日。(《屯》1116)

“出日”指太阳升起，白天开始;“入日”指太阳落山，夜晚来临。虽然卜辞中“出日”与“入日”多用为祭祀对象，正如宋镇豪先生所说，“‘出日’‘入日’在殷代已有抽象专名的性质”［8］40。但二者所记录的太阳升起与落山的本义是显而易见的。商民正是将“出日”“入日”的本义神格化，才使其成为祭祀对象。由此可知，卜辞“入自日”当与“出日”同，即太阳升起之时，是由夜晚进入白天的时段。《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第426版记载了2条卜辞:“癸巳卜，翌甲岁祖甲牡一，祭鬯一，于日出。用”，“甲午卜，岁祖乙牝一，于日出”。二者均为商代在“日出”之时进行祭祀的记载，可知商代确有在“入自日”之时进行祭祀之习俗。而“入自夕”则应指由白天进入夜晚的时段，关于商代在夜晚进行祭祀的记载则更多。

《小屯南地甲骨》第2483版记录了2条卜辞:

(29)于入自日酉彡，王受祐。

(30)于入自夕 酉彡，王受祐。

“入自日”与“入自夕”同版贞卜，所记录的时间段自然有区别。二者为选贞卜辞，贞问是在早晨进行酉彡祭，还是在夜晚进行 祭与酉彡祭，商王会得到福佑。

严一萍先生的《甲骨缀合新编》第三五五版缀合片记录了3条卜辞:

(31)其侑父己，叀暮酉彡，王受有祐。

(32)叀入自父庚夕酉彡，王受有祐。

(33)……父己，于来日酉彡，王受有祐。［10］

卜辞例(32)应读为“叀入自夕酉彡父庚，王受有祐”。可知，此三条卜辞记载了三个时间段，即“暮”“入自夕”“来日”。三者所代表的时间也各不相同:“暮”为傍晚，要早于“入自夕”所指的夜晚时间;“入自夕”指夜晚;“来日”指占卜日之后的某一天。此三者也为选贞卜辞，贞问是于当天傍晚，于当天夜里，还是于来日对父己和父庚进行酉彡祭，商王才会得到福佑。而且，例(31)、例(32)用“叀”引进时间，例(33)用“于”引进时间，符合陈梦家先生“叀”引进近称时称，“于”引进远称时称的观点。

此外，《甲骨文合集》第27522版记录了3条卜辞:

(34)其侑妣庚，叀入自己夕 酉彡。

三、结语

卜辞中“入自日”“入自夕”为时间指称。“入自日”指太阳升起的一段时间，卜辞中“出日”与其所指时段相同。“入自夕”指夜晚的时间段。“入自”为其统称，具体所指则依据具体卜辞而定。将“入自”“入自日”“入自夕”看作时间指称，于卜辞均能通读，且无疑义。

注释:

①②③④文章引用甲骨文著作简称，《合》为郭沫若主编的《甲骨文合集》，中华书局，1978－1982年。《屯》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的《小屯南地甲骨》，中华书局，1983年。《英》为李学勤等主编的《英国所藏甲骨集》，中华书局，1982年。《花东》为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编著的《殷墟花园庄东地甲骨》，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年。书后数字表示载有此句卜辞的甲骨版块在该书中的号码。

［1］ 张玉金．甲骨卜辞语法研究［M］．广州: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119－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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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朱凤瀚．论祭［M］//古文字研究:第二十四辑．北京:中华书局，2002:88．

［4］ 吴其昌．殷虚书契解诂［M］．武汉:武汉大学出版社，2008:79．

［5］ 赵诚．甲骨文简明词典［M］．北京:中华书局，1988:243．

［6］ 于省吾．甲骨文字诂林［M］．北京:中华书局，1996:3229．

［7］ 陈梦家．殷虚卜辞综述［M］．北京:中华书局，1988:227．

［8］ 宋镇豪．甲骨文“出日”“入日”考［M］//出土文献研究:第一辑［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35－40．

［9］ 毛志刚．殷墟甲骨卜辞介词“自”的几种用法［J］．古汉语研究，2014(1):56－61．

［10］ 严一萍．甲骨缀合新编［M］．台北:艺文印书馆，1991:39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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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沈培．说殷墟甲骨卜辞的“”［M］//原学:第三辑．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5:1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