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生态文明的制度化和产业化
2014-03-28王青亦
王青亦
(中国传媒大学 文化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024)
论生态文明的制度化和产业化
王青亦
(中国传媒大学 文化发展研究院,北京 100024)
生态文明的提出,是对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分立的二元论的辨正。生态文明建设应该是在生态整体主义视角下有限度、均衡、可承受的发展。相较于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社会主义在生态文明发展上具有无可比拟的制度优越性。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生态文化产业发展需要加强生态文化产业示范园区、生态文化产业发展模式以及生态文化产业发展体制机制等多方面的建设。
生态文明;生态整体主义;生态文化产业
2012年12月,在卡塔尔多哈举行的第18次缔约方气候大会经过一天的“加时赛”后尴尬闭幕。继老牌资本主义国家美国、加拿大之后,日本、新西兰和俄罗斯也明确表示不加入《京都议定书》第二承诺期。也就是说,这些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将不再承担相应的减少碳排放量的义务,全球的气候将因之进一步恶化。而最新的世界银行报告认为,如果当前减缓变暖的承诺不兑现,那么不到50年,人类生活的世界将热浪滔天、干旱遍野。与之相对应,中共十八大报告提出,将生态文明建设与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并列,为中国未来的发展提供了更为均衡、可持续和以人为本的总体布局。在如此尖锐对立、情况紧迫的背景下,我们希望讨论如下问题:面对严峻的生态危机形势,我们到底应该坚持怎样的生态观;相比较资本主义,社会主义在生态文明建设上是否具有制度优越性;现实来说,我们如何进一步将十八大所提倡的生态文明建设与产业以及文化产业进行联动发展。
一、生态整体主义——人与自然二元论的辨正
建设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哲学基础,即是要反思人与自然分立的二元论思想。因此,我们要批评和反思过去的人类中心主义,认识到人类中心主义的发展观与我们所倡导的可持续的科学发展观在根本上是截然对立的。人类中心主义发展观将人类从自然生态中硬性抽取出来,并进一步把自然生态视为可以征服、以资利用的外在对象。于是,人与自然成为一组对立、矛盾的二元组合,人类社会单体的发展取代了整个生态环境的均衡和谐,由此导致了当前中国面临的诸多资源枯竭和生态危机。
所以,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建立,要在人类中心主义和二元论思想之外另辟蹊径。中国近代以来,接受西方思潮的影响,在“天人合一”的全生态自然观以外逐步承续了人文与自然、主体与客体、发展与保守等一批相互对立的二元思想。这种思想在推动百年以来中国社会取得巨大发展的同时,人文社会与自然生态之间的矛盾也愈发激烈,人类文化与环境承受之间形成了异常尖锐的对立,社会持续发展和自然资源枯竭的形势也益发严峻。因此可以说,当代社会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本原因,还在于这种截然两分的二元论思潮和主体征服客体的思想机制。生态文明的发展则在于突破人类与自然二元分立格局,寻求一种生态整体均衡的可持续发展。
事实上,我们所倡导的可持续发展(sustainable development)在更为深刻的意义上应该理解为“可承受的发展”。后者的重点在于把发展限制在生态系统可以承受的限度之内,它的思想基础即是生态整体主义。如果把这一词语理解成一般意义上的“可持续发展”,不但没有强调发展是“有限度的”这一内涵,反而予人一种发展持续不断、永续不竭的虚幻假象。反之,如果认识到发展永远是在一种“可承受的”范围内的、有限定性的进步,则给人类和每一个个体带来对自然生态的尊重以及自身发展的深刻忧患意识。认识到“可持续发展”是在“可承受的”限定性范畴之后,正可以认清这一概念在过去几十年发展过程中固有的功利性、掠夺性,加强人类自身对外在自然和人类本身的整体责任感。
也正因为这样,提倡生态文明的“可持续发展”才不是在当代生态危机背景下的一种无奈的应急反应,而更是一种主动追求人类社会与自然生态均衡发展的光明大道。“如果我们把现代科学技术文明同以前的文明,即现代文明以前的文明加以比较,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其间的本质区别:这是以发展为基础的社会与以均衡为基础的社会的差别。以前的文明绝不是‘原始社会’,更不是‘欠发达社会’。它们是极其复杂的均衡系统——人与自然之间关系的均衡,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均衡,以及人与‘神’之间关系的均衡。只有现代文明,才第一次着眼于发展、扩张和征服。获得权力,扩大权力,保卫权力,它们连同‘追求幸福’一道,或许可以被称为是现代文明中实际上占统治地位的价值观念。”[1](P38-39)所以,这就给我们提出了一系列根本性的问题:现代社会中我们到底追求什么?发展什么?这种追求与发展是此消彼长背景下的“人类进步”,还是祛除人类中心主义、立基于生态整体的和谐共存?
在我看来,生态文明的建立最终应该建基于生态整体主义的均衡发展。生态整体主义的基本前提即是非中心化。它强调整体以及整体内部之间的联系,不把整体或者整体内部的任何一个部分当作整体的中心。既然没有中心,也就没有了边缘;消解了中心,即消解了中心对边缘的征服与掠夺。因此可以说,生态整体主义是生态文明充分发展的标志。“生态整体主义并不仅仅从一类物种甚至一个个体本身的特性或作用来思考问题,而是要将其放到整个生态系统中审视其对生态系统平衡稳定的重要性。”生态整体主义从不反对人类对自然做有限度的改造,也并不完全否定人类对自然的控制,它所反对的只是这种控制的无限扩大化。人类需要的不是根本做不到的完全停止对自然的控制,而是把这种扰乱和控制限定在能为自然所吸收,而且完全适于生态系统恢复的限度内。[2](P99-106)换言之,生态文明的发展,应该要求人类把技术对自然的干扰减少到最低限度;人类的发展既非无度的挥霍,亦非不必要的自我牺牲,而是要求一种有限度的发展。人类也应当依据生态多样性和均衡发展的原则,主动建立起一套有助于生态持续稳定发展的行为准则。而这一系列准则的建立,已经不是思想意识和学术研究可以解决的了,它要求社会制度及其发展方式的根本性变革。
二、社会主义——生态文明的制度优越性
从本质上来说,以追逐资本积累和直接经济效益为根本目的的资本主义经济制度是与生态文明建设根本对立的。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已经明确指出了,资本主义制度使人类发展与自然生态之间的矛盾发展到了两极对立、无法调和的程度。这是因为“在各个资本家都是为了直接的利润而从事生产和交换的地方,他们首先考虑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结果”;[3](P386)与这些相对应的,是资本家对环境恶化、资源浪费以及经济社会发展严重失衡的漠视、忽略。无可否认,几百年以来资本主义经济发展方式的盛行,使得这种现代性的发展方式与生态本身的承受能力之间的脆弱关系已经达到了一种难以维系的地步。美国
马克思主义生态学学者约翰·贝拉米·福斯特更为具体地说明:“生态和资本主义是相互对立的两个领域,这种对立不是表现在每一实例之中,而是作为一个整体表现在两者之间的相互作用之中。”“讨论任何全球性的生态危机都必须以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毫无节制及其对周边世界经济的影响为重点。正是在资本主义世界的体制中心,存在着最尖锐的不可持续发展问题。因此,生态斗争不能与资本主义的斗争相分离,而当人们从剥夺地球资源的角度看问题时,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将呈现出新的含义。”[4](P76)正是在这样一个深刻的意义上,我们看到当代生态危机的本质原因不是技术进步所带来的人对物的役使、征服与利用,而是资本主义发展方式本质上最大程度地寻求资本积累、追求利益最大化。
资本主义制度是一种为了自身缘故而追求积累和增长的制度。无限积累、追求利润持续增长的资本主义制度如今几乎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处于支配地位。表面上现代性的永续发展与生态系统的紧张关系形成尖锐对立,使资本主义逐步走向所谓的“创造性毁灭”,实际上,任何一项所谓的新兴技术都无法确保在有限的生物圈内促进经济的无限增长。所以全世界范围内的生态危机越来越普遍。这些问题发生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它们看似孤立存在,实际上都相互联系。可以说,上述生态危机的发生与追求利润累积和无限增长的资本主义制度是分不开的。
为了资本的积累,资本主义制度调动起所有的积极性来刺激公民的消费,让后者产生许多毫无必要的“需求”。而且,更为隐蔽的是,这种对所谓的需求以及消费的刺激,很多情况下是假借“可持续发展”之名来进行的。这种类型的“可持续发展”目的在于丰富和提高居民的生活方式和消费水平,但实际上,正是这种超速发展的方式导致了生态环境的持续恶化。“资本主义并没有将其活动局限在人类基本需要(如吃、穿、住)的商品生产和人类与社会发展必需的服务设施上。相反,创造越来越多的利润已成为目的本身,而且产品的样式和它们最终的实用性也已无关紧要。商品的使用价值越来越从属于它们的交换价值。生产出的使用价值主要是为了满足虚浮的消费,甚至对人类和地球具有破坏性(从满足人类需求的意义上讲毫无用途)。”[4](P90)因此,批评超前消费的社会观念以及反思利润持续积累的资本主义制度就变得至关紧要起来。
在批判的背景下发展起来的新的生产关系和社会发展形式,必须遵循在以人为本的基础上建设和谐社会的科学发展观。福斯特一针见血地指出,“过去500年的历史实际是一个不可持续发展的历史”,可是“选择一种与生态更加协调的社会发展形式是可能的,但条件是顶着发展名义的畸形发展必须得到纠正。新的发展形式追求适度,而不是更多。它必须以人为本,特别是要优先考虑穷人而不是利润和生产,必须强调满足基本需求和确保长期安全的重要性”。[4](P74-75)这一论述恰好呼应了中共十八大提倡的“努力建设美丽中国”,以及“以人为本、全面协调可持续的科学发展”的相关要求。所以,面对生态环境的严峻形势,我们必须要看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即“在新的社会制度下,人们有可能自觉地对唯利是图、急功近利、目光短浅的生产方式和经济行为逐步实行彻底的变革,同时对自身的伦理观念、道德意识和行为方式自觉地进行相应的反思和更新;人们经过长期的、往往是痛苦的经验,经过对历史材料的比较和研究,坚决杜绝以往统治阶级及其政治代表穷奢极欲的挥霍之风,渐渐学会认清自己生产活动的间接的、较远的社会影响,从而有可能去控制和调节这种影响,以保证经济与社会的协调共进、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推动人类文明持续健康地发展。”[5](P9-10)因此,中共十八大调低了经济增长的预期,由以前重视数量和速度的增长转向对经济发展质量的强调,由效率优先的考虑转向“美丽中国”的建设愿景。这反映的正是社会主义制度对以往发展方式的反思与批判,显现了社会主义制度在生态文明建设上的天然的制度优越性。
三、生态文化产业:园区集聚及其制度建设
生态文化产业是指为社会公众提供生态文化产品和生态文化相关产品的生产活动的集合。它主要基于生态整体主义和生态系统承载能力,着重于文化产业与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的复合发展。生态文化产业反对单纯以资本积累和刺激消费为目的的高速发展,它立足于均衡和谐的可持续发展精神,追求限定性的和有限度的发展。其所寻求的最终目的是人类整体的幸福共享、自然社会的美丽共荣以及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存。现阶段生态文化产业包括生态文明的精神生产、生态文明的农业生产、生态文明的工业生
产以及与之相关的辅助生产活动。所以,在十八大以后,可以在我国重点发展生态城镇化建设、生态文化农业、生态文化旅游以及工业的生态文明转换等方面的工作,促进三大产业与生态文化的紧密融合,推动我国“五位一体”战略性布局的顺利落实。具体来说,发展我国生态文化产业需要注意以下实施路径和发展策略。
首先,推动建立若干个生态文化产业示范园区,探索生态文化产业发展的共性技术,发挥生态文化产业的集聚示范效应。早在1998年,联合国工业发展组织中国投资与技术促进处就结合中国实际情况,提出在中国建设绿色产业示范园区。经过十几年的发展,迄今已经在全国12个省市自治区共建绿色产业示范园区、基地28个。此外,国家相关部门已经尝试在全国范围内建立了“国家生态工业示范园区”、“循环经济示范园区”以及“绿色能源示范县”等。通过生态文化产业示范园区的创建,逐步探索生态文明与文化产业的深度融合,研究生态文明与第一产业、第二产业融合的共性技术,摸索产业园区集聚的发展模式,对我国生态文化产业的进一步发展起到集聚示范效应。
其次,按照市场经济的要求,制定与生态文化产业发展相关的经济政策,探索我国生态文化产业发展模式。可以尝试将资源环境有偿消费纳入市场经济体制,用市场这只无形的手推动我国生态文明的建设。有学者已经探讨了将生态文明融入经济建设并制定“环境经济政策”的可能性:“所谓环境经济政策,就是按照市场经济规律的要求,运用价格、税收、财政、信贷、收费、保险等经济手段,调节或影响市场主体的行为,以实现经济建设与环境保护协调发展的政策手段。它以内化环境成本为原则,对各类市场主体进行基于环境资源利益的调整,从而建立保护和可持续利用资源环境的激励和约束机制。”[6]政策的常规化将祛除行政权力的硬性干预,用环境税、排污权交易、生态补偿机制和环境金融政策等方面的政策,来约束各行各业遵循生态文明的发展规律,从而促进环保技术创新、增强市场竞争力,并进一步降低环境治理与行政监控成本。
再次,将生态文化产业建设的目标与各种社会主体的实际利益紧密地结合起来,建立并完善生态文化产业发展体制机制。将生态文化产业计入绿色GDP,建立以绿色GDP为基础的绩效评估体系,确立生态环境危机应急机制和环保行政责任追究制度。“绿色GDP,是指用以衡量各国扣除自然资产损失后新创造的真实国民财富的总量核算指标。简单地讲,就是从现行统计的GDP中,扣除由于环境污染、自然资源退化、教育低下、人口数量失控、管理不善等因素引起的经济损失成本,从而得出真实的国民财富总量。实施绿色GDP可以矫正各级政府长期以来形成的单纯强调经济增长而忽略自然环境、资源承载力的倾向,使政府制定更合理的、保持环境、资源可持续性发展的政策措施,规范对自然资源的开发和合理利用。”[7](P43-44)①在实际工作中,还应该结合生态文化产业园区建设和生态文化经济政策的制定,把资源消耗、环境损害、生态效益纳入到生态文化产业发展评价体系之中,逐步建立体现生态文化产业要求的目标体系、考核办法和奖惩机制。
总之,生态文明的提出,是对现代化发展过程中人与自然分立的二元论的辨正。新中国发展初期“敢叫天地换新颜”的思想必须要得到方向性转变。并且,新时期社会主义小康社会的建成必须要更多关注均衡、幸福与宜居。过去单方面地追求经济超速发展,一切以效率、速度为评价标准的“GDP主义”发展模式也要进行变革。在社会主义发展新阶段需要认识到生态文明建设应该是在生态整体主义视角下有限度、均衡、可承受的发展。由于制度的局限,资本主义走上了“没有增长,就会死亡”的迷途。而相较于资本主义发展模式,社会主义在生态文明发展上具有无可比拟的制度优越性。社会主义中国可以从国家的高度进行顶层设计,战略性地调整国家的发展方式与方向,让物质的积累和精神的进步融入到与自然生态的协调整体发展中,让生态文明成为精神文明、物质文明和政治文明的基础和前提。因此,我们要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制度下的生态文化产业,加强生态文化产业示范园区、生态文化产业发展模式以及生态文化产业发展体制机制等多方面的建设。生态文明的逐步制度化和产业化,将为我国“五位一体”战略格局的最终形成以及美丽中国、小康社会的最终建成铺设坚实的理论基础,提供可资推广的实践经验。
[1](德)莫尔特曼.创造中的上帝:生态的创造论[M].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2.
[2]王诺.生态视角的人文社科研究之关键问题[A].乐黛云.跨文化对话(26辑)[C].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0.
[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四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2.
[4](美)约翰·贝拉米·福斯特.生态危机与资本主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
[5]韦建桦.在科学发展观指引下创建生态文明——经典作家的理论构想和厦门实践的生动启示[A].薛晓源.生态文明研究前沿报告[C].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5]姬振海.生态文明建设如何融入“四大建设”中?[N].中国环境报,2012-12-10.
[6]薛晓源,陈家刚.从生态启蒙到生态治理——当代西方生态理论对我们的启示[A].薛晓源.生态文明研究前沿报告[C].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
[注 释]
①相关讨论亦可参见张慕葏等编著的《推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的几点建议》,《中国生态文明建设的理论与实践》,清华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
[责任编辑:董金荣]
G02;G124
A
1008-8466(2014)05-0072-05
2014-08-08
王青亦(1982— ),男,湖南永州人,中国传媒大学文化发展研究院副教授,中国传媒大学广播电视艺术学博士、新闻传播学博士后,主要从事新型城镇化与文化发展、文化产业与美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