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湘两省区域发展的地理不对称研究

万 炜，叶大年

(1.山西师范大学 地理科学学院，山西 临汾 041004；2.中国科学院 地质与地球物理研究所，北京 100029)

0 引言

地理学的对称原理可追溯到克里斯泰勒(Chriastaller)对中心地的研究[1]，中国学者叶大年等通过对中国部分省市为案例研究并加以验证，首次提出地理学的五条对称原理[2]，至此，许多学者就这一原理进行深入探究[3-7]。与此同时，还有许多学者对地理对称原理加以实践应用：李长安等以长江中游流域为研究对象，通过自然环境的对称性分析其对区域经济发展的影响[8]；李建新以绿洲城镇的对称性为依据分析新疆的生态经济模式[9]；孟宝以四川省城市分布的格局为研究对象分析对称性下的城市空间结构[10]。叶大年院士在其多篇论著中研究了江西省与湖南省的地理对称关系[2，11，12]。然而就赣湘两省区域发展对比研究的文献极少，且到目前为止都是根据两省的相似性与对称性加以应用进而探讨两省的区域发展合作关系[8，13-14]，却没有就两省区域发展差异产生的原因加以研究。本文以地理对称原理为主要依据，分析江西与湖南两省地理环境的对称性与差异性，并在人文地理视阈下对两省产生区域发展差异的原因做出首次探究。

1 赣湘两省地理环境的对称性

江西与湖南两省的地理环境存在着许多相似之处。在自然地理方面，赣湘两省位于长江中下游地区，在大地构造方面同属扬子地台区，其相同的地质构造使两省皆为中国的有色金属大省。而相同的地质构造造就了两省在地形、地貌方面的对称性：以南北向的两省边界幕阜山—罗霄山山脉为对称轴，长江在其中游的河谷形态呈“W”形对称流经两省的北端，“W”的底分别为鄱阳湖与洞庭湖，两省的中部分别为鄱阳湖平原与洞庭湖平原，省域的南端为南岭，即总体呈南高北低的簸箕状地形。由于江西省和湖南省是纬度位置大致相同的相邻省份，因而两省在气候方面均为亚热带季风性湿润气候，而相似的地形与气候使两省的土壤发育及植被类型也相似，即主要分布着以红壤为主的亚热带常绿阔叶林。值得注意的是，由于赣湘两省在地形、地貌等方面存在着相似性与对称性，进而导致两省在水系分布方面也呈现以幕阜山—罗霄山山脉为对称轴的镜面对称关系(表1)。

进一步地通过对叶大年院士所提出的地理对称原理加以应用，可以得出以下结论：江西省和湖南省在资源、地形、地貌等自然地理方面存在对称性，会自发导致两省经济地理的对称，即自然环境的对称分布会使该区域的社会经济等方面的发展趋同，而城市的形成与发展作为区域社会发展的综合体现，最终导致两省在城市分布上的镜面对称(表2)。

表1 赣湘两省水系分布的镜面对称

表2 赣湘两省城市分布的镜面对称

由上述分析可知，赣湘两省区域大地构造的对称性导致了两省的区域环境在诸多自然地理要素方面以及城市分布方面的对称性(图1)。

(a)赣湘两省地理要素的实际分布 (b)赣湘两省地理要素的对称分布

2 赣湘两省区域发展的差异性

江西省与湖南省同属中部六省之列，且地理环境存在着许多的相似性与对称性，然而通过比较可以发现，两省的区位条件是不一样的，下面通过图1 来分析两省的区位状况。首先在纵向上，两条对称分布于我国南北的铁路大动脉——京九线与京广线，分别贯穿江西省与湖南省，铁路北端都为北京，南端分别到达深圳与广州；另外，位于我国中部的区域中心城市武汉，恰好处在南昌与长沙之间，因此南北向两省的区位条件是趋同的；而从横向来看，浙赣-湘黔线横贯江西省、湖省南，这加强了两省对华东、西南的联系，但江西省更加毗邻东部沿海的长三角、珠三角以及海西经济区；而湖南省偏于内陆，其相邻省份如广西、贵州等，相对欠发达。因此，江西省区位条件要优于湖南省，而实际上，江西省的经济发展状况与其看似优越的区位条件并不相称。通过与中部其他省份的比较发现：2013年，湖南省人均GDP(33 480元)稍逊于山西省(33 628元)，排名第三；江西省人均GDP(28 800元)仅高于安徽省(28 792元)，排名第五。另外，通过对赣湘两省近年来GDP的比较可以看出，江西省与湖南省地区生产总值的相对差与绝对差总体上呈增长趋势，即两省区域发展的差距越拉越大(图2)。

资料来源：江西、湖南两省统计年鉴(2013)计算得出.

图2 赣湘两省地区生产总值的差异

Fig.2ThedifferenceofareaGDPbetweenJiangxiandHunanProvince

综上所述，虽然赣湘两省的地理环境存在许多的相似与对称，且表象上看江西省的区位条件似乎优于湖南省，而区域发展的实际状况是江西省落后于湖南省。

3 区域发展差异性的原因分析

地理环境可分为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经济环境、社会文化环境)。由前文所述，江西与湖南两省的许多自然地理要素均存在着对称性，并进一步导致了两省在城市分布方面的对称，然而两省在其他人文地理要素方面的不对称，是最终导致两省区域发展不对称的决定性因素。

3.1 人才地理上的不对称

历史上，随着西晋时期的永嘉南渡以及唐朝的安史之乱，中国的经济重心逐渐由北方向南方移动，特别是南宋建立后，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已由最初的长安(西安)、洛阳移至汴梁(开封)，最后进一步东移到临安(杭州)。经济文化重心的向南推进促进了当时南方地区人才的诞生。因此，利用《中国人名大词典》[15]中所记载的历史人物，通过检索历代江西、湖南籍贯的名人，并利用Excel进行数据筛选与分类，得出两省不同朝代的人才数量分布(图3)。

图3 赣湘两省历代人才数量对比

由图3可以看出，两省历代人才的数量变化可划分为3个阶段。第一阶段为唐代以前，这一时期江西人才的数量虽稍多于湖南，但两省的人才总数均较少，这与当时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在我国北方有关。第二阶段为唐朝至明朝，唐朝安史之乱后，北方地区经历长期战乱，经济、文化遭到严重破坏，南方安宁稳定的环境使得这一时期两省的人才开始大量涌现。特别是至北宋开始，江西人才远超过湖南。例如，唐宋八大家之中，仅宋代江西就独占其三，为曾巩、王安石和欧阳修。因为自南宋以后，江西比湖南更靠近当时的经济、文化中心，因此这一阶段江西的发展程度远胜过湖南。第三阶段为清朝以后，这一时期湖南人才数量开始反超江西，通过对人才身份的分类可以发现，湖南人才类型以军政人才为主，湖南人才的崛起顺应了“乱世出英雄”的时势，自太平天国运动爆发以后，湖南涌现大批政治家、军事家及革命领袖，如左宗棠、谭嗣同、毛泽东、刘少奇、彭德怀等。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而人才是生产力中最具决定性的因素，区域人才数量的多寡，对该区域的经济发展起着重大作用。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赣、湘两省近现代人才差异的扭转是导致两省区域发展差异的根本原因。

3.2 文化地理上的不对称

赣湘两省的自然地理环境虽然存在许多相似与对称，然而江西省自古以来是一个自然灾害极少且物产富饶的地区。通过对《中国古代重大自然灾害与异常年表总集》[16]以及《民国时期自然灾害与乡村社会》[17]中有关赣湘两省自然灾害的记录进行分类筛选(图4)，可以看出江西各种自然灾害的发生次数均小于湖南；另外，据宋代《元丰类稿》[18]中所记载，宋代江西上缴朝廷的粮食和赋税居全国第一位。这些历史资料可以表明，古代的江西较湖南而言是一个灾害较少、农桑富庶的鱼米之乡。

图4 赣湘两省自然灾害发生次数对比

根据英国历史学家汤因比(Toynbee)在其著作《历史研究》[19]中所提出的“挑战与应战学说”观点：环境的演变不断向人类提出挑战，人类文化便是在这种不断的应战中发展壮大起来的；文明的起源并不是由于生活环境特别好，而是相反，即逆境创造文化，推动社会进步[20]。因此，正是在缺少冲击力的无忧环境造就了江西人民与世无争、自满自足的小农经济意识与中庸心态。而湖南人民在相对多灾多难的“逆境美德”刺激下，锻造出相对坚强、刚毅的性格文化特征。著名历史地理学家谭其骧院士写道：清季以来，湖南人才辈出，功业之盛，举世无出其右[21]。这也正是曾国藩及所率湘军名震一时的原因之一。因此，赣湘两省不同的发展环境所形成的不同性格文化特征，是导致两省区域发展差异的内在原因。

3.3 经济地理上的不对称

南宋时期，由京城(杭州)通往南方海港(广州)的驿道贯穿江西全省。且古代运河对区域经济的发展也起着重要作用，但从清代海运业兴盛起来之后，运河的重要性大大下降，以致京杭大运河至赣江的水运逐渐衰落甚至淤塞，再加上近代以来上海的开埠，京浦铁路的通车几乎取代了水运。而随着资本主义势力从广东入侵，洋务运动兴起后，京汉、粤汉和湘桂铁路相继贯通，京广线成为我国最早建成的铁路之一。解放后，江西省未能获得与湖南省同等的建设环境，以致于京九线是为了缓解京广线的运营压力而修建。如表3所示，一方面，京九铁路1996年才通车，这远远晚于京广线；另一方面，京九铁路沿线除北京外只有南昌一座省会城市，而作为中国运量最大的南北大动脉京广铁路，沿线共有6个区域中心城市。这就造成了京九线(江西段)的货运量与客运量均小于京广线(湖南段)。即由于京九铁路沿线的城市规模较京广铁路而言偏小，造成京九线对江西省的辐射带动作用并不强。

表3 京九铁路与京广铁路对比

资料来源：中国交通运输统计年鉴(2013)整理得出.

因此，京广铁路对京九铁路的极化作用以及东部海运的兴起，使江西省原有的区位优势逐步丧失，交通闭塞、商品流通阻滞，使其逐渐淡出中国经济的中心圈，进而制约了江西省经济的发展。通过上述分析可以看出，虽然赣湘两省都有南北对称过境的铁路干线，但江西省的经济地理条件并如湖南省，这是两省区域发展差异的外在原因。

4 结论

本文以地理学的对称原理为出发点，分析了江西、湖南两省在自然地理方面以及城市分布方面的相似性与对称性；通过对比分析表明江西省的区域发展状况落后于湖南省。文章的关键是首次对造成两省区域发展差异的原因进行探索，即区域地质构造相同导致江西与湖南两省在地质、矿产、地貌、水文等自然地理要素方面的对称；自然地理要素的对称导致两省城市、铁路分布的对称；而历史时期两省不同的发展机遇、发展环境以及人为的政治经济活动是导致两省区域发展差异的重要原因。

(1)两宋时期江西省空前的发展机遇孕育了一大批文化名人；而近现代发展的机遇转向湖南，使湖南省涌现出近现代以来数量最多的军政人才。因此，人才地理分布上的不对称性是导致赣湘两省区域发展差异的根本原因。

(2)自古以来江西安宁的发展环境造就了其在农耕经济基础上自满自足的小农经济意识；而湖南相对多灾多难的逆境条件锻造出湖南人较勇猛刚毅的性格特征。因此，文化地理分布上的不对称性是湖南区域发展优于江西的内在动力。

(3)南宋时期江西毗邻京畿这一区位优势使其在历史的舞台上留下光辉的一页；而洋务运动以来政府重大的政治经济活动偏向湖南这一外在原因，如京广铁路与京九铁路不同时期的修建、江西区位优势的丧失，最终拉开了江西省与湖南省在经济地理条件上的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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