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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之黑人文化身份解读
——以生态女性主义为视角

2014-03-26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年5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科拉莫里森

唐 宏

(绥化学院 外国语学院,黑龙江 绥化 152061)

托妮·莫里森是美国著名的黑人女作家,她的作品被誉为女性主义和后现代主义的经典。二十世纪中叶起,莫里森笔耕不辍,创作了《宠儿》(Beloved)、《秀拉》(Sula)等为人们熟知的长篇小说。1970年,莫里森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The Bluest Eye)问世,美国文坛为之震惊,“超人的智慧、娴熟的写作技巧以及敢于冒最大风险的创新精神”[1]使托妮·莫里森成为了美国文学史上一颗闪耀的星星。1993年,62岁的托尼·莫里森因该小说中表现出来的“幻想的力量”和“诗一般的意象”摘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桂冠,成为第一位获此殊荣的黑人女性,莫里森也曾获得美国全国图书评论家奖、普利策文学奖等奖项。

《最蓝的眼睛》讲述了黑人女孩佩科拉遭受的一系列不公平的待遇。佩科拉没有漂亮的脸蛋、华丽的外表,因此,在白人占主导地位的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常受到同学、老师、邻居等的欺辱,生活异常压抑。除此之外,父亲乔利的非裔身份令他屡遭挫折和羞辱,最终成为暴徒;佩科拉被自己的父亲两次强暴并致其怀孕;母亲没有给予佩科拉一丝应有的母爱。她幻想倘若自己也能拥有白人蓝色的眼睛,生活对她来说将会是完全不一样的,父母不会再在她面前争吵、打骂;同学、老师会向她投以赞许的目光;店主也不会对她视而不见,蓝眼睛成为她开启幸福之门的钥匙。佩科拉试图逃避现实,又受到了教士的欺骗,最终她出现幻觉,相信自己真的拥有了一双白人与生俱来的蓝色眼睛。

一、理论溯源

生态女性主义(ecofeminism, ecological feminism)是将生态学和女性主义结合为一体的思想流派,是女性主义的若干理论中最具活力的派别之一。1974年,法国女权主义学者弗朗索瓦·德·伊奥布妮( Francoise. D'Eaubonne)在她的作品《女性主义·毁灭》(Le Feminisme ou la mort)中,首次将生态思想与女权理论结合起来,提出了“生态女性主义”这一概念,她认为“父权制对妇女的压迫与对自然的压迫有着直接的联系,其中一方的解放不能脱离另一方的解放”[2]。这标志着西方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研究的开始,伊奥布妮被视为生态女性主义理论研究的先驱。

生态女性主义呼吁女性来领导这场重新思考人与自然关系的生态运动。生态女权主义主张把解放妇女和解放自然联系起来。生态女性主义有着不同的分支和流派,包括文化生态女性主义、社会建构生态女性主义、哲学生态女性主义、社会生态女性主义、精神生态女性主义等等。[3]在父权社会中,男性不仅占有女性的肉体,并且制定了各种规章、制度、习俗和道德标准来束缚女性的自然本性。[4]生态女性主义认为:西方文化在贬低自然和贬低女人之间存在着某种历史的、象征的和政治的关系。[5]生态女性主义批判西方现代世界观的二元论思维模式,反对应用二元价值观评判万物的价值取向,进而错误地认为人类优于自然、男性优于女性,强调多元化的思维方式在解放自然和女性过程中的积极意义,生态女性主义者倡导在关怀、友谊、公正、互惠、信任等伦理价值观的指导下,来建立人与自然间的新型关系,以取代二元论这种旧的等级关系模式,他们反对人类中心论(anthropocentrism)和男性中心论(androcentrism),反对人类主宰自然、男性压迫女性;认为只要二元论思维模式仍然存在,自然和女性就无法得到真正意义上的解放。

文学一直都是一个舞台、一面镜子,是对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的真实反映。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生态女性主义理论得到了飞速、全面的发展,并与文艺美学相结合,用以挖掘生态女性主义文学作品中蕴含的深刻含义。在《最蓝的眼睛》这部作品中,随处可见莫里森以多元化视角来描写白人与黑人、男性与女性之间错综复杂的相互关系,挖掘该作品中蕴含的生态女性主义因素有助于我们正确界定黑人民族的文化身份,帮助黑人民族有效地反抗白人文化霸权。

二、挥之不去的命运枷锁

(一)白人文化霸权

1.白人的价值观和审美取向透视

美国标榜自己是个充分体现公民民主的国家,但是在黑人和白人共同生活的这个“民主”的国家里,二者的社会地位却有着天壤之别。由于种族歧视倾向和种族隔离政策,美国黑人一直被白人视为下等人,白人本能地排斥、厌恶黑人,“肮脏、邪恶”等字眼是白人对黑人的总体评价;美国法律常偏袒白人,在公共场合,白人可以“合理”怀疑黑人存在的威胁性。

美国白人无比优越的统治地位使得他们的文化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美国的主流文化。白人种族主义者认为:“一切文明都源于白人民族。没有白人的文明,其它一切就不可能存在。只有保存创造文明的贵族的血统,社会才会变得伟大,才能光芒四射”6[133]。“蓝眼睛、黄头发、粉色皮肤的娃娃是每个女孩子都珍惜的礼物。”6[14]

在强大的白人文化霸权主义的冲击下,黑人文化本位地位被彻底击垮,黑人无法排解文化自卑心理带给自己的痛苦,他们开始奢望改变外在的东西,以尽量消除或者缓解民族劣根性带给自己的耻辱,因而审美观异化现象的普及程度之深、之广便不足为奇了。

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殖民与被殖民的关系、压迫与被压迫的对立关系转变成了文化渗透与文化认同的关系,黑人内化了自己被白人殖民的过程,为自己精心准备了一副白人的面具,他们自我否定,不知不觉地接受了白人的价值观、审美观。

2.白人文化霸权实证

其一,糖果。佩科拉去白人约克布丝克经营的糖果店买糖时,她遭遇了一双对她来说具有毁灭性意义的蓝色眼睛。她去白人的店里买糖果时,老板觉得多看她一眼都是浪费了他的眼神,他费力地让自己的蓝色眼睛向佩科拉所站的方向看去,在视网膜和物体之间,他将眼神撤了回来,他没看见她,他觉得没什么好看的。佩科拉递钱给约克布丝克时,他不愿碰到她的手。[6]31作为奴隶制种植业经济的主要代表作物,糖被赋予了种族意义。约克布丝克拥有糖果,佩科拉想要得到它;白人拥有糖果,黑人想要想要得到它,白人认为黑人根本不配得到糖果。佩科拉从店主那双目空一切的蓝色眼睛里获取这一信息后,她原本脆弱的自我丧失殆尽。母亲波莉看电影时,曾被糖果硌掉过一颗牙齿,代表诱惑和白人价值观的糖果给波莉这样一位可怜的黑人女性带来了身体上的伤害,可是对此她却不以为然,作者以此表明波莉受白人文化影响之深。

其二,校园生活。教育不仅可以传递文化,而且能够满足文化本身延续和更新的要求。教育最深远的功能是影响文化发展;最直接的功能是影响政治发展。蔡元培认为:教育是帮助被教育的人,给他能发展自己的能力,完成他的人格,于人类文化上能尽一分子的责任,不是把被教育的人造成一种特别器具。但是,在美国,教育成了白人统治阶级殖民美国黑人的前沿阵地。

佩科拉在学校里无时无刻不在忍受同学、老师带给她的歧视、欺辱和刁难。在学校,没有哪个同学愿意和她坐在一起,男孩们故意伸腿绊倒她,向她扔石头。学校里的老师也讨厌她,尽量避免看她,而且只有在每个人必须被叫到的时候才喊到她。6[34]学校里新来的女孩处处受到大家的宠爱,因为她穿得华丽,生得漂亮——棕色的头发,春天般碧绿的迷人双眼。男孩们从不伸腿绊她,从不向她扔石头,白人女孩们都愿意和她一起做作业。她从来不需要在餐厅里寻找吃饭的伙伴,她选了哪一张餐桌,立即就会有许多同学围过去。6[53]她用卫生间的洗手池时,黑人女孩立马退到一旁,低垂的眼帘流露出无限的羡慕与膜拜。学校里的老师在叫她名字时,嘴角会露出鼓励的微笑。两个小女孩自身的“美”与“丑”铸就了她们截然不同的命运,形成了白人与黑人校园生活境况的鲜明对比。

其三,宗教。在美国,上帝是白人的上帝,白人上帝代表着白人的价值观,白人利用上帝的肤色来实现对黑人的种族歧视和压迫,是白人种族主义者麻痹黑人的精神工具。上帝暗示佩科拉一家,黑人都是丑陋的,这使他们开始厌弃自己。

在佩科拉的精神濒临崩溃的时候,她求助于被“白化”了的黑人教士,他假惺惺地对她表示同情,并无情地愚弄了这个可怜的黑人女孩。他是受白人文化同化得最彻底、心理扭曲最严重的黑人,他离群索居,他的身、心与非洲的一切完全隔绝,他努力加强自己的品味、嗜好,期望得到白人的赞同。他扮演上帝“代言人”的角色,心里开着玩弄世人的玩笑。看到佩科拉的悲惨遭遇,上帝表现得异常冷漠,佩科拉向教士求助,他指使她去毒杀门前那只他讨厌已久的狗,他哄骗她说如若它挣扎,上帝就会许给她一双蓝色的眼睛,结果狗死了,她期待的奇迹却未曾出现。

在写给上帝的信中,教士承认他这样的黑人资产阶级已完全接纳了白人最恶劣的一些特征,在他的身上体现了白人、白人的上帝、白人的宗教对黑人的毒害,黑人已经失去了自身存在的全部意义。佩科拉在所有错误的地方寻求拯救,然后这个世界给了她极少的美好,却给了她太多的残酷,佩科拉成了白人宗教统治的牺牲品。

(二) 黑人的自我否定

白人文化霸权主义的实施使得黑人的心灵受到了白人文化的侵染,黑人民族历来生活在被白人边缘化的阴影中,这让众多的美国黑人失去了真正的自我,潜移默化地接受了白人的价值观和审美观。

1.黑人个体价值观的改变

佩科拉无疑是小说中最具悲剧色彩的人物。白人的眼睛来自主宰黑人民族的白色人种,蓝与黑的差异成为确定社会地位的依据。在经历了一系列常人无法隐忍的遭遇后,佩科拉最终完成了自我否定的退化。佩科拉日日端坐镜前,试图发现自己丑陋的秘密,在她看来,正是这份丑陋使得自己遭受了百般的欺辱。意识错乱之后,她看到自己真的拥有了一双蓝色的眼睛。此时,一个鲜活的黑人自我被永久地埋葬在镜子里,折射出来的是一个虚幻的白人身份。白人文化吞噬了佩科拉的主体性,自我否定最终导致了自我毁灭。

不仅幼小的黑人心灵受到了污染,铺天盖地的白人霸权主义迫使成年的黑人也产生了文化错位现象。佩科拉的父母迁居到白人文化氛围更加浓厚的北方后,打破了原本和谐的生态关系,同样彻底否定了自我。波莉从最初的格格不入、孤独寂寞演变到后来的投其所好、违心模仿,靠迎合白人的价值观和审美观来实现自己的价值。父亲乔利则被种族歧视扭曲,变得借酒浇愁、昏昏噩噩、道德败坏、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毫无责任与道德的恶棍。

2.两性关系扭曲

在白人为中心、男性为中心的思维模式中,黑人女性成了如假包换的牺牲品,社会生态失衡后,男人靠淫威维持着自己的尊严。年轻时的乔利曾在树林里与黑人女孩达琳发生性关系,被白人发现并胁迫他们继续做爱时,乔利不敢对白人表现出丝毫不满,他潜意识里认为憎恨白人会毁了他的一切,转而憎恨见证了他的懦弱行径的达琳。乔利与波莉是一对受环境异化的典型夫妻,无数次的打骂争吵后,波莉变成了乔利名义上的妻子,他们在心里已经彻底决裂。更加令人发指的是,身为父亲的乔利竟然强奸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并导致其怀孕,妻子波莉不顾女儿的感受,任乔利逃走。父亲的兽行更加彰显了悲剧的色彩。所谓的低等动物尚能体会亲情的含义,如若黑人民族继续令这样的悲剧继续发展下去,黑人民族不但得不到应有的发展,而且等待他们的必将是灭种的命运。

3.血缘关系异化

乔利出生前,先被父亲遗弃,出生后被母亲遗弃。后来找到父亲,父亲却拒不与其相认,乔利后来的行为于此不无关系,他没有从父母那里学会对人负责。佩科拉与父亲的命运相似,同样遭到了父母的嫌弃。因为没有办法将自己的家收拾得干净整洁,波琳希望在白人那里实现自己的梦想,她在白人费雷家找到了一份仆人的工作,并且在那儿,她得到了美丽、整洁、干净和赞扬。6[99]她对主人家孩子的爱远远超过了对自己孩子的爱。女儿不小心打翻了她刚刚给主人家做的草莓派时,她不但不关心自己的女儿是否被烫伤,反而去关心是否弄脏了主人家的地板,惩罚女儿的那一巴掌吓哭了主人家的女儿,她赶忙去安慰小主人。她似乎融入到了白人家庭中,事实上她忽视了自己的家庭,践踏了自己的尊严,因为无论如何,她只不过是为白人家庭服务的仆人,是低白人一等的黑人;黑人似乎融入到了白人文化中,可他们真正得到的是对自身文化价值的否定与背叛。黑人没有正视自身,反而孕育了对自己、对家庭、对黑人民族的仇恨。这种扭曲是黑人民族最大的悲哀。

三、结语

托妮·莫里森的代表作《最蓝的眼睛》展示给世人一个令人窒息的黑人世界,拜读这部作品时,我们时常会感到无法排解的沉重,黑人的灾难、黑人的困境犹如绝望的血泪流淌在小说的字里行间。莫里森通过对黑人小女孩佩科拉悲剧的描述,无情地鞭挞了美国白人的价值观、审美观对黑人人性的扭曲,白人文化霸权造成了整个黑人民族的悲剧。粉碎白人霸权主义,摧毁白人文化价值观有助于唤醒黑人民族的自我意识,重塑黑人民族的主体性,提升黑人民族的文化地位。黑人文化是黑人民族存在并持续发展的精神支柱。黑人文化是黑人民族的精髓和魂魄,运用自身的力量去修补黑人民族自身的文化缺陷是黑人民族开创纯净的社会生态环境、精神生态环境的唯一出路。消除白人的文化霸权、唤醒黑人的文化主体意识涉及社会经济、政治等诸方面因素,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够实现的,但托妮·莫里森在作品《最蓝的眼睛》中对白人霸权的深刻理解,无疑唤起了黑人乃至全人类对黑人自身文化意识问题的思考。

参考文献:

[1]Ben Okri . Voice of Appreciation [N]. The Times — Literary Supplement, 1988-07-24(03).

[2] Gates B T. A Root of Ecofeminism [M]//Gaard G, Patrick D M. Ecofeminist Literary Criticism: Theory, Interpretation, Pedagogy. Urbana and Chicago: 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 1998: 15.

[3] Spretnak C. Ecofeminism: Our Roots and Flowering[M]//I Diamond, G F Orenstein. Reweaving the World: The Emergence of Ecofeminism,San Francisco: Sierra Club Books, 1990: 5—6.

[4] 蒋海鹰.自然·女性·和谐——《恋爱中的女人》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 [J]. 常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2):83—86.

[5] [美]查伦·斯普瑞特耐克.生态女性主义建设性的重大贡献 [J].国外社会科学,1996 (11):62.

[6] [美] 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 [M] .陈苏东,胡允桓,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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