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大学管理制度设计的现实思考*
——以行政权为中心的考察
2014-03-25赵剑
赵 剑
民国大学管理制度设计的现实思考*
——以行政权为中心的考察
赵 剑
(广东培正学院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广东广州510830)
行政权是大学管理制度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内容。民国大学行政权的设置出于对保障学术有序运行和健康发展的思考,体现于大学行政管理与人才管理方面。通过对民国大学行政制度的考察,了解民国大学管理制度的构建,发现大学行政权与学术权的正确处理是实现大学内部民主管理、学术自由发展、行政效率得以提高的重要手段,也是现今大学突破自我发展瓶颈,提升大学知名度、提升我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借鉴和参考。
民国大学;行政独立;学术自由
中国现代意义上的大学产生于晚清社会,随着中国政治制度的变革和中西文化的碰撞而出现。民国时期,尽管处于军事动乱与经济匮乏的社会环境中,但大学却在这样极其不理想的环境中克服重重困厄,取得斐然成绩。民国大学发展的多面状无法概而言之,本文从民国大学的管理制度入手,选择大学管理制度建设中最为紧要且现今仍深深困扰教育者和学者的行政权为考察点,探究民国大学在中国近代高等教育制度变革中的调适,希图通过对其管理的经验梳理,为今日高等教育的发展和改革提供些许借鉴与参考。
一 民国大学行政与人才管理
行政权是大学管理制度中最基本和最重要的内容。民国时期成就斐然的大学,基本上在行政管理方面卓有成效,并致力于追求大学在行政管理上的独立。其实,大学作为社会文化承载的主体,自成立之日起就一直在追寻独立与自主。大学对独立行政权的寻求,不仅有从外部寻求独立于政府和社会影响的意味,同时在大学内部的行政管理上也致力于为人才的发展提供有益的制度保障。
民国政府对大学管理极为重视,先后颁布相应的教育管理法律法规约1500多件。但尽管政策众多,政府对大学的控制力并不强。北京政府时期,大学发展基本上处于放任状态,大学发展的多元性特征尤为显著。北京政府的式微固然不利于政策的推行,但是,在名义上统一中国的南京政府所推行的“党化”教育,也不如我们想象中的那样有成效,这根源于党化教育与大学所普遍实行的自由主义精神相冲突,各大学在行政机构、师资管理、课程设置等重要方面依旧存在相应自主权。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民国政府基本上能做到“对于大学内部自由,应当充分保障;对于大学物质方面的需要,应竭力扶持。”[1]正是这种政府非统一性的规定为民国大学的行政管理提供了相当程度的宽容。
民国大学的行政管理之所以在一定程度上游离于政府的控制之外,其中不可否认的一个因素是大学校长对这些政策的抵制或置之不理。优秀的大学校长,首先是作为出色的教育家和管理者,然后才是其学者或教授身份。作为教育家,大学校长在理解教育本质和时代特征的基础上所形成的“教育事业当完全交与教育家,保有独立的资格,毫不受各派政党或各派教会的影响”[2]的办学理念和人才管理方式是大学行政独立的先决条件。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我们也许了解民国大学的一些著名校长,如北京大学的蔡元培、清华大学的梅贻琦、浙江大学的竺可桢、中央大学的罗家伦等,而对于现今各大院校的校长知之甚少。虽然颇具吊诡意味,但其实也可以从侧面看出民国大学校长的管理能力及其之于民国大学发展的意义。也甚至可以说,正是这些校长才成就了这些大学,而这些校长的管理理念影响了一代大学。竺可桢在主政浙江大学时,主张大学要造就各界领袖,盼望着学生“具有清醒而富有理智的头脑,明辨是非而不循利害的气概,深思远虑、不肯盲从的习惯,而同时还要有健全的体格,肯吃苦耐劳、牺牲自己、努力为公的精神”[3],这一期望成为浙江大学在相当长时间内为之努力的目标。
蔡元培的思想之于近代大学行政管理的意义不言而喻,他提出的“无论何种学派,苟其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者,兼容并包,听其自由发展”[4]理论对大学的发展意义重大。在北京大学期间,蔡元培力主推动形成教授治校的运行机制以体现权力制衡、民主自治的精神,他希望“诸君此后,能保持自治的能力,发展自动的精神,并且深信大学组织,日臻稳固”[5],并在此后的改革中进一步完善,影响波及全国大学界。在1924年政府颁布的《国立大学条例》中,明确赋予了国立大学教授治校的权利。让渡大学校长的绝对权力,通过评议会、教授会等机构实行以教授为代表的学术自由权,明确学术权力的运用,才能有效阻止大学行政权的行政化与官僚化,使得大学学人社会、知识性社会的本色在大学行政权力的更迭或者是大学政策的变动中得以保持。
学生是教授之外大学行政管理最为重要的对象。民国大学在学生管理方面最具独立性的特点在于,大学招生不需要经过全国统考,而实行完全自主的招生。大学除招收少量的保送生之外,根据院校的实际声望、财政在全国设点进行考试,考生可以酌情报考多所学校,在制度上避免了一考定终身的弊端。民国大学自主招生中的一个显著特点是破格录取。从表面上看,破格录取是对大学管理制度的一种否定,然而在更高层次上对制度的扬弃正是大学选拨真正人才的独立之处,具体的制度规定也体现于学校行政管理的各个层面。一般而言,越是名校越敢于破除成见,如北大“有一种特别规定,入学考试如果有一两门惊人的出色,则即使总平均成绩不及格,仍旧可以录取。”[6]在实际招考中,大学可以自主决定破格录取非常优秀的学生,如胡适录取了作文满分而数学零分的罗家伦,罗家伦在清华时录取了数学15分而英文满分的钱钟书;在毕业环节上,著名诗人林庚毕业时,提出以文学作品代替学术论文,国文系主任朱自清予以同意。而在今日,怕是难以通过学位委员会,更遑论教育主管部门的审核了。相对来说,民国大学的人才管理制度更具弹性与操作性。这些制度在促进院校资源良性运行的同时,也使得大学获得了独立行政权,为大学的学术独立提供了保障。
二 继承与创新中的现实思考
鉴往知来,有比较才有鉴别,对中国大学现状及其未来发展的理解,也需要以历史为参考。当然,历史的差异性也决定民国大学经验不可能完全适用于今日国情。民国的大学的管理经验并非尽善尽美,但我们可以做的就是,有选择性地继承民国大学取得辉煌成就的制度与经验,在此基础上进行探索、尝试和创新。民国经验之所以可以作为修正当下大学教育的一个重要参考,不仅因为其同处于社会转型的时代,正是尝试各种制度的最佳时期,而且民国著名大学所享有的国际声誉、闻名世界的学者也是现今中国提升大学质量与层次的重要努力方向。如北京大学的文史专业、清华大学的文史和数理专业、协和的医学都蜚声国际,达到世界前沿的学科水准。此外,金陵的农学、南开的经济学、东吴的法学等都具有一定的国际知名度。
民国大学的发展基础良好,成效显著,如果在此基础上进一步提升,中国大学教育面相可能另有不同。但1949年后相当长的一段历史时间内,我国大学教育运用带有纲领性的“一边倒”的苏联模式,大学的制度设计受到行政权力的广泛干预,政府自上而下的设计使得大学自身发展的内在逻辑被忽视和消解,这种集中控制和封闭服从的管理模式和制度设计,直接导致以墨守成规和循规蹈矩为特征的高等教育管理制度。大学行政管理处于较为混乱无序的状态,且对学术事务过多介入,行政权已经成为制约或干涉学术的政治作为。对于这一情况,民国大学的经验也曾提示我们一种可行之道,即为“去行政化”,但终究落为一种口号。但是,民国大学管理制度尤其是北大教授治学的经验所引发我们的另一种思考则是通过合适的制度对行政权的行使范围、责任、义务进行明确的定位,做到责权统一,虽无法根治行政权问题,但毕竟提供了一种行政权与学术权分离的思路。
由行政权对学术权的逾越所衍生出的试图通过行政管理的干预来达到学术水准的提升,即通过行政命令使大学合并或扩建并达到学术资源整合之目的的做法也带来了不少问题。民国时期的西南联大是校际联合的典范,但当时还有东南联大和西北联大,但后两者均未成功。民国大学的特色在于真正办好自己已有的优势学院,而不是一味地添设低水平的学院,力图达成规模优势。院系设置是大学行政管理中很难处理的问题。民国大学也提供了正反两方面的经验。一个失败的经验在于,民国大学过于强调实用学科而忽视看似无用的基础学科,这为日后原创力的日渐缺乏埋下了伏笔。其实,基础科学之所以成为基础科学,乃是因为其在整个学科体系和知识体系中的基础地位。也就是说,没有此基础,万丈高楼无从建立。罗家伦曾说:“我们的发展应先以文理为中心,再把文理的成就,滋长于其他的部门。文理两学院,本应当是大学的中心,文哲是人类心灵能够发挥得最机动最弥漫的部分。”[7]在我国现今的大学教育中,尤其需要振作基础学科的核心地位,我们要尽可能地创造宽松的环境为人才的成长和学术研究创造条件,而不是用行政上诸多的条条框框来对待学术研究,这其实也就是张伯苓所说的“予有才能的人以适宜的学术环境,使其发展他的才能。”[8]
就现今大学状况来看,大学行政管理的独立与自由受到大学内部组织形式和权力体系相当大的束缚。在更多时候,大学反映着外部社会的要求,而这种要求在很大程度上是社会政治和经济制度在大学制度上的缩影,这就是来自市场和政治的作用。市场对大学的作用是民办高校所普遍存在的问题,而政治作用相对而言在公办院校中的影响更为明显。并且,随着社会与时代的发展,政府对大学的期望与要求也越来越多,大学不得不在繁忙的工作之余忙于应付各种检查、评估和验收,以及落实政府在不同时期提出的各种政策、思想与路线学习。
但是,当大学一旦舍弃自身的行政独立以迎合市场和政治的需要时,社会对大学往往又极不满意,指责大学缺乏独立自主的精神,成为市场和政治的附属物。其实,民国时期的大学在发展过程中,因社会形势的需要、爱国主义的阐发和学生的政治热情,也屡有学生上街游行的政治行为,如傅斯年曾说:“我们最大的毛病,是:学生一入学,便走大街(按,即热衷于政治运动,尤其是上街游行)。”[9]其实,在国家灾难深重之际,政府、社会和教授无论是出于安全还是对学生关心保护的考虑,都力图劝导学生安心读书,试图使学生脱离于社会政治运动之外。但是,现今大学通常是按政府的要求和大众心理塑造自己,怀着政府和社会对大学“综合型、研究型、国际化、开放性”的期望。政府的强势必然导致大学的弱势,“大政府、小学校”的态势其实并不利于大学的发展,大学要将真正的发展寄托于自身,根据自身的实际情况定位大学的发展目标和发展前景。当然,现今中国大学作为国家政治建构的一部分,其主体性与独立性不可避免地受到国家意识形态的影响,现今大学要完全脱离政治影响也是不可能的,大学所要做的就是如何尽可能避免过多的被政治所影响。
三 历史与现实:大学管理的精神象征与文化彰显
国家崛起与民族复兴皆取决于人才,而人才培养则依赖于教育,尤其是以大学为依托的高等教育。相比较欧美国家的大学来说,我国近代意义上的大学起步较晚,从1898年戊戌变法时期建立京师大学堂开始,经历了110余年的曲折发展历程。近30年来,我国大学教育取得重大进展:高等教育体系逐步完备、大学区域布局日趋合理化、学科建设日益走向成熟、高等教育由精英教育转变为大众教育。但问题在于,我们所引以为豪的办学规模的扩大与教育的普遍化,并未带来办学质量与学术水平的提升,在国际知识界也很少听闻有中国出品的重量级学术成果或技术发明。改革开放以来的大学发展虽取得长足进步,但教育作为社会公器的公信力、作为文化传承和道德教化的源泉、作为“净土”的声誉已然在不知不觉中荡然无存,大学内部形成的行政官僚霸权、学术腐败等已经严重影响大学的学术创造活力和创新能力。大学现状与大国崛起所必须具备的文化软实力之间仍存在相当大的差距。换而言之,我国大学在110余年的发展历程中,逐渐丢弃了曾经引以为豪的大学精神与大学文化。
1929年5月,曾经担任北京政府教育部前次长的马叙伦在中大的演讲中提出:“今日办学者最感困难的,厥为二事:一为经济;一为人才,故师资与财政为目前所亟应培养与筹划者也。尤有要者,即为精神,精神为办学者之基本要素。”[10]除筹措经费与延揽人才外,阐发大学精神和使命、激发内在精神,是大学之所以成为大学的时代象征与精神象征。民国大学的行政管理制度是大学精神与文化的外在表现。然而,制度本是为人服务的,过分强调制度的重要性和绝对合理性,则可能将制度异化为管制人的锁链,亦可能将许多有才之人拒之门外,而大学将更为趋向平庸化、世俗化。钱穆曾经指出,凡一种真实性之制度,“必从社会风气酝酿而出,否则有名无实,有此制度,无此风尚,空制度决不能与真风尚相敌。”[11]
然而,现今不少大学在探索高等教育改革的途径中也颇有走向独立的倾向,然而大学在实行过程中还存在权钱交易,其中最显著的案例是前段时间曝光的人大自主招生中的内幕。平心而论,自主招生本身并无值得诟病的地方,现在大学中曝光的或尚未曝光的存在问题的自主招生,却正是因为大学并未形成自己独立的行政文化而产生的,是对大学管理的一种污化。随着国家和社会对大学地位和作用的日益重视与依赖,大学行政管理的权力必然会由于国家和社会的频繁接触和介入而相对削弱,大学自身规模的膨胀和内部行政事务的增多也会成为大学形成独立个性与精神的束缚。穿越大学历史文化的积淀,继承、弘扬和升华大学的精神象征和文化彰显,使得大学走向“以精神为最上,有精神,则自成气象,自由人生”[12]的道路依然任重而道远。
[1]常导之.大学之任务[J].国立中央大学半月刊,1929,(1).
[2]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4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4.
[3]竺可桢.竺可桢文录[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1999.
[4]蔡元培.蔡元培全集(第3卷)[M].北京:中华书局,1984.
[5]蔡元培.蔡元培文集[M].北京:线装书局,2009.
[6]王世儒,闻笛.我与北大:老北大话北大[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7]罗家伦.学术独立与新清华[A].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清华大学史料选编(第2卷上册)[C].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1991.
[8]吴大猷.南开大学和张伯苓[A].南开大学校史资料选(1919-1949)[C].天津:南开大学出版社,1989.
[9]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民国史研究室编.胡适来往书信(下册)[M].香港:中华书局香港分局,1983.
[10]马叙伦.马叙伦在中大演讲[N].中央日报,1929-05-28.
[11]钱穆.国史新论[M].北京:三联书店,2001.
[12]陈平原.大学何为[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
Practical Thinking about the University M anagement System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ZHAO Jian
(Department of Ideological and Political Theory,Guangdong Peizheng College,Guangzhou Guangdong 510830,China)
Executive power is themostbasic and important content in the universitymanagement system.Through the inspection of the university administrative system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the study understands the structure of universitymanagement system and ascertains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administrative rights and academic power,which is conducive to promote universities’visibility and enhance the soft power of culture in nowadays.
university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administrative independence;academic freedom
K25;G649.29
A
1008-4681(2014)03-0068-03
(责任编校:简子)
2014-04-10
赵剑(1982-),男,陕西汉中人,广东培正学院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学部助理研究员,硕士。研究方向:中国近现代史、思想政治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