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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交互视域下的文化建设探要

2014-03-25

关键词:现代性文化

叶 伴

(安徽大学 马克思主义研究院,安徽 合肥 230601)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的文化场域就开始酝酿一场明显异质化的话语转向。90年代以后,这种转向渐渐固化为现代性建构中的后现代性在场。一时间,凡涉及到对文化建设问题的研讨似乎总摆脱不掉这两大理论话语的缠绕。有鉴于此,我们有必要首先对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理论背景进行简单介绍,并在此基础上挖掘二者在文化上的共谋关系。

一、现代性、后现代性与文化

哈贝马斯认为现代性是一项“未完成的设计”,这项设计缘起于以理性为核心的西方启蒙运动。按照启蒙思想家的构想,理性既可以帮助人们改变被自然奴役的悲惨境遇,又能使人们超脱宗教加诸的精神束缚,从而达到自由王国的彼岸世界。从这个层面讲,现代性就是理性,科学精神与人文精神的内在统合构成了它的原初本意。然而,现代性自诞生之日起就埋下了内部分裂的隐患——具有工具化、标准化倾向的科学实证精神与具有反权威和反压迫的人文精神在骨子里格格不入。随着西方资本主义社会的发展,工具理性的实力迅速膨胀并逐渐聚合为一种新的“宗教”形式,开始渗透、干预乃至统治人们的生活。正如霍克海默与阿多诺所说,“启蒙自身,一旦作为一种压迫的统治体系,就会反对资产阶级本身……启蒙的反权威趋势最终不得不转变成为它的对立面,转变为反对理性立法的立场。”[1]于是在20世纪70年代前后,后现代性作为一种应对性思潮开始兴起,并迅速蔓延至西方社会的各个角落。

然而,后现代性的理论应对却有着双重逻辑:一方面,后现代性“以文化反叛替代经济斗争,并在美学价值而非政治立场上拒绝资本主义”[2],在此意义上我们可以将它理解成各种批判、修正与超越现代性的努力;另一方面,后现代性的理论发展渐趋转至了现代性人文主义的反面——它拒不承认现代性的文化精英主义与宏大叙事原则,推崇大众文化生产,追寻支离破碎、滑稽怪诞的边缘文化感受,文化内容上大量充斥着虚无主义的态度。当然,虽然后现代性滋生了一些解构甚至颠覆现代性的话语转向与断裂特征,但它毕竟是作为应对现代性人文维度的危机而兴起的,故与其说后现代性是现代性的历史超越,不如说它是现代性的另类延伸。也就是说,“后现代性也是现代规划的继续……后现代性最好被理解为现代本身的反思和怀疑因素的深化。”[3]

问题是后现代性与现代性所属的文化样态似乎已迥然相异,那如何看待两者的关系就显得尤为重要。合理的立场应该是,我们不否认现代性和后现代性在文化样态上的差异性,但必须指明它们深层次的一致性,这种一致性表现在二者的共谋关系中:首先,现代性与后现代性都是启蒙理性的产物,从现代到后现代遵循的是历时性的发展逻辑,贯穿这一逻辑的中心线索是文化本身的反思与批判精神。其次,现代性是将启蒙理想当成真实的世界加以建构从而忽略现实,后现代性是将当下的现实当作幻象加以解构从而抛弃现实,即它们造成了对现实的共同盲视。映射在文化上,则体现为文化的批判与建构存在脱离现实之嫌。最后,现代性以技术理性替代宗教信仰造成文化焦虑,后现代性的文化虚无主义磨平了一切文化界限,使文化失去了内聚力和确定性。现代性与后现代性都缺乏一定的终极人文关怀,抑或说是它们在有意与无意之间催生了信仰危机。

二、当代文化困境的缘起

(一)宏观上的文化困境

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在西方遵循的是历时性发展的路数,但移植到中国后却出现了共时性的特征:中国尚处于全面建设现代化的起步阶段,现代性的建构尚未完成,传统伦理性的文化话语仍然具有相当分量,但后现代性在全球化背景下作为一种理论思潮已经出现并迅速穿行于中国社会文化的整个领域,极大改变乃至颠覆了人们的文化观念。后现代性在中国的强行植入与生硬嫁接,造成了一幅多维并存的文化景观:传统的伦理性文化、现代性的精英文化、后现代性的大众文化同时出现在中国文化场域上,它们混杂交融、交错对接,每一种文化都试图扩大自身的影响力与增加自己的话语分量。那么此种宏观文化格局背后究竟隐藏了哪些文化冲突与文化困境?不难看出的是,文化样态的多样化意味着多重价值选择标准的存在,似乎每一种文化话语体系与其价值标准都有其合理性,在这种“什么都可以”的态度下,主导文化价值导向的向心力势必开始离散,人们不可避免地陷入文化选择上的迷茫。更为关键的是,主导文化向心力的离散加剧了自近代以来就已存在的文化认同危机。

(二)微观上的文化短板

新时期,中国人民的文化生活内容丰富多彩:艺术上出现了摇滚乐与京剧共同高歌、机械舞与芭蕾剧同台竞演的奇异景象;学界中后现代主义四处游荡,孔子学说重焕生机;文化主题也不断更新,从人道主义与异化到历史终结论和对普世价值的争讨,从萨特的“存在主义是一种人道主义”到海德格尔的“人诗意的栖息”,再到女权主义与后殖民主义的兴起等等……可以说,自现代性与后现代性进入中国以来,确实带来了一系列生动活泼的文化新变化,此类多种文化内容的相互纠缠颇有“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味道。然而,这种文化大繁荣的姿态不过是最肤浅的表象,有学者指出:“各种文化思潮的纷然杂陈和文化热的迅速变换并不意味着文化研究的繁荣,而是处处暴露出当代中国文化的内在矛盾”[4]。

我们只要静下心来仔细审视这些新变化,会吓出一身冷汗:中国当今的文化就是一盘大杂烩,看似种类繁多,实则难以厘清头绪。首先无法找出主线,如果你赞成后现代性的边缘文化,一顶低俗下流的帽子就会朝你扣下来;假使你认可传统的儒家学说,免不了被说成是文化保守主义;即便你选择现代性的精英文化,西洋奴隶的定性是少不了的。这种“怎么都不行”的定位表层上是我们文化心态尚且不够宽容的表现,深层反映的则是文化虚无主义的事实。再进一步来说,文化内容的过于庞杂难免会产生“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的文化现实,这很容易模糊文化差别、泯灭文化的鲜明个性,与此同时,文化内容的过于庞杂已然引发文化话语权的惨烈争夺,这种争夺时时刻刻都在消解、冲击、破坏乃至颠覆着过去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一元性主导文化的支撑力。

综上所述,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交互视域下产生的文化困境有:宏观上带来了文化选择与文化认同困境,微观上暴露了支撑力的缺失、个性不鲜明、心态不宽容与虚无主义泛滥的文化短板。另外,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在文化上的共谋关系同样值得我们深思,它指出了当代文化最深层次的病症:文化的反思性不足、对现实的盲视、信仰危机严重,需要我们在探索文化建设出路时予以重点关注。

三、对文化建设出路的探寻

(一)保持文化宽容品格,反对文化虚无主义

文化建设需要有一个基本的态度与立场,这既是文化建设能否成功的前提,也是应对诸多文化困境的现实要求[5]。中国需要坚定不移地将文化现代性建构完成下去,因为尚未完全从传统脱离出来的中国需要现代性,尤其是在经济建设取得了高速发展的成果下更要增进文化上的现代性趋同。对西方文化进行“根本改过”,即借助后现代的合理视角全面修正现代性的弊病;针对文化领域的盲目排外倾向,我们则要把“中国原来的态度拿出来”,即拿出“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的文化品格。由于文化建设的态度与立场问题还牵涉到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定位问题,故文化上的宽容品格需要保持一个限度,无限度的宽容意味着文化立场的丧失,因此在新时期要继续坚持马克思主义在文化领域的指导地位,警惕全盘西化的论调,反对文化虚无主义。

(二)提升民族的文化认同感

认同首先是一种对文化身份的认可与归属的情感,这种情感可以替代信仰的部分功能。增强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的当务之急便是要对传统文化进行积极的扬弃。

首先,要对传统文化资源进行深度挖掘,以资源丰富的古典元素为载体,借助大众文化产业与传媒技术来获取文化受众对中国传统优质文化的赞赏与认同。实际上,我们的传统文化资源确实值得深挖,国产动画片《秦时明月》是通过对先秦时期诸子百家的深挖与重塑来获得观众认可的典范。我们对本民族文化传统的深挖做得远远不够,美国动画电影《功夫熊猫》系列在中国票房的成功就是一个反例,它昭示了我国对民族文化资源极度漠视的现状。

其次,要对传统文化进行合理保护。一方面,政府、社会团体与企业要不遗余力地支持传统文化博物馆与档案馆的兴建,保护物质性文化遗产;另一方面,对于非物质性文化的保护工作也不能忽视。具体来说,除了进一步完善以政府为主导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体系外,还应该多渠道加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展示、宣传和教育工作。例如近些年来,“‘非遗’进校园、进社区蔚然成风……‘非遗’教育与研究也在大学中悄然兴起,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山大学等招收‘非遗’方面的博士生,许多大学开设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与保护课程”[6],这些“非遗”保护意识、培养人才的措施值得借鉴。

另外,我们在挖掘、保护传统文化资源的时候要正视传统文化在当代的部分否定与转向,对男尊女卑、三纲五常等糟粕文化要做出市场淘汰与文化放弃的处理,对已经濒危灭绝的文化做好有限保护与合理退出的举措。

从哲学层面上看,文化认同是在多元混杂的文化样态中进行甄别选择,而选择意味着对“他者”的排斥。故在努力增强民族文化身份认同的工作之余,还得处理好与外来文化的纠葛问题——既要避免陷入狭隘的民族文化中心主义的漩涡,更要防止全盘西化的危机产生。当然,信仰缺失的问题关键在于如何实现增进对主导文化的认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具有极大的包容性与阐释力,它既彰显现代性的时代表征,又承接了中国传统的文化—心理结构,对我国文化认同的构建具有重大指导意义。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社会层面大力倡导的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正是解决信仰缺失的替代性方案;它在个人层面倡导的爱国、敬业、诚信、友善具有极强的社会认同感,可以作为新时期构建文化认同的理论导向。

(三)推动文化对话模式的转换

从某种意义上说,当前文化支撑力的缺失可以归结为文化对话模式的不畅通,这主要是因为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共时的多维文化图景中,人们有多重选择标准与价值判断标准,它势必产生与主流权威话语的对话冲突。

事实上,实现文化对话模式的转换就是实现文化叙事能指与所指的和而不同。后现代性文化叙事的主要特色表现为庞杂能指符号的批量式生产,人们实际上并不关心它实际所指的意义与概念,企图从语音中心主义上获得话语的生存空间。“中国梦”概念的提出让我们看到主流文化对话模式转换的曙光:“中国梦”的符号能指在对外文化交流中模糊了意识形态上的对立,避开了“中国威胁论”的纠缠,为中国融入世界话语体系赢得了生存空间;“中国梦”的实际所指对内也能产生极大共鸣与认同,因为它的本质内涵是实现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社会和谐,是给每个人人生出彩的机会。一言以蔽之,文化对话模式的转变可以适当参照“中国梦”的案例。

(四)展开对文化内容的透彻反思

反思性不但是贯穿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中心线索,更是文化本身内在的运行机理,上述一系列对文化建设的探讨归根结底都是文化反思的结果。当代中国文化目前正处于迷茫期,感性杂多的文化元素扰乱了人们的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能否对这些问题进行深入反思关乎文化建设的成败。

文化反思的第一步是深入了解中西文化,没有了解的反思不过是夸夸其谈。改革开放后西方思潮如过江之鲫,未等国人细细品味就已湮没在更为时髦的话题中。此种以漠视传统为代价的西方文化快餐式体验,已成为当前文化的症结。近年来,虽然对传统文化的重视程度有所提高,对西方文化的识别能力渐趋增强,但总体还是浅尝辄止者居多、深入了解者甚微。余英时曾指出:“文化重建必须建立在对中西文化的真实了解的基础上。这正是我们几十年来应该从事但是却没有认真进行过的工作。”[7]中西文化是个复杂的系统,虽不是三言两语可以笼统概括的,但万变不离其宗:以儒释道三大系统为主的中国传统文化的历史积淀非常深厚,已经内化成了我们的国民性,而以马克思主义为指导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文化勾画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未来图景;以理性精神与人文精神为表征的西方现代性文化背后,新教伦理的影子若隐若现;就连宣称与现代性断裂的后现代性文化本质上也不过是通过解构现代性的人文维度,从而沿着否定之否定的轨迹回归自古希腊以降的自由精神。总之,要做到对中西文化的透彻了解,我们无论如何也得先掌握这些文化之“宗”,这样才不会被各式各样的文化思潮所迷惑。

文化反思的第二步是倡导文化自觉①,因为反思是自觉的反思,非不得以而为之的敷衍话语。费孝通先生曾指出“反思实际上是文化自觉的尝试”[8],党的十八大报告也要求我们“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指明了文化反思建设的发展方向,即新时期的文化建设要在加强文化反思的基础上积极向文化自觉靠拢。有趣的是,我国学界的文化反思尝试囿于狭隘武断的文化心态,常以激烈的文化批判形式出现。诚然,文化批判确能针砭利弊、启发民智,但“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9]。文化反思性的建构不能仅局限于文化批判,必须触及当下、关照现实,而现实的改变才是最有力的“武器的批判”。现代性与后现代性在文化的批判与建构上存在脱离现实之嫌,这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依然普遍存在的小农经济制约了文化观念的更替,中国的主导文化样态仍然是“以经验对抗理性,以人情对抗法制和契约”[10],但中国学界的文化批判却脱离这一生存根基,达到了与后现代性齐平的水准。这种不关心现实的文化批判是对自己文化的来源没有自知之明,自然不能纳入文化自觉的范畴之中。所以在文化建设过程中,我们的知识分子有必要在认清中国实际的情况下展开文化反思,既要跟进城市生活的新特点,把握文化时尚的新动态,也得注意对小农经济文化的糟粕部分保持一定程度的警惕。

文化反思的第三步还要落到对主体生存样态的关注与反思上。众所周知,人是文化的主体与载体,文化的困境也就是人的困境。无论是现代性还是后现代性,最终的理论旨趣都是为了解决人的生存危机,走出困境、推动当代中国文化的变迁是培育中国特色文化主体性的过程。长期以来,中国传统文化对人的个性塑造、权利保护十分不力,对人格权利与自由平等的权利不甚尊重,而在苏联教科书体系几十年的影响下,个人创造力的发挥受到一定程度压制,改革开放后虽有很大好转,但对人之为主体的尊重程度显然与经济社会发展程度不匹配,个性的丧失、人格的分裂随处可见。所幸的是,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给了我们一个很好的参照系,历史的机遇昭示我们:第一,破除那种认为只要大力发展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大量引进先进科学技术就能实现我国现代化的天真观念,全面反思当下出现的人文焦虑及种种漠视、压抑人性的文化弊病,努力遏制一味强调经济发展的负面效应[11]。第二,确立法治型的文化运演模式,即以现代性为基本要素,实现社会主导文化精神的转型,并“遏制等级观念、特权意识和权利寻租现象的蔓延……使每个人的权利与义务以法律的形式积淀下来”[12]。第三,顺应大众文化的发展趋势,但要警惕大众文化生产的异化特征。这是因为大众文化是新时期文化发展不可逆转的潮流,但大众文化本身的复制性、商品性存在着否定人的独立自主性的嫌疑,它整齐划一的形式性阻滞了个人创造力的发挥,因此我们对待大众文化的态度应该是审慎地接纳。

注释:

①文化自觉只是指生活在一定文化中的人对其文化有“自知之明”,明白它的来历、形成过程、所具的特色和它发展的趋向,不带任何“文化回归”的意思,不是要“复旧”,同时也不主张“全盘西化”或“全盘他化”。自知之明是为了加强对文化转型的自主能力,取得适应新环境、新时代文化选择的自主地位。费孝通.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

参考文献:

[1] 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多尔诺.启蒙辩证法[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01-102.

[2] 赵一凡.西方文论讲稿[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7:31.

[3] 吉拉德·德兰蒂.现代性与后现代性[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7.

[4] 俞吾金.当代中国文化的内在冲突与出路[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7(4):8-15.

[5] 梁漱溟.东西文化及其哲学[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204.

[6] 陈淑娟.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历史进程[J].重庆交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14(2):88-91.

[7] 余英时.文史传统与文化重建[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4:438.

[8] 费孝通.反思·对话·文化自觉[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3):15-22.

[9]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9.

[10] 衣俊卿.现代性焦虑与文化批判[M].哈尔滨:黑龙江大学出版社,2007:311.

[11] 韩美群.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发展道路的历史反思与理性思考[J].重庆工商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1):38-43.

[12] 俞吾金.被遮蔽的马克思[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4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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