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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之徐寿年篇

2014-03-25严铭万平

关键词:花脸川剧嗓子

严铭 万平

(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610106)

川剧老艺术家口述史(四川卷)之徐寿年篇

严铭 万平

(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四川成都610106)

徐寿年,国家一级演员,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川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从事川剧表演四十多年,具有丰富的舞台表演经验。

徐寿年;艺术;人生

徐寿年(1942-),男,四川成都市人,国家一级演员。2009年5月被授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川剧项目代表性传承人”。

1959年入四川省川剧学校,从师梅春林、金震雷,专工净角。1964年毕业(实则在1961年提前毕业)后,分配到四川省实验川剧团(今四川省川剧院)工作。也曾在重庆第四期青年演员学习班进修一年。徐寿年的表演稳重、细腻,嗓音宽厚,唱腔吐词清晰明亮,韵味十足,以情动人,有“铁喉咙”之称。所演代表性剧目有《五台会兄》、《铡侄》、《逼霸》、《打銮》、《闯兰驾风》、《关门认夫》、《白蛇传》等,深受观众喜爱。

采访时间:2013年3月26日下午

采访地点:枫林假日徐寿年老师家

采写:严铭万平

摄录:彭凯李丽

严铭(以下简称严):徐老师,您好!我们有幸在您家里采访您。我知道徐老师是位演艺经验非常丰富的川剧老艺术家,今天我们的采访就是想从了解您的艺术经历开始。徐老师,请您谈谈您从事川剧艺术表演的经历。

徐寿年(以下简称徐):好嘛。我从开始学艺的时候年龄比较偏大。1957年,我中学毕业过后,正赶上川剧学校第一次在成都招生,那次我就考取了。由于我平时在生活中、在学校中很喜欢唱歌,我的嗓音天赋比较好。记得当时我去考那个川剧学校的时候,已经17岁了,主考老师对我很感兴趣,他们主动地跟我出了很多的题目,喊我唱歌,我就很唱了几首,最后他们就觉得我的嗓音很宽很厚实,当时就决定想把我收下。他们是重视我的唱腔,其实我那个时候唱不来戏哦,我主要是唱歌。川剧学校有个老师叫王贵昌(他已经去世了),他读了两次大学,对声腔的研究很有一套的,而且功底也比较深,他特别喜欢我,就决定要收我这个徒弟。当时我们家头,希望我继续读高中,以后上大学。而我呢,从小在学校里头爱搞点演戏,演来耍,搞些文艺活动,演这个啥子《猪牛做文章》,《秋江》这些演过。当时我们家就挨到青羊宫那边,有个川剧团叫星光川剧团,那时我爱看戏。哦,因为我父母也爱看戏,经常领到我去,耳濡目染,就灌输了一些这方面的知识。我小时候唱歌,一般都是听会了就拿来唱,听个一遍两遍就就会了,哪怕是最难的这个晋察冀小调。我哥哥是搞声乐的,他在那边唱完了,唱会了,我就会了。我那首歌是唱了很多年的,不管是中学同学啊,还是老师些啊,都喜欢听我那首歌。小的时候就看了一些川剧,而且有些喜欢,但是我家头的意见要让我去学正术,那一年我考起了不让我去,要喊我继续读书,结果呢,最后临到升学考试那天,我脑子里头,全部都还是唱戏啊这些,所以考试考得很不理想,于是就落榜了,就没考起。那个川校我也没去成。家里就喊我去复习,第二年再考高中。

严:那又是什么机缘使你进入川剧学校的呢?

徐:第二年再考高中,又没考起。第三年恰逢省川剧学校又招生,他们又到我就读的中学,问我这个人现在在哪里。我那时家在郊区的农村,我就回农村了,那儿叫七龙昌,我就去教小学。川剧学校的老师又来访我,把我叫到川剧学校,最后我在那儿报个名。当时我19岁了,他们破格还是要收我。我进川校的那一年是1959年,我们那个班收的都是中学生,年龄有点比较大,所以平时教的老师对我们,除个别人以外,都很重视。我们那个班成为当时川艺校的劳动班。那阵子困难得很啊,都在搞生产自救,学校有自己开办的农场,我们经常去劳动。我进了川校没得好久呢,一个教花脸的老师,就是梅春林,哦,是个老花脸,那个老师的长处是表演。要说花脸分类的话,他是属于粉重袍带花脸。我呢,又长于唱功,喜欢唱的。最后有两个老师,其中一个是王贵昌老师特别喜欢我,平时跟我练那些戏,教我唱那些,第一个戏就排《霸王别姬》,这个戏呢需要的唱功不多,可以说是不长于唱功的,只是吼喊一下,但演出还是得到了一些好评,比较成功,老师们就觉得我各方面还是可以的。虽然我是19岁去的,但是我平时练功还是很刻苦。中学里面我就很喜欢练那个竹子里头洗澡,翻跟头啊这些,而唱川剧,本身就要具备那些素质了。但我翻的那些跟头跟这个专业的比起来就不得那么规范了,所以我演出的时候,还得按照老师的要求,做一些比较难点儿的动作。

那阵子属于我的变声期了,我们经常在吼。川剧那个练声方法的话,原来是极不科学的。教我们的梅春林老师,我们喊喜老师,他天天教我们练的就是吼功。老师比较喜欢我,他就喜欢唱高腔,喊我练嗓子的时候是先吼,这样我吼……吼……,结果吼到嗓子都哑了,再吼不出来就叫吃金嗓子,这是极不科学的办法。后来又感冒,一感冒这嗓子就完全嘶哑了,我都没得信心了。

严:那后来呢?

徐:后来就是王贵昌老师他比较了解我,他说我的嗓子的发展不可以就这样下去,就请医生治疗一阵子,自己保护保护就好了,当时呢我又吼去吼来。第二个戏呢就给我排《访黑袍》,演的就是尉迟恭访薛仁贵的故事。我就演那个尉迟恭。练腔的老师呢就是刘德公老师。他们那个调门就真的很高,要以我们那个时候嗓子已经有问题了,要去跟他两个配合的话确实难得很,就憋得唱。喊得唱,那个老师就说不怕,他说,你嗓子哑嘛就把它唱出来,唱出来以后嗓子就对了。哦,就那一唱下去,最后嗓子唱成小姐(小姐嗓音)了。没办法,就只有低声唱了,低声的话还比较可以,我的低膛音很好,老师就以我那个时候的嗓子给舞台绘声,按照我嗓音的标准来跟我组织舞台,让我的嗓子在这个有限区尽量发挥,所以演那个《五台会兄》真的非常恰当。我就按照王老师跟我组织的唱腔唱,慢慢地加上再治疗,这个嗓子慢慢又起来了,恢复了哦。所以我的《五台会兄》就成了我们当时学校常演的剧目。那个时候要求一本书一个戏,一个戏我就打响了。于是在我省川校出现一个年轻花脸。我就那时戏演得比较多,反正到处都演,我就收获很大,而我的嗓音慢慢地连稍微高点的音也去得了,哦,最后我嗓音逐渐逐渐地就唱得有点高亢了。也就说万丈高楼从地起,如同修房子,我的基础功夫,就那个时候打下了,打得很扎实。川剧一台戏要同声同调,即前头起的调门,你后面其他角色都要跟这个调,规范到这个调门高头(上面)来,最后我都能够适应了。

严:你们那时学制几年?毕业后分工情况怎样?

徐:我们那个班学习了四年,那阵就去了西昌。西昌要组织个川剧团,就要到省川剧校来要一批学生,就把我们那一班拿去充当那个西昌川剧团的班底,然后再调了一些五年级的一些高班次的同学。我呢是格外的,因为当时省川剧院(省川剧学校)成立了实验区,缺花脸,缺唱功花脸。当时李亚群部长(时任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点名把我调到了省川剧院,当时就叫省实验川剧学校,是学校的一个附属剧团。调到那儿以后我就演所有的唱功花脸,当时只有那两三个戏,就是《五台会兄》《打主人》,随便点儿都是拿这个炮去整,然后演这个《霸王别姬》这些,又慢慢地学《铡侄》。在省川校没得好久,就是1964年,就把我调到那个省川剧院。由于李亚群部长经常提,我们也很有名气了。女角有卓燕飞,生花有我,生有黄世同。哦,当时重庆第四期这个青年演员学习班,那阵就把我们几个呢调到重庆市进修班去进修了将近一年。那儿学习,花脸老师就比较多了,都是有名的老师,唐彬如演表演的,徐岸也是演表演的,还有四五个花脸老师,其中我最喜欢的老师是金正仁。我在金正仁老师那儿学了两三个戏,其中有《牛皋扯旨》、《访袍》、《白仿黑》、《黑仿白》,还有个《斩善徒》。这些戏学了过后,又回来汇报演出过。《醉打山门》是我跟唐彬如老师学的,唐彬如老师是比较好的。哦,还有徐荣汉老师爱人教我们的《搬动大猪》,由于这些演的比较少,早已还给老师了(忘了)。

严:在您的从艺经历中最令您满意的剧目、角色有哪些?

徐:比较满意的,《铡美案》比较好,还有《铡侄》、《打銮》等。《铡美案》、《铡侄》、《打銮》,我都基本上都传给底下的学生了。但是《铡美案》他们拿不下来,《铡美案》唱的特别多。

虽然吴晓雷老师唱的那个《铡美案》,他的唱功的话是比京剧更抖,要抖,好多花脸拿不下来。我就特别喜欢《铡美案》,特别喜欢舞台功夫。哦,还演过《逼霸》。《逼霸》是我跟这个江湖上的师兄学的,这个戏我唱得多,都可以传给底下的人,但可惜啊,现在没有人啦,传不下去了。因为没有那个嗓音条件,他们唱不出来,唱不下来。所以那阵说川戏,难听、难唱、难懂。但是我们那一年有个全国声乐研究会就在四川成都川校召开,全国来的教授就比较多,西安的、北京的、上海的,有的名教授都来了。四川的郎仁秀哦这些,那阵就喊我们表演嘛,我们花脸去唱,还有我们剧院的沈立红啊,也唱得很好。我唱了下来了的话,给这些专家的感受是很好的,他们说(他们的原话),虽说川戏不好听,如果说大家都按照这个唱花脸的那个同学的那个唱法,那个发音方法,这个川剧是很有前途的。他们给我的评价是比较高。川剧从现在来说的话,川剧里面的花脸的唱法唱腔,就现在的娃儿些哦,都有点在模仿我。

严:《五台会兄》我看过。

徐:《五台会兄》也是我最满意的。我就根据我的嗓音条件模仿了吴晓雷老师、王国昌老师的唱法,在这两个的基础上,我有些中和了,又作了发挥,所以我那个《五台会兄》都喜欢唱喜欢听。我教的学生中有两个学《五台会兄》的,我教出来的他们唱腔的话,在外面演出的话,各方关注也好,戏剧界的朋友他们都比较认可的。还有经常唱《二进宫》、《空城计》、《意中缘》啊。

严:那你现在还唱不唱呢?

徐:现在不行了,不过有时也教一些学生。为啥子不行了,一个是一条腿不行,走一会儿就要痛,痛得很。嗓子呢现在倒还可以哼几腔,他们那些学生还是比较喜欢我,都喜欢听我唱,还有呢就是我在刘萍那个艺术学院去教了那个娃娃。那个娃娃就学了我一个《五台会兄》,那个全部就是手把手的教,一句一句的教。那个娃儿学得好,现在在重庆,赵光杰,学得好。他的动作啊,表演啊,这个唱腔啊,都学得比较踏实,但在唱腔韵味上还没有达到一种火候。我们这剧院一个青年演员,现在都要满四十岁了,你要按照青年演员那个想法,只能给他说下子,稍微给他指一下。但是他呢,他有自己的表演方式,只能说,他把这个戏唱得下来,但规范性的动作啊,表演性的东西,他也就按自己的东西,因为他有些嗓子、嗓音条件,他又莫得办法达到我那种程度,还有那个对音乐的感受,他的乐感,就莫得我好,音韵就达不到我那种要求,只能说这个戏他能够演。

我现在比较满意的两个学生,一个是演《铡侄》的,一个是演《五台会兄》的。重庆赵光杰还经常演出,他那天还给我打了个电话来,他说“我演《五台会兄》,反正那些老师教我的些人家都要提意见的,你教的《五台会兄》莫得哪个提意见”,而且他说:“我演出过后,唱到哭的时候,观众也跟到哭了“,就是奇迹那个地方。我长期是那样要求的。我就唱一句:“可怜我的亲……兄……弟……,咦……,他在炎阳,宁归,啊……”(《五台会兄》)。我原来特别注重教他这样唱下来。“可怜我的亲……兄……弟……,咦……”就小声尖嗓唱,以前除了《杜鹃山》有这个唱法以外,其他的莫得,我《五台会兄》就用了这个唱腔,所以说我的那个《五台会兄》他们唱的是比较满意。

严:就很动情。

徐:嗯!很动情。那基本上就是噻,我演这一出剧,我每一次都要流泪。比如说这个《铡美案》这个唱腔主要是用它高亢的婉转的唱腔来打动观众;我演《铡侄》,也是特别是在后面哭头那个地方多用功夫,底下那些观众也是比较满意的,也是要把观众的泪演出来。

严:我发现你提到的这些剧目当中,抒发感情的场合比较多,情景比较多。你刚才说到你徒弟的那些情况,可以想见那些徒弟对你的崇拜,你在川剧艺术表演过程中为后生树立了良好的榜样。

徐:可以这样说嘛。我平时下来没有事了,我对我的唱腔就慢慢的来揣摩。每个戏我都这样,那个戏那个地方唱起很舒服,那个地方就是我唱得比较开放的。我就经常在做,按照我的要求,观众是容易接受的,喜欢听得。哦,所以平时在底下,我走路的时候都在唱,我基本上都在背到唱歌,唱啊,念啊这些,让它更演得更巴适,也就是说,把它弄好了,更感染人。

严:徐老,您认为川剧应该怎样传承和保护呢?

徐:哎呀!说起这个问题来,现在恼火。第一个是不容易遇到有天赋嗓子的。唱川剧对嗓子很挑剔,所以我经常说,如果我遇到一个有好天赋的人的话,我绝对把他弄来好生教他,我是无私的。

严:现在不好找啊?

徐:莫得啊!现在川剧不景气,学戏的都莫得啊!

严:但是现在还有四川艺术职业学院、四川省川剧团,可以培养戏剧人才。

徐:我这样给你们说,他们现在演戏都是演啥子《变脸》啊,《巴山秀才》哟,这些戏好不好呢?好!很好!然而那些精粹的东西没人能演啰,原来我演那个《白蛇传》里面的如来佛,我自己感觉哈,他们现在就是要想演好那个如来佛,除了我之外现在找不到第二个。第一个是我对如来佛那个讲经时唱的、讲的处理上,不是完全老腔老调的,我是唱起来说,听起来纯粹是川剧,但我又不是纯唱出来的川剧那种。他们莫得办法,他们要演这个戏,就只好上头化个妆就是,放的是我的录音。

严:那徐老师,你现在还在忙你的川剧艺术表演吗?

徐:没有!

严:现在你主要干什么?

徐:现在嘛就是有学生要学我就教。去年子给他们排了两个戏。还有学生经常到这儿来请教,我就教他们一些唱腔,重庆那个娃儿就是。我原来住在刘萍那个学校,那个娃儿有心,他一有空就来,我教了他很多唱腔,像《逼霸》哟,那个音调莫得人唱,难度比较大。现在我们剧团的这些娃儿些,经常听他们说“老师我要学你这个戏”,我说“就来嘛”。结果光说不来,光打雷不下雨。我说你是把老师拿来逗耍嘛哪个,你们要来嘛,我又不保守。

严:徐老师,您应该感到欣慰,因为您现在做的和想要做的是树木树人的事业,功在当代,利在千秋。采访就到这儿,谢谢您了!再见!

徐:再见!

I236.7

A

1004-342(2014)02-125-04

2013-12-16

本文系2011年度文化部文化艺术科学研究项目阶段性成果之一(项目批准号:11DB06)。

严铭(1967-),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万平(1954-),男,成都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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