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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义同形的语义理解机制研究

2014-03-24侯冰洁

关键词:同形反义基底

侯冰洁

多义现象是人类语言的一个主要特点,是语言经济性原则的一种体现。认知语义学认为,语言符号的多义化过程是一个涉及隐喻和转喻的认知过程。反义同形,即用同一语言形式(词或短语)表达两个相反或相对的概念,是语言多义现象的一个次类。作为语言多义性的一种特例,反义同形的语义建构是借助基于意象图式的转喻识解得以完成的[1]。反义同形,作为客观存在的语言现象,从一个侧面反映了语言的复杂性和多样性。对反义同形现象的研究,有利于揭示人类思维的认知规律,发现认知因素在语言多义化进程中的作用。学界以往对反义同形的研究多聚焦于这一语言现象产生的原因,缺乏对其理解机制的探究。因此,本文拟从认知语境的视角探讨反义同形的语义理解机制问题。

一、认知语境下意义的动态化特征

语境与意义的研究具有本质的联系,意义的产生与理解问题都只能在语境的基础上探讨才有价值。语境和意义密切相关,相伴相生,其研究经历了一个不断发展的过程。早期的语言学家大多对语境持静态的观点,他们把语境看作是一种固态的、纯客观的环境,能够约束人们的言语行为。人们在交际过程中被动地屈从于语境。随着研究的不断深入,当代语言学家认为上述观点往往是一种静态的观察,不能反映语境的全貌。斯珀波(Sperber)和威尔逊(Wilson)认为:语境不是给定的,而是选择建构的,是人对世界的一系列假设的子集[2]。语境不是客观的事物,而是一种主观的认识,是认知主体在交际过程中建构出来的心理模型。认知语境是客观世界在人脑中概括化、抽象化、系统化的结果,是关于交际环境的心理建构。

认知语境,作为一个完形概念,是交际事件各种要素相互交融的组合体。在言语交际过程中,时间、地点、任务等参与我们交际相关的语境要素,都只是表象而已。事实上,它们早已以知识和经验的形态被认知主体内化,成为认知语境这一完形参与整个言语交际过程[3]。认知语境并不是“纯客观”的,而是被主体认知到的。虽然表面看来,语境是客观存在的,但言语交际的主体若是没有认知到这个存在,那么这个存在也就不会对主体的表达或理解起任何作用。由此可见,语境必须被认知,才能成为言语交际的要素,参与到主体的言语交际行为之中。认知语境具有动态性的特征,因为它主要与言语有关,随着话语的变化而变化。认知语境是由语言使用者在交际过程中创造的,因而也在不同方面受到限制。虽然原则上言语事件的每一个可能要素都可以作为一个与认知语境相关的要素出现,但并非在每一种场合这些要素都以相关因素的身份被调动起来。换句话说,在范围几乎是无限的种种可能性中,认知语境是由动态过程创造出来的[4]。认知语境观,作为一种动态的语境观,揭示了意义的动态建构特点。意义是在交际中动态生成的,是认知主体在交际过程中不断追求的一种认知语境效果。这种看待意义的观念是动态的,将意义视为随语境不同而变化的东西。认知语境储存在话语参与者与交际环境相关联的记忆中,并持续控制着话语产生和理解的过程。

认知语境的研究丰富了以往关于语境的主体研究,不但在认知语言学领域受到关注,其他领域,如话语分析,也把认知语境问题纳入自己的研究范畴。作为维也纳学派的批评性语篇分析理论的代表人物,沃达克(Wodak)曾专门写了一篇论文《话语与社会之间的中介:批评性语篇分析的认知方法评价》[5]。她指出:虽然语篇——历史分析方法在语篇分析时注重语篇生成的历史性和时代性,但若将最近的认知理论整合到语篇——历史分析方法当中,其研究将显著受益。语篇分析人员应关注语言与语境的认知属性,重视语境与语言之间的相互规约性,尤其是认知心理对语篇生成的影响。

二、语义理解——基于认知语境的心理过程

认知语义学认为:语言符号在意义建构中起到的主要是触发作用。因为语言本身是一种抽象,语言不等于事物,语言符号只是一种指称,是一种中介。语言表达往往是“以点带面”,一个语言符号往往触发的是一个或多个概念框架或系统。因此,语言的理解不但有语言知识的参与,也有人类一般知识和认知能力的参与。任何语言符号都是进入开放型的知识网络的入口。因此要完全理解某一语言符号的意义,常常需要激活可视与不可视的意象和思维模型。语言符号是通过灵活的、开放的和依赖语境的方式,来激活相关的概念系统的。脱离语境的语言符号并无意义可言。词典中列出的关于某一词条的所谓解释,仅仅是某一语言符号意义的可能性而已。语言符号的意义必须与相关语境结合起来才能得到确定。

话语理解主要依赖的并非是客观的物质语境,而是主观的认知语境。认知主体对一个表达实体的理解并非是对它的简单拷贝,而是建立在认知识解之上。在此过程中,认知主体利用话语的信息,在大脑中反射出与之相对应的场景,建立起与当时情景和交际意向相吻合的概念结构[6]。认知语境在言语理解的认知加工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感知和呈现是语义理解所涉及的最重要的心智工作。为了理解,我们首先必须通过视觉或其他感知方式对语言符号本身进行感知。接下来,为了搞清感知的意思,我们必须把感知到的东西呈现出来,使之可被理解。

在理解过程中,被感知的外部输入信息会激活大脑中相关的认知图式,被激活的图式中的各种成分对输入信息进行不同程度的认知加工,将相关的认知图式变量还原为与输入信息相匹配的概念命题,形成对新信息的理解。外部输入信息和内部与之相匹配的认知图式,一起构成认知语境。对信息的感知和对认知模式的激活形成互动,同时利用其他心智手段(联想、抽象和概括),在大脑中形成相应的概念结构,语义理解的过程就完成了。语义的理解究其根本是人的一种认知行为,是大脑处理系统对语言符号的认知加工,是大脑对信息的获取、处理和保存的过程[7]。理解是一个动态的认知过程。人对话语的理解,不是被动地接受语言信息,而是依据自身知识经验体系进行主动发现和推理。那么从这个层面来说,理解的过程也是认知语境建构的过程。

三、反义同形理解中语义表征形成的认知心理过程

反义同形作为一种特殊的多义现象,其理解过程也是一种以认知语境为基础的认知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认知主体会激活其认知语境,提取相关联的概念结构,经过组合、完善和细化后,呈现一个新融合的概念结构,实现对反义同形的语义理解。认知语境可以过滤符号的多义,排除多余的信息,使反义同形的意义单一化、具体化。

由此可知,反义同形是以依赖认知语境的方式来激活相关的概念系统的。表达实体通过某一合适的图式“突显”相关领域的某一特定区域而获得意义。在这一过程中,认知主体的主观识解发挥着重要作用。“突显”,作为“识解”的一个重要维度,主要依靠基底 (base)和侧显(profile)。基底是一个语义结构所参照的辖域;侧显则是基底被突显的成为注意焦点的部分,是一个表达实体在它的概念基底内直接勾画的那部分语义结构。一个表达实体的语义价值并非只是独立存在于基底部分,或是独立存在于侧显部分,而是存在于两者的关系中[8]。反义同形语义结构中的两个概念实体,因而被视为相同基底与不同侧显结合的产物。某一反义同形的表达式可以在大脑中唤起与其相关的语义结构所参照的辖域(即基底),认知语境通过凸显语义基底的某一侧显,来决定该反义同形语义结构的基底与侧显如何组合。在这一过程中,认知语境只改变反义同形语义结构的侧显,不改变基底。认知主体要理解一个反义同形结构的确切语义,只有通过认知语境来确定其在该语境中的基底和侧显。

例如:英语中“twilight”是一个反义同形词,它的一个语义侧显是日出前的曙光,另一个是日落后的暮光。“暗淡的光线”则可看作是这两个侧显的基底;而“insure”一词的语义基底是贸易活动,这一基底的两个侧显分别是买(保险)与卖(保险)。上述反义同形词的语义结构的基底相同、侧显有别。同一基底与不同侧显的结合产生不同的意象,表达不同的意义,形成反义同形现象。这里,构成侧显基础的概念基底,实际上形成一个概念网络,是表达实体所激活的内容,是与反义同形意义生成密切相关的认知语境因素。

由于反义同形语义结构中的两个概念实体具有反义关系,所以对此类语言现象的理解主要依赖认知语境。在反义同形的理解过程中,被感知的刺激会将心智、社会和物理三个世界中的成分激活为认知语境的相关成分。被激活的相关知识会促进之后的语义呈现。相关知识的激活是理解反义同形的前提,有了这个前提,才会有后面相关知识的连接和重组。在大量存储于我们记忆中的概念结构中,只有和感知到的刺激彼此关联的概念结构会为我们的认知处理所选择,成为被高度激活的概念[9]。高度唤起的概念之间的连接形成了概念间互动的认知表征。这种表征并不是孤立的心理体验,而是与存储于长期记忆中的相关知识直接联系起来的。相关知识不是指一种“纯”客观的东西,而是被主体认知到的“认知语境”。

反义同形的语义理解过程,就是其语义表征形成的认知心理过程。这一过程的运作机制是:首先要有一个刺激(刺激1)来激活扩散出相关的认知语境并建立选择域,接下来再由刺激2进一步刺激,激活特定场景中的某个认知视角,突显基底中直接相关的侧显项来表达特定的场景,实现对意义的理解。如英语反义同形词“appropriate”在 语 句 “He is suspected of appropriating public funds.”中,“public funds”作为为刺激1触发扩散相关的认知语境,即激活关于“资产使用”的概念基底,而“正当使用”与“不正当使用”是这一基底的两个侧显,构成选择域;然后刺激2“suspected”进一步刺激,导致基底和某一侧显的结合,出现突显——即突显“不正当使用”这一焦点,进而完成对该表达实体的理解。再如英语中“have a thing about”,我们对它的语义认知可以有完全相反的理解,既可以理解为“特别喜欢某人或某事”,也可以理解为“非常厌恶某人或某事”。在“I have a thing about Maggie.I guess I'm in love.”一 句 中 的 “have a thing about”作为刺激1,激活扩散相关认知语境进入选择域。这里的选择域也就是该语义结构的基底是“认知主体的精神和心理状态”。该基底的一个侧显为“特别喜欢”;另一侧显为“非常厌恶”。刺激2“I guess I'm in love.”激活主体的经验,与人的体验——恋爱的感觉就是特别喜欢一个人——产生了共鸣,导致基底与“特别喜欢”这一侧显组合,形成突显,使语义限定产生,实现对该反义同形结构的语义理解。而在“I have a thing about flying in airplanes;it scares me.”一句中的“have a thing about”作为刺激1,激活认知语境中的同一基底,即“认知主体的精神和心理状态”;“scare”提供的刺激2使基底中的“特别厌恶”这一焦点得到侧显,基底的辖域细化,形成“因为害怕而特别不喜欢做某事”的关联性语境认知图式,从而使得“have a thing about”这一反义同形结构得以合理解读。由此可见,在反义同形的理解过程中,认知语境具有指实的作用,能够筛选出多余的意义,只留下切合语境的意义。

四、结 语

综上所述,反义同形的语义理解是一个以认知语境为基础的,语义表征形成的认知心理过程。在理解过程中,被主体感知的外部输入信息,激活认知语境的心理表征;认知语境决定反义同形的概念基底与侧显如何组合,进而确定表达实体激活的直接辖域内注意的焦点,最终形成一个新的概念结构,使反义同形结构在特定语境中得以合理解读。认知语境只改变侧显、不改变基底,因而能够构建对反义同形的理解。反义同形的语义理解机制是认知突显观的集中反映。

[1]侯冰洁.反义同形现象的认知理据解析[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3(6):181.

[2]Sperber D,D Wilson.Relevance:Communication and Cognition [M]. Harvard: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86.

[3]Langacker R W.The contextual basis of cognitive semantics[C].Language and Conceptualization.Ed.J.Nuyts & E. Pederson.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7.

[4]胡霞.认知语境研究[D].浙江大学,2005:41.

[5]Wodak R.Mediation between discourse and society:assessing cognitive approaches in CDA [J].Discourse Studies,2006,8(1):179-190.

[6]张洪芹.动态词义识解论[D].河南大学,2007:82.

[7]张廷远.语境结构的认知分析及其对语用词义的价值[J].洛阳理工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6):15.

[8]Langacker R W.The English Present Tense [J].English Language and Linguistics,2001 (5):2.

[9]张寿.体验主义哲学理论初探[J].延边大学学报:社科版,2012(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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