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勒兹文化视域中弱势概念的诗学解读
2014-03-24王彦军任洪玲
王彦军,任洪玲
(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德勒兹文化视域中弱势概念的诗学解读
王彦军,任洪玲
(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河北秦皇岛066004)
“弱势”是德勒兹思想的重要概念,与其“生成”概念密切相关。通过对强势与弱势的辨识与分析,德勒兹清晰地揭示出弱势概念的本质内涵,这构成其弱势概念研究的基础。弱势概念是德勒兹进行文学、语言和电影研究的主要切入视角,通过对弱势文学、弱势语言和弱势电影思想的论述,德勒兹隐现地建构起弱势概念的思想谱系。弱势是德勒兹文学研究的关键词,语言的弱势化使用是产生弱势文学的重要前提。生成是定义弱势语言的重要因素,促成德勒兹提出“生成—弱势”思想。弱势电影并不强调再现,而是一种创造性的生成行为。
德勒兹;强势;弱势;生成
德勒兹是创造概念的大师,擅长在不同领域间追踪概念,其概念纷繁复杂,涉及文学、语言学、电影、音乐等多个领域,支撑其整个思想体系的概念都极为晦涩难懂,往往令人捉摸不定,不知所云。实际上,德勒兹的概念体系并非无的放矢,而是每个概念都是一个内在的体系,以独特的方式构成,关涉到多个领域,促使这些领域既保持沟通,又存在差异。“弱势”是德勒兹阐述其文学、语言学、电影等思想的一个主要概念①“弱势”概念是德勒兹与临床精神分析学家瓜塔里合作的成果,鉴于二者在思想上合作的特殊性,很难将德勒兹和瓜塔里的“弱势”概念与论述分离开来,区别出一种德勒兹的“弱势”概念或一种瓜塔里“弱势”理论。本文为了行文方便,将按照学术界已经形成的惯例,在文章中仅提及德勒兹。,与其“生成”思想密切相关。德勒兹并没有专门撰写过论述“弱势”概念的著作,只是在《卡夫卡:为弱势文学而做》、《千高原》、《商谈》、《电影2:时间—影像》等著作中,分别从不同角度对“弱势”概念进行过或简略或详细的论述,隐现地建构起“弱势”概念的思想谱系。因此,要想全面、综合性地解读德勒兹的“弱势”概念,就应在细致地梳理其相关著作、清晰地整合出此概念的谱系渊源的基础上,完整地呈现出此概念的理论体系。
一、强势与弱势
在不同著作与领域中阐述“弱势”概念时,德勒兹总是将其与强势置于对比的语境中,进行辨识与分析。因此,为了探究出“弱势”概念的本质内涵,需要先对弱势与强势进行必要的辨析。在德勒兹的强势和弱势对立关系中,与强势相对的弱势并非指的是数量上的弱势,也不是一种弱势的特征或身份。强势与弱势外在表现为一种现象、一种症状,昭示着各种各样的力量关系,是各种力量在控制与反控制的相互斗争中展现出的现象。
在谈及弱势的生成怎样才是最强大的时,德勒兹认为,“弱势与强势并不是以数量的多少来区分。弱势可以比强势多。确定强势的东西,是一种必须与之相符的类型,如中等、成年、男性、欧洲城镇居民……而弱势是没有类型的,弱势是一种生成,是一个过程。可以说,弱势不是任何人。所有的人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卷入一种弱势的生成之中,如果他们决心顺着这些生成走下去,他们便被引上了未知之路。”[1]173可见,弱势只有在与强势的对立、关照中才能得以确认、存在,二者的区分并非以常规意义上的数目为标准。强势是一种已经确定的类型,而弱势依然没有定型,仍处于生成过程中,由此,弱势与德勒兹的“生成”概念有密切的关联,生成是理解弱势概念的重要介入点,弱势本身也是一种生成,一个“生成—弱势”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更新、不断分裂的过程,是一个各种力量关系不断更替的过程,所有的人都以某种独特的方式参与到弱势生成之中。“如果弱势为自己创造类型,那是因为弱势想成为强势。为了生存和得救(比如,要建立国家,要被承认,要建立权力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弱势的力量来自弱势能够创造的东西,这种东西在某种程度上会走向类型,但它并不依附于类型。”[1]173对德勒兹而言,在弱势与强势对立辩证关系中,二者不断地处于博弈状态,强势处于主导地位,弱势位于从属地位,这决定了弱势必然要遭到强势的压制,会本能地希望摆脱强势的主导与压制,以便能够生存和得到拯救。
在《千高原》中,德勒兹在不同的“高原”中多次对强势和弱势进行了辩证性的解读、剖析、对比分析。在“高原10”中论述“生成”概念时,德勒兹进一步阐发了他的强势和弱势辩证观。他依然从生成的视角介入对“弱势”概念进行分析,认为一切生成都是一种“生成—弱势”。对德勒兹而言,强势是对一种状态或标准的规定,“根据这种状态或标准,最大数量和最小数量都可以被称为弱势的。”[2]291强势意味着一种统治的状态,“强势类型表现为一种既定的、基于优先或原初概念的对立关系”[3]104,人类以此在宇宙中建立起一种标准,根据这种标准,人形成一种强势族群。德勒兹以对强势和弱势的对比、解析为切入点阐释了“生成—女人”概念。
正如依利加蕾的“性别差异”思想,在“生成—女人”概念中,“男人”是一个强势概念,依据“男人—标准”,女人处于一种特殊状况中,男人和女人的对立关系是一种强势性的,“女人”和“生成—女人”是弱势性的,这并不是因为女人是弱势群,在数量上或权力上处于弱势地位,而是因为对于女人而言没有已经确定下来的话语、标准或规则。“所有的生成都是弱势性的,都经历着一种生成—女人。”[2]291男人在一种生成中始终占据主体地位,拥有一种主体身份,表现为力量关系被固定下来的特征,女人则是一种动荡的力量关系,呈现为差异性身份。男人会对与自己的主体身份不一样的女人进行边缘化处理,女人则要脱离男人的相关语境,使自己进入到一个生成的语境中,因此,“一个女人必须生成——女人,然而却是在一种彻头彻尾的男人的生成——女人之中。”[2]292罗西·布雷多蒂(Rosi Braidotti)将“生成—弱势”视为“生成—女人”的同义词[4],因此,在德勒兹的生成概念中,“女人”是一个弱势性话语。“一旦一个术语变成身份的表现,而非创造,它就演变为强势性的”[3]104,由此,如果用一种新的标准定义“女人”,将“女人”视为照顾、养育、同情的表现,“女人”就变为强势性的,这充分表明德勒兹想通过“弱势”概念阐释一种弱势性观点。
1968年法国的“五月风暴”运动深刻地影响了德勒兹的思想,促使“弱势”概念开始进入其理论视野。德勒兹认为,弱势和革命都是生成,弱势不再是指涉数量,而是与权力相关。在文学、语言学、艺术、哲学等领域,德勒兹将弱势问题作为自己关注的焦点,反复地强调所有的创造力和变化都源自于弱势状况,从而引发了一场弱势革命。
二、弱势文学
“‘弱势’经常用于后殖民理论和弱势文学概念。”[5]166在《卡夫卡:为弱势文学而作》中,德勒兹提出了“弱势文学(minor literature)”概念,由此引发了一场弱势之变。德勒兹的弱势文学并不是说这种文学在力量上是弱势的,也并非意味着用弱势族语言写作的文学,而是指这种文学与一种主流的话语或权势不产生任何关系,在主流语言中构建出的弱势族性。德勒兹将弱势文学定义为:“不是用弱势语言写成的文学,而是一个弱势族裔在一种强势语言内部缔造的文学。”[6]16可见,这种文学是弱势的,并非在于它是特定族群中弱势族裔的文学,“而是因为它是弱势用法的文学,是对语言中具支配性结构的‘弱势化’。”[7]97文学具有三个特点:“语言的解辖域化,一切都与政治相关,表述的集体性配置。”[6]18弱势文学在本质上是一种语言学行为,因此,其核心特点是语言的特殊用法,“通过强化语言中固有的特征使语言解辖域化,语言的弱势用法是通过表述的集体性配置运作,并且具有政治功能。”[7]91
德勒兹认为,弱势语言不是独立存在的,只有在与一种强势语言的关联之中它才能存在,只有通过探究在一种强势语言内部建立某种弱势化用法的可能性,才能说明大众文学、边缘文学等等的特点。弱势文学与语言的弱势化用法和弱势语言密切相关。一种语言被称之为是弱势的,是指这种语言是一种不具备任何能指与所指的语言,是对语言本身的弱势化。一种弱势文学的写作需要消解一个由能指和所指构成的强势的语言体系,对语言进行弱势化使用。弱势文学写作中对语言的弱势化使用主要“通过对语言内部因素的反复变动——语法、句法、语义不规则使用,重读或韵律意想不到的强度,旧词新意,意象的增生等方式实现”[8]294。对语言进行弱势化使用可以解构语言学规则,使这种语言脱离固有的疆界,从而实现对这种语言的解辖域化。对德勒兹而言,“‘弱势’一词已经不适于作为某些文学的修饰语,而是指任何在通常被称为重大的(或已经确立的)文学的内部产生的文学的革命性条件。”[6]18
在卡夫卡的时代,布拉格的德语已经是一种弱势语言,具有高度的解辖域化特征,因为这种语言是一种与固有的使用传统相脱离的,“纸面上的”或人为修饰的语言,经过多种变形,已经接近捷克语。卡夫卡用德语写作,“但是他对德语进行了一种创造性的处理,将其当作一种弱势语言,构建出一个流变的连续体。”[2]104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卡夫卡将布拉格的德语的解辖域化运动不断地推向深入,在强势的德语内部建构起一种弱势语言。一种弱势文学的作家进行弱势文学创作时,都会将语言进行弱势化使用,对语言成分和用法进行解辖域化和再辖域化处理,将语言从其原初语境中脱离出来,令其变形,使其肩负起各种各样的功能,促使其驶入一条“生成—弱势”的轨道。因此,弱势文学本质上是生成、创造,是文学内部发生的解辖域化、弱势之变。
“一种语言的强势化可以对形式和意义进行固定、调整和规范,从而对变异进行结域。这种对语言的强势化使用加强了各种类别与差异间的区分,进而造就了个人与政治之间的隔离。”[9]23在强势文学中,个人私事与其他同属于私人范畴的事物相关联,并以社会阶层为大环境或背景,所有的人物和事件都是不可或缺或绝对必然的,但是,他们又都是可以替换的。个人与社会或政治背景并非是紧密相连、密不可分的关系,而是处于被分离开来的状态,背景总是处于主导地位,对个人起着决定性作用,个人则会受到这些背景的规定与制约。德勒兹“将语言的解辖域化视为政治行为,因为语言本身就是塑造权力结构的行为。”[7]100因此,对语言进行弱势化使用必然会卷入一场权力关系。一种弱势文学的作家在创作中会消解内在于一种语言的强势化使用模式中的权力关系,弱势文学通过对语言的弱势化使用试图颠覆主导的权力关系模式,消除背景与个人的等级和规范,实现个人、家庭等各种单元的解辖域化,使每一件个人私事都和政治挂上钩,一切都和政治有关。
语言是社会的产物,其规则、价值、习惯是在社会交往中由群体共同创造出来的,因此,每一种语言都是一个表述行为的集体配置、一个非言说的机器配置,无论是强势文学,还是弱势文学,都是表述性行为的集体配置。在弱势文学中,每个作家所言说的东西已经构成一个共同行为,文学正面地肩负起一种群体的甚至是革命性的表述行为的功能。由此,弱势文学创造成为一种集体化配置,不是作家个性的展示,而是一种集体性声音的表述。“在强势文学中,作为个体的作者创造出一种独特的声音,进行自我表述;在弱势文学中,作家试图超越自我,表达集体的声音”[10],主体不存在了,只有表述性的行为本身以及表述性行为的一些集体性配置。弱势文学的语言不再是某个主体的语言,“话语既不指向一个作为表述行为之源的表述主体,也无法指向一个作为表述行为之果的话语主体。”[6]18由此,在整个配置上,主体和话语都只是配置表述行为的一部分。即使弱势文学作家在主观上只想表达自己的个性和欲望,但是在创作过程中他的主体身体已经被抹擦掉,他的表述客观上成为一个集体性配置上的片段或部件,代表了弱势族群共同的欲望。
三、弱势语言
弱势是德勒兹文学研究的关键词,是其进行文学研究的重要切入点,对强势语言与弱势语言的辩证解析构成其阐释弱势文学思想的基础。语言是德勒兹持续关注的兴趣点,其弱势文学研究中已经展示出他对语言问题,尤其是对弱势语言(minor language)的关注。在《千高原》的“高原4:语言学的公设”中,德勒兹进一步将关注的焦点集中到弱势问题上,从语言学视角对弱势语言进行了解析。
“弱势的演变与语言相关”[5]166。德勒兹将语言区分为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两个对立范畴,认为前者为常量的权力所界定,后者由流变(variation)的力量所界定。语言的基本功能不是传递信息,而是生成一种权力关系,强势语言是一种强势的、支配性的、权力的语言。政治领域内使用的是一种支配性的强势语言,但是,这种语言内存在一种依附于它的弱势因素,只不过这种弱势因素既不能独立存在,也不能外在于其表达体系。“当一种语言成为一种强势语言,一种涉及语言的统治或帝国主义现象的历史和政治过程,这种语言会以一种明显悖论的方式通过能以一种弱势形式改变这种语言的连续流变发生作用。”[11]因此,一种语言拥有的强势形式特征越强,它越容易受到能够将其转变成弱势语言的连续流变的影响。如果一种语言想要成为全球性的强势语言,它必然要受到世界上所有弱势族群的影响,这些族群运用多种流变方式影响这种语言。例如,如果没有爱尔兰人、黑人等世界上弱势族群以多样的流变方式的影响,英语不可能成为世界性的强势语言。可见,流变对改变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的关系至关重要,可以引发一种语言学意义上的“弥赛亚主义”,例如,魁北克法语等弱势语言能够以颠覆或取代的方式影响英语,形成一种语言学层面的自我救赎。这正是德勒兹所言的强势中已经包含着“弱势—生成”,“在统治的外表下,强势秘密地被正在激增的弱势族群消解和弱势化”[12],因此,弱势本质上具有革命性特点。
强势语言具有稳定性、同质性、中心化的特质,如果这些特质得以保留,那么即使其统治地位会受到挑战,失去了统治地位的优势,其依然表现为是强势的。然而,当一种语言在书写中没能被赋予稳定性、同质性、中心化的特质,那么这种语言仍然属于弱势的范畴。因此,并不存在两种不同的语言,只有对同一种语言的两种不同的处理方式,“‘弱势的’和‘强势的’所界定的不是两种语言,而是语言的两种用法或功能。”[2]104德勒兹指出,一种语言的创立实质上是对语言本身的强势化应用,并不存在一种标准的、正确的语言,一种弱势语言本质上则是对语言本身的弱势化。弱势语言并不像强势语言那样是一种树状语言,而是一种根茎式的语言。在书写中,弱势语言不再将自身局限于任何地理或政治的界限,从而实现了意义的解辖域化,也不再具有任何文化或政治内涵,而是使其成为一种纯粹的强度。弱势语言在脱离了言说的主体或被陈述的客体的基础上,对表述者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在要求其摆脱地理或政治的束缚,放弃地理的或政治的身份的同时,还要求其将语言本身的强度推向极致,由此,弱势语言演绎为一种纯粹的语言符号,让强度替代了语言内含的各种表意用法,从而在写作中表现出一种实实在在的意义生成。
界定弱势的标准不是其数量的缺少,而是其生成能力,生成是区分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的重要因素。在德勒兹的生成概念中,只有“生成—女人”,并不存在“生成—男人”的说法。同样,德勒兹认为,强势并不是一种生成,不存在生成—强势,只有弱势的生成。弱势语言自身并不能独立存在,只有在与强势语言的关联中才能存在。弱势语言“不仅是亚语言,个人习惯语或方言,它还是强势语言的潜在施动者,促使强势语言的所有维度和所有要素都卷入到一种生成弱势的运动之中。”[2]106日常生活中,每个人都应该发现自己的弱势语言,并使自身固有的强势语言弱势化。节制地使用强势语言,从强势语言中探寻出未被认知到的弱势语言。将强势语言弱势化,对其施加“生成—弱势”的解辖域化处理,是弱势作家进行文学创造时采用的常规手法。通过生成概念,德勒兹将语言分为三种存在状态:弱势语言,强势语言,以及强势语言的生成—弱势。
在德勒兹看来,一种语言的弱势用法是将这种语言拖到一条生成的轨道上。生成就是解辖域化,对标准语言进行弱势化处理,让强势语言向弱势生成,形成强势语言的生成—弱势。在强势语言的生成—弱势中,生成属于创造的范畴,实质上是一个将弱势意识普遍化的过程,通过建立起一种普遍的弱势意识形象,不断地延续着生成—弱势,“通过使用众多的弱势因素,将它们连接起来、结合到一起,人们才能创造出一种特定的、无法预测的、自主的生成。”[2]106按照德勒兹的说法,生成—弱势始终是存在的,但是,只有当索绪尔所言的语言的能指与所指的统一关系被打破,语言自身形成的结域被瓦解,赋予语言自身主体性的诸多规定被摒弃,语言才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生成—弱势。
四、弱势电影
谱系在法国后结构主义者的理论著作中占有重要地位,德勒兹也不例外。其弱势、生成、根茎、游牧、无器官身体、欲望机器等概念都复杂庞大,在其诸多著作中都有所涉及、论述,隐现着谱系的踪迹,由谱系支撑着,从谱系视角可以探寻出其“弱势”概念的来龙去脉。如果说其弱势文学和弱势语言思想散布在《卡夫卡:为弱势文学而作》和《千高原》等著作中,那么在《电影2:时间—影像》中可以追踪到其弱势电影思想的谱系。
德勒兹研究电影的著作中并没有直接出现过弱势电影(minor cinema)的说法,这一概念最早出现在罗多维克(D.N.Rodowick)的《德勒兹的时间机器》(Gilles Deleuze's Time Machine)中。实际上,德勒兹并没有将弱势思想视为其电影研究的焦点问题,也没有清晰地解释出如何将其弱势思想应用到电影研究中,只是在《电影2:时间—影像》中对格劳贝尔·罗沙(Glauber Rocha)等导演的政治电影进行解读时,基于第三世界和弱势民族,以其对卡夫卡、弱势文学的论述为介入视角,描述出一种与政治密切相关的弱势电影,以此回归“弱势”概念研究,展示出弱势如何存在于电影中。在德勒兹看来,这种现代政治电影具有四个主要特征:首先,弱势电影不要面对一个想象的、已在的民众,而要力求创造民众,创造一种被存在的意识;其次,弱势电影没有在私人和政治之间保留一条界限,两者之间不存在任何界限,私人事务直接融入于社会或政治之中,与弱势文学的第二个特点一样,一切都与政治相关;再者,因为民众处于弱势的状态,弱势电影不认可一种新的联合或统一,而是力图创造一种多样性的状况;最后,弱势电影也是一种陈述的集体性配置,自身已聚合集体性条件[13]217-222。在德勒兹看来,弱势电影存在的基础是民众的缺席,因此,尽管在第三世界,被压迫、被剥削的民族总是处于弱势状态,但是弱势电影并非旨在再现被压迫的弱势民族的存在状态,而是要创造出缺席的民众,由此,缺席的民众成为一种生成,是一种“弱势—生成”。
“与卡夫卡的弱势文学一样,弱势电影感兴趣的既不是再现,也不是解释,而是实验:一种创造性的生成行为。”[5]168在德勒兹对弱势电影的论述中,第三世界的电影工作者占有重要的地位,是其阐释弱势电影特点的重要视角。在援引卡夫卡的观点“弱势民族的薄弱文学应该替代那种总是死气沉沉并处于瓦解过程中的民族意思,应该在民众缺场的情况下,承担集体任务”[13]217的基础上,德勒兹认为,弱势民族的电影工作者走入了卡夫卡所言的死胡同,即不书写、用统治语言书写、用其他方式书写的不可能性。实际上,这些也是杰姆逊所言的第三世界文学面对的困境。弱势电影就是建立在卡夫卡方式的不可能性的基础上,生产出一种集体陈述,关注缺场的民众,促使其驶向生成的轨道,以此摆脱弱势民族的电影工作者面对的危机状态。德勒兹将第三世界电影视为一种政治电影或弱势电影,认为这种电影具有一个特殊的对象:“通过恐惧和危机建构起一种配置,它聚合真实的局部,使之产生集体陈述,作为缺席民众的预见。”[13]224
在此,作为缺席民众的预见意味着缺席民众的生成。弱势电影工作者的任务则是“承担仲裁者的角色,创造或者发明一种作为集体性陈述的基础的弱势话语”[14]160,拍摄出一种政治上富于革命性、表现手法上精于实验性的弱势电影,以此创造出一种生成,一种“生成—他者”。
德勒兹认为,弱势电影捕捉的不应该是某个真实或虚构人物主观和客观再现的认同,而是真实人物的生成,因此,弱势电影是“一种态度,关注的既不是再现(整体存在),也不是主观化(个体存在),而是生命实验——地区差异的创造与展示。”[5]169就文化角度而言,弱势电影作者需要面对一个被双重殖民化的民众,这种民众一方面被外来历史殖民化,另一方面被自身神话殖民化,从而拥有霍米·巴巴所言的混杂性身份,它们已经演变成为殖民者服务的无人称实体,处于双重生成的状态之中。由此,弱势电影通过基于地区和国际之间力量的复杂多样的联系被建构起来。像语言的弱势化使用一样,弱势电影不再强调再现,而是向生成的轨道运动。
与生成、游牧、无器官身体等概念相比,“弱势”概念在德勒兹思想体系中的地位并不突出,总是处于被忽略的状态。这并不意味着此概念不重要,只是表示学术界对其重视程度不够,与其相关的研究还不深入。实际上,正如福柯的生命政治概念,“弱势”概念自身已经建构起成型的理论谱系,成为德勒兹思想体系重要的组成部分。要想清晰地勾勒出德勒兹思想体系的全貌,综合性地解读他的文学、语言学、艺术、哲学思想,必须将“弱势”概念置于前景位置,以其作为解读的切入视角。德勒兹在多个领域内对弱势进行了论述,在《德勒兹词典》中就列出了弱势电影、弱势音乐、弱势文学、弱势革命等多个与弱势相关的词条。如果说对强势与弱势的辩证解析是德勒兹进行“弱势”概念研究基点,那么弱势本身就是贯穿其文学、语言学、艺术研究的一条重要主线。弱势文学、弱势语言和弱势电影并不是彼此独立、互不相关的概念,而是共同建构起弱势理论谱系,与“生成”概念相关,并且它们背后还隐藏着诸如语言的弱势化使用等共同特征。德勒兹之所以关注弱势,将其作为理论研究的切入点,是因为他敏锐地注意到我们生活的时代是一个生成弱势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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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etic Reading on Deleuze's Concept of Minor from the Cultural Perspective
WANG Yan-jun,REN Hong-l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Yanshan University,Qinhuangdao 066004,China)
“Minor”,which is closely related with the concept of“becoming”,is an important concept in Deleuze'thought.By means of analyzing major and minor,Deleuze reveals the nature of the concept of“minor”clearly,which forms the basis of his study on the concept of“minor”.The concept of“minor”is a major entry point for Deleuze to study literature,language and movie.Through the elaboration on minor literature,minor language and minor movie,Deleuze constructs the genealogy of the concept of“minor”.“Minor”is the key word for Deleuze to research on literature,and the minor use of a language is the important prerequisite to create minor literature.“Becoming”,which inspires him to expound the idea of“becoming-minor”,is the important factor for Delezuze to define minor language.Minor movie doesn't attach great importance on representation,but is a kind of creative“becoming”.
Deleuze;Major;Minor;Becoming
G02
A
1001-6201(2014)04-0130-06
[责任编辑:张树武]
2014-03-26
河北省高等学校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SQ135004);国家社科基金项目(12BWW005)。
王彦军(1979-),男,河北廊坊人,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英语系讲师;任洪玲(1983-),女,河北秦皇岛人,燕山大学外国语学院助理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