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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族木雕图案“草龙”与“草凤”纹样形成和演变初探

2014-03-22段旭骏

大理大学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剑川香草白族

段旭骏

(大理学院艺术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

白族木雕图案“草龙”与“草凤”纹样形成和演变初探

段旭骏

(大理学院艺术学院,云南大理 671003)

“草龙”与“草凤”是大理白族地区传统建筑与家具木雕装饰图案中的一对特殊纹样,是装饰艺术中典型的中华纹样,具有较高的研究价值。它们源自于大理剑川木匠的审美创造,也是中原地区“龙凤”文化信仰在大理白族地区“龙变”与“凤变”的结果。“草龙”与“草凤”纹样不仅丰富了中华龙凤图案的造型样式,亦是一份不可多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白族木雕;“草龙”;“草凤”

中国被称为“龙的国度”。龙是中华民族的象征,龙的精神是中国文化传承的命脉。上溯中华文明的发源,龙就与我们的精神世界以及现实生活结下了密不可分的情缘关系。华夏民族的祖先最早以龙作为图腾崇拜,把龙视作神圣与威严的象征,先民们还创造了数不胜数的关于龙的传说,让这种本不存在的生物披上了更加神秘的面纱,而能工巧匠则塑造了一个个形形色色、精彩动人的龙的形态。时至今日,龙元素已经渗透到了我们社会的方方面面,同时也随着我们国家的崛起而更广泛地传播到世界各地,这就是龙文化的强大魅力之所在。

大理白族是生活在湖泊河流周边的民族,自然而然就产生对水的依赖与敬畏。但是,面对大自然不可抗拒的威胁,加之来自中原汉文化的影响,对水及其依附于水而生存的物种(例如蛇、鱼等)的依赖与敬畏渐渐演化成了对神秘的精神形象龙的敬畏和赞美。因此,在大理白族地区的民间文学作品中产生了如《雕龙记》《九隆神话》和《火龙》等诸多关于龙的传说,千百年来不断被传诵。例如大理市文化局汇编的《龙神话传说》一书,就搜集和介绍了150多条形态各异的龙,足以证明龙在白族人民的精神生活中占据着极其重要的地位。白族人民长期生活在底蕴丰厚的龙文化意识形态氛围中,激发了工匠对龙形象的审美追求和特殊造型的渴望,在刻刀下大胆创造出了属于本地区人民喜爱的“草龙”纹样,并在生产实践中相继完善了“草凤”等独具一格的装饰纹样。“草龙”与“草凤”纹样的出现不仅美化了白族人民的物质生活,同时也丰富了白族人民的精神生活。研究、整理、保护和传承白族民间“草龙”与“草凤”纹样,及白族先民对丰富传统文化艺术所作出的杰出贡献,也是对中华文化艺术宝库中龙凤精神形象的再梳理。

一、在白族地区形成“草龙”与“草凤”纹样的历史文化背景

(一)白族先民的信仰是从蛇神向龙的转变

云南地处亚热带季风气候区,有着十分充沛的降雨量,加上横断山脉造就了“三江并流”这种特殊的地理环境,仅从滇中到滇西的群山中就密布着大大小小无以计数的湖泊、水塘。繁茂的森林、丰富的水草资源不但给白族先民的生产生活提供了优越的自然条件,同时也给野生动物提供了理想的生存环境。其中蟒与蛇在这良好的天然环境中得以繁衍生息,在云南先民的生活中逐渐成为了云南地区早期图腾崇拜的对象。

据考古文献记载,云南石寨山(云南省晋宁县)战国墓葬群出土的几件青铜饰物上,均有蛇形的纹样组合,如“猪搏二豹铜饰物”“三水鸟铜饰物”“猎鹿铜饰物”与“象征财富的青铜牛头”。这足以反映出蛇在云南古代时期民俗文化中的重要性,这是其一。其二,如“滇王墓内的干阑式房屋模型”的房屋正前立木上的游蛇纹,如此以庄严的方式出现,必定是有着其特殊的意义,即:祭祀〔1〕。在洱海一带生活的白族先民最初信仰的便是蛇神〔2〕,直到宋代,大理地区才出现蛇文化与龙文化融合的现象,从《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3〕上所描绘的“白难陀龙王”“沙竭海龙王”与“大圣福德龙女”三图已充分证明了这一迹象。前两图是龙王端坐于众蛇神的中央,后一图是龙女被蛇神簇拥而行的场面,表现出龙蛇共存的和谐场景。图中的龙为人的形态,而蛇则为眼镜蛇的形态,如同印度教毗湿奴神身后排列的眼镜蛇一般。宋代以后,中原的龙文化也随着政治经济文化的交流传入云南地区,又因后来中央王朝统治的需要,白族地区对蛇神的信仰逐渐被龙所取代,同时龙文化的精神也深入人心,这种变化表现在诸多方面。最具代表性的,是在白族的本主信仰中,与以往不同,龙本主的信仰所占的比例有所增加,出现了“东海龙王”本主、“白难陀龙王”本主、“南面婆娑苏髻龙王”本主、“小黄龙”本主、“马祖龙王”本主以及“介嫫龙王”本主等龙本主〔4〕。再看被喻为承载历史、无声语言的白族民族服饰,妇女的服饰前短后长,象征“衣皆着尾”,表现的也是对龙的崇拜〔5〕。

另一方面的物证是大理市博物馆馆藏的唐代“龙纹铜镜”〔6〕,从铜镜的图案纹样来看,以鱼尾似龙尾正是该纹样的造型特点,即“鱼化龙”,这种超现实主义的有意变换非常有趣,工匠还在龙的“鱼尾”处装饰了“气泡”与“火焰”的元素,使得简单的鱼尾变得丰满起来。这种大胆的创新,无疑为“草龙”形象的形成起到了造型上的重要铺垫。

白族先民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结合当地蛇神信仰的传统以及借鉴自然界动植物的造型,创造出了极富想象力的“草龙”形态。并以“草龙”为美的启迪,继而又塑造出了“草凤”的优美造型。“草龙”与“草凤”这一对不同于中原地区龙凤纹样的特殊造型样式,是白族工匠创造力的极大展现,具有较高的艺术价值,也丰富了白族民间的民俗文化生活。

(二)剑川木匠所创造的神话

在云南各地都广泛流传着“大理石匠”“剑川木匠”这样的美称,这代表着人们对白族传统工匠的认可与褒奖,而能得到各族人民如此的肯定实属不易,这得归功于过去一代代出门在外,为人们建房造屋并传播技艺的工匠师傅。白族民间故事《雕龙记》里讲述的就是剑川木匠怎样使用木雕龙来打败母猪龙的故事,神话故事是出于人们想象力的产物,但必定也是从现实生活之中来的,更加说明了人们对史上木匠出类拔萃的技艺的肯定,并且还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愿望。龚友徳在《白族哲学思想史》一书中有过这样的描述:“白族工匠享誉全国,直到元、明两代起,中央王朝皇宫里的一些工事,还专选白族工匠去做,史称‘滇工布满内府’”〔7〕。虽然这已经是过去的辉煌,但今天的木雕工匠同样身怀绝技,“剑川木雕”以其精湛的工艺水平闻名遐迩,饮誉国内外,如20世纪70年代末,人民大会堂里的部分木雕装饰工程也就是剑川木雕厂设计制作完成的。中英建交时,国务院赠送给英国女王的国礼木雕家具也出自剑川木雕厂师傅的巧手。剑川木匠高超的技艺成就了剑川木雕美名的广泛流传。

剑川木匠精湛的木雕技艺所创造的木雕艺术,自古以来便给人们带来了丰富的物质享受与美好的精神追求。“草龙”与“草凤”的产生同样离不开剑川木匠,离不开他们精湛的技艺,离不开他们极具匠心的创造力。木雕是“草龙”与“草凤”纹样得以展现的载体,又是发挥艺术表现的有利条件。“草龙”与“草凤”纹样作为白族传统的装饰元素为剑川木雕增光添彩,也是白族文化及白族造型艺术在中华文化艺术中不可替代的部分。

二、“草龙”与“草凤”纹样的造型特点

已故的白族民间美术学者陈永发先生在生活、工作条件都十分艰苦的环境下,从20世纪60年代就开始收集、整理白族木雕图案,该项工作一直持续到20世纪80年代。他根据当时存留的实物,考察并绘制了古代白族民间大量的木雕图案纹样,并在20世纪末出版了《白族木雕图案》〔8〕一书,该书详细刊载了很多关于“草龙”与“草凤”的图案纹样,使正在消失和将要消失的图案纹样因此得以保存和流传,为我们今天的学习和研究提供了宝贵的资料。

(一)“草龙”与“草凤”纹样形成之探究

古代白族工匠使香草纹样与龙凤纹样在装饰中相结合,这样的龙凤飞舞,构思极具匠心。本文从三个目的性的层面来对其形成作进一步的探究。

第一,用于辟邪与驱瘟。工匠借端午节用来悬挂于家门上的香草,将其形状直接与龙凤相融合,形成具有辟邪驱瘟的新纹样。

第二,“草龙”用白语来说就是“香龙”,即:香草的龙。白族工匠利用香草的曼妙形态化作为龙身与龙尾,巧妙地将“香龙”由此替代“全龙”的装饰形象,绕开冒犯以“全龙”为象征、并以龙爪的数目多少来彰显其高下尊卑(五爪龙象征皇帝,四爪龙象征皇子或王公贵胄)这种贵族阶层的权威“礼制规范”。

第三,民间美术造型语言手法中的“尾出花”特点。从民间美术的角度来看,“龙尾出花”与“凤尾出花”的装饰意识正与中原民间剪纸艺术中“鱼尾出花”和“鸟尾出花”〔9〕如出一辙,这种“血缘”性的关系恰恰证实了早期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已经不是封闭的状况,而是在远传远播之中不断地学习与吸纳。

白族是靠农业与渔业为生的民族,对“草”可谓情有独钟,更何况在“草龙”与“草凤”纹样的形成过程中,不排除可能受到了汉族“斗草”习俗的影响。不管“草龙”与“草凤”纹样原本的寓意如何,可给龙首与凤头配上水菖蒲、面条草或是窄叶皇冠草等,这些美妙的组合都极具创意,使中国特色的龙凤形态锦上添花。也正因如此,“草龙”与“草凤”纹样经历了数百年岁月的洗礼,仍旧受到人们的喜爱。德国超现实主义大师马克思·恩思特在《超现实主义者的发现》中说:“两个或多个好像本质上陌生的元素,在一个对它们也是本质上陌生的平面里,产生了最强烈的诗意的火焰”〔10〕。“草龙”与“草凤”这对超现实的纹样奇葩,同样是浪漫与智慧碰撞的火花。白族是一个充满诗意的民族,“草龙”与“草凤”纹样在这片土地上“龙变”与“凤变”诞生,也许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

通过笔者近年来的调研,白族民间的古代建筑物上都有“草龙”的很多鲜活纹样实例,证明该纹样的应用在过去是较为广泛的。以目前尚存的古建筑中有年代考证的来看,距今最远并且最为典型的一例是剑川明代万历乙未年进士何可及的故居。据金华镇人民政府2004年11月26日立的牌子上的刊刻记述,这是建于明万历年间(公元1628年至1630年)的建筑,在该建筑群正房的堂屋门前两侧柱子与堂屋柱间上端就各悬挂了一块“草龙”纹样挂方。从其图案的特点与雕工的特点来判断,这例实物已经是“草龙”纹样得之不易的物证了。由此推想“草龙”纹样的产生时间只有早于此了。

其实,在大理白族装饰图案之中以动物加植物来创作的还不仅此两种,以“草”作为装饰的基本元素加动物的还有“草象”等吉祥动物的纹样图例,其他的可能还有待我们去作进一步的发现。

(二)“草龙”与“草凤”纹样的构图类型及其特点

以《白族木雕图案》一书中“草龙”与“草凤”纹样的图谱为例,可以归纳出以下几种在建筑与家具中较为常见的构图类型。

草龙的构图纹样:龙纹插头、圆形香草龙纹、变形香草龙纹、跃龙、坐龙纹、香草云龙纹、莲花龙纹、牡丹变形龙卷纹、挂方二龙戏珠香草纹、悬板插角香草龙纹、顶罩香草龙纹、格扇门腰板香草龙纹等。

草凤的构图纹样:凤纹插头、莲花香草凤纹、格扇门腰板香草凤纹、团状香草凤纹、变形香草凤纹、悬板凤穿牡丹纹、悬板香草凤纹、插角香草凤纹、龛楣木雕凤纹等。

从以上的归纳看,不同的构图形式的产生都经过了人们长期审美实践的验证,并在建筑与家具的装饰运用中逐渐完善,从而达到了一定的应用高度,形成一套严谨古典程式化的装饰风格。

“草龙”与“草凤”纹样毋庸置疑是大理白族人民创造的较为宝贵的文化财富,具有较高的审美价值。而在现今的城市经济文化建设之中这些具有白族地方民族特色的经典图案纹样的运用逐渐在消退,反而冲刺眼帘的却是几乎所有的木雕作坊都在雕刻着千人一面的“全龙”形象纹样,使白族民间木雕中的“草龙”“草凤”失去了其造型的独特性。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当下,传承与弘扬优秀的民间造型艺术是全社会的共同责任。梳理与研究整理民族民间优秀的造型艺术样式是长久性的工作。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与传承是如今社会主义特色文化建设的主流意识,发掘与抢救即将被人们淡忘的民族文化遗产也是我们时逢的重任。

〔1〕李昆声.云南艺术史〔M〕.昆明:云南教育出版社,2001:74-139.

〔2〕张锡禄.张旭文存:纪念白族学者张旭先生诞辰一百周年(一九一二至二〇一二)〔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12:227.

〔3〕云南美术出版社.宋时大理国描工张胜温画梵像〔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0:折页.

〔4〕杨政业.白族本主文化〔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28-30.

〔5〕陈萍.大理地区白族服饰图案释义〔J〕.大理学院学报,2010,9(1):19-22.

〔6〕大理市文化馆,大理市博物馆.大理市博物馆藏品精粹〔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3:34.

〔7〕龚友徳.白族哲学思想史〔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2:78.

〔8〕陈永发.白族木雕图案〔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1995:110-136.

〔9〕靳之林.中国民间美术〔M〕.北京:五洲传播出版社,2004:19.

〔10〕杨身源,张弘昕.西方画论辑要〔M〕.南京:江苏美术出版社,2008:663.

(责任编辑 党红梅)

A Preliminary Study of the Formation and Modeling Features of Decorative Patterns in Woodcarving“Grass Dragon and Grass Phoenix“in Dali Bai Minority

DUAN Xujun
(College of Art,Dali University,Dali,Yunnan 671003,China)

“Grass Dragon“and“Grass Phoenix“are a pair of special pattern in the woodcarving decorative patterns on Dali Bai minority's traditional buildings and furniture.They are typical Chinese patterns with high research value in decorative arts.They originated from Dali Jianchuan carpenters'aesthetic creation,and they are also results of“Dragon variable“and“Phoenix variable“in Dali Bai minority,which derived from the Central Plain areas“Dragon and Phoenix“cultural belief.“Grass Dragon“and“Grass Phoenix“not only enrich the Chinese“Dragon and Phoenix“patterns modeling style,but also they are a rare and precious nonmaterial cultural heritage.

the Bai woodcarving;grass dragon;grass phoenix

J314.2

A

1672-2345(2014)05-0070-04

10.3969∕j.issn.1672-2345.2014.05.017

2013-11-18

2014-02-20

段旭骏,副教授,主要从事民间美术与绘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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