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地铁上的伦理

□ 於卉 译

伦敦地铁上的伦理

□ 於卉 译

在伦敦地铁的车厢里，我发现了仅剩的一个空座位，落座时，看到左边的人在读一份文件。回收目光，我闭上眼睛，重新回想了一下刚看到的细节——这个人手里拿着一张纸，标题行中显示出一个我熟悉的名字；向下看至中间位置，显示的题目是“X先生的教育经历”。这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位X先生吗？不一定，但这个名字对我却不太一般，他是我父母多年以前的朋友。

左边响起一阵沙沙的声音，我寻声向旁边扫了一眼，刚才看到的一页已经被另一页纸替换，这一页看起来像是一个精神治疗或咨询的期刊复印件。

我该怎么办？我曾管理过纽汉（Newham）大学医院一些个人或专业发展组织的初级医生；此外，还管理过伦敦南部精神病研究所的一些类似组织的家庭治疗培训。我时常强调系统理论中我喜欢的要点，特别是我们如何在系统中不能“不干预”。一旦我们注意了，这个系统就被改变了，我们就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坐在我左边的这个人违反了一种道德伦理，他在公共场所阅读一份涉及个人隐私的文件。而我关注了邻座的行为，那么我现在也成为这个“不道德阅读系统”的一员。我坐在那里，成为同谋。

该怎么办？我沉思片刻，我必须做一些什么——但是我已经做了什么，这就是与其同谋。我必须做一些与此不同的事情。我停止思考，想好了下一步应该怎样做，我准备在地铁离开站台之后、下车之前采取行动。随着紧张情绪的不断增加，我的心跳也在加速，我害怕看到不能忍受的傲慢。

当我计划的那一刻来临的时候，我将整个身体转向那个人，面对着他。我的行为立刻引起了他的注意。我用尽可能安静的、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我必须跟你说，”我的声音在颤抖，“我必须跟你说。”那个人看起来很惊讶，但仍面带愉悦，并警觉地注视着我。“我认识X先生，”我说。那个人看起来非常惊讶，“至少，我认识的一个人叫这个名字。”

那个人看起来有点儿震惊，但仍像我一样轻声地说：“对不起。”当他开始继续说更多的时候，我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不，我不想听你说，我希望你能听我说。我是一名退休的精神病学家，经过培训的精神分析师（说这话时，我并没有表现得很傲慢），如果我做了你这样的事情，我会被开除的。”那人面带惊恐地凝视着我，用更小的声音说：“谢谢！”然后又重复了一遍。

地铁开始减速，我没再说什么，当地铁完全停下来的时候，我们仍互相注视着对方，那人最后说了一声：“谢谢！”

下车后，我沿着站台前行，突然意识到我提前一站下了车，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等待下一趟列车，于是我跳上旁边一节开着门的车厢。

（源自：英国医学杂志中文版2011年10月第14卷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