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语言学视角下的西安城门命名
2014-03-20李远航
李远航
(广西大学文学院,南宁 530004)
文化语言学视角下的西安城门命名
李远航
(广西大学文学院,南宁 530004)
语言是文化大系统下的子系统及其中的一个载体,是人类文化的重要体现方式。西安城墙从建立伊始至今已逾千年,尽管载体的功能已发生了根本性变化,但诸多城门名称所蕴含的中国人几千年传统文化的精髓,却丝毫没有改变,它依旧体现着华夏民族对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以及人与人之间最根本的认识。
西安城门;命名缘由;文化内涵
八百里秦川养育了三秦儿女,在这片钟灵毓秀的土地上,留下了太多的沧桑历史。太多的出土文物、史书典籍以及古迹遗址,这些都成为我们民族文化的起源、发展以及辉煌的见证和代表。而其中西安古城墙无疑占据着一个特殊且重要的位置。
西安城墙是西安城的眼睛,从古至今见证了历史的发展、社会的变迁。[1]西安古城墙位于西安市的中心区域,是明代初年在濮英的主持下,以唐皇城的旧城为基础修建起来的,后来又经过多次修补,最后成型的严密防御体系。它呈长方形,总周长13.75千米。最初城门有四座,其他城门后来相继开通,每个城门都由箭楼和城楼组成。城墙距今已有千年历史,是中世纪后期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城垣建筑,也是中国现存最完整的一座古代城垣建筑。
西安城墙经过历朝历代的更替,受到无数战火的破坏而损毁严重,新中国成立后,拆掉了部分角楼、敌楼以及大量雉堞和女墙。为了发展交通,又打通了不少墙段,形成豁口建成新城门,构成了现如今西安城墙的18个城门。南面由西向东分别为含光门、勿幕门、朱雀门、永宁门、文昌门、和平门和建国门,共7座。北面由西向东分别为尚武门、安远门、尚德门、解放门、尚俭门和尚勤门,共6座。西面由南至北分别为安定门和玉祥门,共2座。东面由南至北分别为长乐门、中山门和朝阳门,共3座。
本文对城门开凿的年代不做深究,核心是通过探究城门的命名缘由,继而找出城门名称中所体现的中华文化。西安城墙共有18个城门,根据城门名,可将其分为四类:以自然现象命名,以纪念历史人物命名,以纪念历史事件命名,以传统思想命名。
一、以自然现象命名
以自然现象命名的城门名共有三座,分别是朝阳门、含光门及朱雀门。
纵观整个中华民族的发展历史,就是我们凭借着自己的聪明才智,依靠对大自然敏锐的观察,建立起来的民族史,因此在城门的命名上,毫无疑问也体现着对自然的崇拜和尊重。
朝阳门:朝阳门位于东面城墙最北边。夏半年期间(即太阳直射点由赤道向北回归线移动,再回到赤道期间),太阳从城墙东北方向升起,西北方向落下。该城门是第一个见到太阳的城门,故以“朝阳”命名。
含光门:含光门位于南面城墙的最西边。“含光”一词,出自《易传·彖传》:“至哉坤元,万物资生,乃顺承天。坤厚载物,德合无疆。含弘光大,品物咸亨。”意思是说广阔无际的大地是万物生长的根源,蕴藏着无尽的弘德与光明。这是对养活了千百年华夏儿女的广袤土地的歌颂。
朱雀门:朱雀门是唐皇城的正南门,因四象中的朱雀代表南方和夏季而得名。朱雀为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四象之一。在二十八宿中,朱雀是南方七宿(井、鬼、柳、星、张、翼、轸)的总称。
我们祖先凭借着几千年来对生存环境的认真体会,不断积累,逐渐摸索出了大自然的规律,于是形成了厚重且独具特色的农耕文化。在我们的农业发展过程中,太阳无疑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二十四节气是中国古代订立的一种用来指导农事的补充历法,是古代劳动人民长期经验的积累和智慧的结晶。它之所以出现,是由于中国农历是一种“阴阳合历”,即根据太阳和月亮双重标准制定的,并不能完全反映太阳的轨道周期,而中国这一农业社会,农事完全根据太阳进行,则必须要严格了解太阳的运行情况,因此通过对自然规律的敏锐把握,先民们在历法中又加入了单独反映太阳运行周期的“二十四节气”,这一发现至今仍然发挥着重要的作用,给予农业从业者以生产指导。正是因为对大自然尤其是太阳的崇拜,劳动人民才得以科学地从事生产劳动,才得以使我们创造出的中华文化延续千年。同样,土地也有着极其重要的地位和特殊的意义。人民在土地上耕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创造出了北方的面食文化、岭南的水稻文化。土地,因其作为中国人最喜欢也是最好的实现生命价值、延续生命意义的载体,而使得国人的价值观与土地紧密相连,格外珍惜劳动和粮食,于是便有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的诗句。在自己的土地上,凭借勤劳和智慧,获得好收成,体验并享受这个过程中的酸甜苦辣,通过不懈的努力,让自己在土地上绽放出最美的光彩,从中产生自我价值感和存在感。[2]二十八星宿,是古人为观测日、月及五星运行而划分的二十八个星区,以此来说明日、月、五星运行所到位置。“朱雀”作为“四象”的其中一个,出自《易经》:“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这体现出古人对世界万物辩证的认识。
二、以纪念历史人物命名
以纪念历史人物命名的城门共有三座,分别是勿幕门、中山门及玉祥门。这些城门都是近代开通,以纪念为西安人民甚至全国人民作出巨大贡献的杰出历史人物而命名。
勿幕门:俗称小南门,是民国时期新开通的城门。为了纪念辛亥革命中陕西革命先烈井勿幕先生而修筑。井勿幕先生是同盟会最早的会员之一,积极在渭北各县宣传同盟会纲领并发展了30多名成员,并成立了同盟会陕西支部,从而使陕西地区投入反清的运动中,被孙中山誉为“西北革命巨柱”。
中山门:俗称小东门。于民国时期由冯玉祥主持修建,为纪念孙中山先生推翻清王朝统治建立中华民国而命名。
玉祥门:1926年河南军阀刘镇华在吴佩孚、阎锡山的支持下,率镇嵩军9万余人进攻陕西企图消灭西北国民军,对西安进行长达8个月的围攻,使西安人民冻饿战死4万多人,为解西安之围,冯玉祥接受李大钊“进军西北,解西安之围,出兵潼关,策应北伐”的意见,击退镇嵩军,西安城解围。为纪念冯玉祥将军的历史功绩,后新开城门命名为“玉祥门”。
在我国,以人名为建筑名的例子比比皆是。这种现象包含有两层含义:第一层是人物自身,通过总结,我们发现这些人对于当地人民乃至整个中国人民都有着深远影响。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整个华夏民族的贡献得到了认可,继而影响到后人的生活习惯、心理环境及思维模式。从另一个角度而言,中华民族自古就是懂得感恩的,不论是对父母长辈还是老师朋友,甚至是陌生人,只要曾被施以援手,我们都会铭记于心。从“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到“吃水不忘打井人”,都给了中国人以正确的导向,因而人民会用这样的方式来铭记。第二层则是这样的人物在历史长河中逐渐被升华,接着演变为一种文化符号。以孙中山先生为例,他代表的就是他本人所倡导的“三民主义”,孙中山先生将此践行并推广,于是他便成为中华民族寻求平等、渴望自由的价值取向以及精神信仰的象征。
三、以纪念历史事件命名
除了以纪念历史人物而命名外,还有城门则以于中国人民有划时代意义的事件命名,对这些事件从整个中国的发展轨迹来看,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以纪念历史事件命名的城门共有三座,分别是建国门、解放门及和平门。
建国门:此城门开通于建国后,是较晚开辟的城门之一,为纪念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这一伟大历史事件而命名。
解放门:俗称小北门,原称尚仁门或中正门。1935年,陇海铁路通车西安,西安市政府在尚仁路北端凿通城墙,开辟了中正门(即尚仁门)。1949年,为纪念西安市解放,同年7月原中正门正式更名为解放门。
和平门:该城门开通于1953年,恰逢朝鲜战争结束,在经历了近一百年炮火的摧残后,为了表达饱经战乱,受尽战争之苦的中国人民对世界和平的渴望,将此门命名为和平门。
以历史事件命名的现象,在本质上与以人物命名无异。这些划时代事件所以能够发生并实现,是因为它是整个民族的心之所向,对于整个民族有着重要的作用,是人民经历了不懈的斗争和反抗,以巨大的牺牲换来的。中华民族自古对于祖国的统一、世界的和平就有着无限的向往和珍惜,而我们性格里的温和谦让也促成了与其他国家、其他民族能够友好相处。《礼记·礼运》:“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我们对于“大同”的定义,既是中国人对于未来世界发展的积极态度,也代表着中国人对人类未来社会的美好憧憬。
四、以传统思想命名
由上可以看出,城门的命名都是饱含着人的主观情感的。当我们给某个门以某个名字命名时,便蕴含了我们的期望,期望从这个门下走过的人能够秉持这个名字所蕴含的意义。
以传统思想命名的城门,虽然开凿时间不尽相同,但我们可以通过名字的含义,区分“大我”和“小我”,将该类型划为两种,一种是对于国家,即“大我”的期望,一种是对于人自身,即“小我”的要求。“大我”和“小我”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因为只有国家的安定繁荣,才会提供给人以养身育德的环境;反之,人的品格修行得到提升,实现了自我完善,才能为国家的繁荣昌盛创造契机。这样的观点不但适用于古代封建社会,也同样可以推及现代化的商品经济社会,且更为适用。[3]由此观之,前者可以包括安远门、安定门、永宁门及长乐门;后者则有尚武门、尚德门、尚俭门、尚勤门及文昌门。
安远门:西安城墙的正北门,明代构筑城墙时建造,命名为安远门。“安远”二字是继承中原汉族朝廷对边远少数民族所采取的的怀柔安抚政策,希冀四方归顺,百姓不受战争流连失所之苦。
安定门:西安城墙正西门。该城门本是唐皇城西面中门,唐末韩建因为原城过大不好管理,于是进行缩建并保留下来。明代扩建城墙时位置略向南移,寓意西部边疆安泰康定。
永宁门:西安城墙正南门,建于隋初时期,原叫安上门,明代改为永宁门。一是统治者祈求天下安宁,国家兴盛;二是认为南方是火神所在,为避火灾炉灶一般不开在南面,即向火神祷告,勿起火灾,永保太平。
长乐门:西安城墙正东门,始建于明朝,祈祝大明江山长久欢乐,万年不衰。
从统治者的角度看,在给城门命名时,往往都带有其对国家的政治期望和抱负。封建统治者都希冀国家可以长治久安,因而人民可以安居乐业,免受战乱、瘟疫、灾害之苦。这不但满足统治者和被统治者双方的利益,也从侧面反映出统治者“以民为贵”的人文思想。《孔氏家语》:“孔子曰:‘夫君者舟也,人者水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可知也。’”这样的思维方式,成为千百年来君王是否贤德的试金石,也是君王处理与百姓之间关系的标准和指南。从民族性格的角度而言,我们自古以来都不是好战的民族,我们深知只有在和平的环境下,人才能成为所谓的“人”,而非“兽”。
尚武门、尚德门、尚俭门、尚勤门是西安北城墙的四座城门,由西向东排列。因城门内分别为尚武路、尚德路、尚俭路以及尚勤路而命名。虽然四座城门是建国后开通的,但这四条道路的名称却是沿袭着封建时期的叫法。
文昌门:开通于建国后,因城门上建有魁星楼而命名,是西安城墙上唯一与军事防御无关的建筑。魁星位列二十八星宿之一,古代传说是主宰文运兴衰的神,被尊称为“文曲星”或“文昌星”。如果被其朱笔点中,便能妙笔生花,连中三元成为状元。所以在古代孔庙、学府里都建有供奉香火的魁星楼。文昌门的命名体现了中国人对于知识和科学的追求、对知识分子的尊重。
这五“尚”(包括原名“尚仁门”的解放门)和“文昌”,代表着传统儒家思想的精髓及内涵的一个方面。儒家思想的重要社会影响在于它为封建统治阶级创造了一整套治理国家和社会的思想理论,并让中国的统治阶级成功地应用于中国的社会,促使其成为一种“超法律”的体系,即不依靠统治者的硬性规定而约束人民。[4]
可以说,每一个中国人,在意识深处都打有儒家思想的烙印。儒家思想的形成,继而逐渐发展成为中国人的精神支柱,是因为它所建立起的社会伦理道德规范符合中国人健康发展的世界观和人生观,为人们的日常行为提出了参考,对所作所为提出了要求,于是成为中华民族过去、现在和将来屹立于世界之林的根本所在。因此《论语·学而》里说到:“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所谓“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则是“小我”向“大我”的过渡,只有我们在不断地用儒家思想约束自己、提升自己,有所为而有所不为,实现自我的突破和跨越,才有可能演变为国家的进步。因为每个人都是社会的一份子,只有每个人都参与进来,社会才会是完整的,我们所倡导的“大同”社会才会实现。[5]56
本文以西安城门的名称为基础,探讨了西安城墙背后的文化内涵。可以说,这些名称体现的不只是西安一个地区的精神信仰,更是整个华夏民族的文化内涵。我们在以此为名的同时,就已经把此看作成我们行为、思想上的准绳,从而约束、激励我们,用正确的态度去面对自身、他人以及整个世界。
[1]王民权.古城西安城门背后的故事[N].西部时报,2011 -01-03(11).
[2]吕洪涛,易启洪.中国古代生态文化中土地文化的精髓[J].安徽农业科学,2011,(14):8801-8802.
[3]周霞.隋唐长安城门文化研究[D].西安:陕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
[4]李遇春.汉长安城城门论述[J].考古与文物,2005,(6):54-58.
[5]戴昭铭.文化语言学导论[M].北京:语文出版社,2003.
【责任编辑 马俊】
The Culture of Xi’an Circumvallation Gate Name
LIYuan-hang
(College of Liberal Arts,Guangxi University,Nanning 53004,China)
The language is a subsystem and an importantmanifestation mode of the culture of a certain distract.It has been thousands years since the Xi’an Circumvallation was built.Even the function has been transformed,the core value that the names of the circumvallation still stay the same.These names reflect China basic cognition about the whole universe.Therefore,this paper mainly studies the culture connotation.
Xi’an Circumvallation;naming cause;culture connotation
K878
A
1009-5128(2014)22-0055-04
2014-06-24
李远航(1989—),男,陕西咸阳人,广西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语言文字应用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