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社会、家庭、两性三重关系中挣扎的个体
——许鞍华电影《女人,四十》中的女性形象分析
2014-03-18李霄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30002
⊙李霄[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30002]
在社会、家庭、两性三重关系中挣扎的个体
——许鞍华电影《女人,四十》中的女性形象分析
⊙李霄[山西大学文学院,太原030002]
在这个男性占据优势的电影圈中,有一位成就卓越的女性,那就是许鞍华。她以敏锐的女性视角和一贯的人文情怀讲述了一段段平静而又充满现实感的故事。对于女性题材的关注和女性形象的刻画,许鞍华更是有自己独特的视角与内涵,《女人,四十》作为许鞍华电影生涯的分水岭,以细腻的镜头刻画出一位在社会、家庭、两性关系中奋力挣扎生活的中年女性阿娥,展现了导演本身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强调。
《女人,四十》女性许鞍华
在这个男性占据优势的电影圈中,有一位成就卓越的女性导演不得不提,她就是许鞍华。从1979年的《疯劫》到2012年的《桃姐》,她以敏锐的女性视角、一贯的人文情怀、阴柔与刚强并存的风格叙说着一段段平静而又充满现实感的故事,给自己的电影打上了深深的许氏烙印,也在电影中折射出了自己的女性意识。
女性意识是指从女性的角度来看待事物,以女性的眼光来体察生活中的一切。当这种女性意识深入到电影里,以女性的眼光看女性的婚姻、恋爱、家庭等生活现象,便不仅使中国的女性电影开拓了表现的视野,同时也有助于塑造更加完整的女性形象。①从影三十余年,《女人,四十》可算是许鞍华电影生涯的分水岭,也是许鞍华把视角转向女性、表达女性意识的代表作。许鞍华以看似轻松、波澜不惊的叙事格调表现了一位面对社会、家庭等方方面面的压力,在工作与生活中彷徨挣扎、顽强生存的中年女性阿娥。就是这样一部没有多少戏剧冲突,似写实、似唠家常的电影,横扫了第15届香港电影金像奖、第32届台湾电影金马奖,更让女主角阿娥的扮演者萧芳芳斩获第4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女主角桂冠。也许,正是许鞍华这种抛却男性视角下的情欲对象,摒弃女性惯有刻意的矫饰柔情,用平淡悠远、略显中性的目光审视女性,才让人更觉真实,让人在产生共鸣的同时开始思考——在父权思想的掌控下,女性的主体意识与话语权该如何寻找出口。
一、男性集体失语下女性的崛起
男性与女性,自古以来就是一对相生相克的矛盾体。由于男性与女性与生俱来的天然属性,两者在身体、心理、思维、情感表达方式等各方面都不同,其社会价值与社会分工自然就会产生差异。正是这样的差异导致了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两者的社会地位与社会评价体系产生了差异,也就是人们所说的男女平等问题。两性关系的历史可以简单划分为三个阶段:一是远古时代先民社会中的男女平等关系;二是文明时代男权社会中的男女不平等关系;三是近现代由男权社会向男女平权社会转变过程中逐渐趋向平等的两性关系。②
由此可见,两性关系一直以来就处于在斗争中寻求和谐的状态,随着时代的变迁,两性关系也随之发生变化。到近现代,女性主体意识被唤醒,女性开始走上了向男性索取话语权的道路。无论是《色戒》中王佳芝“以滥用身体颠覆男权文化要求一个良家妇女的性禁忌”③,还是《卧虎藏龙》中碧眼狐狸“身上疯狂和邪恶的特质隐含了对男权社会‘以暴抗恶’的颠覆和反叛的意义”④,或是玉娇龙身上“一番‘愤青’的姿态和情怀,以反叛的‘革命性’对现存文化语境作出强烈的批判”⑤,这都表现出了女性对于男权的反抗与挑战,虽然反抗方式不一,但其激烈性与毁灭性都是赤裸裸的。而许鞍华在《女人,四十》中则选择了一个相对平和、让人难以置信但却不得不信的方式表现了对男权的挑战——男性集体失语,由此来观照女性的崛起。
《女人,四十》中,围绕在阿娥身边的主要人物都是男性:公公、丈夫、儿子和公司董事长。公公是一个退伍空军,在家里是典型的说一不二的传统男人,要女人亲自给他换拖鞋、不等女人上桌吃饭就自顾自吃完,这些都展现了公公不容撼动的绝对领导地位,但就是这样一个有着强烈的男权意识的男人却患上老年痴呆症,不会洗澡、找不到厕所、容易走丢,完全丧失了自理能力。阿娥的丈夫是驾考考官,做事无主意,缺乏男人当家作主的气势,在阿娥为患有老年痴呆的公公安排住宿、儿子丁一询问自己要当多久的移民时,儿子不经意间的一句“爸爸能做主么”就把父亲在家中的地位赤裸裸地表现了出来。而在照顾父亲的事情上与弟弟一家沟通时,他虽然坐的上席,但面对弟妹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表现出与所坐位置不相吻合的缩手缩脚与妥协。阿娥的儿子丁一是一个处处、事事都需要按照母亲指示行事的学生,即使恋爱这样的事情都需要咨询母亲。而阿娥公司的罗董事长虽是阿娥的上司,但对于自己公司的业务并不熟悉,出去应酬谈业务没有阿娥不行,合作的厂子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不过关自己也不清楚,公司的业务都是由阿娥负责。
面对身边如此众多男性的集体失语,与这些男性关系密切的阿娥必然成为出头挑大梁的主角,话语权自然牢牢掌握在了女性手中。获得了话语权的女人成为了两性关系中的主宰者:丈夫给老年痴呆的公公洗澡的方式遭到阿娥的嫌弃、公公夜间发病打扰到邻居阿娥将公公带回照顾、丁一将爷爷弄丢求助阿娥、丈夫酒后借着醉意向阿娥抱怨谁才是一家之主、公司电脑出错一片混乱阿娥轻松应对……在许鞍华的镜头下,阿娥果敢、独立、坚韧、富有主见,她不需要用姣好的面容和傲人的身材来取悦男性,拴住男性,却足以让男性甘愿成为她人生中的一部分,并将男性与自己拴在一根无形的线上紧紧相依,而与此前女性作为男性附属品存在不同的是,这种相依是从生活、情感到心理由外而内的一种心甘情愿,不带有任何性别色彩的依赖。
二、家庭、社会关系中的守位与挣扎
俗话说“男主外、女主内”,在中国传统社会中,家庭是女性的世界。中国式家庭以祖孙三代家庭形态为主。在这种家庭形态中,妻子的角色就是帮助丈夫协理好家庭内部事务。⑥在中国父权社会的家庭中,“相夫教子”成为女性的天职。
许鞍华眼中的阿娥,仍然坚守着传统的那一面。她有着中国女人骨子里传统的善良、勤俭、孝顺等优良品质,她承担着照顾公公、丈夫、儿子的重任,站在摊前等半天只为买到廉价死鱼、以为全家下厨的方式庆祝自己生日、去特卖广场买丈夫爱吃的丝苗米、全心全意照顾老年痴呆的公公……阿娥每天穿梭于老人孩子、柴米油盐中,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而当自己唯一的依托——婆婆过世后,阿娥的日子愈发艰难,终于在天台上崩溃恸哭。鲁迅曾经说,中国女人只有母性和女儿性,没有妻性。⑦由此可见,女性因家务缠身而被剥夺了太多的自由和权力。
与传统女性角色全身心照顾家庭的设定不同,阿娥拥有自己为之骄傲的事业,而这也就造就了阿娥更为挣扎的生活状态。作为一家卫生纸公司的业务科主任,阿娥管理着公司大大小小的事务,深得老板的信任和依赖,她敢和老板顶嘴、敢拒绝老板应酬的要求、敢催促老板签字、敢抱怨老板订回来货的质量,“上班是我最大的人生乐趣,说什么我也不会放弃”的声明,俨然一位新时期事业女性的派头。阿娥很努力地平衡事业与家庭,隐忍又坚韧地在夹缝中生存,但仍无法很好的平衡两者之间的关系,与此同时,还面临新入职的年轻女职员的职场竞争威胁。带公公看医生,用公用电话安排公司事务;公公走失,阿娥只能拒绝客户的应酬去找公公,从而在老板面前丧失了绝对的影响力。家庭与事业的不可兼得,成为阿娥进退两难的矛盾点,也让人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女性在社会与家庭中奋力挣扎的艰难与坚强。其实,女性不是天生而就的,在生理、心理、经济,乃至整个社会环境和文化发展中,女性的社会角色才得以定位,是后天获得的,而阿娥的这种守位与挣扎,就成为女性自主意识觉醒的深刻反映。剧中,老板给了阿娥一段假期,阿娥在悠闲的生活中慢慢找到平衡的生活方法,也明白了人生的乐趣。“人生,其实是很过瘾的。”
有人说,《女人,四十》是对甘于奉献、坚忍不拔的东方传统女性的美德予以肯定和褒扬;也有人说,《女人,四十》表现了当时社会中中年女性的困惑。在笔者看来,《女人,四十》像一杯茶,入口微苦,细细品味之后,回甘良久。许鞍华透过细腻的镜头,更着意展现女性在当下社会中为争取生存空间不断奋力挣扎,对传统父权文化“润物细无声”的鞭笞。许鞍华电影中的很多女性都是具有女性自主意识的,她们对生活都抱有积极的态度,能充分认清自己的社会价值,敢于争取、敢于挑战、敢于对抗,她们试图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得到应有的社会地位和尊重,以此来实现自我价值。但与绝对的女权主义不同的是,她们又有女性水一般的特性,她们坚强,秉承着勤俭持家、孝顺长辈、相夫教子的传统品质。许鞍华眼里的阿娥,也不再是传统与现代的牺牲品,“她们游弋在传统与现代之间,一方面在现代社会扮演自己的社会角色,努力跟上社会的发展,另一方面也并不逃避传统文化赋予她们的角色,用自己的行为实践着传统社会观念”,“并且在传统家庭角色与社会角色中不断想象或试图重新建立社会、亲属关系”⑧。其实,这样视角中的女性,才更加符合时代,也更具真实性,才更有撬动人心、产生共鸣的力量。
①魏红霞:《80年代中国女性电影中的女性意识》,《浙江大学学报》1998年9月第12卷第3期,第124页。
②王苹:《中国电影中的两性关系(1978~2010)》,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第23页。
③④⑤⑦庄园:《女性主义专题研究》,中山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9页,第24页,第24页,第42页。
⑥仪平策:《中国审美文化民族性的现代人类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285页。
⑧赵远:《香港烙印——许鞍华的光影历程》,中国电影出版社2013年版,第116—117页。
作者:李霄,山西大学文学院2012级在读硕士,研究方向:电影美学。
编辑:康慧E-mail:kanghuixx@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