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翻车

2014-03-17周树山

岁月 2014年3期
关键词:场长大林

周树山

严酷而漫长的冬天过去了。进入阳历五月,北方的原野虽然还是枯黄一片,但春小麦拱出了土,大片的嫩绿装点着苍黄的莽原。沼泽地里的冰雪融化了,亮汪汪的水线晃人的眼睛。杨柳枝条变得绵软了,褐红色的芽苞鼓胀着。成群的狍子在草原上风驰电掣般飞奔,瞬间就隐没在遥远的天际。它们进入了发情季节,猎杀它们是很容易的,这给了垦荒者们大展身手的机会。食堂里的伙食有所改善,除了白菜、萝卜、土豆和油炸黄豆,有时可以吃到马肉、熊肉和美味的狍子肉,乌苏里江和各条江汊子里品种繁多的鱼更是垦荒者们赞叹不绝的美味……敞开肚皮大吃大嚼的粮食和各种副食增加了垦荒者们的卡路里,让年轻的躯体能够迅速地恢复体力,投入越来越长时间的高强度劳动。“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这就是富饶的北大荒!大自然似乎永不衰竭地供人索取,山川、草原、沼泽乃至一切生灵都将慑服于人的脚下,永不餍足、予取予夺的人类正在成为这里的主人,而所有的人都要服从一个不容置疑的真理和意志。

人吃饱了就要奔远大的目标。无产阶级的目标是什么?当然是共产主义!现在看来,共产主义并不是遥不可及,“三年实现机械化,五年实现电气化”这个口号非常具体。电气化是什么意思呢?据说是一按电钮,哗啦一下,要啥有啥!那不就是共产主义吗?五年之后,共产主义也就来了。但共产主义可不是等来的,咱们得“苦干实干加巧干,一天等于二十年”!一天在田里干十四个小时,把饭送到地里去,用铁锹翻地,翻它三丈五丈深(据说翻得越深,庄稼长得越好,根深叶茂嘛!)这是苦干实干。发明了“裤播机”,让裤裆装满种子,骑在脖子上,两手攥着裤管播种,这就是“巧干”了。所以,在整个垦区,都在推广着“裤播机”播种。春播结束后,除了拖拉机作业和人工点豆外,几百万斤的种子被播撒进了新垦的荒地和沼泽中。

曾可头靠在吉普车座椅的靠背上,闭上眼睛,想眯一会儿。外边下起了毛毛雨,车轮在泥泞的土路上扭秧歌,司机于大林把着方向盘,瞪大眼睛,雨刷摆动着,不断扫去车窗上迷蒙的雨雾。如果不抓紧赶回虎头镇,路被雨水泡烂,他们就得困在荒原上。于大林很疲劳,眼皮浮肿,脸上灰呛呛的,他又焦虑又担心,但是汽车仍然扭来扭去地在泥路上爬动着。从冬天到现在,他跟着曾场长可遭老罪了!一天到晚,刮风下雪,夜半行车,常常一跑就是大半夜。到了一个分场,连夜开会,有时一开到天亮。他常常被安顿在一间空房子里,两个馒头,一碗开水,吃完了,坐在椅子上眯上一觉。有时睡着睡着,身子滑到地下,椅子也翻倒了,吓了一大跳,迷迷糊糊爬起来,听到外面人声脚步声,一帮人簇拥着曾场长进来了。所有的人都熬得两眼通红,亢奋、激动、焦虑、消沉,像刚经历了一场生死肉搏还没缓过劲儿来。曾场长说:“别跟我讲困难,没困难还要你们干什么?不是死不了人么?四平八稳还叫大跃进!”说着,对于大林说:“上路!”于是,吉普车又颠簸在荒原的土路上了。

旅途是沉闷的。除了必要的交流,曾可不怎么跟司机说话,他一般靠在座椅上,两眼望着窗外,一声不吭。他紧锁眉头,面容凝重,于大林偷觑他一眼,搞不清他在想什么。于大林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服务的首长,一些有关曾可的来历在小范围内传播着,这使曾可其人变得神秘,很多猜想和背后的交头接耳增加了他的传奇色彩,让人扑朔迷离。曾可严厉,训人不讲情面,官气很重,这谁都知道。据说他是下放到北大荒军人中军阶最高的,来此之前曾是少将。依他的级别,他本该有更高的职位,但他仅是红石农场的场长。身为场长,却不参加党委,据说他已被开除了党籍。为什么他总是在各分场间跑来跑去,那不仅是因为他愿意深入基层,重要的是为了避开党委的会议,也是避开令人难堪的尴尬……

雨还在下着,路越来越难走。曾可的脑袋在车椅背上滚来滚去,他还是闭着眼睛。他不关心外边的雨,也不在乎泥泞的路,这不归他操心,他只想睡一会儿。他患有失眠症,多少年来,即使在床上,他也从未安静而深沉地睡过一夜。他总是突然醒来,睁开眼睛,像一只警觉的豹子环伺四周,确认安全后,再重新入睡。睡中又会再三再四地醒来……如此睡了醒,醒了睡,把睡眠的时间揪得零零碎碎。这习惯是战争年代特殊职业养成的。这职业留给他的不仅是失眠,还有严厉、狐疑、沉默的性格。在延安时期,他在中央直属团负责机要和情报工作,胡宗南进犯延安时,他曾赶着毛驴,扮作私盐贩子深入敌后,刺探情报,珍贵的情报使党中央能够从容安全转移,给中央的正确决策提供了保证,由于情报的准确及时,毛主席赞扬他为“我们的‘神行太保”。他多次化装深入敌后,从事危险的侦察活动,有两次身陷绝境,却凭着机智和幸运死里逃生。多年积累的战绩和功勋使他的职务不断擢升。解放后,他任中央军委情报部副部长,军衔晋升为少将。这样级别的官员,已经进入军队权力的中枢,但还不够参与高层政治,应该可以避免所谓“路线斗争”的风险。起码在表面上,他也确实没有跌倒在政治上,没有跌倒在言论不慎和派系倾轧中,他倒下的原因,缘于他主管的一件军事情报的失窃。这是一件什么样的情报,它为什么如此重要?究竟是怎样失窃的?是工作环节上的疏忽还是敌方间谍的手脚?这一切,局外人当然无从知晓。它的结果是,曾可被开除了党籍军籍,降职发配到了北大荒。来北大荒后,他以戴罪之身担任红石农场的场长。多年的革命经历和党的教育,曾可对职务的高低能想得开,最使他痛苦的是开除党籍,这等于终结了政治生命。革命者从来把政治生命看得高于自然生命,因为政治生命意味着信仰和为之献身的事业,一旦需要,是可以为之牺牲自然生命的。开除党籍就等于丧失政治生命,黯淡的前途令他不寒而栗。在一次未遂自杀后,妻子和孩子围着他痛哭,哀求他活下去。他弃绝了死亡之念,把孩子交给妻子照料,一个人只身来到了北大荒。

如果一个人站在荒原上长久地注视着邈远的地平线,或者在夜晚独自仰望满天璀璨的星斗,你或许会意识到天地的广大和自己的渺小,意识到个体生命的卑微,你的痛苦、忧伤、怨恨和内心的欲望是那样渺若轻尘,平静下来的内心或许会得到一丝慰藉。这慰藉萌于心灵却来自上天,你会寻回心灵的宁静并渐渐通达快乐起来。这或许是文人的自恋和禅者的逃避,和革命者无关。曾可不是文人更非禅者,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他一生都在革命,他没有闲情去看星星,更不会面对大野长风胡思乱想。他有时会读报纸,读得最多的是文件,他的脑子被各种口号、决议、指标、任务塞得满满登登,这些东西被裹在石头般坚硬的语言外壳里(这种语言有独特的风格和不容置疑的真理气味),因此坚不可摧,神圣无比!曾可固然有椎心之痛,但在荒原上也得到了很多慰藉,这慰藉与天空和大地无关,却关乎他的命运。由于“裤播机”的发明和推广,红石农场已经提前并超额完成了春播任务,指标在整个垦区也是最高的。他和书记的合作还算愉快,书记多次要他列席党委会,对他的尊重甚至有些过了头。从垦区的各级领导见面的表情和眼神中可以看得出来,他们对他不止是尊重,甚至是敬畏。他是一头被打昏的老虎(这一棒子可是够狠的),但谁又能料到他什么时候会苏醒,抖搂抖搂毛站起来?他的资历、他的级别、他从前的职务,“我们的神行太保”这句来自最高领袖的赞语在在标志他的传奇色彩。农垦局的领导们多次在各种会议上表彰他,说到红石农场,首先要说他曾场长,把他举在前边。总局党委的组织部长私下里多次暗示,他可能重新被吸收入党。如果真的实现,他在边疆的荒原上就会重获政治生命。这是他的再生,他期盼着这一天。

开局良好,步步顺利,目标正在接近。

雨越下越大,雨点打着吉普车的布篷噗噗作响,天色完全暗下来,曾可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午后六点一刻,他问:“离总场还有多远?”于大林说:“大约还有二、三十里,要不是下雨……”曾可皱了皱眉头,说:“到底二十里还是三十里?二、三十里,什么话!什么时候能回到总场?”于大林两眼盯着车灯下泥泞的路,鬓角已经渗出汗来,他的脸隐在黑暗里,嘟哝了一句:“够呛!”曾可很急,但他又不好对司机发作。他在较高的领导岗位上待惯了,说话总带着不容违拗的命令口气,他已经不善于和普通人相处,对司机,他几乎没有话说,所以车里的空气总是沉闷的。他想心思,或者打瞌睡,司机闷头开车。这种气氛他也感到别扭,但又没有办法使之融洽起来。从前搞情报的时候,他是善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可是当了大官就不行了,当大官时间一长,脾气秉性全改变了。他在大官的位置上栽下来之后,什么都失去了,大官的精气神儿却留下来了。更何况他抑郁烦躁,所以更加容易动怒。他扭头望向窗外,布篷上嵌着的那块小玻璃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有落雨的唰唰声。忽然,汽车发出吭吭的闷叫,右后轮向下坠,从车灯的光柱里,可以看到原木的桥栏,于大林忽然惊呼一声,车子向下滑去。曾可还没有反应过来,头已经被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身体如同滚动着的箱子里的物件,翻转着,碰撞着,抛起又落下,最终随着车子摔落进河水里。雨季和山洪还没有来,干涸的河床淤积着浑浊的泥浆。车子四轮朝天,但摔得不很重。曾可觉得司机的两条大腿夹着他的脑袋,屁股压着他的脖子。但很快,司机从敞开的车门爬了出去,惊慌地喊着:“场长!场长!”他不做声,蠕动着向外爬。于大林还坐在泥水里,却伸出手拉住了他的手,用力把他拽了出去。两人互相扶着从泥水中站起来,头晕目眩,都有些站不稳,曾可还没觉得哪里疼痛,脚下一滑,又摔倒在泥水里。于大林一边拉他一边喊:“场长,你伤着了?”他又一次站起来,泥水从头顶滴答滴答往下淌,他觉得额角有点儿痛,血从那里渗出来,和泥水混在一起。曾可受了惊吓,但双腿还能挪动,于大林把他的胳膊架在肩头,连拖带背,从河水里趟出去。河岸滑溜溜的,摔倒了几次,终于爬到河堤上。

“怎么搞的?”站在雨中,曾可问。他很气恼,口气有些生硬。

“后轮打滑,场长,亏得车子从河堤滚下去,要是从桥栏摔下去,命就没了!场长,您没伤着吧?”

“没……没事儿。”曾可口气缓下来,毕竟两个人患难与共了。

“老天有眼,咱们捡了条命!”于大林心有余悸。

冷雨不停地下着,四周黑糊糊的,他们浑身湿透了,曾可打了个哆嗦,在这雨夜的旷野里,他们去哪里安身呢?

“这是阿布沁河,场长,我知道附近有个水文站,咱们先去那里吧。”

“好吧,听你的。”曾可说。以前认为权力无所不能,可此刻它却毫无用处了,他确实得听司机的了。

于大林还要扶他,曾可说:“我能走。”他跟在于大林身后,踩着泥巴,趔趄着。两个落难的人终于来到一座小屋前。这座小屋蛰伏在旷野的风雨里,又孤寂又荒凉,一点光亮也没有。于大林用力地拍打着木门,喊着:“老鲁!老鲁!鲁大晃悠,开门,开门哪!”拍打叫喊了好一会儿,屋里一根蜡烛点起来,烛光摇曳,一个男人苍老的声音传出来:“谁,谁呀?”

“我,于大林,开门,快开门吧!”

门开处,站着一个矮墩墩的人影子,还没看清面目,那人就骂道:“王八犊子!怎么搞的,三更半夜折腾人,有酒咋的?”

“有尿!”司机回骂道,“给你一杆儿尿,你喝不喝?”那人还要张口,司机嘘了一声,“我们场长在这儿呢!”那人见后面的曾可满身泥水,半边脸涂着血迹,哎哟一声,忙把二人让进屋里。进屋后,才看清,被叫作鲁大晃悠这个人五短身材,乱蓬蓬花白的头发,胡子拉碴,光着膀子,披着一件旧棉袄,大约五六十岁。于大林说:“老鲁,托场长的福,我捡了条命,快烧点水,我们洗洗!”

老鲁忙去灶下点着了火,不一会儿,木柈子呼呼烧起来,屋里暖和了。两个人把衣服脱光了,跟在澡堂子里似的,一丝不挂,洗净了身子。曾可脸上的伤不重,只划了道口子,血也止住了。两人裸着身子站在屋中间,于大林见曾可身材匀称,皮肤暗黄,就是腿有点细,屁股很小,紧绷绷的,右屁股蛋子上还长了块黑色胎痣,脱光了衣服,看不出有什么威风神力,想不出人为什么都惧他!他冲着老鲁喊:“快给我们找两件衣服来!”不一时,老鲁进里屋抱出了衣裤,是水文站工作人员的工作服,两个人忙穿了,这才慢慢暖和过来。司机和老鲁简单说了出事的经过,说:“整点儿吃的吧,我们场长都饿了。”老鲁说:“既是场长来了,本该好好招待,可只有一条狍子腿,还有几条川丁子鱼,白天刚捞的!”于大林说:“那就快整吧,炖个鱼汤,我上次拿来的酒还有吧?”老鲁说:“酒有,和这么大官喝酒可是头一遭。”说着,就去灶下忙活。

一会儿的工夫,水文站小木屋的炕上放上一张小桌子,点了两根白蜡,老鲁端上了一盆鱼汤,还有撕下的一盘狍子肉,拿来一玻璃瓶子烧酒。剩下只有一只碗,两双筷子,老鲁把筷子让给客人,跑出去撅半截柳条来,说:“对付造吧!”两人把曾可让到炕里,把烧酒倒进那只碗里。于大林端起酒碗送给曾可,说:“场长,你官大福大,托你的福,咱们今天摸了一回阎王爷鼻子,没死,咱得庆贺庆贺!场长,您先喝一口!”曾可的脸舒展开来,于大林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曾可喝了口酒,说:“好酒!来,一块喝!”于是,三个人用一只碗轮流喝起酒来。曾可当年搞情报的时候,三教九流的人都打过交道,如今他似乎找回了当年的感觉,心里有一种感动。喝着喝着,曾可渐渐听明白,这老鲁,原是完达山伐木的把头,只因总喝得醉醺醺的,人送外号“鲁大晃悠”,后来被开除了。这人是个老光棍,没家,就给水文站看屋子。刚开春,水文站的人还没上岗,一个冬天,只有老鲁一个人在这里。春夏季节,老鲁在屋前屋后开个园子,种点菜,打打渔,把水文站也就当了家。于大林当年在这条路上跑车,常在这里落脚,两人一来二去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于大林给曾可开了两年车,曾可从没和于大林唠过家常,现今才知道,于大林是一九五○年就来到北大荒的老兵。那时,他刚从东北战场上下来,被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东北军区政治部解放一团。这个团很特殊,真正的解放军有一千七百人,头上有“八一”军徽,胸前有胸章符号;还有三千二百多人,虽然军装相同,但没有帽徽和胸章,这是在东北战场上,国民党军队被俘和起义的官兵。这几千人全是来开荒建农场的。于大林是真正的解放军,在战场上就开大卡车运弹药和给养,还立过功。来北大荒后,还是开大卡车,拉粮食、蔬菜、农具,还去山里拉过木头。以前拉着场长到各分场去,也有吃饭喝酒的场合,但他不上桌,在一旁吃两个馒头扒拉两口菜也就得了。如今遭了这么一场事,差点儿丢了性命,想起来后怕。他这一辈子,从阎王爷手下捡回命的事儿还真有那么两三遭。人一喝多了酒就有点儿兴奋,于大林也不例外。他讲了自己在战场上,卡车的大厢板被敌人的炸弹给炸飞了,自己从驾驶楼子里被一股爆炸的热浪甩到旁边的壕沟里,竟然毫发无损的往事。一只酒碗轮来轮去,于大林有点喝高了,把个尊卑次序全忘了,他亲热地拍着曾可的肩背,对老鲁说:“我们场长可不简单,北京城里的大官,少将,毛主席说他是‘神行太保,梁山上的英雄,你信不信?”曾可有点儿不高兴,但他脸上还是挂着笑。老鲁接过来:“别跟我扯,真是那么大的官还能跑到这苦寒之地来?除非遭了贬!就是梁山上的好汉,也不是‘神行太保,只能是发配的林冲。”曾可脸上掠过一丝阴影,但又不好说什么,笑得就有点儿勉强,酒碗轮过来,只象征性地点一点。可两个粗人没发现这一点,仍然大吵白嚷地说话。酒瓶子见底的时候,老鲁醉了,说些早年在山里伐木、逛窑子的事儿,于大林呵斥说:“你别满嘴跑火车,我们场长在这儿呢!”老鲁红头涨脸,瞪着眼睛,道:“场长怎么?场长就不长鸡巴了?场长就不稀罕娘们儿了?别他妈跟我装孙子!”说罢,竟唱起淫词浪调《十八摸》来。于大林跟着笑,手拿筷子给他敲点儿,把曾可完全丢在了一旁。

就这样混闹到天明,给总场打了电话,场里派了台拖拉机,把曾可接回去了。于大林和老鲁东倒西歪,还在昏睡。翻到河里的吉普车被弄回去后,修了修,并无大碍,还能拉着曾可到处跑。但是司机再不是于大林了,换了个转业的汽车兵,人年轻,政治可靠,是曾可亲自选的。于大林被安排到铁路工地抬枕木去了。和人喝酒时,他还会说起阿布沁河桥头翻车的往事,喝多了,就信誓旦旦地说看见过光着屁股的曾场长,他右边屁股蛋子上有一块黑色的胎痣……

猜你喜欢

场长大林
直播之后
我想跟小林一样——读《大林和小林》有感
大林妈摆摊儿
读《大林和小林》
规模养殖场:您的场长合格吗?
从根本上治疗
Search Space Pruning Based on Image Tools for Preliminary Inrerplanerary Trajecrory Design
保姆
恋曲二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