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刘歆的古籍整理和《别录》、《七略》
2014-03-13梁振祥
○梁振祥
(内蒙古图书馆,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20)
《刘向、刘歆在经学史上的贡献及其他》发表后,业内友人对我说:“他们更大的贡献是古籍整理。”是的,古籍整理让他们付出22年的艰辛,《别录》、《七略》、《汉书·艺文志》记录了他们的劳动成果。于是,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一、西汉的征书活动
汉王朝建立之初就吸取秦朝失败的教训,解除文化禁锢,废止秦代焚禁书、禁私学的文化政策,开始征书活动,这就是《汉书·艺文志》记载的“汉兴,改秦之败,大收篇籍,广开献书之路。”[1]1351-1366汉武帝在建立统一的强盛国家的同时,还对藏书采取了保护措施,“建藏书之策,置写书之官,下及诸子传说,皆充秘府。”[1]1351-1366汉初开始的征书活动到成帝时已经一百多年,长期积累,“书积如丘山”,“外有太常、太史、博士之藏,内则延阁、广内、秘室之府。”[1]1351-1366许多图书长期搁置,疏于管理,书缺简脱,散失严重。成帝河平年间,派出使者陈农到各郡国继续搜求遗书,同时诏令刘向、刘歆等人进行古籍整理,西汉持续的征书活动为这次古籍整理创造了必要的藏书条件。
二、西汉的典籍质量
典籍质量是指简策制度时期文献内容和形制的完善程度,西汉的典籍质量怎样,并不被许多人熟知。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古墓出土4942枚竹简,内容包括传世的《孙子兵法》等和佚书《孙膑兵法》等近十种简册书,为史学和书籍制度的研究提供了十分珍贵的实物资料。1973年长沙马王堆三号墓出土十多种汉早期的殉葬帛书和竹简,其中有失传两千多年的古籍,让我们对汉初及之前的简帛书有了直观的认识。出土实物和考古研究证实,三号墓主人是长沙国丞相利苍之子的墓葬,是一位显赫的侯爵之子,他使用的书写材料是缣帛;在那个一书难求的时代,他有《老子》两种不同字体的抄本。然而,这些抄本的内容质量怎样呢?现在通行的《老子》,《道经》、《德经》共81章,是整理后确定的,而出土的两个抄本皆无章节,内容编排无序,错别字较多,卷前抄有与《老子》不相关的内容;简书存在与帛书相同的问题外,部分内容潦草。侯爵显贵之子的读书条件尚且如此,古人读书不易可想而知。
三、刘向、刘歆的古籍整理
刘向、刘歆父子都是西汉后期学术成就卓著、在学术文化史上享有盛誉的学者,他们圆满完成了历史上第一次大规模的古籍整理,总结他们的经验,可概括如下:
(一)组织有效、措施得当、分工明确
汉成帝河平三年(公元前26年)至汉哀帝建平三年(公元前4年),前后诏令刘向、刘歆父子领校群书,他们把分散于太常、太史、博士、延阁、广内、秘室等处的藏书集中在一处,亲自校理藏书的主要部分——经传、诸子、诗赋等书。这几类书在秦代皆属禁书,是秦焚书损失最严重的部分。一些专业类的藏书有专家参与,兵部校尉任宏校兵书;丞相史尹咸校数术,尹咸对《左传》有研究,曾与刘歆共校经传;侍医李柱国校方技。汉哀帝建平元年(公元前6年),刘向领校20年后去世,诏令刘歆继续领校,两年后,这项巨大工程完成了。
(二)方法可行
在长期的古籍整理实践中他们总结出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可概括为以下两个步骤:
1.广搜异本,校勘文字、篇章,去除重复,补充缺漏。
汉代藏书来源广泛,有内府藏书、官家藏书、私人藏书。凡属捐献、搜求所得先秦遗书,经历秦焚书的浩劫,内容多已残缺不全,包括孔壁竹简在内,长期隐秘存放,编绳糟断,竹简脱落,许多典籍已成乱简,在乱简堆中一根根地辨识和排序出一部书,实属不易。有些典籍长期传抄,内容编排失序,文字多有异同。他们选定一个抄本,对校一书的数个不同抄本,比勘异同,以发现衍、脱的文字和重复、缺漏的内容,分析确定正确的文字和内容,去除重复,补充缺漏。然后把校勘后的内容写在竹简上,再作进一步校勘订正,这样的定稿称为“杀青”书。先秦诸子的文献多以单篇形式流传,有些内容不完整的,他们参考众本补充完善,分别汇编成册。
这个步骤着重文字篇章的校勘,它是古籍整理最繁琐最艰巨的工作。校勘的活动商代就有,但是刘向、刘歆丰富的校勘成果证实,清代形成的校勘学、辨伪学、考据学真正发端于此时。
2.条别篇章,确定目次;审定书名,誊清新本。
不论是刘向、刘歆的古籍整理实践还是考古发现,都证实先秦古籍多无篇章名、目次和确定的书名。这方面的事例很多,《战国策》现通行本33卷,篇章名完整;汉代抄本不仅篇章次序混乱,有的既无篇章名,也未按时序编排;使用过的书名近十种,《战国策》一名是刘向、刘歆校勘后根据内容确定的。现在通行的《荀子》,书名和篇数更为复杂,荀子名况字卿,是战国末期著名思想家,著述很多,韩非、李斯皆出其门下,学者尊称荀卿。西汉流传的抄本有三百多篇,刘向、刘歆去除重复,选定32篇并确定目次,以人们熟知的《劝学》篇为首,顺序编排;为避汉宣帝刘询名讳,以荀、孙可同音通转,称其书为《孙卿书》,篇数成为流传至今的定本,而《荀子》一名则是唐代杨倞为其作注时改定的。《史记》也曾几易其名,司马迁自称《太史公书》,《汉书·艺文志》著录“《太史公》百三十篇”[1]1351-1366,应劭《风俗通》称《太史记》,《史记》之名是从《隋书·经籍志》开始的。这些事例说明,当时书籍形制、体例尚未形成。许多文献刘向、刘歆要根据单篇内容确定篇名,按时间或事件发展顺序编排目次,根据全书内容为校勘完毕的“杀青”书审定书名,最后把“可缮写”的定本誊写在缣帛上,作为国家藏书的权威抄本。这样,国家藏书就有两个定本,一是称为“杀青”书的竹简本,一是帛书本。
这个步骤确定篇章名、目次和书名,誊写定本,这就是流传到现在的古籍内容。余嘉锡先生在《古书通例》中说:“今日所传之本,大抵为刘向之所编次,使后人得见周秦诸子学说之全者,向之力也。”[2]104
四、《别录》、《七略》
刘向、刘歆的古籍整理不论在内容上还是在数量上,几乎包括了当时传世的文献,在校勘上达到了前所未有的水平。每书校勘完毕,都要“辨章学术,考镜源流”[3]55,撰写提要,这些提要不仅同缮写后的定本一并呈送皇帝御览,还汇编成册,这就是最早的图书提要目录《别录》。清代卓有成就的目录学家姚振宗先生认为,《别录》亡于唐末五代之乱。他的《快阁师石山房丛书》有《辑录<别录><七略>佚文》一卷;洪颐煊的《问经堂丛书·经典集林》等书都辑有《别录》、《七略》佚文。2009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了《<七略><别录>佚文》,《别录》提要内容主要有:定本篇目,校订编次情况,作者生平,著述主要内容,学术思想渊源及评价等。几百字不等,提要对书名、篇名、作者、目次等作了记录,创制了简策制度时期符合基本属性的书籍。
刘歆修订《别录》,创造性地完成了历史上第一部有科学分类体系的图书分类目录《七略》,它既是一部西汉时期的政府藏书总目,也是西汉之前有文献或文献线索为依据的学术史。《七略》打破诗、书、礼、乐、易、春秋的传统排序,在“六艺略”中根据内容的时代先后确定易、书、诗、礼、乐、春秋的排序,《七略》对六经的排序被沿用至今,足见对后世影响之深远。对《七略》的价值,范文谰先生评价极高他说:“西汉后期,继司马迁而起的大博学家刘向、刘歆父子,做了一个对古代文化有巨大贡献的事业,就是刘向创始刘歆完成的《七略》。”[4]125-126认为“它不只是目录学、校勘学的开端,更重要的还在于它是一部极可珍贵的古代文化史。”[4]125-126《七略》已佚失,《汉书·艺文志》可见其概貌。
刘向、刘歆的古籍整理使先秦典籍经历秦焚书的浩劫后得到挽救,使百家争鸣中迸发着思想火花的诸子学说得以流传;科学、规范的整理,完成了简策制度时期成熟的书籍内容和形制;《别录》的提要创造了古籍整理的先例,《七略》创立六分法的分类体系启迪了四分法的形成;为先秦及西汉这段漫长时期思想文化的传播作出巨大贡献。
[1](汉)班固,撰.(唐)颜师古,注.汉书·艺文志[M].中华书局,1999.
[2]余嘉锡.古书通例[M].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3]武汉大学,北京大学《目录学概论》编写组.章学诚.《校仇通义》语[C]//目录学概论.中华书局,1982.
[4]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修订本·第二编)[M].人民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