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材公会与私立兴华小学战火中的“本草演义”

文+寒溪夜浣 图+寒溪夜浣 石头

药材公会与私立兴华小学战火中的“本草演义”

Medicine Association and Private Xinghua Primary School Herbs Story in the War

文+寒溪夜浣 图+寒溪夜浣 石头

英文导读: This building is the tallest one in the street. It is the drug industry center of old Chongqing. We can see the story of Zhu Junnan who was the famous druggist in the Republic of China.

谁也不会想到，就在近百年前，白象街平静的表象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激烈的商业厮杀背后是一场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如今，曾经见证过那段惊心动魄往事的老人都陆续离开了我们，那些历史史料中浓墨重彩的店铺在老街上也难觅踪迹，唯有一栋老楼依旧醒目，几十年如一日的守护着这条老街，也尘封着这段历史。

永恒的坐标：羊子坝15号

羊子坝15号，或者说是药材公会，不仅是白象街最高的建筑，也是这里最显赫的标志。这座大楼建于1926年，仿欧式，具有典型的巴洛克风格，纹样细节中又透出无限的中国元素，堪称重庆近代建筑史上中西合璧建筑的精品。其建筑面积1300平方米，共三层楼并一阁楼，建筑左右完全对称，造型稳重，气势恢宏。

底层为三个四五米高的拱券门洞，由罗马柱支撑，嵌有过廊，木质隔栅大门足有一丈多高，两边对称分布着拱形窗户和尖形侧门，都做了柱拱装饰，颇为精致。往上仰望，立面上满眼都是精美的浮雕，这也是整个大楼最让人称绝的地方。大楼的设计者巧妙借助建筑的自然分割作为画框肆意发挥，每一个柱头，每一个栏杆，甚至排水口都成为了他的创作阵地，每个雕刻又自成体系，工艺繁复却丝毫不让人感觉杂乱，中西结合的图案搭配蕴含的深刻寓意更让人浮想联翩。

顶部巴洛克牌楼的中央以几何分割的乱砖作底、一大两小药材点睛，兼以穗子状绶带装饰。每层拱廊和窗台的罗马立柱上则是中式花草相依，不光柱头柱身柱基上都有雕刻，且连接处也没有轻易放过，所有图案无一雷同。而最让人惊叹不已的还是那些嬉戏于栏杆拐角处的顽皮小狮子，如果没人指点，也许你永远也想不到它们竟然还担负着排水口的重要功用，每当楼层积水，便会从狮子张开的口中喷出，一副狮子戏水的场景自然天成。

陪都药材业的心脏

这座建筑最精美的地方在于雕塑，而最神秘的地方也在于此。几十年前，它有着一个响亮的名字——重庆药材同业公会。而那些在雕刻上随处可见的花草果实不是别的，正是我们生活中最常见的各式药材。

曾几何时，能在这里走上一遭的都必定是这个行业中呼风唤雨的人物，这栋洋楼中的每一个决定都足以脉动全市药材人的心跳，它目睹了那段风雨摇曳时代中药商人的艰辛历程，也见证了他们从残酷竞争到团结一致的激情岁月。说起这栋老楼的修建还得从重庆药材业的发展说起。

位于羊字坝15号的药材公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了白象街内的民居。生活在其中的老人，多半能讲出几段关于民国头号药商朱君南或是“药七帮”的传奇往事。

凡是从小在重庆长大的人们都知道，白象街所在的储奇门区域历来都是重庆有名的山货药材集散地。由于深得长江、嘉陵江两大黄金水道之便利，早在明末清初，江西临安帮就在这里设立了最早的药材商号。后来随着浙江帮、广东帮等相继涌入和本地商号的不断壮大，这里一跃成为了鄂、湘、赣、粤连接西南各省的咽喉中转站和全国最繁忙的药材市场，在小小的一块区域里商铺就多达100多家，流传已久的民谣《重庆歌》中便有储奇门“药材帮，医治百病”的描述。

商铺的不断增加带来了残酷的竞争，而重庆药材业发展之初以地方帮派为基础建立起来的市场体系更加剧了这个过程。繁盛之时，光本地最具影响力的就有“药七帮”，外省的更是多达“十三帮”，摩擦和内耗愈演愈烈，严重制约了药材行业的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为了沟通市场信息，协调内外关系，维护药材帮利益，真正跳出小圈子实现大共赢，1926年6月，经各药材帮会首脑多次协商，重庆药材同业公会正式成立。

公会规定，药材行业所有行栈店铺均为同业公会会员，凡药材进出重庆必须由公会出具证明，否则不予办税和报关。同业公会的成立最大程度避免了恶性竞争和倾轧，重庆药材行业从竞争走向了合作。同年，同业公会的办公大楼也正式落成投用，也就有了我们眼前这栋漂亮的三层洋楼。

民国头号药商的抗战传奇

说起重庆的药材同业公会，还得提及一个人——民国重庆头号药商朱君南。在那个年代，他要是跺一下脚，整个储奇门都要为之一震，他的传奇故事更是家喻户晓。但当1926年药材公会大楼落成之时，他却无心关注，这里的热闹实在离他太远太远，那时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会成为这里的主人。

当时的朱君南刚刚从父亲手中接下锡麒生，这家由他父亲经营的药铺开张6年之后正面临着巨大的危机。股东纷纷退股、仓库空空如也、店堂冷冷清清，重庆城近乎惨烈的竞争让朱君南焦头烂额。

天无绝人之路，孤注一掷的朱君南集中所有资金，分为六股，与朋友合资将产业化整为零，成立了五个新字号或庄头，生意这才逐渐做活了。此时，一场浩劫给了重庆药材行业一个毁灭性的打击，却给朱君南带来了千载难逢的机遇。1930年8月25日，重庆城历史上最大的火灾从储奇门外烧起，横扫全城几十条街道，城里城外一片焦土，重庆药材业几乎一夜停顿，两三千名职工处于失业流离。

说来也巧，就在大火前几天，朱君南刚从灌县买了一万多斤川芎，但运来好些天都停在码头没有卸货，本来是一次无意间的疏忽却帮了朱君南躲过了火灾，为再次腾飞保存了珍贵的资本。大火之后，朱君南抓住其他药铺损失惨重、货源脱节的机会，将船上药材全部以高于进价十倍的价格出手，一时间风光无二，很快便独占了重庆药市。

后来他又将所有资本、房产存货集中，并吸收社会投资，合并了锡麒生及其合营的锡生荣、仁济、美济、德隆等，组建了抗战期间中国最大的药业专业营销公司——中国南方药材股份有限公司。从此，一个彻底摆脱了牙行、字号等旧式经营模式的现代化股份制公司横空出世，成为重庆药材业不可撼动的航空母舰，朱君南也正式入主了羊子坝15号这栋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大楼。

但在此之前，当朱君南刚刚成为重庆药材领军人的时候，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打响。“九•一八”前夕，盘踞在重庆王家沱的日本军国势力变得越发猖獗，直接参与破坏中国政治、经济建设的活动。当时维持重庆财政税收的四大支柱产业排名第一的就是药材业，日本人自然不会放过，集中力量采取破坏性介入，试图从此打开破坏重庆经济杠杆的突破口。他们一面拼命攻击中药不科学，把东洋货白送给客户，一面大肆制造假中药甚至有毒药物渗透到重庆各地，扰乱药材市场，以搞垮中药业，实现垄断经营。

私立兴华小学的校舍早已荒废，这座学校是朱君南当年筹资所建，作为药材公会的子弟小学。也是朱君南一生乐善好施的真实写照。

就在这个危机时刻，朱君南挺身而出，扛起了捍卫重庆中药阵地的旗帜。他联合全部中药商号一起揭露日本人的诡计，自己也多次成为日本人刺杀的对象。抗战爆发之后，朱君南又带领同行在水路极不畅通的情况下，历经万难将沦陷区四川不产的白术、肉桂、知母、沙任等中药材抢运下来，躲开日军安插的耳目，将药材转至郊区乡村里分散存放。这些抢救下来的药材连同中南公司储存的几百万斤的中药材，在战时市场上早已短缺的情况下为抗战作出了重要贡献。在百姓和同行心目中，朱君南不管在和平年代还是硝烟岁月都是一个值得尊重的人，自己家财万贯却过着极其简朴的生活，他筹资在羊子坝修建了私立兴华小学，以解决药帮子女的教育问题，也就有了现在药材公会旁边的那栋三层小楼。后来他又独资在悦来办了一所两年级的进德小学，增加了中药的常识课。同时，他积极修路修桥，兴办善堂和诊所，光是在江北的一个善堂里，就有数百名贫苦无依的老人安度了他们的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