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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爱情之福音》看唐君毅先生的爱情观

2014-03-12黄兆强

宜宾学院学报 2014年1期
关键词:福音宇宙灵魂

黄兆强

(东吴大学 文学院,台湾 )

唐君毅先生(1909~1978)于太平洋战争即将结束之时在台湾中正书局出版了《爱情之福音》一书(以下简称《福音》),其封面及版权页作如下标示:著者:Killosky,译者:唐君毅。事实上,唐君毅先生就是该书的作者而非译者。然而,唐先生本自撰该书,而“自贬”为译者,其故安在?笔者忖度如下:唐先生所撰各著作,除专门学术巨著外,便是谈历史、谈文化、谈教育、谈宗教等的一般性著作(其中不少源自演讲记录),主题都相当严肃(唐先生亦撰有不少应酬性文章,其性质亦不为例外,不具论)。以爱情为题而写成专著的,与前述各著作之性质或风格不相侔;且《爱情之福音》撰就时,唐先生刚满三十岁,爱情经验并不丰富的三十岁的青年便写就一部看来类似爱情指南、爱情秘籍、爱情天书的著作,大概没有人要看,更没有人会接受其中的道理的。常人多贵远贱近、舍近图远,唐先生最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便干脆以译者自居。

《福音》一书并非追求爱情幸福或性福之爱情指南,或爱情天书。至少,不能视为时下坊间的一般指导如何可获得幸福爱情生活的专书。该书是一部体不大(全书约五万字)而思甚精的著作。唐先生早熟,三十岁前后,以儒家为宗的思想大体上已定型了。《福音》中每句话,或至少每一段话,都充满着智慧。唐先生承认多元价值但以儒为宗的思想特色,书中随处可见。其黑格尔式的辩证思考模式综贯全书。其丰富的想象力,及如何针对某一主题所纠缠、衍生的诸问题,予以分述疏解的能力,书中随处可见。先指点开示一理想价值,然后相关论说全然熔铸贯串其间以证成之的思想特色及行文布局,书中亦随处可见。

道不远人,极高明而道中庸。《中庸》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爱情之终极为结为夫妇,共偕连理。唐先生的学问,固以察乎天地为极则。但万丈高楼从地起,因此唐先生便先从所谓愚夫愚妇的情爱问题说起。德国诗哲席勒(Schiller,1759~1805)说过:“无论哲学家们怎么想,世界还是被爱情与饥饿支配着。” 然而,人世间狭义的情爱问题绝非唐先生所关注的。《福音》一书,主旨在于赋予男女间的爱情一形而上的意义、道德意义和精神意义。这便使得男女朋友间、愚夫愚妇间的情爱有其背后崇高的价值。

《福音》一书是以一个充满智慧的长者名德拉斯与渴望获悉爱情真谛的一群年轻人的对话为内容而敷陈的。“一切的话,都是对问题而有意义。”[1]4唐先生于是思考、设计年轻人所可能提出的各种问题,并逐一予以回应。这种文章布局较自白式地说明爱情的各种形上意义及价值更易让人接受,也使读者彷佛自身参与其中而俨然成为提问的青年。所以《福音》的结构、布局应算是很成功的。其实,这种设计很能够反映唐先生固有的思想。先生在其晚年巨著《生命存在与心灵境界》中曾说过,哲学是对问题而生起。如本无问题(即人生、价值、宇宙存有起源等大问题),那根本不必念哲学或读哲学书籍。可见《福音》的布局设计,实源出先生的固有思想,亦可视为其固有思想之具体落实。

全书计分五章,标题依次如下:《灵与肉》、《爱之一源》、《爱情中的道德》、《爱情之创造与条件》和《论爱情中之罪过与苦痛》。兹分述其内容如次,并随文揭示唐先生思想的特质。

《灵与肉》一章云:

……一切人生活动,都剥去牠深远的意义,而平凡化、方式化,这样将阻塞了人类了解精神的哲学之路。现代的学问家,是从人生比较低的活动解释到比较高的活动,于是以为比较高的活动是不真实的虚幻。所以我们现在的确需要翻转过来,对于所谓比较低的活动,都从更高的活动之眼光来重加解释,赋与他更高的意义。爱情在人生的活动中通常是站在比较低的地位,我们现在是首先要把牠的意义提升,使人在爱情生活本身中可以发现他道德求进步精神求上升之路,而可以通到形而上之真实。[1]4

以上唐生先的意见可视为全书的旨趣所在:一方面赋予爱情一形而上的解释;另一方面更鼓励过爱情生活的人能够精进其道德、提升其精神。唐先生把人间各色各样的活动都归摄到道德层面上并给予解释(道德形上学——对人世间的各种活动给予一富有道德意涵的形上解释),上段话可说是唐先生一贯主张下的一个例证。要领悟唐先生的相关思想及言论,莫如看他的《文化意识与道德理性》一书。

唐先生又说:“一切的爱都是一种爱的分化。宇宙间只有一种爱,因为只有一种精神实在生命本体。”[1]8“一切的爱”范围可以很广,可以无穷尽地开列其项目。唐先生在《灵与肉》一章中特别归纳为四方面:爱真、爱善、爱美、爱神圣,并指出男女之爱后便隐含这四爱;且强调必以实现此四爱为爱情生活之终极归趋,并藉以提升人生价值。

《灵与肉》一章亦特别强调男女之爱中的敬与信的问题。这个问题,唐先生是如此敷陈的:

敬是你敬对方。信是信对方对你。你必须有敬而后愿意信,你必须有信而后更坚固你的敬。你之敬他信他增进他之自敬与自信,而他对你亦将以敬信来增进你之自敬自信,报答你对他之敬信。[1]10

唐先生环绕一主题,不断转进、深入的思辩模式,以上引文可以概见。此外,敬与信是儒家最主要的德目之一。于此亦可概见唐先生以儒为宗的影子。上文说过唐先生钟情黑格尔。现今说到唐先生的思辩模式,正不妨藉《灵与肉》一章稍举一例说明先生如何受到黑氏之影响。当有青年问何以世间只有男女两性,如何没有第三性,又何以不只是一性时,先生说:

孩子,一切现实存在的东西,都是相对而存在,有一必须另一与之相对。因为一切正面者必须与为其反面者相对,正面者即反「反面者」,必有反面者来为其所反,故必要有反面者才使正成为正。相对者皆互为正反……而只有相对的东西才总都是在互相转易,互相补足,互相依赖,互相扶持,互相含摄。[1]17

藉此可见,唐先生对黑格尔正反合的辨证逻辑思维的发扬光大。

唐先生感情、想象力丰富,思想上下开合无涯涘,光是《灵与肉》章便可以概见。《致廷光书》更呈现了这一特质,该书辑录先生致师母信函一百一十多通,感情洋溢其中自不必说,且凭空虚构杜撰了不少生活小故事,借以慰藉师母思念之苦。如果不是在信末明说以上所述为虚构杜撰,则读来使人动容变色、丝丝入扣的各故事,实无人会怀疑其真实性。第二章名《爱之一源》。这章可说是进一步阐发首章的要旨而来。唐先生指出一切爱都源自于宇宙灵魂,因此皆可以息息相通。就人世间来说,男女之爱为爱之始基。男女之爱之结晶则为子女的诞生。男女之爱之延续及扩大即成父母对子女之爱。子女回馈父母之爱便成子女对父母之爱(孝)。子女回馈父母之爱之扩大便成子女间(即兄弟姊妹间)的相亲相爱。依此往外推扩,则天下间莫不有爱。唐先生这章书的思想根源盖来自墨家的兼爱及儒家差等式的爱。先生说:

……然而我们已说一切的爱之光,都自同一的宇宙灵魂放射,所以当你们由你们间之爱,而体味到宇宙灵魂之存在还归于那宇宙灵魂时,你便可立刻转化你的男女之爱为对于一切人类之爱。因为你还归于宇宙灵魂时,即与之合一,而你的心便已成宇宙灵魂表现其爱的虚廓了。所以最了解男女之爱、家庭之爱者,同时便是最伟大的人类爱者。[1]22-23

这便使人联想到墨家兼爱与此正同。能够普遍化男女之爱于一切人类,这当然是最伟大的人类爱者。

犹记得修读牟宗三先生宋明理学课时,下课后与诸同学陪伴牟先生返家的路上,尝鼓起最大勇气,向牟先生提出以下问题:“听老师课后,得悉墨子兼爱学说应系最伟大的学说;但为什么老师偏爱儒家?”老师说:“你回家看看我的书。”天啊!牟师著作等身。我大学是念历史的,在新亚研究所也是念历史。听老师宋明理学课,实有点慕名而来。现今要我看他的书,但又不明说是何书,实犹同大海捞针。当然,后来我终于弄懂了何以牟先生偏爱儒家所说的爱,反而比较不欣赏所谓更伟大的墨家的兼爱。一言以蔽之,儒家爱有差等的学说及相应的做法是较符合人性的;反之,兼爱只能是一理想,是难以落实的。

唐先生的说法最能说明这个道理。他说:

……爱光之放射自然是由近及远,于近者总要亲些,于远者总要疏些。这并不是表示我们所放出的爱之不公平,而正是表示爱之真正的公平。这一种于近者亲些似乎是私,但这私是本于宇宙灵魂之要绵延他所表现的一切生命。这私本于宇宙灵魂之要普徧继续的表现,所以这私即宇宙之普遍律则,即是公。[1]25

原来儒家亲疏有差等的爱是宇宙之普遍律则,此所以同为唐先生、牟先生所赞叹也。

《福音》第三章《爱情中的道德》含若干子目,分别讨论专一、坚贞、信心等问题,今分述如次。

当青年提出根据什么理由不可以泛爱时,德拉斯便强调爱情得专一的道理。他说:

我首先同你们解释,当你与人定情时,由无数中择一。一能代替无数,一便等于无数。真正的定情者当他自无数中择一时,他对他的对方说:“从今以后,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这句话尚待修正,因为你真正饮一瓢时,一瓢代替三千,一瓢即三千。[1]40

至于论坚贞方面,

青年问:“先知,我有一个问题,我过去曾爱一人,但现在觉得他人更可爱,我可以辜负她吗?”德拉斯回答说:“孩子,这问题的关键,是你过去曾否真与她定情。如果定了情,你便绝对不可另爱别人,不管你们之间有无社会的仪式、法律的根据。这理由是因为当你同人定情的顷刻之间,你必觉得你的对方代替了无数的异性,你这时只有对方一人在你心目中,你已把其它一切异性排开了。”[1]42

可见,唐先生是要青年对定情时的心境负责,并为了落实一贯的人格而作出如上忠告。

青年又向先知德拉斯说自己很有信心不会变心,但如何可以担保对方也不会变心?德拉斯回应道:

孩子,你错了。诚然他人是他人,你不能绝对的担保他人与你一样,但是你必须相信他与你一样。因为你能有的美德,便是人类能共有的美德。你真希望人有此美德,你便自然透过此希望去看人,把人看作有此美德者。你说他人是他人,你不能绝对担保,你又如何能绝对担保你未来的自己?未来的自己对你现在的自己不是一他人吗?你之所以能相信你未来的自己,只因为你能推你现在的心,到现在的自我以外,以透视你未来的自己。你何以不能推你现在的自我以外以透视他人呢?[1]43

每一个心,其背后可说都源自同一个心,姑以“天心”称之。这犹如任何道德行为背后都源自同一个精神实体——天道(此或以“上帝”、“宇宙”、“灵魂”称之亦无不可)。唐先生因相信形而上精神实体乃系一确实的存在,因此便得出依此实体下贯而各别呈现之人心、己心必无不同的结论。此外,唐先生如上的说法也可说源自儒家的忠恕之道。“尽己之谓忠,推己之谓恕”,既相信自己不变心,依此外推,则亦当相信他人也不会变心。

当青年提问“对他人之爱之态度又当如何”时,唐先生借德拉斯之口说:“孩子,你要爱,须用整个的心去爱;不爱,便根本的不爱。”[1]47这揭示针对爱与不爱作抉择时,我们便得决断,不应拖泥带水;否则害己害人。“你要爱,须用整个的心去爱”,这比较容易做到。至于“不爱,便根本的不爱”就相对比较难了。拖泥带水、藕断丝连的情况,比比皆是:一方面,有时候自己不忍心 “抛弃对方”,再者对方亦可能死缠着你,所以要向对方提出分手;或获悉对方无论如何都不爱你,所以你只好强迫自己下定决心不再纠缠下去作盲目的追求,这二者都不是很容易做到的。就自己来说,如何拿得起,放得下;对对方来说,如何可以照顾到对方的感情,不致伤害对方。这都是需要很高的智慧的。唐先生为人圆厚,很少说决绝的话。但面对爱、不爱时,唐先生还是给予了我们很好的指引。

至于不该作盲目的追求,唐先生讨论“求爱中之道德”的问题时,作了进一步的阐述。唐先生指出:如对方不接受你的爱,你便得好好自我把持,不能神魂颠倒、陷溺自己的精神于所求的对方;“真正的爱者决不作一往的追求,他宝贵他自己的爱情,他尊重他人的意旨。”[1]49但唐先生话锋一转,又指出,如果对方是你灵魂唯一之寄托所,你非追求他不可,那你亦可以一往情深尽其在我的追求他。这种追求便成为为尽责任而来的追求。而这种为尽责任而推动的行为是不怕失败的。因此,这种行为便表现一极高之道德价值了。[1]48-49书中所见这种知其不可而为之的尽其在我的精神,大抵源自唐先生的儒家思想。在这里,唐先生是把恋人间情爱之爱升华为一种道德责任,这可说已进至另一至高之境界。能有追求的意愿,且真能达致之,那是很了不起的一种道德情操。然而,这是很理想,很不容易达致的境界。偶一不慎,追求者可能“粉身碎骨”。因为在践履这种责任时,恋人间情爱之爱很可能不自主、不自觉地渗入而纠缠其间。届时欲践履的责任既不能完成,而你个人又再陷溺你原先所追求的情爱之中。唐先生的指点固然非常宝贵,但其中不免有相当大的冒险成份,唐先生对于是否要践履这种责任也是语带保留的。唐先生一方面指出,“……觉得对方是我灵魂唯一之寄托所……”;再者,又指出“如果你真是为尽责任而去求,那你便当不怕失败”。其实,我们不必自我设限而觉得(认定)“对方是我灵魂唯一之寄托所”;更关键的是,常人又怎么会“不怕失败”呢?(所以唐先生便用上“便当”二字,而不作非常肯定的判语)换言之,常人不宜一往情深地去尽这种责任,否则到时反过来再陷溺于情爱之中而不能自拔时便悔之已晚了。

《论陷溺于爱情中之罪过》,唐先生指出追求爱情时,不可忘了世界,忘了你在世界应尽的其它责任。并指出求爱者应该知道:

你忘了世界,世界的他人并不曾忘记你……有许多无告的人们在啼饥号寒,有许多痴男怨女在咨嗟叹怨,他们希望任何人与他们一点帮助与慰安,这“任何人”三字的意义中便包含了你。[1]51

这反映人溺己溺的精神及反映儒家修齐治平的精神实长存唐先生心中。

《论二人同等爱时如何选择》,唐先生认为,应当考虑何者更需要我的爱,并应当顺从父母兄弟的意见后,始据以作出抉择。所谓顺从他人的意见,并不是为了顺从而顺从。而是这种顺从可以满足他人的希望。这便展示、增加了你的爱的实现。所以你的选择更能呈现你的大爱。

第四章《爱情之创造与条件》重点有三个:其一,为了使双方爱情永恒久远,必须互相深化爱情,不断创造爱情;其二,身体只是灵魂的衣服,透过妆饰使身体更美,为的是使灵魂固有的美能够呈露出来,所以妆饰是可以接受的且提供人家赏美的机会,这亦是一种对他人之爱的表现;其三,爱情是无条件的,“你可以因为爱他你便爱他了”,[1]65不必考虑他是否有学问、是否有财富、是否有地位。“这种最朴素最原始之爱,是宇宙间最可贵的爱情!”[1]65有关爱情的创造,唐先生以下一段话很有意思,先生说:

……你要知道每个人的灵魂都通于形而上之精神实在,那是无穷的深渊,包含无尽的宝藏,人类的灵魂本身没有不是可爱的……你当以开矿的精神,先扫去对方人格之表面的灰土,拨去外层的岩石,去探取对方灵魂的宝藏,你愈向山之最里层开发,你愈可获得更多的宝藏,这便是创造的意义。[1]56-57

其中“人类的灵魂本身没有不是可爱的”一语充分显示出唐先生是一个人性本善论的信仰者;可视为儒家主流思想的继承者、发扬者;亦系道德理想主义者。

唐先生又说:

……不是你妻子不好,是人类不满于现实的心理,使你去发现她的不好。不是其它的女子好,是你追求遥想的精神动机,使你去发现其它女子的好。其它女子之好,是由你之理想所赋予,好不在她,而在你理想之自身;好不外在于她,而内在于你。你为甚么要去求她呢?[1]54

这段话有点境不离识、万法唯识的味道。唐先生是个“万法唯心/唯识”的“信徒”,或是个中国大陆马列主义思想所认为的“主观唯心论者”。上段话很可以使人窥见唐先生与佛教义理的关系。

唐先生又说:“……人类的一切问题都是神圣。”[1]59即唐先生承认一切价值,无所厌弃。从“一切问题都是神圣”一语,便可见端倪。

第五章《论爱情中之罪过与苦痛》讨论爱情中的罪过、再婚等问题。重点如下:其一, “一切道德的训条都只为激发人的现在,感化人的将来,世间没有束缚人的固定的道德训条,也没有要人只忏悔他的过去的道德训条。”[1]68此可见汉代以后始发展出来的三纲五常束缚人心、人身的教条,唐先生是抱持何种态度予以对待的。先生又说:“孩子,一切罪过在真切的忏悔时便已湔除。”[1]70这使人想到基督教的原罪在人忏悔、信主并洗礼之后便全然湔除了。所以已经过去了的事,便不必再多想,过去了便算过去。其二,至于配偶死后,可否再婚的问题,唐先生说,在原则上,人不应再婚。但如果是出自高尚纯洁的动机,如需要人看护小孩、为了有一个伴侣帮助你从事社会文化事业等,便可以考虑再婚。其三,对失过爱、丧过偶的人可否发展第二次爱情,唐先生的答复有如上一问题:如能把爱情转化以作其它事业,藉以做出更伟大的成就,那当然最好。否则亦不妨考虑发展第二春。如是被爱的人将获得加倍的爱情,他是更幸福了。[1]74-75唐先生的观点是着眼于被爱的人是否可获得更大的幸福来决定你可否发展第二春。换言之,是否发展第二春不应该考虑(或至少不得仅考虑)自己是否获致幸福而已。其四,有关因离别而产生思念的问题,唐先生说:

……你在思念他时,你的思念便达到他灵魂;你的思念必然会引起他的思念,而且想着你之思念他。……事实必然如此。因为精神与心永远不但不受空间的限制,而且越过空间的限制以发挥其作用的。这是铁的真理,任何人不能摧毁牠。[1]76

这可说“寂然不动,感而遂通”中“感通”一语的最佳脚注。我的思念心与他的思念心实可谓有一形而上的“天心”作联系。这是我心他心得以贯通不隔的绝对保证。唐先生有如上的肯定,实缘乎确信形而上精神实体的存在。其五,《论死亡》一节中,先生指出人不是随躯壳而生,因此不会随躯壳毁亡而不存在。人的精神灵魂是永远存在的。因此所爱的人们是不会死的。灵魂不灭的说法使人察悉到唐先生与康德哲学的一点关系。其六,《论失爱》一节指出终身没有爱情生活也不打紧,因为爱情生活不见得是人们所必需有的。“宇宙还有多少潜伏的真理待人去发现,潜伏的美待人去表现,而没有人去发现表现……重要的事,不是方式本身,而在生命力之贡献。”[1]80这指出人的生命力在于作出贡献,爱情生活只是作出贡献的方式之一而已。所以没有追求爱情生活,或追求而失败(失爱)了,也不必懊恼。

结语

先师唐君毅先生哲思独运,透过丰富的想象力,设计各种爱情答问,旨在开导时下青年跳脱情欲式的爱情思维,而升进到具有形而上精神价值的爱情世界。藉由《爱情之福音》一书,除扼要析述先师爱情观之各种论说外,主旨实在于藉以揭示先师广博的学识及其心中之价值信念。书中层层转进、步步深入的辩证思维能力的展示尤使人叹为观止。吾人虽不必全然认同唐先生的各种说法,但其书体系圆融自足,自成一家言。三十岁便撰成此书,宜乎其后挺拔独立,门户自开,成不世出的一代大宗师。

参考文献:

[1] Killosky.爱情之福音[M].唐君毅译.台北:中正书局,19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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