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裕反浪费思想及其实践*

史义银，魏 浩

(1.盐城师范学院 社会学院，江苏 盐城 224051；2.中共江苏省委党史工作办公室，江苏 南京 210013)

粟裕大将是中国共产党杰出的军事家，其高超的军事指挥艺术、百战百胜的辉煌战绩以及顾全大局、忍辱负重的个人品格广为人知。同时，粟裕也是卓越的军队管理方面的行家，在其担任重要军事领导职务期间，在军队建设上也有极其重要的建树。其中，提倡节约、反对贪污浪费是粟裕一直关心的军队建设的重要课题之一，在战争年代与和平时期，粟裕都对此进行了长期深入的思考与实践。学界对粟裕反浪费思想和实践鲜有研究，笔者拟系统梳理、剖析粟裕将军的反浪费思想与实践，以期能对我党当前的思想与作风建设提供一定的借鉴指导。

一、战争年代粟裕反对浪费的思想与实践

1941年“皖南事变”后，新四军重建军部，在极端尖锐和复杂的斗争形势下，粟裕率新四军第一师创建苏中抗日根据地，成为华中抗日根据地重要的组成部分。在取得对日、顽军事斗争胜利的同时，苏中抗日根据地建设开展得有声有色，“苏中的收入……为我整个敌后根据地收入之最大者”[1]179，但是也因此出现了一些问题，尤其是浪费现象较为普遍、严重。如，刘少奇在1941年6月指出，“一师供给工作总搞不好”，“浪费很大”[2]864。陈毅也批评其浪费“相当严重”[2]886，“供给制度极不严格”[3]187。时任苏中行署财经处处长范醒之则更不留情面，痛指“苏中浪费贪污第一”，浪费在苏中“变成一种满不在乎的普遍现象”，“苏中各部门中，每一个角落，都有这种颓风，或多或少的存在”[4]548-552。

面对苏中根据地出现的不良风气，作为苏中根据地的主要军事负责人，粟裕很快就给予了关注，仔细研究这一现象出现的原因，并积极提出纠正的对策。1942年4月，苏中军政党委员会召开第二次扩大会议，粟裕在报告中指出，苏中工作存在六个方面的“缺点和弱点”，其中之一就是贪污浪费现象严重。粟裕指出，“贪污浪费严重，尤以地方政权和地方武装中为最，这种现象的产生军队要负责”，贪污浪费现象严重的主要原因是“政治教育不够”、“审计工作差”、“粮食供给部门不健全……制度不严”等，并着重列举了贪污浪费的一些典型现象，如请客过多，特别是请客时以多花钱为慷慨，甚至有人将请客视为统战工作的成绩；高级机关浪费较多，下层则贪污较多；采购材料过程中存在“竞相提价抢购”和“无计划无限制购买”的情况，使“物资的浪费(衣、被)比金钱浪费更大”。为此，粟裕鲜明地提出，要“厉行节约，严整经济纪律，建立严格的经济制度”，并规定财政工作必须遵循“由大会批准的全苏中财经会议的各种议案”，以规范程序和加强透明度[1]186-193。

1942年10月至11月，苏中军政党召开第三次扩大会议，即著名的“南坎会议”，粟裕在会议上作了题为《半年来工作总结及目前工作意见》的总结报告，进一步提出要纠正“政府机关必须阔气才能建立威信与进行统战工作”的错误观点，指出“目前我们贮存物资还少，特别要注意节约”，号召要节省人力和物力，提出“一个人做两个人以至三个人的事”的节省人力口号，以及“一个钱当两个钱用”的节省物力口号[1]293-312。

粟裕的重视与整改，很快使苏中地区的风气得到改善，浪费现象明显减少。1943年2月，陈毅等就1942年华中各地区情况致电毛泽东等，指出苏中区自华中局扩大会议批评后，“克服浪费、腐化、本位主义等倾向，均有大的改进”[5]。但粟裕并不以此为满足，对浪费问题保持了高度的警惕，没有停止思考，没有降低反浪费的要求。1944年11月18日，在苏中军区直属队干部会上，粟裕专门作了《整顿财经工作，肃清贪污浪费》的报告。粟裕在报告的第三部分严肃地系统地剖析了苏中区仍存在着大量的浪费现象，如公粮提粮过程的浪费，公物的浪费以及乱用钱，甚至有“竞赛浪费”的风气，“似乎越阔气就越好”，如享受排级待遇的某特务员“牙刷嫌不好就扔了，毛巾嫌不好就撕了”。在报告第四部分明确提出“端正财经观念，反对贪污浪费”，针对如何纠正不正确的财政经济观念，粟裕提出应从加强战争观念、根据地观念和群众观念等方面入手，要求必须将财政经济工作置于党的领导和群众监督之下，同时加强党内教育，开展思想斗争，并严格预决算制度、审计制度、核准制度、金库制度、供给制度等制度。在如何进行厉行节约方面，粟裕提出了许多切实可行的方法，如信封用旧纸做并多用几次，牙膏用食盐，手巾用粗布，晚上集体办公节省灯火，并要求“招待客人概不用香烟，客饭一律收费，余粮一概归公”。另外，针对存在“只要不贪污，浪费一点不要紧”的错误观点，粟裕指出，“其实贪污是少数的，浪费却是我们最普遍的现象”，表示浪费其实就是“‘合法的’贪污”，是“变相的贪污，是公开的贪污”。粟裕在报告的最后要求与会者讨论、检查、反省，想一想三个问题对党忠实坦白：“(1)我过去对财政经济问题的观念怎样？有没有尽过应有的责任？(2)我每年穿吃用共花费多少钱？苏中的部队……共计要花多少钱？做个概算；(3)我浪费过公家多少东西，多少钱？我有没有做过对不起公家的事？”[1]538-552这份报告集中阐述了粟裕战争时期反浪费的系统思想，是战争时代粟裕反浪费思想的最完整的表达和实践体现。

粟裕反浪费思想基于他对财政经济问题重要性的深刻认识，他曾明确指出，“财政经济问题，对于革命，对于政权，是很要紧的”，“财政经济问题对于战争的关系，那就更为重大”[1]539，财经工作是“治党、治军、治国所必须的本领”[1]541。他将反浪费与整顿财政经济工作联系起来，强调反浪费对革命、政权和战争至关重要。

“浪费是贪污之门”[4]548，粟裕领导下的苏中区对浪费现象采取了加强思想教育和完善财经制度等措施，同时严厉打击贪污行为，如四分区海门税务第四分局主任邢爱身贪污四千余元，师特务营营长李桂成贪污一千元，均依法执行枪决，起到了教育与震慑的作用。

二、和平时期粟裕反对浪费的思想与实践

新中国成立后，粟裕长期在军队重要领导岗位上任职，针对军队建设和国防建设中暴露出来的浪费问题，粟裕也利用一切机会和可能或向上级提出建议，或对具体工作提出严格要求，在反浪费问题上进行了新的思考与探索。

针对建国初期百废待举的新情况，粟裕坚决反对经济建设中大手大脚乱花钱的浪费行为。1953年6月，粟裕向毛泽东和中共中央汇报有关经济建设的意见，指出“一五”计划期间，有些地区因上面批拨经费较多而出现的浪费问题，“总以花光为快，乃大修公园马路，兴筑高楼大厦，没有将资金用到有关国家富强命脉的主要方向”。以杭州为例，市政建设两年800亿，经常维持费百余亿，省政府机动费1200亿，军政系统在杭州修建疗养院数百亿。此外，如北京军政系统单位自建礼堂就有28座。粟裕认为，这些说明“国家基本建设已在某些地区产生偏向”，建议“责成各系统对所批拨之经费，严格审查控制，纠正乱花钱的现象”[6]117-118，这样才能使国家有限的资金主要用于重工业建设和国防建设。1954年7月31日，粟裕在纪念“八一”建军节27周年的纪念文章中提出，“必须从各方面响应和参加祖国社会主义建设，厉行精简节约，杜绝铺张浪费，爱护武器、装备，不浪费一点一滴物资、器材”[6]127。1958年2月23日，粟裕就军队正规化、现代化建设致信毛泽东，就军队整风后仍然存在的弱点等向毛泽东进言，第5点即为军队中的浪费问题：“军队中的浪费现象也很惊人，尤其在大量修建礼堂、俱乐部、疗养院等方面。”粟裕认为虽有所纠正但仍不彻底，建议上面批钱要抓紧，“这样军队中是可以再挤大把钱来进行国家的基本建设的”。毛泽东对粟裕来信非常重视，批示中连说两个“很好”[6]333-334。作为总参主要负责人，粟裕关于国防建设的反浪费思想主要体现在以下方面。

1．重视装备计划工作，强调装备要物尽其用。1955年4月29日，粟裕在全军第一次装备计划工作会议上讲话，阐述了装备工作计划的重要性，强调“装备计划工作应从需要、适用和可能着眼”，指出“我们部队有一种不正确的喜新厌旧的偏向，不能做到物尽其用”，部分同志存在“依赖向国外订货来解决问题的思想”，针对装备计划部门的本位主义思想，粟裕批评“有库存还要向国外订货，给国家造成浪费，这就太不对了”[6]174-175。

2．暂停无关重要建设项目，确保国防建设重点。1956年2月5日，粟裕就“必须加速国防工程建设”致信代理主持总参工作的陈赓副总长和军委秘书长黄克诚，谈到抽30万部队加速国防工程建设的经费问题，财务部预备的7500万与实际需要的11000万尚有3500万的缺口。粟裕提出，可以“从其他对建设战斗力量无关重要的方面拉出经费，节省开支”，建议“尽可以暂时停止建设其他各项的开支”，针对一些军区以及空军大量修建疗养院、办公大楼和宿舍的情况，粟裕主张，“如果国防工程建筑没有钱的话，则这些办公楼和宿舍，尽可以不建至少是可以迟几年再建”[6]218-219。一个多月后，粟裕在军委扩大会议上就加速我军现代化建设发言，再次重申“要把军费首先用于解决军队的武器装备和国防工事与机场、仓库的修建，以及适当地解决部队营房，至于疗养院、礼堂等等已经不少，应尽量少建甚至在今后一个时期内根本不建”[6]224。1957年3月22日，粟裕在全军后勤先进工作者代表大会上作了题为“精打细算勤俭建军”的讲话，针对“二五”计划军政费用在国家总预算中的比例由“一五”计划时期的32%降到20%的变化，国防费由原先的23.5%也降到15%，而在实际执行中，军费的43%却用于日常生活和一般非战斗需要方面。粟裕因此要求，“必须精打细算，勤俭建军，反对铺张浪费、百废俱兴和到处平均分配”，“必须集中人力、物力、财力，来建设我们强大的国防工业，尤其是建设最根本的重工业”[6]237-238。

3．反对日常生活中的铺张浪费，呼吁保持我军优良传统。1956年11月4日，粟裕向中央军委、中共中央提交书面报告，特别强调要保持我军优良传统，批评海军和空军伙食标准太高，吃西餐要铺设进口的塑料桌布和使用进口的不锈钢刀叉，指斥“这是铺张浪费的典型”，再次强调要“把有限的军费，用于对提高战斗力最有直接影响的方面”，要求“文工团、体工队应大量裁减，军、师乐队应全部取消，疗养院、礼堂等应一律停止修建”[6]233，同时提出要建立检查和巩固制度。

4．重视军队领导干部作风建设，密切军民关系。1957年5月20日，粟裕在参加重庆地区驻军官兵大会时发表讲话，要求部队要很好地进行整风，指出军地关系、军民关系方面的某些矛盾是由军队领导干部思想作风缺点人为造成的，如“部队某些物质生活待遇特殊化”导致脱离群众并影响内部团结，并提议取消“军官之家”、“高级干部俱乐部”，“军官之家”应改为“军人之家”[6]279。

5．主张精简机构，成立联勤机构。为了节约人力、物力、财力，粟裕要求精简机构，裁减冗员，建议“将全国军队系统所属医院和疗养院统一起来”[6]224。鉴于军队后勤机构庞大的现状，他极具前瞻性地提出成立联勤机构的设想。

三、粟裕反浪费思想与实践的特点及启示

粟裕不同历史时期有关反浪费的思想与实践有以下特点：

1．较为全面地列举了浪费现象的各种表现。如对人、财、物的浪费，尤其是物资的浪费，战争年代主要体现在供给环节中的军用物资和生活用品的浪费，和平时期则更多地表现在偏重个人享乐主义的奢糜之风。

2．较为客观地分析了浪费现象产生的原因。粟裕认为，浪费现象和攀比之风之所以产生，和政治教育不够、经济制度尤其是供给制度不全、检查不力是分不开的。

3．对浪费现象的危害性有深刻的认识。在1944年的《整顿财经工作，肃清贪污浪费》报告中，粟裕认为，浪费现象首先会导致“战费亏空，经费拮据，不能长期坚持”，并且会“使群众对我党我军和政府发生反感”，而且会使干部“思想上蜕化，使革命集团变质”，同时也会使我们“组织纪律松懈，团结涣散”，给敌人造成破坏的机会[1]547。1958年在致毛泽东的信中，粟裕也指出军队中的浪费影响了国防建设和国家基本建设。

4．提出了肃清浪费现象的方法。在《整顿财经工作，肃清贪污浪费》报告中，粟裕将浪费定性为“‘合法的’”、“变相的”、“公开的”贪污，要求对浪费予以严惩。对如何肃清贪污浪费现象也提出了切实可行的应对办法，即加强党的领导和群众监督；加强党内教育，开展思想斗争；加强制度建设，严格制度要求；厉行节约。

5．由于粟裕长期从事军事指挥和军队领导工作，他的反浪费思想和实践主要集中在军队系统，其出发点也更多地考虑支持战争和加强国防建设的实际需要，反浪费的主要批评和斗争对象也更多地针对军队内部尤其是领导干部。他在苏中抗战谈到贪污浪费现象时曾说，“县团级以上干部浪费的现象多，区级营级以下的贪污的事情多”，建国后则更多地将反浪费的矛头指向军队中的部分高级干部和老干部。在1966年赴闽浙的调研报告中，粟裕批评有些高级干部对本单位浪费现象“不是看不惯，而是不满足”，对别处浪费现象“不是坚决反对，引以为戒，而是‘观摩学习’”，认为他们“不以厉行节约为荣，反而认为搞少了吃亏”，指出“高级干部头脑中有了这种比阔气的思想，自然会助长铺张浪费之风”[6]458。

粟裕对浪费现象深恶痛绝，并在不同历史时期大张旗鼓地反对浪费，一方面和他“自奉节俭，艰苦朴素，从不以权谋私”[7]的个人品格相关，另一方面也和他对党的事业和人民利益的忠诚息息相关。2007年，时任军事科学院政治委员的刘源在纪念粟裕诞辰100周年座谈会的讲话中回忆，粟裕在北京30多年里，一直住在一栋老式平房里，业务部门几次要为他翻修扩建，都被粟裕拒绝，粟裕表示，“房子能住就行，现在国家经济还很困难，要把钱用在经济和国防建设上”[8]12。粟裕的秘书鞠开在接受采访时，从衣食住行等方面回忆了粟裕生活俭朴，“粟裕是一个喜欢粗茶淡饭的人。炊事员做什么吃什么，从不挑三拣四，嫌淡嫌咸，而且总怕炊事员做得多了而导致浪费”，“在公私问题上，粟裕是一点不含糊的，分得一清二楚。粟裕对同志慷慨大方，关怀备至，但从未用公款请过一次客”，“粟裕下去检查工作，住招待所，都要督促工作人员替他交粮票和伙食费，并一再叮咛不要忘了，只怕占了公家的便宜”。[9]

党的十八大提出要加强党的建设尤其是党的作风建设，以习近平为总书记的新一届领导集体也率先作出了“关于改进工作作风、密切联系群众的八项规定”的庄严承诺，表现出遏制奢糜之风、杜绝浪费现象的决心和信心。重温粟裕不同历史时期反对浪费的相关思想与实践，对指导目前我国党风建设具有非常重要的现实指导意义，即要深刻地认识到，浪费可耻、浪费是变相的贪污、浪费就是犯罪，对浪费现象要旗帜鲜明地大力反对，实行严厉的打击。要深刻认识到反对浪费必须加强党的领导和群众监督，必须加强思想政治教育，必须加强经济制度建设，必须加强执行检查和严厉惩处。只有这样，才能有效杜绝浪费现象，才能以良好党风带动政风民风，才能确保党永葆活力，从而领导全国人民全面建成小康社会。

【参考文献】

[1] 粟裕文选编写组．粟裕文选：一[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

[2] 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四军·文献(2)[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4．

[3] 陈毅．陈毅军事文选[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6．

[4] 江苏省财政厅，江苏省档案馆，财政经济史编写组．华中抗日根据地财政经济史料选编“江苏部分”第一卷[M]．北京：档案出版社，1984．

[5] 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新四军·文献(3)[M]．北京：解放军出版社，1994．

[6] 粟裕文选编写组．粟裕文选：三[M]．北京：军事科学出版社，2004．

[7] 刘华清，张震．追忆粟裕同志[N]．人民日报，1994-12-25．

[8] 中国新四军和华中抗日根据地研究会．粟裕百年诞辰纪念文集[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2007．

[9] 卜金宝，褚振江．一代名将粟裕的“衣食住行”[N]．解放军报，2012-01-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