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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瓜

2014-03-10南宋

饮食科学 2014年3期
关键词:慢车痘痘苦味

南宋

我一度不吃苦瓜:一是怕其苦;二是嫌其丑。我周围的很多人都爱吃苦瓜,有的人爱到痴迷的地步,苦瓜收获季节,每饭必备一盘清炒苦瓜。有的人爱得还很彻底,不仅食其肉,而且食其瓤。籽外有红皮包裹,他们是要把红皮剥食净尽才肯罢休。更有勇敢者还用牙齿磕开煮熟的苦瓜籽,硬是要品尝一下极致的苦。

我的父亲母亲都爱吃苦瓜,但只限于食其肉。他们认为苦瓜可以除火明目,一直动员我和妹妹也加入“吃苦瓜一族”,但我们一直不为所动。妹妹在读小学五年级时终于就范,起因是有一天午睡醒来,忽然发现额头生出五六个红痘痘,她觉得很难为情。父亲见了,笑着说:“没事没事,多吃苦瓜,痘痘自然而然就会消失。”妹妹将信将疑地吃上了苦瓜,瞧她第一次吃苦瓜愁眉苦脸的样子,真像是在吃药。我很为自己不用吃苦瓜而庆幸。

不过也奇怪,妹妹坚持吃了一个月苦瓜,脸上的红痘痘果然不见了,这坚定了她吃苦瓜的决心。妹妹是把苦瓜当成美容食品来吃的,心理上有一种主动性,习惯成自然,她不再嫌其苦,而是甘之若饴。吃的时候,眉头舒展,脸上笑意盎然。

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不吃苦瓜,我有点受歧视的味道。妹妹说:“哥哥胆子真小,连苦瓜都不敢吃。”父亲有些霸道,不时要逼我吃苦瓜,有时往我碗里夹两块苦瓜,又被我原封不动地留在碗底。父亲就有些生气,提声说道:“吃块苦瓜,又不会要你的命!”我有时伤心得想哭:人家有不吃的权利嘛。为了搞好家庭的团结,有一次我鼓足勇气夹过一块苦瓜(我们家炒苦瓜都是一剖为二,去瓤,切成块,每块都有大拇指那么宽,然后直接加油盐蒜清炒,连用沸水捞一遍的程序都免了),苦瓜在我嘴里停留了不到三秒钟就被我“呀”地一声吐了出来,那个苦啊!比药还苦。我飞快地冲到阳台的水龙头边,灌满了一嘴的自来水,拼命地去除残留的苦味。当我再次回到餐桌旁,迎接我的是父亲恨铁不成钢的失望眼神。那是1986年,我15岁,是一名初中三年级的学生。

我们家的苦瓜不是到市场上买的,而是自己种的。父亲和母亲虽然在小镇的一家木材采购站都有工作,但收入不是很高。他们向附近的农民租了一块地来种菜,以此贴补家用。那块地长约二十米,宽约十米,在采购站的南侧,左邻火车站,右邻富屯溪,灌溉很方便。

我很喜欢跟母亲到菜地去浇水、松土和收割,我很爱大自然,到了菜地,人会感到放松,心胸开阔。母亲在菜地里种上形形色色的菜:白菜、萝卜、花生、四季豆。当然,她不会忘了在菜地的东北角种上几株苦瓜。我不吃苦瓜,也不喜欢它的外形,觉得它真丑:很像一个长了癞子的头。它的叶子摸起来沙沙的,有些拉手,叶子散发出一股臭味。我唯一对苦瓜产生好感的是熟透的时候——这些老苦瓜是不吃的,母亲让它寿终正寝,用来留种。苦瓜熟透了,末端的肉慢慢变黄,变红,就很像一件艺术品了,悦目得很,而且,它不好吃了,不能作为食物给我隐隐的压迫感。熟得不能再熟了,苦瓜会自己裂开来,露出里面红红的瓤,我把里面的籽挖出来,欢快地把烂乎乎的苦瓜肉甩到菜地里,它真是天然的好肥料啊。

在我摘苦瓜的时候,火车站的铁轨上经常会传来轰隆隆的火车声。慢车会在车站逗留三分钟,快车则拉响鸣笛,乱吼一通就不管不顾地往前奔去。这时,望着火车,我又激动又沮丧:我哪一天才能乘上火车,去那精彩的远方?

后来,我从小镇考到了市一中,乘上了慢车;后来,我又考上了东北的一所大学,乘上了快车。我从市一中回来的那天,竟不知不觉地吃上了苦瓜,好像并不苦。我觉得我长大了,将来注定要走南闯北,我不应该怕吃苦瓜,苦瓜的这点苦算什么。

后来,我对苦瓜也痴迷起来,主要却是思乡,我忘不了一个个与母亲在菜地里劳动的黄昏,那些贫寒而快乐的日子啊!

在厦门工作时,少不了应酬,我吃到各种做法的苦瓜。但这些苦味很淡,清炒苦瓜,苦瓜切得很薄,炒前还在沸水里捞一遍,这能有什么苦味?有些人怕苦又想吃,怎么办?炒的时候往苦瓜片里加糖!味道古怪,不信你去尝一尝。

还有一种苦瓜根本就不苦,据说是改良品种。苦瓜不苦,这还叫苦瓜吗?我吃过一碗用这种苦瓜磨成泥做的羹,真难吃。

我想念苦不拉叽的苦瓜。

我想念自家种的苦不拉叽的苦瓜。

责任编辑/刘洋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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