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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自我在场:马克思思想新解

2014-03-10

云南社会科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资产阶级资本主义工人

庞 睿

关键字:马克思思想;时间;始基;武器;尺度

时间理论在马克思思想研究中被长期边缘化,直到20世纪90年代以降,时间理论才开始逐渐向马克思思想研究的中心渗透。纵观学界以往的研究成果不难发现,对马克思时间理论的研究多始于对传统教科书的批判,进而挖掘马克思时间理论尤其是必要劳动时间、剩余劳动时间、自由时间的深层意涵。但是,这一认知路径并未将时间范畴在马克思思想体系中的重要地位和作用凸显出来。时间是马克思认识资本主义的始基,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武器,是马克思衡量人的解放的尺度之一。所以,马克思不可能也决不允许自己陷入奥古斯丁的时间困境(“时间究竟是什么?没有人问我,我倒清楚,有人问我,我想说明,便茫然不解了”[1](P242))之中。在马克思那里,时间是人们在实践过程中根据感性体验和自身需求,对物质世界中的运动、变化、发展、进化、成长、延伸、流逝等共相的抽象概括,并在人类社会发展中将其扩展为被绝大部分人所接受的测量尺度。也就是说,并不存在一个与人及人的实践相脱离的时间,时间来源于人的感性,来源于人的实践当中。没有人,没有生活实践,没有语言,时间这一词语就不会出现。所以说,马克思对时间的理解并不同于亚里士多德的“时间是运动的数”,不同于牛顿的绝对时间,也不同于康德的“时间是先天的感性直观形式”,更不同于柏格森的延绵和海德格尔的时间性。他的时间概念是建立在人及其实践的基础上的对外在客观存在的认知。由此观之,当前学界普遍认同的马克思的时间就是社会时间,存在一定程度上的片面性。因为按照实践和理论双维度的价值诉求,将时间引入不同领域,就会出现与之相对应的如社会时间、自然时间、历史时间、心理时间、科学时间、政治时间、地质时间等时间形式。本文拟从三个方面作为逻辑展开讨论时间在马克思思想体系中的作用,还原时间在马克思理论体系中的构建意义和马克思时间理论之价值本质。

一 、时间是马克思认识资本主义的始基

恩格斯《在马克思墓前的讲话》指出,马克思一生有两大发现,一是人类历史发展规律,二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它所产生的资产阶级社会的特殊的运动规律。[2] (P601)第一个规律是就整个人类社会而言的,马克思认为人类社会是由低级向高级、由简单向复杂、由落后向先进、由幼稚向成熟这一路径不断向前发展的;第二个规律是就资本主义社会而言,马克思将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放在整个人类历史发展的长河中予以解读,体现了他的时间本位思考模式。然而,马克思以时间作为对资本主义认识的始基的探讨远非于此,至少还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正是基于他对时间思考之基础上的,不认识时间,就无法认识资本主义。但凡关注马克思的研究者都不会否认资本主义在马克思那里的重要地位,也不会否认马克思的巨著《资本论》是世界范围内人们认识资本主义最为重要的著作之一。根据《资本论》的思想展开逻辑来看,人们一般更倾向于承认商品和货币是马克思认识资本主义的逻辑起点。这一看法当然有其合理性的一面,但是,如果追其源头,商品和货币的出现是人类社会发展史的必然结果,列宁有关物质与时间关系的一句话非常有助于我们对此的理解:“世界上除了运动着的物质,什么也没有,而运动着的物质只能在空间和时间中运动。”[3] (P75)商品和货币作为特殊的物质,它们有着自身的运动轨迹,而作为运动着的物质,只能在空间和时间中成为现实。所以,马克思只有先考虑时间,才能进一步考虑商品和货币问题。在对资本主义的认识问题上,马克思不仅仅从时间出发来认识商品和货币,他更是从时间出发来认识整个资本主义及其运动。关于这一点,只需要看看《资本论》中直接与时间相关的支撑着马克思对资本主义认识的关键性和决定性的概念即可:工作日、劳动时间、必要劳动时间、剩余劳动时间、自由时间、生产时间、流通时间、周转时间、劳动期间等。其中,任何一个概念都是马克思认识资本主义的一把钥匙,是马克思理论得以展开的立足点。换句话说,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的认识是以他对时间的认识和理解为前提的,不认识时间,就无法认识资本主义。

其次,马克思基于对时间的理解,创立了独具一格的社会形态时间理论。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马克思将人类社会的历史发展划分为依次更替的三大形态:“人的依赖关系(起初完全是自然发生的),是最初的社会形式,在这种形式下,人的生产能力只是在狭小的范围内和孤立的地点上发展着。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式,在这种形式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要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建立在个人全面发展和他们共同的、社会的生产能力成为从属于他们的社会财富这一基础上的自由个性,是第三个阶段。”[4](P52)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人的依赖性社会、物的依赖性社会和自由个性社会。依照马克思的解释,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和封建社会大体上属于人的依赖社会,资本主义属于物的依赖社会,而未来的共产主义则属于自由个性社会。国内学者正是据此理论认为马克思创立了不同于社会发展五阶段理论的社会形态时间理论。在对资本主义认识的过程中,马克思意识到仅仅凭精确的物理时间(计时时间)无法对社会发展从宏观视角加以确证和解读,更无法准确定位资本主义与其他社会制度和社会形态的异同。只有将目光重新投向时间,通过对时间的进一步认识和把握,才能够获得对人类社会发展的新认知,才能够准确定位资本主义,认识资本主义、剖析资本主义。再者,马克思曾以所有制的不同对人类社会发展做出过区分,但是,毕竟并非每个人都能够非常清楚地从所有制这一抽象的经济学术语及其特征判定不同的社会类型,就连什么是奴隶主阶级、封建主阶级、资产阶级也不是一件容易定性的事情,当前学界对此问题尚存很大争议,更遑论马克思那个时代人们的认知水平和认知能力。所以,社会形态时间的提出大大简化了人们对社会不同阶段的认定,为人们认识资本主义提供了新的、更为简洁的判定原则。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马克思先有对时间的把握,才有对资本主义的进一步认识。

再次,认识一个民族、国家,认识一种制度、形态,都应当从认识它们的历史开始,认识资本主义也不例外。但是,历史问题首先是时间的问题,进而才是历史本身。所以,对资本主义历史的认识,当然应当首先考虑时间问题。事实上,历史是在时间中生成的,研究历史即为研究这段历史所经过的时间。所以,认识资本主义的历史,实则要以时间介入才能真正把握资本主义的历史,也才能更加深刻、全面地认识资本主义。海德格尔在对此在的历史性分析过程中指出:“此在的历时性的分析想要显示的是:这一存在者并非因为‘处在历史中’而是‘时间性的’,相反,只因为它在其存在的根据处是时间性的,所以它才历史性地生存着并能够历史性地生存。”[5](P427)以此观之,资本主义的历史正是因为其时间性才能确证其存在,也才能够被认识。由于时间固有的流动性、方向性和整体性等特点,马克思通过时间认识资本主义的历史,进而认识资本主义,就省去了纠缠于资本主义发展过程中某些过于繁琐的细枝末节的麻烦,心无旁骛地将重点放在社会发展规律、社会构成结构、社会发展动力等具有规律性的宏观层面。其优点在于对资本主义的把握较之以分门别类的认识更为直接、迅速和便捷,当然也更具可操作性和科学性。世界历史理论堪为一例。世界历史理论是马克思通过时间认识资本主义而创造出的伟大理论成果。在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有着追逐利益的本性,因为利益是其得以存活的鲜血。也正是在追逐利益的过程中,资产阶级掌握着的资本“一方面要力求摧毁交往即交换的一切地方限制,征服整个地球作为它的市场,另一方面,它又力求用时间去消灭空间,就是说,把商品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所花费的时间缩减到最低限度。资本越发展,从而资本借以流通的市场,构成资本流通空间道路的市场越扩大,资本同时也就越是力求在空间上更加扩大市场,力求用时间更多地消灭空间。”[4] (P169)在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制度下,资本的扩张、世界历史的形成无非就是时间对空间的消灭,时间的重要性不言自明。马克思正是以时间作为认识资本主义的始基,实现了对资本主义全面、深刻的认识和把握,为批判资本主义和实现人的解放打下坚实的理论基础。

二 、时间是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的武器

时间不仅仅作为马克思认识资本主义的一种理论,更是作为马克思借以批判资本主义的有力武器。马克思以时间作为批判资本主义的武器,其火力点主要集中到资本主义经济上。他通过研究资本主义制度下工人的时间分配问题,即工作日问题,对时间进行了明确的划分: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其中,劳动时间又被划分为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下文将逐步呈现马克思是如何通过这些时间类型来实现对资本主义的批判的。

第一,马克思以时间为武器批判了资产阶级的残忍性。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历史的研究发现,资本主义并未改变过去社会中存在的压迫和奴役,只是以新的阶级、新的条件将其代替,即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他认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资产阶级因其对财富的占有,从而占有了无产阶级。为获取财富,资产阶级无止境地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使得工人成为活的制造财富的机器。为了获取财富,资产阶级毫不掩盖自身无止尽的欲望,不采取哪怕是稍许隐蔽一点的手段去占有财富。马克思认为,资产阶级财富的源泉在于对工人劳动时间,尤其是对能够产生剩余价值的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的无偿占有。马克思曾以反讽的语气写到:“如果工人需要用他的全部时间来生产维持他自己和他的家庭所必要的生活资料,那么他就没有时间来无偿地为第三者劳动。没有一定程度的劳动生产率,工人就没有这种可供支配的时间,而没有这种剩余时间,就不可能有剩余劳动,从而不可能有资本家,而且也不可能有奴隶主,不可能有封建贵族,一句话,不可能有大占有者阶级。”[6](P585)由此可知,工人的剩余时间,就其重要性而言,不仅是资产阶级剩余价值的来源,更是资产阶级得以存在的首要条件。但是,正是由于资产阶级追求财富过程中的不择手段,他们从不将工人当人看、当成鲜活的生命看,他们只在乎工人的剩余时间如何延长,剩余价值能够多大幅度的增加,以至于工人的所有时间,除了必要劳动时间外的一切时间,都被资产阶级无偿地占有和剥夺了。所以,马克思深刻地指出:“至于个人受教育的时间,发展智力的时间,履行社会职能的时间,进行社交活动的时间,自由运用体力和智力的时间,以至于星期日的休息时间(即使是在信守安息日的国家里),——这全都是废话!资本……侵占人体的成长、发育和维持健康所需要的时间。它掠夺工人呼吸新鲜空气和接触阳关所需要的时间。它克扣吃饭时间,尽量把吃饭时间并入生产过程本身,因此对待工人就像对待单纯的生产资料那样,给他饭吃,就如同给锅炉加煤、给机器上油一样。”[6](P306)这种对工人时间的无限度的占有和克扣,不仅摧残了工人的身体,限制了工人的发展,而且使工人仅仅沦落为“会说话的机器”。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责道:工人“如果没有自己处置的自由时间,一生中除睡眠饮食等纯生理上必需的间断以外,都是替资本家服务,那么,他就还不如一头载重的牲畜。他不过是一架为别人生产财富的机器,身体垮了,心智也犷野了”[7] (P90)。靠对“机器”工人时间的毫无人道主义的占有,资产阶级实现了财富的大量增值,这种财富的背后,是工人的鲜血和生命。正是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才痛斥资本主义的一切“财富的基础是盗窃他人的劳动时间”。正是在时间“照妖镜”的魔力下,资产阶级的残忍性暴露无疑。

第二,马克思以时间为武器谴责了资产阶级的虚伪性。这个问题可以从两方面来理解。一个方面,资产阶级并未将工作日延长至24小时,而是赋予工人一定的非工作时间。资产阶级经济学家认为,这是资本家的人道主义的体现,他们将工人视为自己需要对其负责任的人。但是,马克思毫不留情地通过对工作日最高和最低上限的分析,将这一虚伪的温情的面纱撕碎。他指出工作日的最高界限必须取决于两点,一是劳动力的身体界限,因为一个人在24小时的自然日内只能支出一定量的生命力。二是工作日的延长还要顾及道德界限[6] (P269)。毕竟作为追逐利益的资产阶级不会愚蠢到在最初生产中就将所有的劳动力耗费殆尽,从而使再生产无法进行。事实上,资产阶级并未将工作日延长至24小时也正是出于自身利益着想。对此,马克思深刻地分析到:“既然资本无限度地追逐自行增殖,必然使工作日延长到违反自然的程度,从而缩短工人的寿命,缩短他们的劳动力发挥作用的时间,那么,已经消费掉的劳动力就必须更加迅速地得到补偿,这样,在劳动力的再生产上就要花更多的费用,正像一台机器磨损得越快,每天要再生产的那一部分机器价值也就越大”[6](P307)。因此,资本为了自身的利益,才虚伪地表现出自己含情脉脉般的“仁慈”:给予工人阶级一定的非劳动时间。另一方面,资产阶级更多采用获取相对剩余价值而非绝对剩余价值实现对工人阶级的剥削。绝对剩余价值是指在必要劳动时间不变的情况下,通过绝对延长工作日的方法所生产的剩余价值。相对剩余价值则是指在工作日长度不变的条件下,由于缩短必要劳动时间、相应延长剩余劳动时间而产生的剩余价值。前者是赤裸裸地对工人非劳动时间的剥夺,而对于后者而言,则是比较隐晦地对工人非劳动时间的剥削。因为绝对剩余价值往往引起工人的抗议和斗争,所以,资产阶级更多以相对剩余价值对工人进行剥削,以便掩人耳目。可是,资产阶级的虚伪性恰恰就体现在相对剩余价值上,因为相对剩余价值并未带来工人非劳动时间的增加,随之而来的反而是更多的劳动力的消耗和剩余劳动时间的被占有。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通过发展劳动生产力来节约劳动,目的决不是为了缩短工作日。它的目的只是为了缩短生产一定量商品所必要的劳动时间。……发展劳动生产力的目的,是为了缩短工人必须为自己劳动的工作日部分,以此来延长工人能够无偿地为资本家劳动的工作日的另一部分。”[6] (P372~373)显而易见,资本家通过发展生产力,将绝对剩余价值的剥削转向相对剩余价值的剥削的目的仍是为了自身的利益,为了通过变相地更多地占有工人的剩余劳动时间而获取更多的剩余价值,资产阶级的虚伪性在时间武器的批判下昭然若揭。

第三,马克思以时间为武器揭露了资本主义的腐朽性。从时间的工具理性出发,马克思肯定了资本主义制度对它之前一切社会制度的超越,肯定了它的革命性和进步性。马克思指出:“资产阶级在历史上曾经起过非常革命的作用。”并且毫不掩饰对其的褒扬:“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7] (P36)但是,资本主义光明的一面难以掩盖其背后的腐朽,一方面,他们将人与人的关系利益化。“资产阶级在它已经取得了统治的地方把一切封建的、宗法的和田园诗般的关系都破坏了。它无情地斩断了把人们束缚于天然尊长的形形色色的封建羁绊,它使人和人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除了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除了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利益化外,家人的亲情在资产阶级那里也荡然无存了:“资产阶级撕下了罩在家庭关系上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把这种关系变成了纯粹的金钱关系。”[7] (P34)另一方面,在马克思看来,资产阶级自从登上了统治者的宝座之后,除了将人与人的关系利益化外,还醉心于暴力扩张。资产阶级凭借其先进的科技和武器不断进行非法贸易(如鸦片贸易),发动侵权战争(如西方国家对中、印的战争),贪婪掠夺他国财富(如抢掠圆明园),无视他国环境和文化问题,强行将他国的文化形态资本主义化。最后一方面,对资产阶级自身而言,他们利用从其他地方剥削和掠夺而来的财富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马克思在《资本论(1863—1865年)手稿》中对资产阶级的生活状况作了明确说明:“(1)国家在资产阶级手中要比在寡头统治者手中更浪费;(2)从工业资本家阶级中不断地分出一个不断追求消费的‘货币阶级’;(3)地主阶级的地租的自然增长得到保证;(4)随着工业资本家的文明不断进步,他们和聪明的经济学一道学会了胡乱花钱。”[4](P587)在资本主义社会,资产阶级过着挥霍无度的生活,无产阶级却一贫如洗,或许“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是其最佳写照,资产阶级的腐朽性可见一斑。

三、 时间是马克思衡量人的解放的尺度

马克思的学说归根结底是关于人的解放的学说。人的解放,其实质是人的自由个性的实现,是人复归于人之本性,最终实现所有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然而,问题的提出不等于问题的解决,人的解放并非是一个“一次革命”的命题,它是一个历史发展的过程,其实现需要具备充分的社会历史条件。人的解放往往被诸如下列问题所诘难:如何确定封建社会的人的解放高于原始社会?当前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解放与资本主义初期相比如何?等等。这就牵引出人的解放的尺度问题。马克思指出:“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8](P532)无疑,马克思以时间统摄人的积极存在、生命尺度和发展空间,赋予时间以衡量人的解放的尺度之功能,再一次用时间这条红线将自己的理论体系贯穿起来。以时间作为衡量人的解放的尺度,无非是劳动时间的缩短自由时间的增加。劳动时间的缩短和自由时间的增加的过程,同时是人的自由意志在时间中的逐渐展开和人对时间异化的扬弃的过程。我们将从以下几方面来理解这一个问题:

首先,时间异化被扬弃得越彻底,人的解放程度越高。异化劳动理论是马克思在对他之前的学者尤其是黑格尔和费尔巴哈有关异化论述的批判的基础上,于《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提出的一个概念。在马克思那里,异化是指来自于人的事物和活动由于扭曲的、畸形的社会关系而异己于、外在于人本身。正如马克思指出的那样:“在我们这个时代,每一种事物好像都包含有自己的反面。”[7](P580)劳动如此,所以产生了劳动异化,作为劳动的“自然尺度”的时间如此,所以产生了时间异化。时间异化的直接后果就是:来自于人及其实践的时间不依赖于人、不属于人,转过来反对人、控制人。时间异化产生于一切有剥削、压迫和统治的社会,尤其资本主义社会为甚,因为“在资产阶级社会里,资本具有独立性和个性,而活动着的个人却没有独立性和个性”[7] (P46)。失去了个性的个体很难被称为个体,一个没有个性的个体何来自由。但是,自由又是人的解放的真正彰显。在马克思看来:“自由王国只是在必要性和外在目的规定要做的劳动终止的地方才开始;因而按照事物的本性来说,它存在于真正物质生产领域的彼岸。”[9] (P928 ~929)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恰恰是有外在目的和规定要做的,所以,工人只是一个不自由的个体,从而只是一部分的个体,他只是异化的存在。没有个性和自由的个体,在资本主义社会,连作为物的资本都不如。所以,要使人的个性得以彰显,要使人的自由得以实现,对时间异化的扬弃不失为最佳选择。只要回顾一下马克思的“三形态社会”就会一目了然。在人的依赖阶段,为了维持生存和部族的繁衍,人们只能依靠群来战胜自然、疾病、野兽等等,个体的时间必须以群的时间作为标准,个体的个性和自由必须融通到群的个性和自由之中。这个阶段,从人的解放的尺度来看,可以说尚处在“人的不解放阶段”。在物的依赖阶段,随着生产力的不断发展,分工出现并日益精细,科技的进步和物品的日渐丰富,使社会分化为不同的阶级,统治阶级因占有经济优势而获得了对被统治阶级的统治权和剥削权,这就为他们的自由个性的发展提供了便利的条件。时间异化在极小一部分人那里被扬弃了,因为“凡是在工人那里表现为外化的、异化的活动的东西,在非工人那里都表现为外化的、异化的状态。”[10] (P168)尽管这种社会是“一方的人的能力的发展是以另一方的发展受到限制为基础的”[11] (P214)。但是,从人的解放的尺度来看,由于时间异化处于逐步被扬弃的过程之中,它已经处在“人的部分解放阶段”。在未来的以人的自由个性为基础的社会,由于时间异化已经被彻底的扬弃,从而一切异化现象都被扬弃,剥削和压迫随着阶级对立的消失而不复存在,人实现了对自我的完全占有,人和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得到真正解决,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得到真正解决。在这种社会里,人得以“诗意地栖居”(荷尔德林语),“任何人都没有特殊的活动范围,而是都可以在任何部门内发展,社会调节着整个生产,因而使我有可能随自己的兴趣今天干这事,明天干那事,上午打猎,下午捕鱼,傍晚从事畜牧,晚饭后从事批判,这样就不会使我老是一个猎人、渔夫、牧人或批判者”[10](P537)。这个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得以实现的社会—共产主义社会—就成为时间尺度下人的解放的最后一个阶段—“人的完全解放阶段”。

其次,劳动时间向自由时间转化得越多,人的解放程度越高。在马克思那里,时间被分为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劳动时间又被分为必要劳动时间和剩余劳动时间。一般而言,人的解放程度是与劳动时间向自由时间的转化量成正比的。马克思通过对人类历史的研究发现,一部人类史,不外乎是一部时间节约史。马克思指出:“社会发展、社会享用和社会活动的全面性,都取决于时间的节省。一切节约归根到底都归结为时间的节约。”[4] (P67)时间的节约,意指生产力的发展带来劳动生产率的提高,生产率的提高带来必要劳动时间的缩短和剩余劳动时间的增加,“剩余劳动一方面是社会的自由时间的基础,从而另一方面是整个社会发展和全部文化的物质基础”[11] (P220)。于是,按照正常逻辑而言,时间的节约必然带来自由时间的增加,人的解放程度的扩大。然而,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剩余劳动时间正是资本家用以剥削工人的工具,资本家千方百计缩短必要劳动时间,将缩短的部分尽可能地增添到剩余劳动时间,使得剩余产品增加,这样,“剩余产品把时间游离出来,给不劳动阶级提供了发展其他能力的自由支配的时间”。这样一来,“这些不劳动的人从这种剩余劳动中取得两种东西:首先是生活的物质条件,他们分得赖以和借以维持生活的产品,这些产品是工人超过再生产他们本身的劳动能力所需要的产品而提供的。其次是他们支配的自由时间,不管这一时间是用于闲暇,是用于从事非直接的生产活动(如战争、国家的管理),还是用于发展不追求任何直接实践目的的人的能力和社会的潜力(艺术等等,科学),这一自由时间都是以劳动群众方面的剩余劳动为前提,也就是说,工人在物质生产中使用的时间必须多于生产他们本身的物质生活所需要的时间。”[11] (P213)从这个层面来看,虽然劳动时间缩短且自由时间增加了,但是,这种缩短和增加却由于所处社会地位的不同而出现时间的“马太效应”:资产阶级因不断获得工人从劳动中游离出的自由时间而拥有持续增多的自由时间,工人则只能增加更多的劳动时间。马克思对此痛斥到:“社会的自由时间的产生是靠非自由时间的产生,是靠工人超出维持他们本身的生存所需要的劳动时间而延长的劳动时间的产生。同一方的自由时间相应的是另一方的被奴役的时间。”[11] (P215)马克思的理论是如此具有前瞻性和预见性,以至于资本主义越发展,越能检验其理论的正确性。英国著名学者伊格尔顿一语中的:“生活在现代社会的男男女女们坐拥着我们的先辈做梦也想不到的富足生活,工作量和工作时间比起过去的采猎者、奴隶和封建雇农却丝毫没有减小。”[12] (P130)由此可见,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资产阶级所谓的劳动时间缩短的本质和自由时间增加的虚伪。追逐利益仍旧是资产阶级的唯一目的,他们所有行动的最终指向——利益——永远不会改变。也就是说,只要资本主义制度还存在,只要剥削和压迫还存在,只要利益仍旧是衡量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尺度,人的解放注定无法实现。马克思对资产阶级的贪婪有着足够清醒的认识,所以,他认为只有资产阶级的消灭和共产主义的实现才能够获得真正人的解放,“那时,财富的尺度决不再是劳动时间,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13] (P200)。马克思的意思是,只有当衡量一个社会的财富不再是劳动时间(资本主义使用财富的唯一标准就是劳动时间),而代之以自由时间时,人的解放就实现了。“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人的自然存在所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并且整个人类发展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作为必要的基础。”[11] (P215)到那个时候,人的“个性得到自由发展,因此,并不是为了获得剩余劳动而缩减必要劳动时间,而是直接把社会必要劳动缩减到最低限度,那时,与此相适应,由于给所有的人腾出了时间和创造了手段,个人会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得到发展。”[13] (P197)这个时候,“节约劳动时间等于增加自由时间,即增加使个人得到充分发展的时间”[14](P203)成为一个经得起实践检验的真命题。至此,当马克思批判了资产阶级以利益作为人的解放的尺度并提出不再以旧有的尺度来衡量“人类全部力量的全面发展”而代之以自由时间时,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即人的解放得以彻底的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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