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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境与出路:资本逻辑视域下的生态问题研究

2014-03-10刘建卓

云南社会科学 2014年4期
关键词:自然界黑格尔异化

刘建卓

关键字:生态问题;资本;驯服;困境;出路

时至今日,自然备受蹂躏、环境持续恶化,生态危机日益成为人类无法承受的生命之殇。在时代的召唤下,颇具影响思潮的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细致地分析了生态危机产生的原因并给出了多种解决方案。福斯特将生态危机的原罪归之为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并将解决之道诉诸道德革命;阿格尔理想化的认为,人类自身所具有的辩证法的思维自然会迫使资本家削减商品生产并使人类进行价值观念的自我调整。毋庸置疑,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在生态问题的探索上取得了一定的成绩,但是由于其薄弱的哲学基础以及理论与实践的脱轨,他们最终没能彻底地触及生态危机的根源,这也就必然导致他们主要地局限在观念领域寻求危机解决的方案。

在这多重困境之下,必须重新回到作为文明的活的灵魂的马克思的哲学,汲取马克思的资本批判理论,深刻剖析当今生态危机的实质和根源,在此基础之上批判地发现一条从观念抵达现实的道路,探索克服生态危机的可能性路径。

严峻的形势使我们不得不思考: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人类深陷生态危机?生态问题并不单纯的是一个自然的问题,而主要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以资本批判闻名的马克思同样深切地关注着人类与自然关系的异化。马克思把对人与自然关系的解剖深入到政治经济学批判当中去寻求,进而克服了黑格尔的人与自然关系的抽象思辨,并把握到了最根本的现实状况:人与自然关系的重大的现实是受资本逻辑的统治,资本逻辑正是引发生态危机的缘起。

不可否认,对于马克思有没有生态思想的问题,一直以来都存在着诸多分歧甚至是争论。因此,这里有必要澄清马克思与生态问题的内在关联。

文艺复兴开启了近代形而上学摆脱上帝、发现人的历史进程。随之,原本统一的世界被划分为不相干的两部分:作为世界之主体的人与作为主体之对象的自然。人成为“万物的尺度”,自然被确立为“我”之附属。这种将人类世界先验地进行主客二分的思维方式,造成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直接对立。

这一对立在康德的现象与物自体的范畴那里最终走向了极端。在马克思看来,黑格尔的伟大成就在于他运用辩证法找到了调和康德鸿沟的哲学道路。黑格尔借助实体即为主体的命题赋予精神以自我运动和自我生产的能力,从而通过历史中精神的自我发展使分离了的人类与世界重新获得了统一。如此,黑格尔认为他在现实的维度完成了人与世界关系的和解。马克思认为,黑格尔通过概念的辩证法,在人与世界的关系中找到了社会历史的向度,从而开辟了一条哲学的因而是现实的道路,这正是黑格尔的辩证法所蕴含的精髓。但是人与世界的这种统一只不过是一个假象。因为,黑格尔的辩证法是思辨的辩证法,他只是为人与自然的关系找到了“抽象的、逻辑的、思辨的表达”。因此,人与自然的现实关系在黑格尔那里依然被遮蔽着。

归根究底,黑格尔使人与世界统一起来的那个精神只是“无人身的理性的自我运动”。对此,费尔巴哈进一步“消解了形而上学的绝对精神,使之变为‘以自然为基础的现实的人’”[1](P342),因而,他在批判黑格尔的思辨之路上迈出了十分重要的一步。但是,费尔巴哈只是单纯地从直观或客体的形式去理解对象、感性和现实,这就使费尔巴哈把黑格尔在人与自然关系中苦心确立的辩证一度排除出去了,因而费尔巴哈也没有把握到人与自然关系的真正现实。

马克思正是以对象性的活动为基础,对黑格尔进行了积极的扬弃,既继承了其切中现实的哲学方法,又克服了思辨理性的缺陷。马克思指出,人与自然的关系只能在作为现实的、感性的活动即对象性的活动的意义上才能得到理解。正是在这一对象性的活动中,马克思所达成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一种建基于社会历史视野之上的、非思辨的因而是现实的统一。因而,对象性的活动真正地确证了人与世界、主体与客体的现实的统一。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明确地揭示:“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对人说来才是人与人联系的纽带,才是他为别人的存在和别人为他的存在,只有在社会中,自然界才是人自己的合乎人性的存在的基础,才是人的现实的生活要素。只有在社会中,人的自然的存在对他来说才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并且自然界对他来说才成为人。因此,社会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1](P187)即自然必须为历史和社会所中介,将历史和社会排除出去的自然只能是思辨的和形而上学的范畴,并最终会陷入不可理解的黑暗。

正是在“对象性的活动”的意义上,马克思将人与自然的关系深入到了现实的社会历史之中:资本主义社会阶段下人与自然的关系是异化的。在马克思看来,对人与自然关系的异化状态的解剖应该到政治经济学批判当中去寻求。正是从这种政治经济学批判出发,马克思道破了生态问题的根本:最现实的状况是一切都受资本的普遍统治。对此,海德格尔高度评价了马克思:“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2](P383)而这“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的独特内涵即表现为:“经济发展与这种发展所需要的架构”[3]。马克思正是在资本运行的逻辑的意义上才挖掘出了人与自然关系之异化的根源。经济发展及其背后的逻辑——资本逻辑,在根本上使人与自然的原初统一被瓦解和异化了。马克思这样说道:“不是活的和活动的人同他们与自然界进行物质变换的自然无机条件之间的统一,以及他们因此对自然界的占有;而是人类存在的这些无机条件同这种活动的存在之间的分离,这种分离只是在雇佣劳动与资本的关系中才得到完全的发展。”[4](P481)对象性活动意义上的劳动是人类以自身活动为中介来调整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的活动。而资本时代人的活动即现代性的生产劳动却成为了人类宰制自然的手段。自然的异化正是资本以人的活动——现代性的劳动为中介造就的。人和自然之间的平等关系在资本逻辑下变成了人对自然的统治。

当马克思深入到人与自然关系之社会历史的维度时,才深刻地披露出当今生态问题产生的根源。从资本的角度去挖掘生态问题的根源,马克思为人类开辟了一条把握生态问题的现实道路。

马克思对生态问题的深邃洞见正是内涵于其对资本的批判理论之中。马克思通过在《资本论》等一系列的著作中对资本之谜的揭示,不仅有力地挖掘了当代生态危机的根源,而且一览无遗地把资本逻辑支配之下的人与自然关系的走向呈现了出来。以永无止境的价值增殖为目的的资本欲望,将人与自然置于有用性的熔炉,通过不断地扩张生产和强制消费榨取大量的自然力和劳动力。资本增殖逻辑下所导致的过度开发和大量废弃物日益超越了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由此,作为现代社会之核心与灵魂的资本使生态陷入了深深的困境。

作为特定历史时代之产物的资本,自从来到世间,就对人类社会起着决定性的作用。“资本只有一种生活本能,这就是增殖自身”[5](P269)。以价值增殖为动机和目的的“无限制的和无止境的”欲望,构成了资本的本性。资本的这一本性,又使其在经济领域乃至整个人类的生存领域都日益具有了独立性和个性。资本按照自己的意愿创造着世界的一切。资本的内在逻辑导致了普遍的价值丧失,包括对人和自然关系合理性的盘剥。

马克思以资本逻辑为视域考察了生态问题的生成。资本的增值欲望和资本的主体性原则,将人与自然置于有用性的熔炉,并通过不断地扩张生产和强制消费这两种途径吮吸大量地自然力和劳动力,因为牟利而造成的过渡开发和大量废弃日益超越了生态系统的承载能力,因而引发了严重的生态危机。一方面,资本把自然界仅仅看作是工具和有用物,力图将整个自然界纳入现代性的商品生产体系。资本逻辑内在地要求探索自然界甚至寻求以新的方式开发和加工自然资源,以便发现物的新的有用性并赋予它们以更多的交换价值。在资本的统治之下,自然失去了自身的“感性光辉”,似乎只有在资本的法庭面前才能为自己存在的合理性进行辩护。因此,马克思曾经指出,只有在资本面前,“自然界才真正是人的对象,真正是有用物;它不再被认为是自为的力量;而对自然界的独立规律的理论认识本身不过表现为狡猾,其目的是使自然界(不管是作为消费品,还是作为生产资料)服从于人的需要”[4](P390)。资本的增殖本性决定了它对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另一方面,如同自然物被置于资本的结构暴力之中一样,在资本的扩张下,劳动者也被资本积累的机器所捕获,仅仅变为资本完成其历史使命的手段和工具——劳动力资源、消费机器和垃圾排放者。

马克思明确地指出,资本之作为资本,其本质规定就是剩余价值,而且必须是最快速的获得最大的剩余价值。对于资本的这一本质规定来说,持续不断地并且快速地实现对现阶段的生产和消费的超越,就成为其成就自身与维持自身的一种内在需要。因此,在经济过程的所有环节里,如果说将资本对大量自然资源的无偿霸占和剥夺称作是保证其价值增殖的起点的话,那么,对生产规模和消费规模的不断扩大则不仅仅是作为资本运动的终结,而且也必然是获取最大利润的关键。

甚至,在各个角落都被金钱欲望充斥了的当下社会,消费的强制性扩张在资本运动的逻辑中已经扮演着越来越重要的角色。在经济活动中,生产与消费是互为动力且相生相伴的。在马克思看来,由资本增殖原则所带来的生产的无限扩张必然伴随着消费的无限扩张。资本逻辑对消费的强制不仅在于扩大消费的数量或者消费的规模,而且还要求“发现、创造和满足由社会本身产生的新的需要”[4](P389),即提高消费的种类和水平。随着社会的发展,对于“自然的需要”来说,“历史地形成的需要”越来越被取而代之。资本正是通过刺激人的全面的物质欲望来达到实现增殖自身的目的。对于资本的此种行径,马克思曾经做出过深刻的披露:其一,资本“要求在量上扩大现有的消费”;其二,资本“要求把现有的消费推广到更大的范围来造成新的需要”;其三,资本“要求生产出新的需要,发现和创造出新的使用价值”[4](P388)。

扩大消费愈益成为了资本获得持续增殖的支柱,伴随着这一事实而来的是,消费活动不再是单纯为了满足人类基本需求的活动,恰恰相反,消费活动逐渐被异化成了刺激人们购买、消耗并毁灭过剩物品的活动,人被异化为了处理过剩产品的人力机器,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经济的正常运行。在这个过程中,资本不仅最大程度地攫取了自然资源,而且还将一个严重的后果施加给了自然界,即必然向自然界投放大量的垃圾。但是,地球是一个有限性的机体,自然界也不具有自我调整的无限弹性。永无止境地追求价值增殖的资本,在有限的生态系统中力求实现自身的不断扩张,这就必然导致在全球范围内形成潜在性的生态灾难。资本运动支配之下的巨量生产、大量消费以及巨量废弃,正在导致全球性生态危机的日益恶化。

马克思不仅把握到了生态问题的根源,而且也为我们探索走出困境的可能性道路提供了重大的启示:资本的文明化作用恰恰决定着走出生态困境的路径。因此,在现阶段的资本与生态的博弈中,问题不在于如何斩断资本的链条,而在于如何驯服资本以在发展资本与保护生态间保持合理张力。

既然在本质上资本与生态相互对立,那么,为了化解生态危机,现阶段的人类能否与资本进行彻底的决裂,并重新建立一个不存在资本的世界?对此,马克思启示我们:不要纯粹地将资本看作是恶的化身而诉诸伦理性批判,而是要历史地而且辩证地对资本进行否定和肯定的双重维度的透视——追求价值增殖的欲望和创造文明的作用。

资本所创造的是一个野蛮与文明共生的世界。资本对人类既有负面的影响同时也对人类的历史进程发挥着文明化的作用。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视域出发,在对资本的内在规定进行最深刻地批判的同时,也对资本所造就的世界历史性的进步和发展——即资本的文明化作用——给予了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马克思指出:“资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这种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因素的创造。”[6](P927~928)以发展社会生产力为“历史使命”的资本一经出现,就使“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7](P36)。资本激发下的生产力爆发程度是前所未有的,它使人类社会产生了巨大的进步,从而为发展丰富的个性创造出了物质财富,甚至也为人类的自由解放奠定了物质基础。

毋庸置疑,人类今天仍然处于资本逻辑统治的时代,社会无不在资本的裹挟之下前进。作为促进经济发展的强大动力的资本是现代社会进行资源配置的最有效的方式,它在现阶段的存在还有其极大的合理性,这一点是无可厚非的。从根本上来说,资本的发展生产力、促进人类文明化作用的历史使命尚未完成,因此它必须继续履行自己的这一使命。只要它的历史使命尚未完成,只要它还对人类的文明化进程起推动作用,那么就不可能人为地将它取消掉。但是,以资本逻辑为最高原则的现代社会也正在不断地走向异化。这种困境之下人类该何去何从?

对于资本,人们既无法人为地斩断其链条,又不能被动地深陷于这洪水猛兽。马克思对资本的否定-肯定的辩证方法昭示我们:在资本与生态的这场博弈中,我们并非处于“非此即彼”的境地。亦即问题“不在于瓦解资本的逻辑,而在于如何驯服资本”[8]。异化的生成与克服异化是同一个历史过程。一方面要合理地利用资本,另一方面又要对资本的发展进行引导,在发展生产力与保护生态环境之间保持平衡。如此,生态问题的解决也就转化为如何驾驭并驯服资本的问题。

邓小平破除了对资本与主义关系的流俗理解,邓小平说道:“社会主义和市场经济之间不存在根本矛盾。”[9](P148)无论是计划还是市场都只是促进经济合理运行的杠杆,唯有达到这样的认识时,才能探索出一条平衡资本和生态的现实的、有效的路径。即通过国家的行政权力和国有资本宏观上调控并引导资本的发展。通过国家的宏观调控驯服资本增殖的欲望,既充分发挥资本创造文明的作用,又合理地引导资本的发展,把发展资本与引导资本统一起来,以此保证适当的生产、有度的消费。必须明确,生产是为了满足人类的生存和生活需求——这种需求不是作为物质欲望的虚假的需要而是人之所以为人的真实的需要。在此基础之上,使生产与自然的尺度相适应,将生产合理地调控在生态系统承载力的范围之内。在限制资本与利用资本的过程中,树立起高度的理论自觉和实践自觉,抑制资本增殖欲望之下那团终将导致生态毁灭的火种。从这个意义上来看,市场经济与社会主义的结合非但不是作为市场经济的另类而存在,而是地球和人类借此获得持续生命的可能性出路。

越演越烈的生态危机对人类活动敲响了警钟。我们必须对自然界进行“社会主义式的重建”,在利用资本与引导资本之间保持一定的张力,“合理地调节他们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把它置于他们的共同控制之下,而不让它作为盲目的力量来统治自己;靠消耗最小的力量,在最无愧于和最适合于他们的人类本性的条件下来进行这种物质变换。”[6](P928 ~929)推动科学发展实践与生态文明建设,真正实现“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的天人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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