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闽南民间信仰之联合宫庙初探
——以漳州浦头港“东岗祖宫”为个案

2014-03-09钟建华

关键词:关帝小庙宫庙

钟建华

(闽南师范大学闽南文化研究院,福建漳州 363000)

目前,我国对于民间信仰在都市化进程中新出现的变迁形式“联合宫庙”的研究寥寥可数,中国期刊网关于我国民间信仰“联合宫庙”的研究文章搜索记录甚至为零!对比新加坡,直至整个东南亚华人社区,乃至我国台湾而言,联合宫庙已经不是什么罕见的民间信仰宫庙新形式。“所谓的联合庙是集合至少两间有善信基础,有经济条件与有整合意愿的庙宇,……一般的格局是建一间大庙容纳参与的庙宇,也有在共同购买的土地上各自建造两间或三间独立庙宇的。”[1]在新加坡“其联合宫庙可谓数不胜数”[2]。“为了实行工业化计划及解决人民住屋问题的'居者有其屋'计划,建屋发展局和裕廊镇管理局征用市郊和乡村土地,分阶段发展工业区和组屋区。……许多乡区的庙宇由于所在土地被征用而被逼迁,面对搬迁问题以及动辄近百万到数百万的昂贵地价与新庙建筑费,在个别庙宇无法自行购地建庙的局限下,许多庙宇必须对被淘汰与进行整合做出抉择。”[3]因此,直接催化了新加坡诸多“联合宫庙”的产生,这已经引起了海内外诸多学者的重视与研究。

我国目前正面临着都市化进程,民间信仰的重镇——闽南地区,尤其是城郊结合带,已经渐次出现了联合宫庙。根据一份当地民族与宗教事务局的工作报告显示:“随着城市范围的不断扩大,许多郊区农村被城市包围,变为城中村,原先一村多庙的现象已经不适合城市建设的要求,部分宫庙的布局已与周围环境形成明显反差,影响城市的整体景观。在实际工作中,区民宗局在认真总结以往工作经验和教训的基础上,紧密结合实际,采取多种形式,妥善安置。”[4]报告认为,“多庙合一”、“集中安置”与“建设宗教民俗文化村”即是其中三种模式。该报告还进一步认可“多庙合一”,“在实践中,我们认为这种方式是今后城市建设小庙迁建安置较为理想的模式之一。”[5]综合该报告内容显示,闽南民间信仰宫庙在都市化过程中,“多庙合一”而成的“联合宫庙”,作为一种较为理想的迁建模式,已经得到地方民间信仰监管部门、当地信众、开发商与规划部门等不同程度的认可。

本文以闽南漳州浦头港“东岗祖宫”为例,就“联合宫庙”调研个案,探索这一闽南民间信仰变迁的新模式,其既有与新加坡创建联合宫庙一样的内外驱动力,又有迥异于新加坡,深具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特点与民间信仰宫庙迁建的特性,这一研究对象具有很强的现实应用价值,因此,笔者抛砖引玉,以期引发学界注意。

一、浦头港、浦头港宫庙群与东岗祖宫

漳州俗语说:“东门金,南门银,西门马粪,北门苍蝇。”浦头港作为明清以来漳州府治所在地的最大内河港口,港口沿岸曾有四大码头:周爷楼(即文英楼)码头、米坞码头、(浦头)大庙前码头、广兴码头。[6]其紧邻漳州古城的东门街区,是东门古商业街的起点,也是整个漳州府治最重要的商品聚散地与渡口所在。浦头溪航道本是九龙江干流西溪故道,可直接入海,是为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之一“海澄月港”的重要接驳点。据现今浦头港一带的耆老介绍,过去浦头港至碧湖村河道,宽约百米,水深2至3米,明清直至民国时期,来往于漳州与厦门、月港的五帆大木船可以在这段河道上航行,以碧湖村为进出口,经西溪通往沿海各港口,开展对外贸易,直至上个世纪30年代因碧湖村当地豪霸争航道利益而堵塞港道,浦头港才衰微。[7]周爷楼(文英楼)现存清嘉庆十三年(1808)《重修文英楼碑记》,石碑记载“鹭岛贾船咸萃于斯,四方百货之所从出也”。“楼奉义勇将军,俯瞰溪流吞吐潮汐,巍然屹峙为一方巨镇。”浦头大庙现存道光十二年(1832)告示“各港渡船募雇出海舵水驾驶往来运载客货”之禁约的“厦关税行公启碑”,显示厦门税行甚至在浦头港设置了税铺。由此可见,浦头港在清中后期的繁华程度。

浦头港作为商业港口在19世纪30年代已经趋向没落,然而作为既定的传统居民社区,其地理位置并没大的改变,但是行政区划频有变更。根据笔者在浦头港访谈资料显示,1949年后,浦头港区于1958年被拆分,大部分被划入市郊公社,号称有十二大队,小部分被并入步文公社。改革开放后,公社与大队又改村镇、街道办事处,随着1998年以来漳州城市建设与“农转非”的拆迁进程,在浦头港的核心地带设立了浦头社区、悦港社区、桂溪社区、田丰社区,另有部分村社并入东门社区、龙文区等,按照东岗祖宫一名苏姓管理人员的话说:“这其中鸡零狗碎的,十分复杂。”由此可见,浦头港至今区划变更颇为繁杂。现今的浦头港原住民由“有地”农民或市民转变成了“无地”的市民,分散聚居不羁,生活方式也由原来的传统农业与小本生意纷纷转化成为靠房租、店租为主的市民经济。然而,浦头港原居民对于浦头港则各有各的历史记忆,以保存自己传统社区的有效认知:一是以其残存的四大码头的地理范围——周爷楼(即文英楼)码头、米坞码头、(浦头)大庙前码头、广兴码头,来牢记属于自己社区传统生活的历史与模样;二是以风水地理确定各个民间信仰宫庙位置来还原自己传统社区的方位:“虎形风水”——浦头大庙为虎头,周仓爷庙(文英楼)与东岗祖宫(主体为米坞码头上的“关帝小庙”)为双虎爪,面朝浦头溪,构成了浦头港的核心位置;三是以“扒龙舟”、关帝诞辰祭祀(浦头大庙)、东岗祖宫关帝诞辰、周仓爷诞辰祭祀等信俗活动来标圈浦头港传统社区的外延和内核。“扒龙舟”等信俗活动是以现今的浦头港四社区全民参与的五宫庙六龙舟的传统端午节“扒龙舟”比赛,与浦头大庙关帝诞辰祭祀活动结合在一起,有效地圈画了浦头港的地理外延与内部认同;东岗祖宫关帝诞辰、周仓爷诞辰祭祀等信俗活动则增强了浦头港各社区内部自身的认同。

我们通过上述三种浦头港原居民对于自身传统社区的历史记忆,可以得出以下重要信息:其一,浦头港作为曾经的繁荣的内河港口,对于此地的居民生活影响甚巨,塑造了浦头港区传统的内河港口生活文化,直至今日仍有迹可循;其二,每一年端午节浦头港全民“扒龙船”信俗活动所囊括的四大社区五大宫庙,是为浦头港宫庙群的所在地与核心内容,即四大社区:浦头社区、桂溪社区、田丰社区、悦港社区;五大宫庙:浦头崇福宫关帝大庙(俗称浦头大庙)、文英楼周仓爷庙、东岗祖宫、港脚德兴玄天上帝宫、渡船头桂溪天后宫(土坪社与土白社系林氏宗族一树双枝,虽然各自负责一只龙舟,各自也有村社庙,但参加浦头港“扒龙舟”活动时则共同奉祀桂溪天后宫,意味着桂溪天后宫才是浦头港宫庙群核心庙宇之一);其三,浦头崇福宫关帝庙是为浦头港的主庙,而东岗祖宫则是传统浦头港港区三座核心宫庙之一,除了崇福宫关帝庙高踞中心外,东岗祖宫与文英楼周仓爷庙一左一右守护着浦头港传统港口区。从目前我们对于浦头港宫庙群的调查来看,浦头崇福宫关帝庙、文英楼周仓爷庙,乃至更小的浦头港角落庙,如香火旺盛的霞东书院文昌宫、历史悠久文物保存相对完整的增福祠土地公庙、全新的探花码土地公庙、祥慈宫妈祖庙、管顶仔保生大帝庙、合美宫王爷庙、文浦亭有应公庙等,基本经历过重建或重修,乃至拆迁重建,但都是独立进行的,也就是原庙迁建,而唯独只有东岗祖宫是浦头港社区在都市化进程中迁建形成的“联合宫庙”,由此,引发我们对于东岗祖宫组成联合宫庙的研究意趣。

二、东岗祖宫的历史沿革与联合宫庙的产生

东岗祖宫2003年重修落成时,在庙左侧竖了一块“东岗祖庙沿革碑”,其内容抄录如下:

漳州浦头关帝小庙,原名东岗祖庙,以田中央、上厝、粉街仔、水田陟、崎仔顶祖庙角,始建于南宋理宗淳祐十二年(公元1241年)至1942年杨逢年率部开辟马路,拆除本庙后殿,前殿因1968年大水,致使全毁无存。龙舟位于崎仔顶祖庙角、东岗帝君庙位于粉街仔角,土地公与珈蓝公位于水田陟角,总称为东岗祖庙。农历乙亥年梅月重建(公元1999年)至2003年悦华房产开发公司拆迁。经统战部、宗教局及道教协会批准迁建,于农历癸未年蒲月辛卯日(公元2003年5月18日)正式开建落成。新建整套庙宇建筑面积183m2(包括拜厅、主庙),龙舟寮96m2,厨房、卫生间30m2,石埕 42m2,水泥埕 290m2,总计 641m2。

漳州浦头东岗帝君庙管委会理事监建

二〇〇三年十月十八日

结合具体的访谈与考察,我们从中获得了许多关于东岗祖宫历史沿革与兴建的相关信息。东岗祖宫的主体是为地名“浦头粉街仔角”的“东岗帝君庙”,又称关帝小庙,主要供奉关帝、左右分别配祀水仙尊王与伽蓝大王;其联合庙,其一为“浦头崎仔顶祖庙角”,俗称“柳(树)仔脚”的妈祖庙,主祀妈祖,左右分别配祀观音佛祖与大道公,浦头港端午节“扒龙舟”时,东岗祖宫的绿色龙舟就置放在这座庙里;其二为“水田陟土地公庙”,主祀土地公,配祀伽蓝大王。这三座庙在历史上属于浦头港的田中央、上厝、粉街仔、水田陟、崎仔顶祖庙角的村民所共有,属于浦头港“米坞码头”区的角落庙,关帝小庙显然是这个角落的主庙,信众比较多,建筑体与面积也大,虽然于1942年被杨逢年军阀拆除了前殿,但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其庙始终存在;崎仔顶祖庙角妈祖庙与水田陟土地公庙则在1968年的九龙江西溪泛滥的大水灾中被彻底摧毁,只剩庙址。关帝小庙在1987得到重修,庙址原在香格里拉小区的中心景区地带,2003年随着香格里拉房地产小区的全面兴建,才被迫迁建到现在“东岗祖宫”的所在地;而妈祖庙与土地庙则空有原庙的地基,而建筑与神像全无,一直没有恢复原貌。究其缘由,主要在于信奉妈祖庙与土地庙的主要角落崎仔顶祖庙角、水田陟角的原有居民因为各种原因搬迁殆尽,正比如报料人所说的掺杂了闽南传统地理风水观念的“(宗族或人口)不兴”,因此得不到重修的动力、人力、物力与财力,而粉街仔角的关帝小庙作为这大角落的主庙,受到了人口最多的上厝村、田中央村以及粉街仔村民的重视与支持,得到了重修,香火一直延续下来。

图1 东岗祖庙内部构图

图2 东岗祖庙侧殿图

现在的东岗祖宫是于1999年至2003年间,东岗祖宫所在的传统社区的居民们,联合芗城区统战部、民宗局、道教协会与悦华房地产集团协商而重修起来的,如上图所示,就新建联合宫庙——东岗祖宫所供奉的神灵来看,原三庙联合其实成为了两庙的构架。正殿主祀神依然是关帝帝君,主要的配祀依然是左水仙尊王、右伽蓝大王,但是在与水仙尊王同一台神案上,还配祀了土地公,其陪祀地位是与水仙尊王相仿的,位于水仙尊王的正前方,也符合闽南民间信仰宫庙习惯性的在宫庙左侧配祀福德正神的习惯。因为土地庙原来的神像消失殆尽,因此,东岗祖宫管委会创造性的把原土地庙的土地神与伽蓝大王放置在了东岗祖宫的正殿,只不过,土地庙的伽蓝大王的神像没有再重刻,而实际上是把土地庙与关帝小庙的伽蓝大王二合一的供奉在大殿的右侧,这是一种比较理性的供奉行为,毕竟原有的伽蓝大王像不见了,否则,可能会有另一种摆放方式,因而只摆放了前述的土地神像,熟知东岗祖宫历史的民众,一目了然的看到了他们曾经的土地庙也在这里供奉,因此祭拜的时候,土地神前多一份贡品多一次祈祷是必然的行为。

东岗祖庙的侧殿,则是原浦头港崎仔顶祖庙角妈祖庙的翻版,分别供奉了妈祖、观音佛祖与保生大帝,虽然这三尊神像下面摆放了许多尊观音小神像,但是妈祖神像依然摆放在三尊大神像的中间,以显示其是侧殿的主祀神。根据东岗祖宫管委会相关人员描述,如此建设侧殿,主要还是土地资源问题,根据置换来的土地面积,东岗祖宫在宽度上既无法兴建通殿式的建筑,在纵长的维度上亦无法建筑贯通式的宫庙,因此只好建设偏殿,一侧满足神灵供奉,一侧满足宫庙管理空间问题。然而,在当地民众对于其社区所拥有的三座神庙的观念判断上,以及宫庙重修与拆迁的实际操作上,恐怕并非报料人所言那么简单。当地民众对于神灵的供奉有着相当准确的主次判断,比如,同是供奉关帝的崇福宫与东岗祖宫,祂们的主次地位一目了然,现今紧邻的这两座宫庙,简单的从香火旺盛程度来判断也就知道,崇福宫才是浦头港的主庙,而东岗祖宫是角落庙。同样的道理,东岗祖宫与崎仔顶祖庙角妈祖庙的地位对比一如崇福宫与东岗祖宫的地位悬殊一样,更何况崎仔顶祖庙角的原居民搬迁殆尽,失去了最直接与强有力的信众基础。但是崎仔顶祖庙角妈祖庙并非只是崎仔顶祖庙角的原居民在供奉,它依然是田中央、上厝、粉街仔、水田陟、崎仔顶祖庙角所有原居民的角落庙,因此在现在的东岗祖宫,信众前来祭拜,祭拜完正殿,直接前往侧殿祭拜,这一整圈祭拜下来,才是他们前来东岗祖宫祭祀自己角落庙的完美流程,并没有因为妈祖、观音佛祖、大道公位居偏殿而冷落了祂们。倒是我们这些外来调查者,往往在第一次的考察中,从行动乃至心理上忽视或轻视了这间侧殿。

三、东岗祖宫形成联合宫庙的原因分析

(一)都市化进程的影响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得到了迅猛的发展,时至今日,中国经济已经完成了从初始经济发展模式,走向了城镇化。浦头港所在的漳州市区作为中国的三线城市区域,也很快融入到都市化进程中来。“都市化是一个过程,包括两个方面的变化。其一是人口从乡村向城市运动,并在都市中从事非农业的工作。其二是乡村生活生活方式向都市生活方式的转变,这包括价值观、态度和行为等方面。第一方面是强调人口的密度与经济职能,第二方面强调社会、心理和行为因素。实质上这两方面是互动的。”[8]浦头港原先作为漳州城郊结合带,在1998年前后完成了都市化转型,大部分地块被划入到漳州市所在的市中心区域——芗城区,小部分地方被划入到龙文区。浦头港居民由此引发的不但是“农转非”的效应,更重要的是,除了宅基地,土地全部被征用,从务农转化到了主要依靠房租等商业谋生方式,生活方式也因此不可避免的发生了重大的转变,然而,其社会心理、价值观以及社会行为却还是表现出了某种滞后性,具体表现在他们对于其传统生活内容的某种固守,其最典型的是社区信仰文化生活的保存与延续。这为浦头港宫庙群的形成提供了最基本的社会基础,也为东岗祖宫这类联合宫庙的兴修铺垫了某种契机。

如果以自古以来浦头港的核心港口区域而论,这里总共分布着大小民间信仰宫庙10座,受到都市化影响的结果至少可以通过两方面展现:其一,1998年“农转非”以来,浦头港的土地主要被征用来做房地产以及相关的城市道路交通等基础建设,因此原始的浦头港宫庙群那种讲究风水的位置散布,以及附随浦头港各个角落村社而设立的宫庙数目,都随着土地开发的需要而被尽可能压缩,地方政府、房地产开发商、当地居民与信众,以及宫庙的影响力,成为了决定浦头港宫庙群新变化的四股力量,这也就是潜藏在都市化进程中主要的社会经济力量;其二,浦头港宫庙群是都市化进程中出现的新称谓,这是因为拆迁集中安置的结果,其中涉及全新的宫庙拆迁重建的就有东岗祖宫、合美宫王爷庙、探花码土地公庙、祥慈宫妈祖庙、管顶仔保生大帝庙、文浦亭有应公庙等6座,而其他的宫庙如浦头崇福宫关帝庙、定潮楼周仓爷庙、霞东书院文昌宫、增福祠土地公庙则分别在原址进行了地基增高与建筑物的重修。当然,这些得以增高地基与重修的宫庙更多来自于都市化进程带来的间接刺激,即信仰观念的更新与财富的增加。

(二)东岗祖宫——联合宫庙的出现

在浦头港宫庙群中,东岗祖宫作为唯一的联合宫庙,其出现并非偶然性。

闽南民间信仰在改革开放以来纷纷得以复兴,又在两岸民众交流中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因此,在正常情况下,一般的民间信仰宫庙都得到了重建或重修。在最初的民间信仰宫庙拆迁过程中,主要是涉及“神比人大”的信仰观念,再加上原先的民间信仰宫庙一般都占据着最好的风水宝地,因此拆迁问题重重,但是,在不可避免的拆迁过程中,最基本的原则都是坚持一庙拆迁重建一庙,并且在新修宫庙建筑体面积上有一定的溢出比例,即建造更华丽宏伟的宫庙。然而,为了追求经济利益的最大化,在早期的房地产开发过程中,房地产商思考的是尽力回避、淡化甚至拒绝其楼盘中所涉及的民间信仰宫庙拆迁的问题。再加上闽南民间信仰宫庙长时间产权与归属不明,在没有更多更明确的法律规定的情况下,显然是作为集体土地所有归制的一种形式,自然归属于当地居民与村社,这就造成了一大困境,即谁能真正负责与房地产商交涉相关宫庙拆迁重建等问题,尤其是那些倾颓的宫庙,特别是只剩下地基的宫庙,在拆迁中如何保存其生存权利?由此引发了诸多纠纷,至今悬而未决,从而引起了地方政府相关管理部门的重视,统战部、民宗局、道教协会等相关单位开始真正介入到相关的民间信仰管理以及相关的宫庙拆迁事宜。

东岗祖宫的拆迁与重建就有了上述几方面人员的参与。前面提到,东岗祖宫是三座宫庙的联合体,其中主体关帝小庙一直承续了下来,而妈祖庙与土地庙则在1968年西溪大水灾中被完全冲毁,改革开放也没有重建,但是原来庙址地基一直存在。1999年悦华房地产集团在浦头港西侧开发香格里拉楼盘,浦头港核心区多达8座民间信仰宫庙需要拆迁重建,最后重建了6座,其中3座就联合建立了东岗祖宫。在这拆迁重建的过程中,几种力量产生了交锋,从而促使东岗祖宫建设成了联合宫庙。首先,东岗祖宫所在的五大村社或角落:田中央、上厝、粉街仔、水田陟、崎仔顶祖庙角,至今只有田中央、上厝是兴盛的村社,粉街仔只剩几十户,水田陟、崎仔顶祖庙角这两个角落的村民已经拆迁殆尽,因此东岗祖宫的拆迁前期,其谈判权掌握在最靠近关帝小庙的上厝村大姓苏姓村民手里,于是第一次与悦华房地产集团的谈判就是这些在上厝村有一定权威的村民,其代表是上厝村苏姓的四五个人,包括一名上厝村的村委会成员。根据知情的报料人所提供的信息,苏姓村民代表者拟以十几万的价码谈妥这次拆迁,其中谈判的拆迁面积也自动忽视了其无建筑主体与神像的两座宫庙,单纯是关帝小庙的拆建,这遭到了人数最多,民间势力最大的村社“田中央”的村民集体否决。这位报料人一方面感叹悦华集团“人情”工作做得相当出色,这些第一波谈判中的村民代表太过于急功近利;另一方面,颇为赞赏田中央村民的“硬气”。于是,开始了第二波拆迁谈判。

其次,东岗祖宫的第二波拆迁谈判显得公开化,田中央、上厝村与粉街仔推选出最具权威的村民组成了谈判联合队伍,并邀约了芗城区统战部、民宗局与道教协会的相关负责人与悦华房地产集团相关负责人进行了正式的谈判,经过四五次的谈判与交涉,其最终的谈判结果显示,第二波谈判的人员为东岗祖宫的拆建,无论是拆建地点的安排,还是拆建面积,基本达到了利益最大化,上厝村、田中央与粉街仔村民大多表示满意,唯一不满意的是拆建资金赔偿,最后从最开始的三十几万元,也达到了五、六十万元,统战部、民宗局与道教协会在其中真正起到了协调的作用,悦华房地产集团也积极配合谈判、拆迁与重建事宜。在东岗祖宫于2003年建成开光的庆典大会上,这些非浦头港原居民的谈判人员都应邀出席了庆典大会,而上厝村与田中央的谈判代表则顺势成了东岗祖宫的管委会人员。

再次,在第二波谈判过程中,上厝村、田中央与粉街仔谈判代表熟知属于他们的拆迁土地上的任何民间信仰宫庙内容与庙址土地面积,因此为建立东岗祖宫联合庙奠定了理性的谈判基础,很显然,一旦公开涉及水田陟土地庙、崎仔顶祖庙角妈祖庙遗留下来的地皮谈判,那么东岗祖宫建设就不仅仅是关帝小庙的迁建问题,而是要么重新拆建成三座庙,要么如何运用灵活的方式来构建新宫庙以满足这三座宫庙的新建需求。土地庙与妈祖庙的建筑体与神像的缺失,一直没有得到重建,显示了土地庙与妈祖庙核心信众力量的缺失。这个案例的反证就在离它们不远处,同在浦头港西侧的探花码土地公庙、祥慈宫妈祖庙、管顶仔保生大帝庙、文浦亭有应公庙的拆建事宜,这四座庙除了探花码土地庙外,其他三座也都是只遗留下地皮,但是在这个村社角落蔡姓一家的奔波下,这四座庙都得到了重修,在访谈过程中,这位蔡姓村民以浓厚的社区归属感,自豪的告诉笔者,他有这种责任与功德来争取自他小时候就记忆其中的四座宫庙的迁建,而且是一对一的得到了重建,他的家庭成员也就成为了这四座庙的管理人员,占据了浦头宫庙群四分之一的数量。很显然,东岗祖宫的拆建结果是修建联合庙?还是一对一的宫庙重建?取决于谈判代表的努力与信仰观念。最后三庙迁建成了联合庙,也在某种程度上显示了土地庙与妈祖庙并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上厝村有自己村社的“相厝伽蓝大王庙”,田中央有“凤田伽蓝大王宫”,关帝小庙本来就座落在粉街仔上,虽然名义上土地庙与妈祖庙依然属于这五个村社社区共同拥有,但是水田陟土地庙、崎仔顶祖庙角村民的流散,使得谈判人员中无人能够坚持一对一建庙的计划;而从市场经济的做法来看,三庙建设的花费肯定远大于建设一座庙的开支,因此,谈判双方妥协的结果就是主要建设其中最重要的关帝小庙,其他两庙的地皮也纳入关帝小庙的重建计划中,但是要在重建新庙中预留给另两座小庙神像供奉的位置,以示对两小庙神祇的尊敬。于是,东岗祖宫的联合宫庙具体做法由此产生。其谈判的走向与信仰观念也就决定了现今东岗祖宫现在的神祇位置与祭祀格局。

四、余语

东岗祖宫作为浦头港宫庙群中唯一的联合宫庙,其创建代表了未来闽南民间信仰变迁的一种必然趋势。都市化必然首先使得城镇土地资源紧张,传统社区居民又极力保存自身的日常信仰生活文化,相关政府部门也极力协调维稳,房地产部门在多元力量的影响下,也做了相应的退让,这使得联合宫庙成为了一种较为理想的迁建妥协方式出现。相对于新加坡而言,因为社会发展差异、土地所有制的差异、城市建设、房地产建设、民间信仰管理、当地信众社区生活等诸多差异,我国民间信仰宫庙迁建的情况显得更加的复杂多元,可以推论,随着我国城镇化水平的提升,民间信仰宫庙必将迎来更多的的迁建,如何因应这一被动行为,规范民间信仰宫庙产权等法律问题,如何保护传统的民间信仰内容,如何面对民间信仰宫庙迁建带来种种影响等等,这一切都值得我们观察与研究。

注释:

[1][3]林纬毅:《华人社会与民间文化》,新加坡亚洲研究学会,2006年,第174页。

[2]严春宝:《多神合一与宗教和谐——新加坡联合庙(宫)现象透视》,《中国宗教》2011年第8期。

[4][5]漳州市芗城区民族和宗教事务局:《探索旧城改造宫庙拆迁安置工作的模式》(工作报告,内部资料),2011年10月28日。

[6][7]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福建省漳州市委员会、政协芗城区委员会文史资料委员会:《漳州市文史资料》第十辑,1988年,第130,134 页。

[8]周大鸣:《现代都市人类学》,广州:中山大学出版社,1997年,第27-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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