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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域中的镜面魔幻

2014-03-05张长征

艺术与设计 2014年2期
关键词:幻象镜面观者

张长征

2013年12月,纽约19街西533号,人们排着长队等待进入大卫·茨维尔纳画廊(David Zwirner Gallery)——艺术家草间弥生(Yayoi Kusama)在这里营造了一座“镜屋”。这件名为《无限的镜屋——百万光年之外的灵魂》(Infinity Mirrored Room–The Souls of Millions of Light Years Away)的作品,是艺术家在大卫·茨维尔纳画廊举办的“我已到达天堂”(I Who Have Arrived In Heaven)展览的一个组成部分。即便要在寒冷的冬日里付出漫长的4-6小时的排队等候时间,人们依然固执地相信,被允许进入镜屋的短短45秒时间,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触摸到天堂。多么神奇的镜屋!

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另一个场景。2011年法国巴黎的旺多姆广场上,形形色色的路人也同样被设置在该空间的一座“环形镜子”所吸引。人们在那个用许多面镜子营造出的环形空间里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于是欢欣雀跃,一次又一次地进入其中,乐此不疲。

镜子,的确是件很神奇的东西,在许多从事创作的人眼中,它是无可替代的魔幻缔造者。人们用镜子这种廉价、易得,并且没有太多技术局限的材质作为载体和元素,开启了一场又一场介入生活的视觉魔术。

镜子——艺术世界的魔法石

还是回到草间弥生的《无限的镜屋——百万光年之外的灵魂》,让我们看看这是一件怎样的作品。

一个封闭、昏暗的盒状空间,在观众身后关闭的房门上,甚至没有把手——一个完完全全的方盒子,其中充满了色彩绚丽的闪光和悬浮着的光亮。并不开阔的实体空间中,只有一小方供观者站立的平台,平台周边的地面上覆盖了一层浅浅的水。草间弥生利用满布墙面、天花板和地面上的镜子,不断反射搭配在空间内的彩色LED灯,并透过灯光与水波脉动般的时明时暗,为观者呈现出一个如星河般闪烁的世界——这个视觉上的无限世界,是艺术家利用镜子制造出的魔法。因为镜子的存在,艺术家仅仅使用了75盏LED灯,其中绝大部分灯体直径小于2英寸。所有的物体都因为反射而数量倍增,包括置身其中的观者本身。现实与非现实的界限随之消解,那类似梦境的幻觉,令人仿佛触摸到了自己的前世今生。

同期展出的还有另一间名为《爱在召唤》(Love Is Calling)的镜屋。同样漆黑的房间里面,带着黑色波点的荧光色七彩触手从天花板和地面伸出,不断变色,同时也不断被镜子无限反射,期间还一直播放着草间弥生用日语朗诵的情诗,诡异不安却又令人迷醉。因为空间相对较大且地面上没有水覆盖,这座镜屋可以同时容纳7位参观者进入,这使得观者有了新的体验:或许就是在抬起头的一瞬间,你会瞥见由于镜子的反射而出现在视线中的某个陌生人,而他也刚好可以看到你。于是安静空间中孤独的个体,也因为“原来你也在这里”的不期而遇,多了一丝泛起在心底的微笑。

这一切,似乎都得益于创作者对镜子材质的把握。在创作者手中,镜子像一块神奇的魔法石,透过对光的控制和改变,制造出超越现实的幻象。就如斯拉沃热·齐泽克(Slavoj Zizek)说过的那样,“幻象并不纯粹处于想象的一边,相反,只有通过幻象,我们才能够接近现实,它只是我们获得现实感的框架”,经由引领人们游离于现实和虚拟世界之间,艺术家用镜子让我们看到的,是处在另一个现实世界中的自己。

如果说草间弥生是用镜子所对应的有限聚合空间创生了一个个关于无限世界的遐想,那么,阿根廷艺术家莱安德罗·埃利希(Leandro Erlich)利用镜子打造的违反地心引力的作品,则让人们见证了魔法缔造的全过程。然而这个“真实的谎言”,却依然具有强大的吸引力,让观者积极地投身到幻象之中,和艺术家一起体验创造的快乐。

埃利希出生于阿根廷的一个建筑世家,一直以来,埃利希以他创作的奇妙视觉幻象和他欢迎观众走入作品一探究竟的开放姿态而广受赞誉。镜子,是成就埃利希创作魔法的第一要素。通过对镜子特殊角度的利用,埃利希在看似简单的空间作品中颠覆常规,将日常情景打造成令人困惑不解、充满假象的视觉迷宫。这些作品挑战我们的常识,并展现给观众一个不同的现实。

《石库门》是埃利希专为中国观众量身定制的一件公共艺术装置作品,是其之前全球巡展的著名项目“反射的视觉幻象房子”的最新版本。《石库门》装置将一个真实大小的经典石库门建筑立面平放在地面上,上方以45度角悬挂大幅镜面,组成一个类似电影场景般的装置。观众在地面上坐着、站着、躺着或是做出各种常规的姿态,都可以通过镜子的反射营造出仿佛脱离地心引力的奇幻效果,犹如置身电影《盗梦空间》中的情境一般。

英国《卫报》评论埃利希的作品时说:“他的每一件作品都是奇妙的现实逃避,让观众在那一顷刻间完全融入艺术之中。”而面对观者和评论界对自己作品的喜爱,埃利希说:“我的作品就如同是一个邀约,邀请观众不断地挖掘探索,从而参与进来,并引导他们去思考现实的假象和艺术的构成。虽然这些作品都是虚构出来的场景,但是观众都乐享其中。”在他看来,“参与”是对艺术最好的理解,而他用来引导观者参与的,恰恰是那面以45度角摆放的神奇镜面。

把镜子交给设计师

或许在艺术家手中,镜子所能带给你的,是一场炫目而奇异的光影之旅;而把镜子交给设计师,你会发现,平常的生活可以在镜子的加入后发生那么令人惊喜的改变。无论是对其使用功能的改良和完善,还是在最大限度上挑战人们的心理和精神诉求,镜面的魔力,都令设计师们心向往之。

设计师阿诺德·拉贝里(Arnaud Lapierre)告诉我们:镜子,可以开启你与熟知的世界进行一次陌生对话的可能。拉贝里为2011年巴黎国际当代艺术博览会(FIAC)所设计的环形镜子位于法国巴黎的旺多姆广场,外观由一系列呈环形分布、有规则聚集的圆柱体镜子阵列组成。每根镜柱上等距离间隔分布着的长方形镜片,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反射着周围的光线,将人们熟知的景物——行人、周边的建筑物、天空,以及其他镜子中映照的影像,巧妙地分解,又通过镜面的映照将其重新定义在人们的视野当中。

只因这简单重复排列的镜子,旺多姆广场及其周边景观,还有习惯了匆匆走过的人群,就在设计师构筑的光影时空里瞬间被改变。每个在环形镜子面前停下脚步、驻足观看的行人,都在与被映射在镜子中的整个广场,及其所包容的“那些”自己的对话中,体验到了被转译的世界,一如旺多姆广场周边古老的巴黎建筑,在观者的视野中奇异地呈现出无与伦比的现代风情。

神秘主义作家叶芝在《诗歌的象征意义》中将我们身处的这个世界,看作反映孤独的人们在诗意的冥想时刻所产生的各种感情的多角镜。现实生活中,拉贝里把这面镜子,带到了我们面前,让每个经过它的人真实而身不由己地与它、与身在它其中的自己对话。

拉贝里聪明地利用镜子拴住了行人的脚步,让寻常的城市景观有了随昼夜更迭、时刻变幻的景致;而设计师拉斐尔·高梅兹(Rafael Gomez)则用镜子栓住了无数女人的心。拉斐尔把“移动的镜子”(Moving Mirror)——一款能随意旋转、调整角度的镜子,带给那些喜爱在镜子前左顾右盼,不容许妆容和发饰有一丝瑕疵的女士们。由旋转杆控制的六面镜子构成一个镜面组,每面镜子可以依据使用者的需要被调至各种不同角度。只要你愿意,你可以同时在镜中看到360 度无死角的样貌。重要的是,这样一组既具实用又足以在屋子里充当墙面装饰的镜子,造价不过几十美金。

消解现实,重构想象

镜子,生活中随处可见、触手可得的物品,为何如此多的创作者对它情有独钟?

或许是因为它的制造技术太过简单?简单到几乎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使得人们在选择和应用镜子的时候少了诸多局限。

也许是由于它能够照见事物这项独特的功能?就如先哲柏拉图所形容的那样:“如果你愿意拿着一面镜子到处照的话,你就能非常快地做到这一点——你就能很快地制作出太阳和天空中的一切,大地和你自己,以及别的动物、植物、用具和所有我们刚才谈到的那些东西。”没错,这是镜子的魔法。然而,在创作者手中,“照见”只是手段,经由不同角度、不同形式的“照见”,重构人类的想象空间,将现实世界中的习以为常幻化成视域中的不可思议,这才是最令创作者心动的吧。

事实上,那些创造性地使用镜子的艺术家或者设计师,都在有意无意地提醒我们:只要足够有心,我们每个人都可以借由镜面,让熟悉的世界,甚至是人的情感、心理、行为在镜面作用下消解与重构,不断地呈现出陌生而奇幻的光影。操控镜面,玩一场镜与光的魔术,你也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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