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兰教与新疆维吾尔族女性社会生活调查研究∗

姚学丽，王俊旗

(1.新疆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新疆 乌鲁木齐 830054；2.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党委统战部 研究室，新疆乌鲁木齐830001)

本研究编制了《伊斯兰教对新疆维吾尔族女性生活影响调查问卷》，于2012年2月至5月在南疆6个县市和北疆2个县市进行了调研①尊重当地相关部门的意见，此处隐去具体的县市名称。，共回收有效问卷1 028份，访谈个案27位。接受问卷调查的被试中城镇和乡村群众所占比例分别为47.7%和52.3%，青年人、中年人和老年人②小于等于25岁为青年人，26至40岁之间为中年人，大于等于41岁为老年人。所占的比例分别为24.0%、45.6%和30.4%；初、中和高等文化水平者③文盲和小学文化为初等文化水平，初中、高中和中专为中等文化水平，大专、本科及以上为高等文化水平。分别为31.2%、55.1%和13.7%。

一、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日常生活的影响

（一）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穿着和饮食的影响

问卷中设计了相关问题：在丈夫面前打扮最漂亮吗？穆斯林可以用金银器皿吗？您家养狗了吗？伊斯兰教规定女性无人陪同的情况下不能单独旅行一昼夜对吗？您与邻居之间关系如何？

《古兰经》和圣训中没有直接规定“女性在丈夫面前打扮最漂亮”，但设计问卷时回族和维吾尔族课题组成员都认为这是伊斯兰教对女性穆斯林在穿着打扮方面提出的要求，上述问题可能是穆斯林对伊斯兰教中相关规定的概括。77.9%的被试赞同此观点，案例1说：“我赞同火狱里女人多的观点，因为女人没有做到穆斯林女性本分的事情，没有把最漂亮的那面给老公看，出去也化妆，穿好看的衣服，穿着上不像穆斯林女性。”穆圣说：“你们勿用金银餐具饮水，你们勿用镀金、镀银餐具吃饭。因为这些东西，在今世属于异教徒，在后世属于我们。”[1]218“用银质器皿饮吸之人，其腹内火狱之火会发出骆驼鸣吼般的声音。”[1]226伊斯兰教不赞成穆斯林使用金银器皿，只有29.3%的被试知道此规定，但调查时并没有看到被试的家里使用金银器皿，这可能与习惯和经济条件有关；维吾尔族女性在生活中非常严格遵守伊斯兰教禁食自死物、血液等饮食规定。

（二）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居住和出行的影响

萨利姆据其父传述，他说：“吉卜利勒约好来见先知，可他却迟迟未来见先知，先知焦急不安。先知走出屋时碰见了吉卜利勒，向他诉说内心的焦急，吉卜利勒对先知说：‘我们不进入里面有画像、有狗的屋子’。”[2]先知又说：“谁若养狗，他每日善功的回赐即减少一成。但为农业和牧业之需而养狗不在其内。”[1]83调查时，家里养狗的被试都说狗是生产的帮手，但超过75.0%的被试家里没有养狗。圣人说：“祟信真主和后世的女人无人陪同不能旅行一昼夜。”[1]5161.6%的被试知道此规定，案例5参加过政府组织的参观、赴乌鲁木齐就医等多种外出活动，她坦言，在丈夫信任的情况下女性才能单独外出。案例10说：“我和前夫一起生活时，外出都要征得前夫同意，即使这样，我也从来不单独去巴扎。”案例25说：“老公不在家，妻子要外出必须打电话告诉丈夫，征得丈夫同意才可以外出。”

（三）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交往的影响

伊斯兰教特别注重邻里之间的关系，《古兰经》规定：你们当崇拜真主，不要以任何物配他，……当亲爱近邻、远邻和伴侣，……真主的确不喜爱傲慢的人，矜夸的人[3]61；圣训中也对邻里关系提出了要求，圣人说：“人们不应阻止邻居在自己的墙上放置椽子”[1]90，又说：“向真主发誓，那不是真穆民，向真主发誓，那不是真穆民，向真主发誓，那不是真穆民”时，有人问：“使者呀，谁不是真穆民啊？”他道：“那就是未曾避免伤害邻居的人。”[1]244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影响下，处理邻里关系是维吾尔族女性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长期以来她们形成了一些互助交往的传统：第一，见面问候；第二，生病探望；第三，在能力范围内一定提供帮助（邻居来借盐、馕和碗等）；第四，丧事和喜事时拜访帮助；第五，经济方面互相帮助；第六，穆斯林邻居之间在宗教礼仪方面相互帮助（如一起礼拜，一起封斋等）。维吾尔族女性在生活中将邻里的这种互助理解为客人代表福气，家里不来客人没有福气，如果家里三天不来客人，就要给邻居送好吃的，近70.0%的被试和邻居之间共享美食。伊斯兰教在日常生活中的规定或者成为维吾尔族女性观念的组成部分，或者成为她们的生活习惯，对多数女性的生活具有重要影响，饮食和养狗方面的规定与虔诚的信仰有关，是个人的私事，与社会生活联系较少，但穿着、出行和交往在调节夫妻关系、维持社区和谐中具有积极作用。

二、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婚礼和葬礼的影响

（一）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婚礼的影响

布哈里圣训实录全集《婚姻章》在穆斯林婚礼的主婚人、呼图白、祝福、婚宴和招待客人等方面都有相关的规定，很长一段历史时期里伊斯兰教认可的婚姻形式是新疆维吾尔族女性公开、合法的婚姻，案例21就用尼卡①尼卡是指通过伊斯兰教的相关教法教规和宗教程序来证明并合法化双方的婚姻关系。开始自己的第二段婚姻。目前，到民政局办理结婚手续虽然成为广大维吾尔族女性普遍采取的结婚形式，但或者作为习俗或者依然是宗教仪式，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的婚礼仍然具有重要影响，这主要体现在尼卡和婚宴上。案例25概括了伊犁维吾尔族的婚礼过程：婚礼前一天男性会买举行婚礼的材料送到女方家里，下午男方家里会来人到女方家里宰牛、削胡萝卜，晚上女孩的亲属会给新娘一些教导，之后新娘被接到朋友家，第二天是尼卡日，男方家里一大早就到女方家做饭，男女双方的伊玛目和男性家人坐到一起，决定聘仪，聘仪可以当时给，也可以以后给，之后念尼卡，尼卡的内容包括念相关经文、圣训，给予认可和祝福等，伊玛目和男性家属在屋里围坐念尼卡时，新郎可以进来，新娘和伴娘不能进来，呆在屋外可以听到声音的地方，回答伊玛目的问题。尼卡后女性被送到朋友家，梳妆打扮，晚上新郎来接新娘，新娘家会有四五位女性一起来帮助准备婚宴，婚宴后，娘家留下一人，告诉女孩一些注意事项，第二天一早，新娘要早起拜见公婆，婆家人会有亲戚到娘家去，夸奖媳妇好，当天，娘家做好饭菜给亲家送回。尼卡是婚礼的核心内容，987位已婚被试中，91.7%在家里或宴会厅举办了婚宴；访谈中的个案谈到婚礼时都提到尼卡和婚宴，伊玛目用阿拉伯语诵念的证婚词、祈祷、祝贺词及颇具规模的婚宴等都是伊斯兰教规定在现代维吾尔族女性的婚礼中影响的体现。这一方面使婚姻满足了伊斯兰教的要求，具有宗教合法性，另一方面也增强了婚姻神圣性。目前，关于婚礼过程研究相对丰富，但较少有人关注婚礼中的宗教习俗和宗教仪式对新婚夫妇家庭观念、家庭责任的影响，而这会影响到日后的夫妻关系和家庭和谐，是笔者的兴趣所在[4]。

（二）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葬礼的影响

在布哈里圣训实录全集的《殡葬章》中集中体现了伊斯兰教葬礼在报丧、吊唁、给亡人洗浴、穿克凡、悲伤表达、殡礼、下葬等方面的规定，这是两世并重的伊斯兰教对死亡的关怀。概括来说，新疆维吾尔族穆斯林的葬礼分为洗埋体、站礼和下葬三个过程，广大维吾尔族女性不参加站礼和下葬仪式，因此，文章主要向布维②具有政府发放的证书，为死去的女性穆斯林洗尸体的女性称为布维。了解了洗埋体的过程。案例11说：“洗埋体之前会读4–5遍经文，洗的时候不读经文，洗后还要读1 500—2 000遍的经文，读的都是一个经文，一般时间是一个小时，洗完后给埋体穿克凡，一共有3层，裹胸，长裙，再缠一层布，戴白头巾。”案例25对穆斯林女性的葬礼进行了总结：“女性去世–洗埋体（共有5或7人洗埋体，其中有1到3个布维指挥洗埋体，一个人洗头，一个人洗上身，一个洗下体，一个准备水，其他人帮忙翻身体，埋体的每个部分都洗三遍，布维的主要活动是念经，洗完后的埋体不能让任何男人看，包括自己的丈夫）–穿可凡（共七件：外套、内套、衬裙、胸衣、裤子、包下巴、包头发）–放在抬尸匣子里–由男人抬到清真寺–伊玛目念经即站礼–抬到墓地埋葬–回到去世者的家里念经后大家离开。上述活动除了洗埋体外，女性都不参加，女性主要在家里陪伴过世者的家属。”通常，葬礼结束后，维吾尔族还会对逝者进行一些纪念性的活动，3天和7天时举行乃孜尔①中国新疆地区维吾尔等民族穆斯林为纪念亡人而举行的一种悼念活动。，但现在城市里多将两次合并为一次，在第五天举行，7–40天内的每个星期四都到墓地去纪念，女性不到墓地去，3天后的仪式家里要招待客人，女士要在家里做准备，女性通常在饭后由知识丰富的女性念经表达思念。今生和来世是穆斯林信仰的重要内容，对于死者来说，死亡和来世联系紧密，是对信仰进行考验的时刻；对于生者，葬礼是反思今世的重要时刻。维吾尔族布维为亡者洗埋体时念经文、从右侧开始洗、洗单数遍和穿克凡等活动都与伊斯兰教的相关规定一致，在这一难以避免，人人都必须面对的事件中，伊斯兰教发挥着较大的作用。但是和婚礼一样，学术界对伊斯兰教影响下维吾尔族女性葬礼的关怀、警示作用研究较少，而这些内容在社会和谐和可持续性发展中具有较大的价值，是非常值得深入研究的。

三、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家庭教育的影响

（一）多数女性都接受过来自家庭的宗教教育

伊斯兰教认为女孩9岁、男孩12岁进入成年，开始承担主命，在此之前，孩子们应该学习一些宗教知识，维吾尔族女性将教授孩子宗教知识作为自己的宗教义务，认为不完成此任务末日审判时要受到惩罚。调查发现，所有的被试在8岁前都接受过宗教知识的教育，79.5%的被试回答母亲教过其宗教知识；71.1%的被试在家庭教育中知道好人上天堂，坏人下地狱；74.6%的被试学习过礼拜和洁净方面的知识。案例6说：从我记事起就看见爷爷奶奶和父母在家做礼拜，奶奶和母亲从小就教我教义和教规，告诉我通过礼拜怀念主来祈祷平安；他们还教我人有今世和后世，今世做一个善良、诚实的人，真主就会喜欢你，后世把你送到天堂，要是今世做坏事、背叛真主，真主会惩罚你，后世让你下到地狱，让你受苦。通过耳濡目染和针对性的家庭教育，女孩们获得了最初的宗教知识，这些知识具有牢固的地位。案例5说：我小的时候妈妈就告诉我女性要盖住自己的身体，那时要是没有按照要求做，妈妈通常都会打我。我上小学时，学校要开运动会让我们穿上裤袜，然后再穿上裙子，（这样穿显露了身材）我第一次穿的时候我妈妈在路上看到我叫我回家，把我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学校要求我们穿裙子的时候我都不会在家穿，一般都把裙子装到书包里拿到学校再到卫生间换上，回家之前一定要换回来，我后来的生活中一直非常注意自己的穿着。伊斯兰教对女性穿着的要求在一起调研的维吾尔族学生身上也有体现，调研时，她们都自觉的按照传统打扮，避免引来被试的批评。

（二）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的道德品质具有显著影响

1.维吾尔族女性孝敬父母

在伊斯兰教的道德教育中，孝敬父母最为重要。《古兰经》说：“你的主曾下令说：‘你们应当只崇拜他，应当孝敬父母。’”[3]214《古兰经》就子女对待双亲的态度作了要求：“如果他们中的一人或者两人在你的堂上达到老迈，那么，你不要对他俩说：‘呸!’，不要喝斥他俩，你应当对他俩说有礼貌的话。你应当毕恭毕敬地服侍他俩，你应当说：‘我的主啊!求你怜悯他俩,就像我年幼时他俩养育我那样’。”[3]214某圣门弟子问：“真主的使者啊，我最应该善待的人是谁？”先知说：“你的母亲。”他说：“其次呢？”先知说：“你的母亲。”他说：“其次呢？”先知说：“你的母亲。”[1]240《古兰经》和圣训中还有很多相关的规定，足以说明伊斯兰教对孝敬父母这个品德的重视。维吾尔族女性在与父母相处的行为中践行着伊斯兰教孝的美德。76.8%的被试没有顶撞过父母；69.7%的被试回答应该更加孝敬母亲，访谈时很多个案也提到要更加孝敬母亲；案例5说：“我婆婆是个盲人，后来又全身瘫痪，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我和老公都用手去擦过婆婆的大便，用手去洗过便池。”案例6说：“一个女人结婚后就要懂得孝顺自己的父母和丈夫的父母，要温柔的对待他们，不能大声跟她们说话，要知道早上起来应该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公公婆婆请安。”

2.维吾尔族女性厉行节俭

《古兰经》和圣训中有大量关于节俭的规定。《古兰经》云：“……你们应当吃，应当喝，但不要过分，真主确是不喜欢过分者的。”[3]114又说：“他们用钱的时候既不挥霍，也不吝啬，谨守中道。”[3]277还说：“你应当把亲戚、贫民、旅客所应得的周济分给他们，你不要挥霍；挥霍者确是恶魔的朋友，恶魔原是辜负主恩的。”[3]214穆罕默德也说：“你们勿浪费，勿挥霍，你们吃吧，喝吧，施舍吧！”[1]234从上述引自《古兰经》和圣训的话语中可以看出伊斯兰教极力提倡和鼓励人们节俭，反对铺张浪费。案例23说：“伊斯兰教中有很多关于节俭的规定，比如用脚踩馕、或者其他粮食，眼睛会瞎，浪费什么到头来就会缺什么，比如我们平时不节约用水，以后肯定会缺水，如果我们不珍惜粮食，以后肯定也会缺少粮食，这些都是我们这一代小的时候父母对我们进行教育时说的话，现在我对孩子们进行这方面的教育也会这样说。在我家，我通常会做适量的饭菜，给家人盛饭的时候都会盛他们能够吃完的量，这些做法对我的女儿们影响很大，她们的家庭里也是这样做的。”58.7%的被试会将掉落在地上的食物擦拭后吃掉，33.1%的被试将其给动物吃，仅有8.2%的被试会把掉落的食物扔掉；92.4%的被试在外出、过年等需要的时候才会为自己买衣服，仅有7.6%的被试因为喜欢买衣服。不管在城市还是农村，你都会发现挂在树上或放在栅栏、路边的食物，这是留给需要的人或动物的。在维吾尔族女性吃饭和穿衣这些基本的活动中渗透着伊斯兰教的节俭观念，体现了维吾尔族女性高尚的道德情操，成为民族优秀的品质。

四、结 论

无论在常态的日常生活、家庭教育中，还是在特殊事件的婚礼葬礼中都体现了伊斯兰教对维吾尔族女性社会生活的影响，而且上述影响对维吾尔族女性具有更根本的约束力。笔者深信，伊斯兰教在维吾尔族女性更广泛的生活领域中发挥着作用，深入挖掘其中尊老爱幼、勤俭持家、邻里团结、夫妻和睦、诚实守信、乐善好施和宽容大度等有益于社会和谐进步的正能量，探索其与社会发展相互促进的机制，有助于维吾尔族女性家庭美满幸福，有助于社会的道德建设和安定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