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小清新”亚文化的展演与魅惑*
2014-03-03蒋建国化麦子
■ 蒋建国 化麦子
网络“小清新”亚文化的展演与魅惑*
■ 蒋建国 化麦子
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网络亚文化发生了较大的变化。在“亚文化2.0”时代,小清新亚文化已成为网络社群新的展演方式,体现出小众而淡雅的风格,并引发网民的高度关注。同时,小清新亚文化群体也面临着诸多困境,如独白式传播、逃兵主义、商业收编及标签化的倾向。全面认识小清新亚文化的现状和发展态势是网络文化建设的题中之义。
亚文化2.0;小清新;新媒体;风格
在20世纪中后期,青年亚文化的存在模式基本上可概括为:亚文化群体的产生——夸张的风格——风格的解码——亚文化的收编。而互联网的发展则在某种程度上打破了这种模式,当今的青年一代伴随着电子产品和互联网络长大,他们的世界观以及审美情趣已经与其父辈一代有了很大的不同。当我们再次审视当代青年亚文化时,发现许多现象已经远远不似当初那样“简单”。当代青年亚文化的产生与互联网,特别是新媒体平台的发展有着越来越密切的联系,而网络世界的虚拟性为青年亚文化带来了新的风格,同样也带来了新的问题和困境。本文以小清新亚文化为具体案例进行分析,从中探讨在网络空间中当代青年亚文化如何演变发展,同时,与传统的青年亚文化现象相比,小清新亚文化表现出了怎样的变化以及这种变化带来了怎样的困惑,从而进一步探讨亚文化的发展趋势。
一、亚文化2.0之转变:从“激烈”到“清新”
有青年的地方就一定有青年亚文化,因为青年群体具备一种内在叛逆、迷茫、性冲动和渴望挣脱的性格,这一切与亚文化的特质是契合的。从20世纪算起,在前网络社会的中国,青年亚文化已经以各种姿态依次登上了历史的舞台:从五四新青年到文革期间的红卫兵、知青;从摇滚音乐到韩流;从涂鸦、恶搞到Cosplay,等等,还有如今的小清新亚文化。这些亚文化群体都展示了属于自己的风格,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中国摇滚乐,它彰显了20世纪80年代热血青年的自由与张扬,他们用批判和热血编织了整整一个时代的青春记忆;青年亚文化一次次地用自己的风格喊出年代的“青春宣言”,尽管风格千差万别,但我们依旧可以从千变万化的表达中发现传统青年亚文化风格的相似之处:他们的风格都具有开创性的意义;他们的风格是一种脱离世俗的仪式;他们带着一种抵抗和冲撞的姿态。
但是,以小清新亚文化为代表的网络亚文化,呈现出了网络时代一种风格的巨大转变,即由一种激烈的对抗转向了一种温和的表达:他们依旧具有反抗的精神,然而这种反抗的精神不再激烈,而是以一种温和的形式表现出来;他们依旧拥有属于自己独特的风格特征,但是这种风格已经不再具有仪式感,反而与日常生活融合在一起,成为一种生活方式;他们依旧具有群体的身份,但是在网络上“抱团取暖”的他们没有了传统意义上“组织”的概念,没有严格的纪律,没有共同的纲领,他们散落在网络的各个角落,以比较灵活的方式展示自身的存在。
正如赫伯迪格(Hebdige)所言,我们如果想要深入研究亚文化,就要“透过风格的表面去挖掘它的潜在意义”。①青年亚文化风格的转变是一个值得深思的社会现象,这些现象透露出的“潜在意义”需要我们进一步挖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是青年一代面对社会转型所带来的迷茫和困惑的体现。当今青年一代由所谓的“80后”“90后”构成,由于中国社会的急速转型,“80后”“90后”实际上承受着社会转轨所带来的阵痛,如消费主义潮流对欲望的过度扩张;价值混乱对青少年造成的危机;社会断裂所带来的紧张不安,等等。这些问题是父辈们所没有经历过的,因此,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青年一代所缔造的亚文化也自然与前几代的亚文化有较大区别。
作为青年一代自我表达的主要工具,互联网正是在这段时期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二十世纪80年代以后出生的一代是当今互联网的主要使用群体。而随着Web2.0技术的出现,人们的传播方式逐渐摆脱时空束缚,各种观念异彩纷呈,传播主客体互动性增强,传播平台层出不穷。仿佛一夜之间,青年群体开始在父辈主导的社会中掌握了“话语权”。进入了所谓“后亚文化”(post-subculture)的时代,与传统媒体环境下的亚文化不同,网络媒体影响下的“后亚文化”开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虚拟性、短暂性、碎片化、异质和个人主义等近乎后现代的特征”②。在中国,青年亚文化虽然没有完全进入到学者们所说的“后亚文化”的阶段,但其风格的转变是毫无疑问的,在这种语境下,我们称之为“亚文化2.0”。
在“亚文化2.0”时代,基于Web2.0技术的新媒体对青年亚文化的形成和发展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首先,Web2.0的全球性使得亚文化群体的风格出现了跨文化特征。这一点在小清新亚文化的形成过程中体现最为明显。小清新最初作为一种英国独立音乐的风格存在,传入中国以后迅速在互联网上散播开来。通过以豆瓣网为代表的多种互联网渠道的传播和整合,小清新亚文化在中国兼具了英国独立音乐的淡雅、日本摄影的随性、台湾书籍的文艺等多种风格,综合了不同文化区域的特点。其次,Web2.0的多媒体表现形式使得新媒体成为亚文化展示的窗口。在亚文化2.0时代,亚文化群体的形象是立体的,他们熟练地利用图片、视频、音频、文字等各种方式表达自我,从而告别了传统亚文化较为平面和单一的群体形象。如小清新,它不再是单一领域的一种亚文化风格。他们通过分享音乐传递流行文化,通过拍摄图片表明审美情趣,通过电影确立观赏风格,通过旅行表达生活方式,他们的整体风格是由各种多媒体的碎片拼凑而成的。再次,Web2.0的交互性大大强化了青年亚文化群体的聚合性。新一代的青年亚文化缔造者见证了电视、MP3、电脑、智能手机的推陈出新,也熟练地使用着IM(即时通信)、SNS(社交网络)等新媒体平台。这些传播工具使得实时传播、多对多的传播成为可能性。群体凝聚力在无形之中得到了强化。
“亚文化2.0”是网络发展到Web2.0时代的重要“标识”。传统亚文化在现实生活中的种种反抗与呐喊现在主要转移到网络,青年一代在网络上表达、交往、展示属于自己的文化。网络平台为当代青年亚文化赋予了新的意义,但同时也带了许多困境,如网络上的海量信息使网民的独立思辨能力日益萎缩,网民很容易被信息奴役;网络成瘾现象腐蚀了青年的意志,消解了其行动力;缺乏认同感使得个人主义极为严重。从总体上看,一方面是新媒体为亚文化群体提供了广阔的空间,另一方面,青年亚文化群体也极其容易迷失在漫无边际的网络世界中,这在近年来兴起的小清新亚文化现象中表现尤为明显。
二、小清新:网络亚文化的风格化呈现
小清新本是一种音乐风格,源于上世纪80年代的英国独立音乐(Indie Pop)。但在当下的中国青年群体中,小清新早已跨越了音乐的范畴,发展成为一种生活方式。小清新作为名词时既可以表示一种风格,也可以表示接受并践行这种风格的人;作为一个形容词时则意为一种清新脱俗的感觉。要具体对这种文化现象下一个准确的定义较为困难,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对其特征的归纳来界定这种文化现象的所指。
在年龄与性别上,推崇践行小清新的群体多为1980年以后出生的女性,有一定的文化和教育背景,生活在城市,有稳定的收入来源;在审美情趣上,小清新偏向于小众的、舒缓的艺术作品,他们喜欢清新淡雅、低调不张扬的艺术风格;在生活方式上,他们追求一种随性而至、无拘无束的生活,他们不喜欢被太多的条条框框束缚,所以他们极力推崇一种“在路上”的生活方式——旅行,似乎在旅行中才能找到自我。
小清新这些特征通过他们听的歌、看的电影、拍的照片、读的书、穿的衣服而被大众所识别。他们从来不听激烈的摇滚、通俗的流行歌,他们听民谣、听爵士、听蓝调、听低吟浅唱的哀伤小调以表达个人情感;他们也不会去尝试昆汀的暴力美学或者贾樟柯的沉重现实主义,他们热衷于岩井俊二,热衷于来自日韩和台湾的青春文艺片,充满着阳光和暧昧的情愫;他们拍照时很少会正对着相机露出微笑,他们依照着固定的模式:逆光、侧脸、背影、滤镜、过曝,传达着一种雾里看花的朦胧感;他们读书不会选择热门的成功学,更不会选择难啃的哲学社会学,他们整天捧着安妮宝贝或是郭敬明的书,这种用大量优美华丽的辞藻描述青春和爱情的书是他们的最爱;他们穿衣风格异常统一,帆布鞋、白衬衫、白裙子,看不到名牌产品大大的logo,一切都是最简约的搭配。
通过梳理小清新亚文化在中国的发展足迹,我们不难发现,小清新亚文化形成的鲜明风格和引发的文化潮流都与网络密不可分,尤其是豆瓣网常常作为小清新风格的展演场域。豆瓣网创建于2005年,是一个集书评、影评、乐评以及小组为一体的网站。网站以UGC(用户创造的内容)为主,每个网民都可以在这个空间里发表自己对特定的音乐、电影和书籍的看法和评价,不论是只言片语还是长篇大论,无论是个人观感还是学术讨论。而小组版块也是用户自由创建,用户可以加入或者创建任何他们感兴趣的小组。因此豆瓣网出现了五花八门的小组,从公众人物的粉丝小组到完全抒发个人情绪的咆哮小组。网民甚至能找到“我们都有拖延症”“密集恐惧症”此类的小组。因此,小组成员可能是几个到上万个不等。小清新之风在豆瓣网上开始发育并由此走红于大江南北。第一个名为“小清新”的小组创建于2006年,目前此小组成员人数已经接近6万人。小清新群体在豆瓣网上分享自己喜欢的音乐、电影、书籍等,并且在这里还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人。网络将来自天南海北却拥有共同兴趣的人聚集在一个“屋檐”下,小清新们因此得以成功抱团成为一支不可忽视的亚文化力量。
可见,小清新策源并生长于网络Web2.0特殊环境中,成为一种新型网络亚文化。一方面,网络创造了小清新亚文化聚结的空间。小清新群体尽管欣赏品味小众化,但是网络却利用其强大的聚结性和跨时空性使陌生人相遇相识。比如当今很多小清新狂热地支持着Keren Ann、My Little Airport、陈绮贞一类的小众独立音乐人。这是因为网络将他们的作品以低廉的成本散播到了世界各地,同时在人们想要交流对这些歌者的偏好时,网络将他们从世界各个角落聚集到了一起,让他们表达喜爱之情并得到回应。在表达流行风格方面,小清新就不再以弱势出现,而是以一个虚拟而庞大的集体出现在公众的视野,群体传播力得到了大幅提升。另一方面,网络也是小清新亚文化最重要的展示平台。网络是多媒体的集合,这里有图片、音频、视频等各种传播方式,这些更具有感官刺激效果的传播方式无疑将小清新渲染得更加美好和吸引人。豆瓣网整体的设计风格,充满了文艺和小清新的气息,不论网站的整体布局还是色调,都给人一种简约、恬淡的感觉。网站提供的丰富的多媒体形式也为小清新提供了广阔的展示空间。他们可以在豆瓣网上上传具有强烈视觉识别度的小清新照片、各种旅行的游记还有生活感悟的只言片语。这些私人空间的公开展示不仅表达了自身的生活态度取向,更传播了新潮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念。
三、“小清新”困境:独白式传播与逃兵主义
新媒体的去中心化和个人化使亚文化的传播成为“独白式传播”。“自媒体”(We Media)、草根性,这些是学界对新媒体常用的溢美之词。但“人人都有麦克风”的时代也带来了“众声喧哗”的失控场面。其背后隐藏着这样一个现实:人们越来越自说自话,沉浸在自我营造的网络小世界中。
在豆瓣网上,爱好、审美、生活品位的相似是人们交往的前提。正如肖鹰所说:“渴望得到超越的支持、得到根本性的肯定,是现代个人深层的欲望”③。但不难发现,小清新亚文化群体在欣赏品味上属于很小众的一群人。比如被封为“小清新教母”的台湾女歌手陈绮贞,在出道时自己掏钱出唱片、开小型的音乐会,许多人甚至没听过她的名字。这是很多小清新追捧的艺术家的常态:其作品只在小范围内传播,而作品所描述的也是一些很个人的情绪和心情。这就造就了小清新亚文化独特的传播方式:一方面,小清新希望他人认可自己的审美水平,也希望被人赞赏;但另一方面,其审美的“小众化”注定其同质群体也是小众的,所以并不能引起大范围的互动和关注。这就自然造成了一种悖论:人们在传播,但这种传播是“独白式”的,缺乏广泛的互动与观照。小清新们乐此不疲地将他们欣赏的人物和作品放到网络空间中,希望得到大众的共鸣和好评;但每个人都预设了这样一个逻辑前提,即“我”是传播的中心。这就是新媒体带给我们的错觉,自以为是网络关系链的“中心”,但新媒体本质上是“去中心化”的。因此,独白式传播最终竟然成了许多新媒体上亚文化群体风格传播的主要方式。
这种独白式的传播使亚文化群体应有的行动力被消解。在网络世界中,人人都是愤青,而一旦拔掉网线,现实世界却出奇地平静。这就是新媒体为我们营造出的“拟态环境”,这样的环境却折射出网络亚文化群体整体行动力的缺失和对现实生活的逃避。每个人都急不可耐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却少有人愿意冷静下来倾听他人的看法。这就造成了亚文化群体归属感的缺失和认同感的漂移。
因此,小清新的风格受到了网络离散性的挑战。菲斯克(Fiske)等人在对风格进行定义时曾说:“风格就是文化认同与社会定位得以协商与表达的方法手段”④。也就是说传统的亚文化群体通过风格来确定群体归属感,来表明一种文化认同。但是在新媒体的环境下,青年人穿梭于各种社交网络,甚至在同一社交网络平台都拥有多个账号。这种身份的多重性无疑将群体认同感变成了一种漂浮和虚无的概念。有些网民可能在某个社交平台上遇到人际交往的挫折,但他们不寻求问题的解决,而是仅仅动动鼠标,换一个账号或者换一个社交平台开始新的自我展演。
而这种行动力的瓦解和逃避的冲动如果投射在现实生活中,便是小清新们极力提倡的“旅行”。旅行作为一种休闲活动在本质上是与小清新亚文化同构的,其关键就在于旅行给了当代青年一个逃离的契机。人们可以通过旅行远离繁忙的大都市,远离生活中不尽如人意的人事关系,投入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于是我们看到当下越来越多鼓励年轻人出游的论调,如“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要在路上”“年轻时总要有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等,此类极富煽动性的文字在互联网上比比皆是。这些观念本无可厚非,但当我们将其放在亚文化的语境下进行思考时,其背后的逻辑是,当年轻人遇到问题时不是寻求解决之道,而是选择逃避。当小清新们生活得很如意时,他们很少想到要去旅行,而所谓的“说走就走的旅行”一般都出现在小清新们难以解决问题之时。有学者将小清新这种类似“鸵鸟”式的生活方式称为“逃兵主义”,“与其说小清新是物质社会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精神胜利者,不如说她们是在现实压力面前无所适从的精神‘逃兵’。”⑤
四、宿命:商业收编与道德恐慌
对于小清新的“逃兵主义”,麦克卢比(Angela McRobbie)的解释颇有深意,他指出“资本需要为休闲提供个人空间,但是同时也需要对它进行控制。显然达到目的的最好办法就是通过消费”⑥。旅行是一种休闲,显然,以麦克卢比的观点来看小清新们倡导的“旅行”,其实质是一种资本的控制。只是大多数小清新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当他们在微博上看到“当你做出这个决定时,旅程中最困难的部分已经完成了”的言论时,他们便不由自主地背着包开始了“心灵的旅程”。通过网络媒体类似无休止地宣传,消费主义已内化为当代亚文化群体的价值观,新媒体利用表现优势将许多生活场景变成了消费符号,亚文化的风格表达因此也就随之沦为了一场消费符号的盛宴。
消费主义是小清新亚文化无法回避的一个命题,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中国已步入消费社会,消费主义的氛围日益浓厚。小清新对消费主义有着极为复杂的心态,有学者认为小清新“是21世纪消费主义文化泛滥后,想象性地抵抗消费主义文化的一个族群。”⑦因此,小清新一方面无法与“富二代”一样进行网络炫富,与奢侈消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但另一方面却受到消费主义潮流的诱惑,尝试融入和被收编,这样的姿态直接导致了小清新们反消费主义的想象性和身份的尴尬。以小清新群体在微博平台上的表现为例。微博是一个集图片、视频、音频、链接等多种形式为一体的新媒体平台。小清新群体热衷在微博上用图文并茂的方式记录下他们的“日常生活”——其实质是他们的消费生活。他们会以各种不经意和云淡风轻的口吻描述他们如何到具有小资情调的咖啡馆消磨时光,他们如何勇敢地进行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他们如何得到了梦寐以求的高级消费品……凡此种种,在新媒体多重感官符号的刺激下,这些生活方式逐渐成为了“神话”,这种“神话”无时无刻不围绕在我们周围,只要我们打开网络便能看到。正如居伊·德波(Debord)所言:“在现代生产条件无所不在的社会,生活本身展现为景观的庞大聚积。”⑧“分享”(share)在新媒体的亚文化群体中渐渐变成了“晒”。“晒幸福”“晒富”“晒衣晒食”等等,这些无意中展示的生活方式,表明小清新们无法抗拒物欲的诱惑,他们在微博上的各种“晒”表达了对消费潮流的向往。
因此,小清新亚文化虽然高举反消费主义的大旗,但本质上却与消费主义所倡导的精神相契合。他们往往面临着这样的矛盾:口头上喊着反消费主义,实际上却在新媒体的物欲诱惑下迅速被消费主义所收编。新媒体时代的电子商务在某种程度上便充当了“收编者”的角色。在小清新们看来,淘宝网等电子商务网站成为“点击可得”的消费场所,许多小清新是“淘宝族”的忠实拥趸,他们相信能在淘宝上实现消费梦想。也正是这种消费主义的信念,网络购物发展成为“我买故我在”的象征行为。白色棉裙、帆布鞋、白T恤、大耳机、LOMO相机……这些元素曾经是小清新群体独有的身份认同和风格体现,对于小清新而言,这是一种属于亚文化群体独特的时尚。但是趋新与厌旧往往联系在一起,正如西美尔(Simmel)所言,“一旦一种时尚被广泛地接受,他们就不再把它叫做时尚了。”⑨商业收编就是这样一种过程,把本来特别的“时尚”变得“平庸”。小清新风格的“标识物”一旦进入大众消费的流程,一切便可以用金钱换取。一旦小清新们的风格和品味成为商家出售的商品,小清新们的抵抗精神也就被商业文化消解。
而对于小清新亚文化而言,另一种宿命便是道德恐慌——一种被标签化、污名化的宿命。2012年12月一名女子在微博上表示要体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曼妙,于是只身一人前往小东海一座无人小岛,结果被困岛上。她便打了110求助,并在微博上直播求助过程。报警后,各种海军、武警、消防员、专业救援队力量从下午一直折腾到深夜。此事在微博上引起广泛关注,新浪微博将此话题列为当天热门话题,并在专题页面介绍此女子时强调了其“小清新驴友”的身份。该女子的行为自然遭到了微博上网友的各种指责,包括她浪费公共资源、获救后态度不佳等,当然更多人带着嘲笑的口吻对其所谓的“小清新”大加讽刺,甚至冠以“脑残”的称号。
在贴上了如此标签之后,公众的谴责必然会指向小清新群体的生活方式本身。小清新们一些自我张扬的表现方式开始引起道德恐慌,小清新们追求的随性、云游的生活态度却成为不负责任的代名词,尤其一些自私自恋而危及公共利益的举动受到社会的广泛批评。这与这一群体原本淡雅、与世无争的生活态度有着很大的差异,其风格也在人们的恐慌和质疑中被消解,直至被抛弃。特别是当这种舆论出现在网络平台上时,其负面影响被不断放大。所以,网络上频现“你才是小清新”“老清新”这样的反讽。
商业收编和道德恐慌一直以来是亚文化的宿命。对于处于Web2.0阶段的小清新亚文化而言,其表达渠道变得畅通和多元,但是被收编的速度和机率也不断增长。就像陈绮贞最终还是将演唱会地点由只能容纳不到百人的小酒馆搬到了台北可以容纳上万人的小巨蛋体育馆,小清新亚文化最精彩的时代也在万人的荧光棒和大合唱中消弭。而且,小清新亚文化作为网络时代引人注目的流行文化,只是当下青年亚文化的一种表现方式。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入,互联网技术的更新换代,网络消费方式的日新月异,中国的网络亚文化也将会有更多新的形态和特色,这是今后亚文化研究要持续关注的话题。
注释:
① [英]迪克·赫伯迪格:《亚文化:风格的意义》,陆道夫、胡疆锋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2年版,第99页。
② Gelder(eds)K.The subcultures reader(second edition),New York:Routledge,2005,P1.
③ 肖鹰:《青春亚文化论》,《艺苑》,2006年第5期。
④ [美]约翰·菲斯克编:《关键概念:传播与文化研究辞典(第二版)》,李彬译注,新华出版社2004年版,第243页。
⑤ 行超:《“逃兵”主义的现实困境——小清新文化分析》,《南方文坛》,2013年第3期。
⑥ [英]安吉拉·麦克卢比:《〈杰姬〉:一种未成年少女的意识形态》,见陶东风、胡疆锋主编:《亚文化读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228页。
⑦ 陈军吉:《“小清新”敌对“小资”》,《南方周末》,2011年4月21日第E28版。
⑧ [法]居伊·德波:《景观社会》,王昭凤译,南京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3页。
⑨ [德]齐奥尔格·西美尔:《时尚的哲学》,费勇译,文化艺术出版社,2001年版,第77页。
(作者蒋建国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化麦子系暨南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硕士研究生)
【责任编辑:张国涛】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点项目“传播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网络文化建设与发展战略研究”(项目编号:13AXW013)、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暨南跨越计划”(项目编号:12JNKJY010)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