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罪案剧英雄叙事解读
2014-03-03■李庚
■ 李 庚
美国罪案剧英雄叙事解读
■ 李 庚
美国影视作品在叙事中一直保持着英雄主义的倾向,这在“罪案剧”中体现得最为鲜明。“罪案剧”这个称谓是从英文“Crime Show”直译过来的。典型的罪案剧主要讲述各类警探如何破获犯罪案件、抓捕罪犯的故事。围绕案件进行侦破,执法人员与犯罪分子站在正义和邪恶的两极,维护社会秩序和法律尊严成为罪案剧最重要的主题,而强烈的英雄意识则是这一主题得以充分表达的内在驱动力。因此,绝大多数美国罪案剧都以英雄叙事作为其最主要的叙事策略。同时,美国罪案剧的英雄叙事也是美国社会文化的产物。本文试图运用叙事学理论,对近年美国经典罪案剧的英雄叙事进行较为全面的解读和分析,以期深入阐释美国罪案剧的文化内涵。
一、“犯罪+反犯罪”的英雄叙事结构模式
苗棣先生在其《论通俗文化——美国电视剧类型分析》一书中,对美国罪案剧是这样界定的:“‘犯罪剧’(crime show)实际上是讲反犯罪故事的电视剧”。“反犯罪”故事的讲述必然以英雄叙事为核心,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说,罪案剧的整体叙事就是“英雄叙事”。虽然众多罪案剧英雄叙事的具体人物、故事内容、环境背景等都是千差万别的,但众多电视剧文本以“反犯罪”为核心的基本叙事功能却是一致的。俄国民俗学家普罗普在对俄罗斯民间故事的研究中提出了“功能单元说”,他总结了“准备、纠纷、转移、对抗、归来、接受”等六个叙事单元,每个叙事单元都承担一定数量的叙事功能,最后归纳出31种叙事功能。借用普洛普的叙事理论,我们可以概括出美国罪案剧英雄叙事所包含的一些基本叙事功能,从而深入阐释罪案剧英雄叙事的结构模式。
1.准备单元:罪案发生,受害者被绑架、虐待或杀害等(功能1:不明嫌疑人——坏人伤害了无辜者);警探接到罪案发生的信息并迅速前往犯罪现场(功能2:出现灾难,主人公——英雄得到请求或命令,他或他们被允许前往或派往)。
2.纠纷单元:警探展开初步调查,但案件复杂难解,侦破思路走入歧途或出现不明嫌疑人继续连环作案(功能3:主人公面临重重考验,即英雄遭遇苦难)。
3.转移单元:警探展开深入调查,找寻正确的侦破方法(功能4:主人公逐步还原罪案过程,查明犯罪动机,即英雄做出正确反映);警探抽丝剥茧查明犯罪真相(功能5:主人公成功锁定最终的犯罪嫌疑人,即英雄克服困难)。
4.对抗单元:犯罪嫌疑人落入警探布下的法网(功能6:主人公找到犯罪嫌疑人的藏身之地或再次作案的现场,即英雄来到目标所在地);警探抓捕犯罪嫌疑人(功能7:主人公与犯罪嫌疑人展开激烈对抗,即英雄与坏人殊死交锋);犯罪嫌疑人被抓获、击毙或自杀(功能8:主人公完成任务,即坏人败北,英雄胜利,最初的灾难得到消除)。
5.归来单元:案件告破,犯罪嫌疑人伏法(功能9:坏人受到惩罚,主人公维护了正常的社会秩序,使人们回归到原有的平静生活中,即英雄获得命名)。
6.接受单元:案件结束,但警探们还要面对和解决个人情感和事业中的种种问题(功能9:主人公收获爱情、亲情和友情)。
六个叙事单元包含着九个叙事功能,它们构成了罪案剧“犯罪+反犯罪”的英雄叙事结构模式。这一叙事结构模式有着很突出的特征:一方面,基本的叙事单元和叙事功能清晰地勾画出罪案剧单集英雄叙事的线性特征;另一方面,从这六个单元所包含的九个叙事功能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条英雄得以命名的轨迹。众多优秀的罪案剧,如《海军罪案调查处》《犯罪现场》《犯罪心理》等作品都是这一“犯罪+反犯罪”的英雄叙事结构模式的典型个案。在不同剧作的不同故事中,叙事单元可能有所合并,九个叙事功能的数量也可能或增或减,功能的前后叙述顺序是复杂变化的,但基本的叙事结构模式却是稳定而一致的。
二、“平民化+个性化”的英雄形象范式
在“犯罪+反犯罪”的叙事结构模式下,美国当代罪案剧的英雄叙事对于主人公即英雄人物的塑造,也呈现出自身独特的视角。法国符号学家和叙事学家格雷马斯在其结构主义理论代表作《结构语义学》一书中,为了标明人物之间、人物与客体之间的行动关系,提出了“行动元”的概念。由此,他提出了三组对立的行动元模式,即把叙事文中的人物角色简化为三组对立人物,共六种角色:Subject(主体)/Object(客体),Sender(发送者)/Receiver(接受者),Helper(帮手)/Opponent(对手)。①从对“犯罪+反犯罪”这一叙事结构模式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罪案剧英雄叙事中的人物角色显然可以对应为这三组对立人物,即主体(警探)/客体(犯罪嫌疑人)、发送者(犯罪人)/接受者(受害人)、帮手(助手)/对手(犯罪嫌疑人)等三组主要人物。
首先,在这样一个人物结构关系中可以看到,主体与客体,也就是警探和犯罪嫌疑人的关系是所有人物关系的核心。罪案剧也正是主要围绕这一正义与非正义的二元对立关系来塑造警探的英雄形象。但罪案剧中的警探不是传统侦探小说中的神探,更不是超人的化身。在侦破案件的过程中,他们的表现与完美英雄并不一致,他们有血有肉,真实可感的形象被展露无遗。例如,《超感警探》的主人公简就是一名另类的侦探。这个人物身上凝聚着英雄主义的光芒,但他办案中的散漫不羁、自作主张、情绪化色彩以及判断失误等等则真实地折射出英雄平民化和个性化的一面。
其次,在人物角色的结构关系中,主体和帮手,也就是主人公和同事、包括与家人以及朋友的关系,同样是罪案剧塑造英雄人物十分重要的一环。《法律与秩序》《铁证悬案》《海军罪案调查组》《犯罪现场》《犯罪心理》《识骨寻踪》《超感警探》等经典罪案剧的警探角色构成,主要设置为第一主人公和搭档或第一主人公和他(她)带领的调查团队这两种模式,近年来尤以后一种模式最为常见。在这一层面上,这些经典的罪案剧都比较成功地塑造了以第一主人公为核心的英雄群体形象。但这一英雄群体成员间的关系不是单面的,在全力配合完成侦破任务之外,他们也有误会和矛盾。另外,罪案剧的常规角色通常有着同亲人、爱人和朋友的复杂关系。剧中,他们都有各自的个人生活,有不为人知的家庭背景、或难解的婚姻困境、或是遭遇到巨大的打击和伤害等等。这些看似游离于罪案之外的故事在英雄叙事中只占很小的篇幅,但却使本来可能显得单薄的英雄人物形象更加丰满、立体,也更加平民化和个性化。
三、“科技+宗教”的英雄叙事话语
马克思·韦伯认为:“资本主义精神的发展完全可以理解为理性主义整体发展的一部分,而且可以从理性主义对于生活的基本问题的根本立场中演绎出来”②这意味着,理性主义是现代西方资本主义精神的核心内涵。对工具理性的崇尚,同时带来了现代西方社会对于科学的极端重视和尊重。美国作为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代表尤其如此。这种现代科学传统在罪案剧中通过“科技叙事话语”得以清晰体现。在现代社会,警探们只依靠福尔摩斯式的推理,显然难以抓获犯罪嫌疑人。大量高科技的手段和设备被应用于罪案的研究和侦破,而在这个意义上,警探们也不再只是凭借武力和个人计谋胜出的英雄,很多时候他们是依靠科学手段工作的科学家,可以被命名为“科技英雄”。《犯罪现场调查》《犯罪心理》《失踪现场》《嗜血法医》《数字追凶》等罪案剧中的“科技叙事”都构成了整部剧集英雄叙事的重要组成部分。“科技叙事话语”显然是罪案剧英雄叙事中重要的现代性话语构成,它着重揭示出现代美国社会对科学理性的崇尚。
除叙事表层的“科技叙事话语”以外,当代美国罪案剧的现代性英雄叙事话语中还隐含着叙事深层的“宗教叙事话语”。宗教是美国社会文化不可或缺的因子,以新英格兰清教教义为核心的清教文化被历史学家和文化研究者认为其塑造了美国民族性格,建筑了美国文化的中心,起到了“维系一统、衔接历史、派生其他”的价值功能。③因此,现代美国社会的主流价值观,诸如对资产阶级民主、自由、平等、尊重的向往,对个人成功与财富的追求,对自信、自强、自立价值观念的深刻认同等等实际上都来自于美国现代社会最重要的宗教即清教思想。可以说,美国的宗教文化孕育了现代美国的精神面貌,而现代英雄意识则是其宗教文化的重要内涵。罪案剧作为传播美国文化的一个载体,其中英雄叙事彰显着美国现代社会的核心价值观念,也体现出美国社会无处不在的宗教伦理。
在《犯罪心理》《犯罪现场调查》《海军罪案调查处》《法律与秩序:特殊受害者》《识骨寻踪》等罪案剧中对于个人英雄主义的张扬,使我们能明显感觉到现代清教文化的存在。罪案剧对于个人英雄主义的标榜,深刻地反映出清教伦理秉承上帝意旨而拯救世界的“救世情结”。在罪案剧英雄叙事中,我们能明显感觉到宗教信仰的存在。无论在“反犯罪”的过程中主人公遇到什么挫折,甚至当生命受到威胁时,他们始终相信上帝的存在,坚守自己的信仰,时刻准备着接受指派去调查罪案、抓捕凶犯。警探英雄们有着各自鲜明的性格特征。但维护社会正义,救民众于危难却是他们共同的标志。这种平民化、个性化的英雄更符合清教伦理所倡导的理念——人人生而平等,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英雄。
罪案剧英雄叙事明确地传递着当代美国人的英雄意识,是美国人英雄情结的展现,更是美国社会主流价值观的集中表达。“科技”与“宗教”这一对看似矛盾对立的命题,在美国罪案剧英雄叙事的话语实践中被巧妙地融合在一起,揭示出美国现代主流文化的两个重要层面,即工具理性精神与宗教道德伦理。观众在获得观剧快感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会被其隐含的英雄意识、主流价值观念影响和触动。
注释:
① [立陶宛]格雷斯马著:《结构语义学》,北京三联书店1999年版,第72页。
② [德]马克斯·韦伯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于晓等译,三联书店1987年版,第56页。
③ 赵一凡:《美国文化批评集》,三联书店1994年版,第110-131页。
(作者系黑龙江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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