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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者”的作用:话剧《桃花灿烂》琐议

2014-02-28郑菲菲

戏剧之家 2013年4期
关键词:星子桃花人生

郑菲菲

根据方方小说改编的雅皮剧《桃花灿烂》上演于2012年12月。这部话剧在保留小说主体情节人物的同时,新加入了一组“读者”的角色,读者一角介于观众和演员之间,问或出现在场次间或场次内部,或是独立舞台一隅,评论剧情人物;或是直面角色内心,与之交流对话;或是出演次要角色,连接叙事……戏中的读者和剧院里的观众有共同的对象属性,因此观众很容易产生一种“我是读者”的带入感,然而巧妙的是读者本身在剧中是允许进出剧情的,因此观众在读者的引导不断入戏出戏。读者的设置具有布莱希特式的间离意味。

在戏中,读者被分成了两种,一种是由部分主要角色分饰读者ABCD,比如星子、水香、勇志和粞,演员通过角色上的分裂完成了自身表演上的问离效果,另一种则由一个演员专门扮演“读者”,作为后者的“读者”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观察者,他往往出现在在每场戏的开头或结尾,并以一种非常冷静客观的方式讲述或评点剧情,即使人物此时人物的心灵正跌宕起伏也难以撼动他的冷情。“水香絮絮叨叨很精细地讲了粞和她怎么经历了人生第一次夫妻生活。这在星子过去是闻所未闻的事。星子听得毛骨悚然。”读者越是平铺直叙,就越是与叙述内容形成对比。这种形式与内容的反差形成的张力促成了问离效果的达成。“粞做了全面检查。才过了几天,全站都知道粞得了癌”,水香和粞发生关系、粞得癌症、星子上大学后的对粞的爱恨两难……观众以直接面对“读者”叙事的方式了解这些重要情节,这里读者所起的作用自然不只是连缀剧情。

从表面上看,受小说改编的影响,《桃花灿烂》保留了情节碎片化的特征,读者往往要像报幕员一样填补空档,但实际上由读者展现在观众面前的正是粞和星子无法延续感情的重要原因,在布莱希特看来,“事件不能含混不清的相继出现,人们必须能够在事件和事件之间进行判断。”因此倘若没有“读者”引导观众频繁出戏,观众很可能会认为在这段情深缘浅的爱情里,倘若当初粞能主动勇敢些,星子能不那么矜持骄傲,那么两人还可以修成正果。那么事实上呢?

在粞犹豫着是否去考大学的时候,读者C与粞的对话代揭示了粞深入骨髓的自卑与抑郁,“我没有资格的原因是因为我是我父母的儿子。我的血肉是他们给的。他们做过什么,我不知道。但我的生命却得承担他们所有的过错。我甚至不知道是些什么过错,也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过错。”历史反革命后代的阴影始终笼罩在粞的头上,在他看来是命运的不公造成他的不幸,除了妥协与接受外别无他法。出身带来的屈辱造成粞的怯懦,因此他害怕高考政审不过,害怕星子会拒绝他的求爱,所以他屈从于眼前的利益放弃梦想的权利,只求在苟且的人生中获得一点安稳的现实。粞的才情越是出众,现实就越发显得残酷,残酷尽管消磨了他的意志,却也激发了他对成功的渴望。粞的悲剧在于他竭力挽救命运不公造成的不幸,然而后果却是更为不幸的恶性循环,因此人生总是充满希望不断落空后的下坠感和幻灭感。

陆粞和星子各自性格上的弱点固然造成他们的彼此错失,但是从星子的角度上看,更致命的原因在于粞和水香发生了关系。星子的出身和教育给予她传统的情爱观念,在她看来,爱与性是统一而不可分的,粞在肉体上的出轨给星子的爱情理想造成了毁灭性打击。因此即使感情上星子仍然爱着粞,但理智上星子是绝不能接受粞和水香发生肉体关系的。桃花所预示的情欲只能使星子觉得肮脏和淫秽。后来星子与英俊又有前途的军官亦文交往,这满足了星子的虚荣心,也填补了与粞分手后的情感空白,生理需求的刺激终于促使星子与亦文发生了关系。这段感情显然激情与感伤的副产品,得知亦文在此之前曾和别的女人有过肉体关系却让星子大彻大悟,一切的肉体洁癖、心灵痛苦在男欢女爱的现实前失去了意义。

舞台上的星子颓然爬上床,蜷曲着身体兀自出神,仿佛对着世界发出无声的质问,身后的亦文则轻轻将她拥入怀中。“读者”此刻的评论正是星子心中最真切的感受,“这就是享受这就是淫荡;这该是人类最高尚而又最污秽、最美丽而又最丑恶、最亲密而又最遥远的;是每个人最公开也最秘密的、最鄙夷也最渴望,最真实也最虚伪的事。”此时“读者”的评论加强了戏剧的停顿效果,观众对星子此刻内心涌现起的绝望与苍凉也认识得愈发清楚。

粞与星子擦身而过的爱情,粞的死亡与星子的平静所折射的是人性的弱点与人生的虚无感,“是谁一口一口吃掉粞的呢?是生活本身?还是他自己?或是他们联手?再不,是人这一类生命未从进化得完美而自携的弱点一直在细细地咀嚼着他?”读者的问题也是观众的问题,人与人之间、人与社会之间的关系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决定着个人的情感经历与人生际遇呢?方方并没有给出自己的答案,只是引导观众自己思考并作出选择。

《桃花灿烂》在内容上凝结着方方的作者意趣和人生感悟,它所散发的怀旧气质与雅皮剧追求的精致与人文深度有着精神上的契合。形式上,作为一出小剧场戏剧,《桃花灿烂》极力呈现舞台形式上的灵动与精致,现代舞美技术的使用也使得舞台时空的自由流动成为可能;读者一角实践了观众的开放式参与,其实验的正是布莱希特体系下的观演关系。作为观众代言人的读者天然地存在改变的空间,因此每次演出的“读者”都可能有不同的性格、观点、态度,如此《桃花灿烂》有了常演常新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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