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论

吴圣敏

这几天，事物繁杂，心情颇不宁静。我掀开郁积着墨香的墨盒，该让心静静了。

用柔软的毛笔饱实地吸满浓蕴的墨汁，点入盛满澄水的清坛，我凝视着墨的洇染：一整滴醇厚的墨，渗入清洌的水中，瞬间化开了无数纤纤墨丝，宛如在水面绽开了一朵意味深长的花。花瓣无形、多姿，飘逸曼妙地舒展着。渐渐，墨之花开始沉淀生根；墨丝蜿蜒而下，直抵水底，似略微通透的龙，迂回盘旋；墨色渐渐浓厚，如饱满水汽的乌云，慢慢旋转，将最后一丝水的澄澈吞噬于无，统领了这一片墨色的世界。每每此刻，都顿觉心旷神怡，波澜起伏的心池重归宁静通明；耳旁的嘈杂仿佛小下去。我回归本然。

这种品墨之事，我在小时候做过。那时只是没玩具玩，看墨滴以打发过于充裕的时间和平静得有点无聊的心，倒不觉得是一件雅事；现在，时间还是一步一步徐徐走着，生活却被一件件冠冕堂皇又无实质的琐事蚕食，不是钉死在座位上忙碌又麻木地做习题，就是被人拽着讨论一些无聊虚无的问题；时间在感觉上的骤减，事物无止境地增多，朦胧着心灵的只有浓雾般的烦躁，如乱麻，剪不断理还乱。我真切地感到，我需要像朝圣一般，在静默中凝望墨的渲染，让布满世间尘埃的心沉淀一下灰尘与丝网。

落入这纷繁的现代世界的人，瞳孔里射入了太多异彩纷呈的杂光，耳朵里吸纳了太多奇异的繁音，嘴里品味了太多新奇的滋味，吐出了太多美言与秽语，身体做过太多令人劳形、身心俱疲的事情。“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老子说得没错，心，填充太多繁杂的事与情，最后人们只能“心发狂”。心为君主，心发狂，人怎能不发狂？现在的我们，外在的绚丽多姿致使内心冗杂，最需心静；让心像墨一样，掩盖世上所有的光彩，又不被其余的色所污染，慢慢沉淀，最后褪去浑浊的外表，重返洁净平静。

最理想的是，这纷繁的世界得以被墨来冲刷，而不再过于蒸腾。然作为茫茫社会中的一分子，我们单个个体似乎是浩浩江河里的一小滴水，难以改变整条河的流向、速度和颜色，更难免会随波逐流。可，只要我们真正渴望宁静，真正追求心境的安宁，便仿佛得到神的祝福，身子随着其余水珠的推搡忙碌地前进，心灵则漫步于世外桃源，享用无边的静谧与安逸。“以事练心”——身体操劳着各种事情，心情不受劳累的影响，依旧怡然自得——是心静更高的境界，也是我一直苦苦接近的目标。

由于自己的愚拙，心态的平复还是需要倚靠沉静的墨作为载体。我所真正追寻的状态，是手脚麻利地完成一道道难题，没有喘息的时间；心里平静如水，没有一丝的躁烦。抬起头，越过一沓沓蒙尘的试卷，望见一阔海蓝天。可惜世上忙碌者众多，能做到“以事练心”、外忙内静者寥寥无几。我们还需锤炼心志，早日静心。似墨，被无数毛笔吸食涂抹，仍缓缓流淌，静默地在纸上晕开，绽放，蕴香芳华不改。

爱墨，爱其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