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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毛泽东对个人崇拜的批判

2014-02-26刘明钢

党史纵横 2014年1期
关键词:马克思列宁主义林彪语录

刘明钢

关于个人崇拜问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史料:1970年12月18日,毛泽东在书房会见老朋友埃德加·斯诺时,针对斯诺所提出的问题,毛泽东回答说:“现在不同了,崇拜得过分,搞许多形式主义。比如‘四个伟大……过去这几年有必要搞点个人崇拜。现在没有必要,要降温。”还有一个史料可以印证毛泽东的说法:1971年9月3日,毛泽东在杭州对浙江省负责人南萍、熊应堂、陈励耘说:“八届十一中全会,有三个副词(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当时兵荒马乱,那时需要嘛!‘九大不同了,要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现在就要降温。”

“把离开主题的一些空话删掉”

其实,从“文革”开始,毛泽东就对个人崇拜特别反感,最主要的佐证就是毛泽东给江青的信。

1966年5月4日至26日,在刘少奇的主持下,中央政治局在北京召开扩大会议。这是发动“文化的革命”的一次重要会议。18日,林彪在会上讲话,骇人听闻地讲了一篇“政变经”。他说:“最近有很多鬼事,鬼现象,要引起注意。可能发生反革命政变,要杀人,要篡夺政权,要搞资产阶级复辟,要把社会主义这一套搞掉。”他还大肆吹捧毛泽东说:“毛主席的话,句句是真理,一句超过我们一万句。”“他的话都是我们行动的准则。谁反对他,全党共诛之,全国共讨之。”林彪的这篇讲话使党内和国内的政治空气陡然紧张起来,使本已存在的个人崇拜狂热更加泛滥不可收拾。

林彪的讲话引起毛泽东的不安。1966年7月8日,毛泽东给江青写了一封长信,里面有许多话十分值得注意:“我的朋友的讲话,中央催着要发,我准备同意发下去,他是专讲政变问题的。这个问题,像他这样讲法过去还没有过。他的一些提法,我总感觉不安。我历来不相信,我那几本小书,有那样大的神通,现在经他一吹,全党全国都吹起来了,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我是被他们迫上梁山的,看来不同意他们不行了。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在我一生还是第一次。”“人贵有自知之明。今年四月杭州会议,我表示了对于朋友们那样提法的不同意见。可是有什么用呢?他到北京五月会议上还是那样讲,报刊上更加讲得很凶,简直吹得神乎其神。这样,我就只好上梁山了。我猜他们的本意,为了打鬼,借助钟馗。我就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当了共产党的钟馗了。”

毛泽东所说的“我的朋友的讲话”,是指林彪5月18日的讲话;所说的“我那几本小书”,是指由林彪授意解放军总政治部编辑出版的《毛主席语录》;他所说的“为了打鬼”,是指为了“横扫牛鬼蛇神”、防止中国出修正主义、不使中国“改变颜色”。因此毛泽东不惜一生中第一次在重大问题上,违心地同意别人。这个“别人”指的也是林彪。

信写好后,毛泽东给正在武汉的周恩来、王任重看过。以后,由周恩来把信带到上海交给江青。毛泽东还委托周到大连去,向林彪讲了信中的内容。这说明毛泽东对林彪的吹捧感到不安与厌恶。

在林彪等人的煽动下,个人崇拜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毛泽东的塑像、雕像、语录、像章,铺天盖地,无处不有,无人不有。手举“红宝书”,早请示、晚汇报,天天读,唱语录歌,做语录操,跳忠字舞、呼万寿无疆,名目繁多、不胜枚举。面对个人崇拜的狂潮,毛泽东极为不满。1966年7月,他指示中宣部负责人,“以后注意不要用‘最高最活、‘顶峰、‘最高指示一类的语言”。8月4日,中共中央将这份报告发至省军级。然而,毛泽东的这个“最高指示”似乎没有传达到基层,甚至连党报党刊都没有执行。“文革”中,《人民日报》、《解放军报》、《红旗》杂志(当时被称为“两报一刊”)照样使用“最高最活”、“顶峰”、“最高指示”一类的语言。

1967年9月20日,毛泽东在武汉同武汉军区负责人曾思玉、刘丰等谈话时说:“现在我很不喜欢你们给我的四个官衔,什么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叫毛主席就行了。”1968年8月22日,毛泽东在审改一篇文章时,把称颂“文化大革命”的惯用词“史无前例的”删去,并且写了以下批语:“以后不要说史无前例。历史上最大的几次文化大革命是发明火,发明蒸汽机和建立马克思列宁主义,而不是我们的革命。”毛泽东还多次提出不赞成使用“文化大革命”是“共产主义运动史上的伟大创举”、“对马克思列宁主义的新发展”一类说法。同年9月,毛泽东修改《人民日报》社论《世界革命人民胜利的航向》初稿时,几乎把所有提到毛泽东思想的地方都删掉了,还删掉以下一段话“毛泽东同志天才地、创造性地、全面地继承、捍卫和发展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阶段。毛泽东同志是理论联系实际的伟大的典范”。在删减后,毛泽东写了一个重要批示:“把离开主题的一些空话删掉。不要向外国人自吹自擂。”

以上史料可以说明,在“文革”之初,毛泽东就对个人崇拜很反感,并花很大气力、采取多种措施给狂热的个人崇拜“降温”。

“不要写这类话,我曾讲过一百次”

1969年4月1日,中国共产党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在北京召开。一个月后,已经又有一年多没有外出的毛泽东,登上南下专列,来到武汉,住在东湖的梅岭一号。当他看到住处从走廊到会客厅、书房和卧室,到处都张贴着他的画像和语录时,立刻要工作人员将这些统统摘下。针对林彪称他的话“一句顶一万句”,毛泽东对工作人员说:“人的一句话怎么能顶一万句呢?一句话就是一句,不能是一万句,不能顶,更不能顶那么多。我的话怎么可能那么大力量,那不是神了吗?这不是唯物主义,也不是辩证法。”还有一次,毛泽东在观看中共九大纪录影片时,银幕上多次出现他本人的镜头和代表们长时间欢呼的场面,他生气地站起来中途退场,并且说:“哪有一个人老看演自己的电影?我的镜头太多了,没什么意思!”他还告诉工作人员:“‘四个伟大,太讨厌!”

6月12日,根据毛泽东的批示,中共中央发出《关于宣传毛主席形象应注意的几个问题》的文件,指出:当前在国内宣传中出现了不突出政治、追求形式和浮夸浪费的问题,今后“不经中央批准,不能再制作毛主席像章”、“各报纸平时不要用毛主席像作刊头画”、“不要搞‘忠字化运动”、“不要修建封建式的建筑”、“不要搞‘早请示、晚汇报、饭前读语录、向毛主席像行礼等形式主义的活动”。这是中共中央第二次下达相关文件,禁止搞个人崇拜的形式主义的活动,而且规定要求得很具体,很有针对性。遗憾的是,这份文件的收效甚微。

1970年4月初,毛泽东审阅中央“两报一刊”编辑部为列宁诞辰一百周年所写的纪念文章时,写下一大段批语:“关于我的话,删掉了几段,都是些无用的,引起别人反感的东西。不要写这类话,我曾讲过一百次,可是没人听,不知是何道理,请中央各同志研究一下。”他在稿中删去的话有:毛主席是“当代最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把马克思列宁主义提高到一个崭新的阶段”,“毛泽东思想是帝国主义走向全面崩溃、社会主义走向全世界胜利的时代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同志就是当代的列宁”等。这些被毛泽东认为是“无用的”和“引起别人反感”因而删去的,几乎全是人们所熟悉的林彪用来颂扬毛泽东的原话,毛泽东还说:“不要写这类话,我曾讲过一百次。”可见他对这些阿谀奉承之词是非常反感的。

1971年8月,毛泽东第六次南巡,历时近一个月。在武汉,毛泽东找湖南省委第一书记华国锋谈话,看到他戴着毛泽东像章,就说:“你还戴着?看见就讨嫌,不要戴了。”对于到处树立自己的塑像,毛泽东更是抵触。9月3日,毛泽东在杭州对浙江省负责人南萍、熊应堂、陈励耘说:“到处立像,日晒雨淋,可怜噢!还有那个伟大,我就四个伟大,你们就一个没有啊!”九届二中全会闭幕后,毛泽东再次来到武汉,他同湖北、河南的负责人刘丰、刘建勋等谈话,多次点名批评林彪:“我和林彪同志谈过一次话,一个问题是他有些话说得不妥当,如‘全世界几百年、中国几千年才出现一个,马克思、列宁呢?还有恩格斯呢,斯大林呢?中国历史上还有陈胜、吴广、洪秀全、孙中山呢?这不符合实际。还有‘一句顶一万句,这句话是不对的。通常一句只能顶一句,有时半句也不顶,陈伯达的话一句顶一万句。”

到了疾病缠身的暮年,毛泽东总有一种夕阳晚照的沧桑感。1975年国庆节的那天,他躺在病榻之上,自言自语道:”这也许是我过的最后的一个‘十一了吧?”工作人员连忙安慰说:“怎么会呢?主席,您可别这么想。”毛泽东却认真地说:“怎么不会呢?哪有不死的人呢?死神面前,一律平等,毛泽东岂能例外?‘万寿无疆是天大的唯心主义。”这是毛泽东晚年对个人崇拜的最后批判。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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