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个市长

申赋渔

阿格诺是法国阿尔萨斯的一个小城，只有三万五千人。他们选出一个市长和三十九个市政议员来管理这个城市。议员中间，又选出八个副市长，每个人管理一个领域。

伊伯斯是阿格诺的第一副市长。我向他提出采访请求，他愉快地接受了。

他在跟我打过招呼后，就高兴地向我宣布：“我在5月1日正式退休。退休了，我就可以用全部的精力来当这个副市长，时间就充裕了。”

我吃了一惊，他已经担任多年的第一副市长职务，原来是个兼职。而且，所有的副市长，甚至市长，都是兼职的。这些副市长们来自各行各业，他们每周有一半时间在自己公司上班，一半时间当副市长或者市议员。

副市长的工资是每月一千二百欧元。市长们的工资比任何一个有工作的人的工资都要低，就因为他们是兼职。

“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兼职副市长呢？”我问。

“很多人对社会事务有这样那样的不满，他们就提意见，发牢骚。我认为这没什么用，应该自己去做，去解决问题。从事政治，就是直接动手来解决问题。”

“你得到你要的快乐了吗？”其实我想问他，当这个副市长，有什么好处。

“我很快乐。你当然想知道，我当这个市长，钱这么少，麻烦事又多，有什么意义？你想想，市民们只有遇到不高兴的事才会来找你，你得解决。我喜欢解决他们的‘不高兴。”伊伯斯笑起来，“我一直在等我退休的那一天，这样就可以全身心来解决这个城市的问题了。”

谈话当中，秘书敲门进来，通知市长去参加约定好的交通协调会。

事情是这样的：阿格诺有几家大公司，每家都有几千名员工，他们每天都开车上下班，这就造成交通堵塞和环境污染。他们开会的目的，就是探讨员工为什么都要自己开车，有什么办法能改变这一状况。

伊伯斯先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先生们，是不是我们公交线路的设计有问题？我想，接下来，我们应该制定一份交通地图。你们提供一下你们员工居住的地点，我们看看能不能把公交线路调整到最靠近他们的住处，再把公交车的班次、时间做一个相应的调整。”

公司的代表们也纷纷发表意见。会议的结果是，交通部门改变线路和班次，方便员工们乘公交上下班；几家公司在政府部门的协调下，开设几路接送员工上下班的专车。

伊伯斯下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半。这一天，他处理了几十件事。

“你们当市长没有年龄限制吗？”

“没有。只要有人选你，你可以一直做下去，政府鼓励人们兼职当市长。”

“自己的工作会不会和在政府里的兼职发生利益上的关系？”

“你是说腐败吧？当然也会有，不过严格的制度最大程度遏制了这种问题。所有的工程、项目，都要公开招投标。然后，由议会成员集体投票。我只是主持者，个人是没有权力决定的。”

我和伊伯斯在政府门口告别。我说：“晚安，市长先生。明天又是忙碌的一天。”

“不，”伊伯斯说，“明天我不来上班，明天是我照看小孙女的日子。我得在家看孩子。”

【原载2014年1月23日《现代女报·视野》】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