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功能*
2014-02-23杨洪泽YANGHongze胡卫军HUWeijun
杨洪泽YANG Hongze 胡卫军HU Weijun
1. 东北林业大学,哈尔滨 150040(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150040 Haerbin)
2. 吉林大学,长春 130012(Jilin University,130012 Changchun)
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功能*
杨洪泽1YANG Hongze 胡卫军2HU Weijun
1. 东北林业大学,哈尔滨 150040(Northeast Forestry University,150040 Haerbin)
2. 吉林大学,长春 130012(Jilin University,130012 Changchun)
萨满造型艺术源于蛮荒的远古时代,久经岁月的洗礼和时代的锤炼,仍然历久弥新,显示出非凡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学术上对萨满造型艺术的研究不应该停留在巫术实用层面,以及纯粹的造型符号指代功能层面,应该更多地深入萨满造型艺术的核心问题,也就是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功能中。萨满造型艺术在功利性审美的背后,有着其他艺术所无法替代的文化功能。它是精神信仰最直观的视觉呈现,也是精神抚慰最恰当的造型语言,在文化传承中实现着对传统审美的继承。
萨满;造型艺术;精神抚慰
萨满造型艺术源于蛮荒的远古时代,久经岁月的洗礼和时代的锤炼,仍然历久弥新,显示出非凡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萨满造型艺术产生于原始社会极其低下的生产力水平以及人们的原始崇拜心理中。萨满造型艺术附属于它所认可的意识形态之上,从属于萨满教的观念和需求之中[1]。因此,在学术上对萨满造型艺术的研究不应该停留在巫术实用层面,以及纯粹的造型符号指代功能层面,而应该更多地深入萨满造型艺术的核心问题,也就是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功能上来。
一、萨满造型艺术的精神抚慰功能
萨满造型艺术完整而生动地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物质需求以及精神信仰的全貌。萨满教产生于生产力水平及其低下的原始社会,人们生存所需要的一切物质完全依靠大自然的“馈赠”和“喜怒无常”的“赐予”,让原始先民们患得患失。朝不保夕的生活以及获取猎物时所要直面死亡的威胁,常让先民们陷入困境,这种困境是无法通过自身能力所能摆脱的。假想中的超自然力量便在原始先民的头脑中酝酿产生了。
当生存危机到了情感所不能承载的地步时,宣泄便成为原始先民们的第一需求。个体精神濒临崩溃时的手舞足蹈、哭天喊地,迅速被渲染成一种群体情绪,强大的精神感召力就以一种失控的、无序的状态呈现出来。当人们假想性地战胜了眼前的困境,暂时获得了心理满足之后,质朴的情感中所夹杂的弥久欲望就会随之而出。而人们的情感附着必须是具体的、有序的、看得见摸得着的现实存在,所以情感宣泄必须从模糊的感觉走向明确的视觉化和听觉化。只有这样,情感宣泄才是可重复的和可复制的。对大自然的心理征服,必定从一草一木开始,首先在想象中赋予草木和生灵以力量,然后再去征服它,从而获得极大的心理满足。或者说,是“万物有灵”观念的诞生,催生了萨满造型艺术。因为想象中的超自然力量要依靠一定的媒介物来传递,媒介物必须是人们能够充分理解和认识的,所以人们在癫狂状态下宣泄时随手挥舞的木棒、敲击的兽皮等,便顺理成章地成为人们情感延伸的自然媒介物。这些自然媒介物,就是萨满造型艺术的雏形。随着萨满巫术的不断重复实践,这种独特的文化艺术在传递的过程中,根据人们的需求去粗取精,逐渐变得有序和规范起来,萨满造型的艺术形式也就更加明确和具体。
萨满巫术中所使用的道具和服饰具有鲜明的艺术特征。这些造型有着灵动的线条、粗犷的块面和浓郁的色彩,不仅能在巫术活动中成功地渲染气氛,而且可以延伸人们的情感表达。总的来说,萨满造型艺术能起到代替会意、代替发声、代替传情的作用。比如萨满巫术中所使用的面具,多为凶猛野兽的面部造型。当萨满佩戴上这样的面具手舞足蹈从事跳神巫术等活动时,面具一方面在掩饰着萨满发自内心的恐惧,另一方面也同时在向观众传递着恐惧,并试图获得群体的共鸣和认同(见图1、图2)。这种恐惧源于原始先民潜意识中对于生存的危机感和无力感,而面具能有效地辅助萨满完成内心意识的传达。萨满手中的单面鼓以及身上的挂铃,在人们呼天喊地的情感宣泄中,强化了听觉效果,使原本微弱的个体悲鸣变得震天动地,从而感染了整个群体;萨满服饰上的五彩条和花纹皮条,随着萨满跳神时身体的扭动而剧烈地颤动,“神灵附体”的抽象概念就如此生动地被传达成了可观感的视觉内容(见图3)。不仅如此,五彩条和皮条的符号也同时发挥着指代作用,诉说着人们意犹未尽的情感幻想:五彩条代表了大自然中的彩虹,皮条则寓意了神灵通道,现实存在和心理幻想就这样被揉捏在一起,而萨满服饰也成为了代替传情的道具。
图1 用桦树皮做的萨满面具
图2 萨满面具(蒙古族)
图3 神裙(鄂溫克族)
萨满文化和造型艺术诞生于恶劣的自然环境之中,反过来萨满文化和造型艺术又在帮助人们抗争着恶劣的生存环境,增强了人们的适应能力,磨练了生命意志。萨满跳神作为一种宗教活动,不仅表达了功利目的下的民众祛病消灾、祈求保佑的生存性愿望,而且也在深层的情感诉求中表达了人类征服自然、战胜苦难、解放精神的愿望。萨满头戴面具、身穿法衣、手拿神鼓跳神的过程是令人兴奋的,这种心理过程也是一种超越,对曾经的恐惧和迷茫状态的超越,并给人以自信、敬畏和快乐。而这一切就在表达与他人的认同和分享中,推动着萨满文化和艺术的发展。
二、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唤起功能
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力量在于它深刻地揭示了萨满的生活状态和内心世界。这种造型艺术深深扎根于人们的生活之中,并深刻地反映生活、揭示生活、美化生活和激励生活。它镌刻着原始先民的心灵旅程,生动地抒发着质朴的情感,描述着复杂的心境,振奋着人们的精神。萨满造型艺术不仅在潜移默化地影响人,而且也从心灵深处塑造着人。
萨满造型艺术在萨满的巫术活动中,通过不知多少代人祭礼的反复强化,已经作为一种集体意识沉淀于心灵深处,成为普遍认同的本能和经验遗存。由冲动、愿望、模糊的知觉和经验组成的先祖意识残留,它的内容以一种原始的、不明确的记忆形式积淀在大脑组织结构中,在一定条件下被唤醒、激活,使后人可以看到或听到原始意象的回声,这些回声在暗示、联想和想象的作用下顿悟,形成过去与现在、现在与将来混杂在一起的现时意象。这种现时意象既不同于过去,也不完全决定于现在,而是在过去与现在、现在与将来之间掺杂了许多想象的内容。
萨满造型艺术是原始意象的表达。随着时代的发展,造型中也逐渐添加了更多的时代内容和审美理解,但从本质上说,萨满造型艺术仍然是心灵中活跃的祖先经验和原始文化情结的记忆延续,它也是原始意象与集体观念的切合点。祭礼使得萨满造型艺术在表达原始意象的同时,还与集体观念重合,实现了萨满文化情结与集体观念的互动。萨满造型艺术的诞生,标志着人类思维发展到能用完整视觉化的方式表达幻想的地步。个体思维发展要经历人类思维演进的整个过程,自然也要经历原始思维阶段,一代又一代人思维演进的循环往复,祖先记忆里那些高于人的力量通过幻想一直影响至今,所以现代人依然有敬畏神灵、寻求超自然力量庇护的心理,这是由人类的思维能力决定的。其中,萨满造型艺术起到了激活记忆信息的决定性作用。
激活记忆中的信息有两种途径,一种是外界刺激,即外界刺激通过感觉器官激活记忆中相同信息;另一种是内部刺激,即来自于身体内在的心里感觉激活记忆中相同的信息[1]。而萨满的造型正是人们内在的心理感觉以视觉记忆的方式呈现出来的外在信息,它能够有效地激活人内心深处隐藏着的集体无意识。在意识水平经历负性体验时,无意识水平作为补偿,可能含有多种正性体验,这会指导人们重振勇气。
萨满造型艺术是人类在历史进化过程中的集体审美经验的凝结,这种预先形成的审美模式,决定了后来者审美知觉和审美行为的选择性。造型中所体现出来的原始意象,是祖先的心理痕迹,有着祖先重复了无数次的各种情结的残余。当这种原始意象收到与其相对应的视觉刺激时,人们的思维与心理期待就会以造型为载体,用现代的方式展开。
三、萨满造型艺术的文化传承和审美继承功能
萨满造型艺术具有非凡的艺术想象力和创造力,是原始崇拜、图腾崇拜和祖宗崇拜文化得以延续的保障,同时它也是不断变化着的活态文化。萨满造型艺术有力地传承着鲜明的地域文化。造型中所表现出来的模拟自然、取悦自然,赋予自然界人格化情感的特征,是典型的原始宗教自然崇拜的结果,也是典型的寒带地域宗教文化现象的产物。象征性是萨满造型艺术的重要特征,萨满面具、法衣、神鼓等在祭祀礼仪中都代表着特定的象征意义,它连接着真实与虚幻、现实与梦境,并在适当的时候嵌入集体无意识之中,通过视觉暗示的手段,为心理问题提供思维模式。萨满造型在文化传承方面有着文学故事所不能比拟的,直观性和生动性的优势,它甚至跨越了文字语言直入人心,使一代又一代的文化传统得以视觉化保存。倘若没有萨满造型语言去激活人们的心理情结,那么沉淀于人们内心的文化意识就无法被提取。很难想象在文字记录还没有普及的过去,文化传承会遭遇什么样的困境。因为文化记忆的提取要遵循想象的路径,而一旦文化记忆的模糊性无法用具体的外在形式来修正和弥补,那么文化传承过程中的信息流失就会加大。萨满造型艺术与文化心理是重合的,是心灵仍旧活跃的祖先经验在时代审美下的视觉呈现。
以功利性审美意识为主体的萨满造型艺术,自然审美在其中所占比重较少,因为在萨满信仰文化中,他们只关注与生存发展相关的自然物,所以美与丑的判断标准是根据自身有无利益关系来确定的,萨满造型艺术渗透着人们虔诚的信仰文化。但是萨满造型艺术在创作的过程中,特别是在对材料加工中所体现出来的工艺之美是人们无法忽略的内容。由于萨满用具的制作手段丰富多样,所体现出来的工艺之美也是有所不同的,如雕刻、剪纸、刺绣、镶嵌等,虽说这些手段都是为萨满信仰服务的,但是在实用性和功能性审美意识的催促下,仍然诞生了很多工艺精巧、造型夸张、形象生动的萨满造型艺术。这些造型艺术的可视性和直观性很强,易于识别和理解,并具有极强的装饰性。如我国东北民间剪纸和刺绣艺术,就极有可能脱胎于萨满巫术,这些民间艺术或在很大程度上继承了萨满造型艺术的风格和创作手法。特别是随着时代的进步,人们在认识世界、解释世界的能力不断增强的前提下,萨满造型艺术的功能也发生了转移。即使剥去了宗教神秘的面纱,它的艺术感染力却依然强大。如东北的二人转艺术就较为完整地继承了萨满跳神的娱乐性、体验性和互动性,只不过它所表达的内容不再是让人沉重的生存忧虑和欲望诉求,而是在文化和审美的双重关照下,承载着人们的精神寄托。
四、结语
一个民族得以生存下去的基础是它深厚的历史和鲜明的文化,文化是一个民族生命力的所在,是维系一个民族生存与发展的精神支柱,而造型艺术是民族个性和独特精神的重要特征,它注定要把过去介绍给现在,将现在连接到未来。萨满造型艺术有着其他艺术形式所无法替代的文化功能。它是精神信仰最直观的视觉呈现,也是抚慰心灵最有效的造型语言。在承载着文化印记的同时,也继承着传统审美。
[1]张思宁.解析萨满文化对思维和心理的作用[J].满族研究,2009(1):40-44.
Cultural Function of Shaman Plastic Arts
Shaman plastic art has the irreplaceable cultural function besides the aesthetic function of utilitarian. It is the most intuitive visual rendering of spiritual beliefs, and also the most appropriate modeling language providing spiritual comfort. In the cultural heritage, it can realize the inheritance of traditional aesthetic appreciation.
Shaman;plastic arts;spiritual comfort
J021
:A
10.3963/j.issn.2095-0705.2014.03.020(0097-04)
2014-03-02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艺术学项目青年项目(12CG095)。
杨洪泽,东北林业大学工业设计系讲师;胡卫军,吉林大学艺术学院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