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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用的欢愉—解读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的空间趣味

2014-02-21李若星LIRuoxing

世界建筑 2014年3期
关键词:鲁道夫建筑系画图

李若星/LI Ruoxing

使用的欢愉—解读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的空间趣味

李若星/LI Ruoxing

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是保罗·鲁道夫的成名作。本文基于与此建筑半年间朝夕相处的亲身体验以及与耶鲁建筑学院教师和学生的交流,对其所蕴含的空间趣味予以深度解读,分解为跃动的欢愉、交流的欢愉和选择的欢愉。并尝试探讨现象背后空间趣味性的真正含义,揭示建筑空间使用中的身体活动与认知和感受生成的深层联系。

空间趣味,保罗·鲁道夫,互动,身体

与耶鲁大学建筑学院的学生们朝夕相处的系馆(图1、2),出自曾任该院院长的保罗·鲁道夫(Paul Rudolph)之手,也正是这座建筑曾把鲁道夫推上美国建筑界的巅峰,又打入谷底,几番起伏。1963年,刚刚落成的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被建筑学子们奉为美国城市建筑发展的方向(弗兰克·赖特的建筑当时被视为更适宜存在于乡村)。而随后几年,不合理受力的混凝土开裂和两个学院共同使用上的低效率让它倍受抨击,1969年的大火更像是对它悲壮的终结。而今,这座建筑已被视为现代建筑发展史上不可或缺的一个里程碑,经历包含SOM、理查德·迈耶等建筑师的几番改造(最近一次由格瓦思米·西格尔以及合伙人建筑师事务所[Gwathmey Siegel & Associates Architects]于2011年完成),重新焕发生命力,以空间使用的趣味性颇受耶鲁师生们的喜爱。

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虽被视为粗野主义的代表性作品,鲁道夫却并不是一位形式至上的建筑师,他在设计过程中只将立面视为平面和剖面的结果,放在最后考虑[1]。鲁道夫重视建筑的内容是它对于人类心理生活和物理生活的满足,要通过人对空间的使用而获得。空间使用产生的愉悦体验是建筑评论经常逃避的问题,鲁道夫也自述心理的满足是建筑最为重要但最为微妙而难以操控的部分[2]。笔者经过与这座建筑半年时间的相处,以及针对这座建筑对耶鲁建筑系学生和肯特·布鲁姆(Kent C. Bloomer)、特纳·布鲁克斯(Turner Brooks)两位教授的访谈,对它复杂魅力的感性认知逐渐沉淀出能以理性解读的几种特质。在此归纳为跃动的欢愉、交流的欢愉和选择的欢愉,它们表达出夺人眼球的建筑形式之外,鲁道夫以建筑构筑生活的期望。

1 系馆东南角(作者自摄)

1 跃动的欢愉

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学院让鲁道夫最引以为豪的一点是这座地上7层、地下2层的建筑具有37个不同高度的平面[3](图3)。由此构成了这座建筑最为显著的使用特点:身体的跃动一刻不停,跃动伴随着空间的转换,促生使用者在潜意识中对于场所边界的认知。由于艺术和建筑系对于专业教室的要求,这座建筑主要由开放性大空间构成。4~7层的每层都连通为一个大空间,而这并没有导致现代建筑中常见的均质而统一的超大空间,鲁道夫以不同的高差限定出视觉上联系、高度上有别的大大小小的不同场所。它们互相之间流动连续,而身体的体验则告诉你它们各自具有独立性。在穿过不同空间的行走中,不同宽窄不同高度的台阶、坡道、小桥引发的上下跃动为建筑漫步的体验更添趣味。

4层专业教室里学生们的画图空间围绕中心的评图空间,并无固定的墙体分隔空间,整个空间被不同的高程划分为风车平面(图4):从画图空间到中心评图空间需要下3步台阶或者一段坡道(图5),从南侧和北侧的画图空间到东侧和西侧的画图空间需要上5步台阶(图6),高差汇集在转角处(围绕含纳设备的结构墩),空间由此流转开来。其上的5层专业教室只包含南北两侧的画图空间,其余部分挖空与4层连通为两层高的吹拔空间,两条小桥连接了南北,形成了高低互相观望的绝佳地点(图7、8)。

2 二层平面(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Paul Rudolph Office绘制)

3 剖透视图(图片来源:参考文献[1],Paul Rudolph Office绘制)

4 结构示意图(作者自绘)

5.6 四层专教

7 五层桥上看四层评图空间

8 四层专教与五层小桥

9 六层教室入口

位于6层东北角的公用教室,入口抬高的小平台为上课和下课的过程增添了仪式性(图9)。画图是建筑学生们学习生活中的主旋律,是最常处于的一种注意力高度集中的状态。登上小台阶构成了学生们由画图状态转为听课状态的一种过渡,走下小台阶则是从上课状态转为画图状态的一种回归。位于3层西南角的研讨室则把一个楼梯藏在内部,在学生跨入房间门的一刻,便俯视到研讨会里正在发生的一切,继而拾级而下融入到研讨的氛围中(图10)。人多的时候,晚来的学生下到一半便在楼梯上坐下来,在某个台阶的高度上开始听下面激烈的讨论。

一层的图书馆里,藏于角落的小楼梯(图11)引导读者离开公共阅览的大空间,进入到能够俯瞰大空间而独具私密性的小场地(图12)。曲折回转的小楼梯为这个仅能容纳6个读者的夹层空间增添了神秘气息。读者在攀爬过程中逐渐隐退,退出广阔的“草原”,来到悬空的“巢穴”。地下一层的报告厅里,听众则可以通过攀爬获得居中悬空的独特坐席(图13)。专教一角打印图纸的区域稍稍下沉,学生走下这里获得画图间隔中暂时的休息(图14)。

身体向上和向下运动的都会对人产生具有意义的心理暗示,建筑体验的丰富感受在无所不在的身体跃动中生成。这个大容器与外部空间的接口——系馆入口处——如小溪般叠落的楼梯(图15)是内

部空间跃动特性的预示,在室内和室外之间达成一致性。

10 三层研讨室

2 交流的欢愉

身居一个具有37个不同标高的复杂建筑物内,与一些空间的偶然再相见解答了身在何处的疑惑。空间错动交叠原本复杂,鲁道夫打通了空间与空间之间的隔阂,往往仅只一眼,但这一眼却帮助人们在认知地图上原本独立的两点之间连起一条线,构建起对建筑的整体认识。不妨碍空间独立性的交流,使得迷宫的氛围延续,而又增加了解读的可能。不同空间之间多种交流的途径提供了从多角度认知同一空间的机会,也使建筑体验充斥着惊喜和丰富的情节。

这座建筑位于两条城市主要道路(Chapel Street和York Street)的交汇处(图16),建筑外壳的底层被坚实厚重的混凝土围合,以保证一层图书馆的读者不被城市的喧嚣干扰。而在十字路口建筑最为坚实的转角处,鲁道夫打开了一扇0.5m宽的落地小窗,城市里的行人得以窥见图书馆里安静的场景,建筑里读书的学生得以窥见城市里流动的车辆和匆忙的行人(图17)。城市与室内的以一种低调的方式联系了彼此的空间、同步了彼此的时间,却不引入负面的影响。

11.12 图书馆

13 地下一层报告厅

图书馆是除去专教之外的另一核心空间,它在高度上跨越二层、一层和地下一层,与不同高程上的其他空间都有交流:在改造前的流线上,登上建筑系馆的室外楼梯进入二层入口门厅的第一眼便看到正前方图书馆的天光撒到下沉的地下阅读空间里(图18);在地下一层的报告厅过厅里,一扇小窗正对图书馆里从一层下至地下一层的楼梯,往往可见抱着书籍爬上爬下的同学(图19);二层的画廊与图书馆里两层高的阅览区有一面可以交流的玻璃墙,读书累了的学生抬起头便看到画廊里今日的展览,观展的人往往好奇地俯瞰埋头读书的学生(图20)。身处建馆之中,经常与图书馆偶遇,让人不由地想是不是该去读读书了?

深埋在地下二层的模型室向上生长,传递阳光的院子从一层向下生长,两者锯齿状交汇在地下一层。地下一层的绘图教室向下望便是模型室里的重型机械,向上望便是图书馆一侧的绿植花台,3个空间的信息在此处重合(图21)。消防楼梯间也并不是独立封闭的,休息平台上的小窗子与走廊空间形成了交流,还没到那个空间,预先看到了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同层也因此获得可识别性(图22)。

3 选择的欢愉

路易·康说建筑设计就是创造空间的“可用性”(availability),即为行为提供可能性。[4]同样一种功能,可以在多个不同性质的空间中展开,为使用者提供选择权。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超常的丰富性在此处最为典型。现代建筑经常创造出匀质空间(homogeneous space),让空间中的点与点没有差别以获得均好性和抽象简洁的空间体验,鲁道夫在此处创造的是异质空间(heterogeneous space),以空间中点与点之间的差别提供多样性选择的可能,营造出复杂而人性化的空间体验。

每个学期之初,耶鲁建筑系的学生们都要进行一项热烈的选座位活动,聚在一起讨论本班今年在建馆里得到的这片专教区域有什么特质,其中的每个座位有什么特质,然后抽签决定先后顺序挑选各自喜欢的座位。这种选座位活动的存在前提必然是专教里的不同座位具有足够的差异性,以应对需求的差异性。建筑教育所需的专教是一个促进交流的大空间,开放性是它的本质,但是仍然可以在一定程度内细分出不同的私密与开放程度,加上鲁道

夫对于光照条件多样化的设置,具有不同特质的区域便形成了。开放的大空间中的座位明亮宽敞(图23),被结构夹住的小空间里的座位稳定亲切(图24),外表皮实墙旁的座位引人专注(图25),与核心评图空间相邻的座位接收天光贴近活动(图26)。学生们能够每年重新为自己的学习空间做个选择,成为开学的一件乐事。

14 六层专教打印区

15 建筑入口

16 建筑总图(图片来源:参考文献[3],Paul Rudolph Office绘制)

17.18 图书馆

19 地下一层走廊与图书馆的联系

20 二层画廊与图书馆的联系

21 地下一层绘图室与地下二层模型室的联系(作者自绘)

图书馆阅读环境同样具有差异性足够大的丰富选择,尺度、私密性、采光方式以及家具特性的不同是构成空间差异性的主要方式:侧向光、天光、人工照明;开敞大空间、凹龛小空间、悬空小空间;多人连排桌、四人桌、埃罗·沙里宁(Eero Saarinen)设计的具有围合感的沙发“子宫”(womb)——多种条件的组合构成了多样化的阅读空间(图27-30),各种偏好的读者都能找到相对适合自己的位置,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状态转换位置体验不同的阅读氛围。

通常直白无趣的消防楼梯间也被鲁道夫赋予了一定的选择性,在不同层的休息平台上设置座位或者悬挂历史文物(图31)。由此爬到一半的学生便可以选择坐下来看一眼手里的笔记,或者与偶遇的同学坐下来聊几句,或者赏赏文物再继续爬上去。大大增加了一个空间可能发生的事件。

耶鲁建筑学院客座教授布鲁克斯是鲁道夫的学生,他以“趣味性”(playfulness)来评价这座建筑——“趣味是活跃有生气”(playfulness is about active)——有趣并不是搞笑的游戏,也并不与严肃相悖。以上探讨的3种空间使用特性能够产生愉悦感受的根源,正在于它们能够激发使用者的生命活力:建筑的高差引发的身体跃动、空间之间隔离独立而又偶然连接的关系引发空间认知和人与人的交流、相同功能不同属性的异质空间引发主动的选择。由此,这座建筑与人建立起丰富的互动关系,时时激发使用者在感知层面、认知层面以及行为层面与它的交流,不再是建造技术和经济控制下毫无生机的庞然大物。布鲁克斯称鲁道夫的设计工作为“编舞”(choreography),意指鲁道夫的空间让使用者与之共舞,甚是确切。

鲁道夫对于空间使用的重视并非源自功能主义的传统视角,而是对西方哲学经典的“身心问题”(body-mind problem)的辩证思考。阿尔瓦·阿尔托对功能主义建筑有过精彩的批判,他认为功能主义不是过于理性而是不够理性,因为功能主义只关注技术而没有关注人的心理,从使用的角度对心理需求的满足同样是建筑必须具备的能力[5]。身体的活动与思想的认知和感受的产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然而现代主义革命却以身心分离的抽象艺术引导建筑,削弱了身体与建筑可能的关联。鲁道夫对此问题的思考体现在耶鲁大学艺术与建筑系馆中,他通过对身体的空间使用活动的设计,诱发具有趣味性的愉悦感受,从身心合一的角度达成了深度的“功能主义”。鲁道夫对于立面美学的怀疑态度和对于身体活动的关注一脉相承,他的建筑通过身体传递给人们的感受比视觉更加真实有力,使得身体这个每个人都具有的感知建筑的媒介,在这座建筑的体验中促生了生活尊严的提升。开篇提到鲁道夫关注建筑对人类的物理生活和心理生活的满足,原来两者并非应单独达成,而是互为前提。展现身体对于建筑的价值是重复出现在鲁道夫建筑作品中的设计理念,而这一理念并非他孤身一人。鲁道夫的下一任院长查尔斯·摩尔(Charles Moore)以“屋中屋”(house within house)的概念关注身体触觉引发的居住感[6](图32),并与肯特·布鲁姆教授合著了经典著作《身体,记忆与建筑》[7];他们的学生布鲁克斯则在自己的实践中探讨包裹身体的空间边界和迷宫路径赋予建筑的能量[8](图33)。他们共同构成了耶鲁建筑学院在现代主义革命之后重拾身体的一支脉络。

22 地下一层走廊与消防楼梯间的联系

23.24 六层专教

[1] Yale University School of Architecture. Paul Rudolph: drawings for the Art and Architecture Building at Yale 1959-1963. New Haven: Yale School of Architecture, 1988

[2] Yukio Futagawa, Paul Rudolph. Paul Rudolph: Drawings. Tokyo: A.D.A. EDITA, 1972

[3] Ezra Stoller. The Yale Art + Architecture Building. New York: 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 1999

[4] David B. Brownlee, David G. De Long. Kahn: In the Realm of Architecture. New York: Rizzoli, 1991

[5] Alvar Aalto. Sketches. Cambridge, Mass.: MIT Press, 1978

[6] Charles W. Moore. The work of Charles W. Moore. Tokyo: A+U Publishing, 1978

[7] Kent C. Bloomer, Charles W. Moore. Body, memory and architecture. New Haven: Yale University Press, 1977

[8] Turner Brooks. Turner Brooks: Work. New York: Princeton Architectural Press, 1995

The Joy of Use: Analysis of the Spatial Playfulness of Yale Art and Architecture Building

Yale Art and Architecture Building is the one which established Paul Rudolph's reputation. This article makes deep analysis of the spatial playfulness of this building, based on the author's half year experience of using it and discussions with teachers and students in Yale School of Architecture. The spatial playfulness is divided into three kinds of joy: the joy of movement, the joy of communication and the joy of choice. From the study of the phenomena in this building, real meaning of spatial playfulness is revealed, as well as the deep relationship between body activities and the generation of cognition and feeling.

spatial playfulness, Paul Rudolph, interaction, body

25.26 六层专教27-30 图书馆31 消防楼梯间休息平台32 摩尔自宅轴测图(图片来源:参考文献[6])33 CFD自闭症校园室内(特纳·布鲁克斯事务所提供)

清华大学建筑学院

2013-12-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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