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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生产理论的两种维度
——基于《德意志意识形态》的研究

2014-02-12曾凡跃

探索 2014年3期
关键词:德意志意识形态存在论批判性

曾凡跃

(西南政法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重庆 401120)

作为马克思实践哲学的核心,马克思生产理论的阐释是多向度的。《1844年经济学手稿》(以下均简称《手稿》)的异化劳动论提供的主要是一种关于生产劳动的批判性理解和叙事方式,那么,《德意志意识形态》(以下均简称《形态》)的生产理论主要是何种诠释维度呢?对此,学界对《形态》生产理论的解读似乎更关注的是存在论维度,认为《形态》的实践观和生产理论主要就是确立了生产实践在人类历史和唯物史观中具有的“奠基”的性质和作用,但此种理解却忽视了《形态》生产理论丰富的批判性思想和维度,忽视了生产理论的批判性是马克思《形态》生产理论的重要特征和重要内容。这是《形态》生产理论传统研究中普遍存在的问题,是对《形态》生产理论的误读。

一、《德意志意识形态》生产理论的两种诠释

(一)在《形态》中,马克思首先从人类世界存在和发展的前提和基础的视角诠释生产劳动的存在论之维

《形态》把物质生产活动视为人类的“第一个历史活动”,认为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和再生产是社会历史最重要的构成因素。《形态》视生产劳动为“社会存在”的根本规定,认为“人们的存在就是他们的现实生活过程。”[1](P72)《形态》所理解的历史是指生产活动的历史,《形态》阐释的唯物史观是以生产劳动理论为根基建构起来的,正如《形态》中说的:“这种历史观就在于: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现实即各个不同阶段的市民社会理解为这个历史的基础,从市民社会作为国家的活动描述市民社会,同时从市民社会出发阐明意识的所有各种不同理论的产物和形式,如宗教、哲学、道德等等,而且追溯它们产生的过程。”[1](P92)也因为如此,《形态》被认为是历史唯物主义的“奠基之作”。

需要指出的是,人们对《形态》生产理论及其存在论维度的理解,往往是从历史的前提和基础的角度理解的,实际上,《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维度还强调以下两方面的问题:

第一,《形态》不仅重视生产劳动对于人的生存的意义和作用,还进一步认为,生产劳动是人的存在方式,是人的本质。其实,马克思在《手稿》中就指出,自由自觉的劳动是人的类本质,认为真正的生产不仅是“创造对象世界”的活动,还是人的“自我活动”、“自我改造”的活动[2](P58)。 《形态》则指出,“一当人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1](P67),因此,“他们是什么样的,既和他们生产什么一致,又和他们怎样生产一致。”[1](P68)《形态》还认为,随着异己劳动的消失,劳动分工将不再是自然形成的,而是出于自愿,任何人都可以根据兴趣选择自己的活动范围,劳动的自由、自主的性质,人的自由与个性,人的精神维度等方面将得以展现,人的片面发展将转向人的全面发展。这表明,从现实的生产实践中探寻人的根本性存在和本质是马克思《形态》生产理论的重要特点,马克思在《形态》中已深入到人的存在与本质及其根据的维度阐释生产劳动的存在论维度。

阿伦特在解读马克思的生产理论时认为,马克思对劳动的赞美蕴含着对自然必然性的赞美和对自由的攻击。生产劳动是人的本质的观点表明,马克思生产劳动的存在论维度超越了经济学的视界范围,生产劳动并非单纯的“自然必然性”,更不是对自然必然性的推崇和对自由的否定,因而这不过是阿伦特对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曲解。

第二,《形态》不仅阐释了生产劳动对于人和社会历史的生存的意义和作用,更是从存在论意义上阐释了生产劳动对创造社会历史和感性世界的意义。马克思将生产劳动导入存在论的理解之中,认为物质生产概念是一个作为现存感性世界的本体论根据的概念。生产劳动的存在论维度不仅表现为历史的前提和基础,更是创造世界和历史的活动,在现存的感性世界中具有始源性地位。对此,马克思在《形态》中批评费尔巴哈时指出:“这种活动、这种连续不断的感性劳动和创造,这种生产,正是整个现存的感性世界的基础。”[1](P77)马克思的这一观点被学界普遍认为是生产劳动本体论最具说服力的观点,表明生产实践活动是现实的人,现实的世界存在之根基,是现存世界二重化的关键。因此,只有生产劳动才最具存在论品格,马克思的实践本体论归根到底应当是生产劳动本体论。

生产劳动在人类世界中具有的存在论性质及其理论阐释,也是理解马克思历史观思想的根本依据。如: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以下均简称《提纲》)中曾提出了“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著名论断,但是,只有把实践归结为物质生产实践,进而把生产实践视为历史的基础,具有社会历史的存在论的地位,“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思想才有了落脚点。或者说:如果“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是一个存在论的观点,那么它是由《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加以最终确证的。

有的学者认为,马克思在《提纲》中论述的实践是一个逻辑的、一般的概念,只有到了《形态》时才从一般的实践具体化为生产实践。关于《提纲》实践观的此种理解是不恰当的。因为《提纲》中马克思已经将实践理解为感性的、对象性的客观活动,而不是如《博士论文》那样把实践视为理论的、思辨的活动,或者如《德法年鉴》时期那样把实践理解为政治批判活动。但《提纲》并未明确将实践明确归结为生产活动并加以充分阐释,在这个意义上,“社会生活在本质上是实践的”命题在《提纲》中实际上是一个没有从生产实践这个社会生活的本质和终结存在中获得最终证明的命题,即并未得到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证明的命题,只有到了1845年,在《神圣家族》和《形态》中,马克思才明确提出了物质生产是历史的发源地的思想。也就是说,对《提纲》关于社会生活的实践性本质更深刻的理解应当源自《形态》的生产理论及其存在论思想。

(二)《形态》的生产理论不仅内蕴着存在论维度,也强烈地突显着批判性和否定性叙事方式

这首先体现在《形态》揭露和批判了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中分工的异化性质,认为资本主义生产体系的分工造成了人的片面性,形成为一种与个人异己的对抗性关系和力量,“这种力量压迫着人,而不是人驾驭这种力量。”[1](P85)“分工从最初起就包含着劳动条件——劳动工具和材料——的分配,也包含着积累起来的资本在各个所有者之间的劈分,从而也就包含着资本和劳动之间的分裂以及所有制本身的各种不同形式。”[1](P127)

其次,《形态》揭露了生产劳动的异化性、异己性。《形态》认为,在私有制社会——不仅仅是资本主义社会,劳动“已经失去了任何自主活动的假象,而且只能用摧残生命的方式来维持他们的生命。”[1](P128)对于无产者来说,现存的劳动关系和社会关系成为了个人生活条件的偶然性存在,“他们自身的生存条件、劳动,以及当代社会的全部条件都是一种偶然的东西,它是单个的无产者无法加以控制的,而且也没有任何社会组织能够使他们加以控制。”[1](P120)所以,“在现代,物的关系对个人的统治、偶然性对个性的压抑,已具有最尖锐最普遍的形式。”[3](P515)在《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中,马克思在赞同亚当·斯密的意义上也说:“在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这样一些劳动的历史形式下,劳动始终是令人厌恶的事情,始终是外在的强制劳动。”[4](P112-113)

在此基础上《形态》明确提出:“无产者,为了保住自己的个性,就应当消灭他们至今所面临的生存条件,消灭这个同时也是整个旧社会生存的条件,即消灭劳动。”[1](P121)如果说《手稿》劳动学说的独特价值在于剖析了劳动的异化性质,提出了异化劳动理论,那么,《形态》生产劳动学说深刻之处不仅在于确立了生产劳动是社会历史的基础的思想原则,更展开了对现实生产体系的批判,提出了“消灭劳动”的思想。马克思生产劳动理论关注的重点并不仅仅是揭露资本主义条件下生产异己性的存在与性质,而主要是从“改变世界”的根本原则出发思考如何改变现存世界的生产秩序。

《形态》生产理论的批判性维度还内具强烈的政治意蕴。如《形态》认为,为了消灭现存异己的劳动体系和劳动秩序,无产阶级就必然与国家“处于直接的对立中,他们应当推翻国家,使自己作为个性的个人确定下来。”[1](121)

二、《形态》生产理论两种维度的不同指向与互补

(一)《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维度与批判性维度具有不同特点和指向

《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诠释是客观性维度,批判性诠释则是人学维度。生产理论存在论维度的特点,是对物质生产在社会历史中奠基性地位的现实肯定。马克思提出生产劳动存在论思想的时代语境是:近代以来,包括大工业在内的生产劳动显示出了巨大的推动社会进步和改变历史的作用。作为将哲学规定为时代精神的精华的马克思自然会强烈地感受并把握这一变化,将世界历史视为人通过人的生产劳动而诞生的过程,认为只有大工业才能创造感性世界,开创世界历史,才能消灭私有制。连阿伦特也认为,马克思的理论草图可在18世纪的法国革命、美国革命和整个西欧进行的产业革命这三个重大事件以及它们凸现的所有人都追求的自由的要求中描绘出来[5](P185)。此外,马克思在1845年5—7月和1845年7—8月刚刚作过两本“物质生产与生产力研究”的笔记,即《布鲁塞尔笔记B》和《曼彻斯特笔记》,有关工业、商业等物质生产的感性生活和感性材料给马克思对于社会历史的认识留下强烈印象,成为马克思从存在论维度诠释生产理论的直接的文本学基础[6]。

《形态》生产理论的批判维度具有强烈的价值意蕴,其深层指向是现实的人的生存、自由个性的人学维度。马克思认为,作为根本的社会存在,作为社会历史始源性存在和人的本质和根据的物质生产活动应当是自由、自主的活动。在《形态》中,马克思提出了“人的自主活动”的思想,以自主活动指称与人的自由生命相一致的本质规定。但现实的资本生产与交换却有违人的自主活动的本性,因而马克思对这种生产持批判和否定的立场,提出应当实现“劳动向自主活动的转化。”[1](P130)

《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维度是对生产的“一般理解”,批判性维度是对资本主义生产的“具体理解”。

马克思关于生产理论的“一般理解”,即是对生产劳动作为人类生存和历史的前提和基础所具有的普遍性、永恒性的性质和作用的肯定。在《形态》中,马克思用“全部人类历史”、“任何历史记载”、“第一个历史活动”“一切人类生存”和“一切历史”(着重号均为作者所加)等来表示对生产劳动的这种“一般理解”。在写作《资本论》时,马克思将生产劳动的“一般理解”视为“人类生活得以实现的永恒的自然必然性”,他说:劳动“是人类生活的永恒的自然条件,因此,它不以人类生活的任何形式为转移,它是人类生活的一切社会形式所共有的。”[7](P201-201)

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批判性维度则强调,对任何生产都应当置于具体的、历史的维度中考察。在《评弗里德里希·李斯特的著作<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马克思就明确指出不能混淆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的物质生产和自由的人的社会劳动即理想的生产。在《形态》中,马克思把对生产的“一般理解”与“具体理解”区别开来,从而把一般的生产力与“资本的生产力”区别了开来。《形态》关于物质生产构成为历史发端的观点,关于大工业开创了世界历史等观点属“生产一般”的理解,而关于生产劳动成为“个人生活条件的偶然性”存在,关于“消灭劳动”等思想则属于对生产的“具体理解”,属于对“资本的生产力”的理解。显然,关于“资产阶级生产”,马克思根本的是立足于一种批判性维度。

关于生产的“一般理解”和“具体理解”,马克思更关注的应当是后者。马克思生产理论的特点,是对资本主义历史形态和生产形态的具体研究。在批判古典政治经济学的非历史性和抽象性的思想时马克思认为,政治经济学是一门历史科学,政治经济学只能是研究一定历史条件下“人们借以生产、消费和交换的经济形式”以及这一经济关系发展的特殊规律性,研究经济关系“本身是怎样产生的”[8](P139),“说到生产,总是指在一定社会发展阶段上的生产。例如,是现代资产阶级生产——这种生产事实上是我们研究的本题。”[9](P3)

可见,《形态》的生产理论之所以同时择取两种不同的视阈,首先是因为现实的物质生产是历史的发端和始源性存在,但现实的生产又是雇佣体系下的生产,具有资本的属性,由此形成为马克思关于生产劳动的一般解读与具体解读、存在论维度与批判性维度的多重视野。

(二)《形态》生产论两种维度的互补性

为什么《形态》要从存在论的视阈阐释生产理论?这首先是批判黑格尔和青年黑格尔学派历史观的必要。《形态》提出生产理论的存在论思想时德国思想界充斥着从“天上”到“地上”的唯心主义。青年黑格尔学派的鲍威尔就认为:世界历史归根到底是自我意识的发展历史,自我意识是历史发展的唯一动力。鉴于历史领域盛行的各种唯心主义,马克思在《形态》中斥责道:“迄今为止的一切历史观不是完全忽视了历史的这一现实基础,就是把它仅仅看成与历史过程没有任何联系的附带因素。”[1](P93)为了批判德国意识形态的虚幻性就必须将历史置于现实的根基之上,即物质生产活动之上。不确立生产理论的存在论原则,就无法实现对黑格尔思辨唯心主义历史观的批判和超越。

其次,《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考察之必要也在于,存在论维度不仅是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根基,也是马克思历史话语的根基和中心视域。没有生产理论的存在论阐释,《形态》无以确立作为唯物史观“奠基之作”的地位,不确立生产劳动的存在论原则,历史唯物主义也就难以真正确立。

《形态》的生产理论为什么又具有批判性品格呢?在《手稿》中,马克思在批判资本主义劳动的现实异化时,就曾对黑格尔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生产劳动观进行过批判。在批判黑格尔的生产劳动观时马克思认为,黑格尔“把劳动看作人的本质,看作人的本质的自我确证”[2](P101),但黑格尔颠倒了“主词和宾词之间的关系”,把劳动的主体理解为自我意识,因此,黑格尔唯一知道并承认的劳动是抽象的精神的劳动。黑格尔还混淆了劳动的对象化和异化,结果黑格尔“只看到了劳动的积极的方面,没有看到它的消极的方面。”[2](P101)

对古典经济学家的劳动价值论,马克思无疑是肯定的,但马克思又认为,古典政治经济学只研究劳动而不研究劳动者及劳动者的处境,看不到个人的劳动异化的事实,“政治经济学没有想到私有制的合理性的问题”,因为它恰恰是要维护新的新的资本主义“工厂制和现代的奴隶制”,因此,“应该把这种科学称之为私经济学。”[10](P600)政治经济学将现存资本主义的经济关系作为“自然”的经济秩序和“自然”的存在形式,把资本主义经济运行规律视为人类永恒的“自然”本质和自然规律加以论证。“国民经济学从私有财产这个事实出发,它没有给我们说明这个事实。它把私有财产在现实中所经历的物质过程,放进一般的、抽象的公式,然后把这些公式当做规律”[2](P50),“把生产的资本主义形式当作生产的一种永恒的自然形式。……他们把社会的一个特定历史阶段的物质规律看成同样支配着一切社会形式的抽象的规律。”[11](P15)这样,国民经济学实际上成为替资本主义制度(及市民社会)的永恒性进行辩护的意识形态。

如果说《手稿》的生产劳动观基于黑格尔和古典政治经济学的非历史性和抽象性而择取了批判性维度,那么,《形态》生产劳动观的批判性诠释最深层的根据则源于现实的资本主义生产的异己性,现实的资本生产和交换成为了人的生存和发展的偶然的和外在的存在。研读《形态》的生产理论,读者会强烈感受到马克思基于生产劳动的现实异化,基于生产的资本的性质而择取批判性维度。

“改变世界”的宗旨也决定了《形态》生产理论的批判性特质。《形态》实践观的中心是改变世界。《形态》提出,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来说,“全部问题都在于……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P75)既然“全部问题”都在于改变世界,那就不能仅仅从社会生活、社会历史的前提和基础的角度理解生产实践,而应当置于改变世界的哲学使命中加以理解。马克思的实践哲学,马克思的生产劳动论对于社会历史的巨大价值并不仅仅在于为社会历史提供一个客观的、具有基石性存在和意义的范畴,马克思生产劳动论向度更为重要的是,以批判之维否定具有资本性质的生产体系的现存秩序,建构一种更高的具有“自主活动”性质的生产秩序。《形态》生产理论的批判性维度是由改变世界的根本原则决定的,改变世界的实践哲学决定了马克思的生产劳动论必然从异化劳动论走向“消灭劳动”。《形态》关于劳动的异己性批判思想,关于“消灭分工”、“消灭劳动”、“消灭私有制”等命题都是马克思改变世界的实践哲学在生产劳动论中的集中体现。

如前所述,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诠释是建构历史唯物主义的重要前提和原则,但同样应当强调的是,生产劳动的批判性诠释也是构成唯物史观的重要前提。按照生产理论在建构历史唯物主义过程中的传统理解,《形态》历史唯物主义的建构取决于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诠释,似乎强调了生产劳动对人的生存的自然必然性,突出了生产劳动在人类历史中具有前提和基础的地位就必然导向历史唯物主义。这是有片面性的,即只看到了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诠释。

《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阐释是为了批判青年黑格尔学派在历史的基础、本质和动力等问题上的唯心史观的错误,但是,《形态》生产理论承载着对资本和现代性的批判使命,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批判性,实质就是对资本的批判,对现代性的批判。没有《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诠释,《形态》自然难以成为唯物史观的“奠基之作”;但《形态》生产理论若缺失批判性诠释,就没有对资本和现代性的批判,历史唯物主义同样无法建构起来。历史唯物主义是根植于生产理论这一中心视域及其批判性而建构起来的。历史唯物主义本质上是批判的科学。

还要看到,只有深刻理解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批判性范式,才能回应后现代主义对马克思生产理论的诘难,回击后现代理论对历史唯物主义的挑战和解构。鲍德里亚认为,马克思没有意识到,现代社会是一个生产社会,“生产”正是资本主义最大的意识形态。他还认为,“生产”概念是马克思学说与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共享的深层概念基础。美国著名学者萨林斯在《文化与实践理性》一书中也认为:当马克思把生产当作历史唯物主义的概念基础时,他正好支持了政治经济学的狡计,从深层观念上论证了主导资本主义市场经济的功利主义原则的合法性,因此,“历史唯物主义的确是资产阶级社会的自我认识。”[12](P209)马克思在深层理论逻辑上形成了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共谋。

显然,这是对马克思生产理论的极大曲解。事实上,从当时理论批判的环境看,《形态》生产理论既必须立足于存在论维度批判德国思辨唯心主义的历史观,又必须立足于批判性维度展开对古典政治经济学的批判。阿尔都塞认为,马克思深刻认识到:“政治经济学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的理论分析”[9](P36),其本质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承认、记录、接受和美化”[13](P130)。作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经济学构筑了人类历史上最宏大的现代性叙事结构,经济学批判则是历史唯物主义的深层主线,因而以经济学批判为主线的现代性批判是历史唯物主义最本真的理论视域。”[14]因此,与“共谋论”相反,对政治经济学的批判恰恰构成了《形态》生产理论的深层逻辑。

由此,我们可以清楚看到《形态》生产理论存在论维度的限度性。在最低限度上,为了避免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同质化为资产阶级的意识形态(如果马克思关于生产劳动的存在论诠释如后现代主义者所说的那样,是与古典政治经济学“共谋”),马克思在《形态》中阐释的生产理论应当具有批判性的审视,而在超越古典政治经济学这个更高的要求上,《形态》的生产理论必须持有批判性维度。

总之,《形态》生产理论的存在论维度和批判性维度既体现了《形态》生产理论的不同侧面和,多重视角,又映现了《形态》生产理论的完整理论价值,共同构成马克思生产理论的丰富内容,具有不可或缺的互补性。而《形态》生产理论的传统解读,即片面谈论生产理论的存在论维度,无疑是一种抽象的生产劳动观。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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