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强国的逻辑基点
——基于“四因说”系统哲学的解读
2014-02-12李姝辄柳礼泉
李姝辄,柳礼泉
(湖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湖南长沙 410082)
党的十八届三中全会《关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的亮点之一是进一步强调了要“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增强国家文化软实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是我们党准确把握时代和形势发展变化、积极回应各族人民精神文化生活需要做出的重大战略决策,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中国梦”的必然要求。逻辑是事物发展规律的抽象反映,逻辑学之父亚里士多德认为构成一切事物形成、运动、变化、发展和灭亡最普遍规律的原因有四个,即“构成一个事物而本身继续存在的东西”[1](p133)的“质料因”,关于事物的形式或原型的“形式因”,关于事物的变化或停止来源的“动力因”和关于事物意义和价值的“目的因”。在与形式相结合前,质料只是一种潜在的能量,需要基于一定的目的,因由一定的动力,它才能成为现实的事物,从潜能转化成现实的过程就是事物发展变化原因规律的反映。“既然原因有四种,那么自然哲学家就必须对所有这四种原因加以研究。并且作为一个自然哲学家,他应当用所有这些原因——质料、形式、动力、目的——来回答‘为什么’的问题。”[2](p48)文化强国作为国家文化发展战略规划的一项系统工程,对其“为什么”的研究要突破由点到点的局限,借鉴系统哲学思想,从本体着手理性分析其逻辑结构,即文化强国形成和发展规律的“四因”。
一、质料因:文化强国的“本因”
在亚里士多德的“四因说”中,事物的“最初基质”构成了事物的质料,也就是“事物所由形成的原料”[3](p263),这是“构成了一个物体而本身继续存在着的东西,它本身不是一种特殊的事物,没有任何特定的规定性”[2](p133),是事物“所从出的东西”,即事物由之所成并因之生长,在运动中继续保持存在的核心要素,在事物发展过程中,不会因外在形式的变化而产生质的改变。也就是说,事物形成的首要条件就是要具有一定的质料,无论它是可感知的还是比较抽象的,比如瓷碗是由黏土做成的,文章是由文字构成的,黏土和文字分别是瓷碗和文章的质料,没有黏土和文字就没有瓷碗和文章,虽然瓷碗的形状大小可以千变万化,文章的长短质量可以各有不同,但他们的质料始终是黏土和文字,质料是事物生灭变化的基础。
如果把亚里士多德“事物本体是什么”的“质料因”赋予现代意义的话,不难得出,构成文化强国的“质料”应当包含四个核心要素:
其一,至高无上的文化主权。文化主权是一个国家独立自主地处理对内对外文化事物的最高权力,构成国家整体主权的一部分。海德格尔认为,一个国家的主权构成其发展的“技术支架”,具有国家主权却并不意味着就同时拥有文化主权,“文化主权说到底,它是指一个国家和民族的文化自觉,就是从主权角度来考察一个民族国家的文化自觉意识之构成。”[4](p7)也就是说,文化主权是一个国家和民族文化自觉的产物,如果缺乏本民族和国家的文化自觉,没有文化认同,找不到文化发展的未来方向,文化主权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其二,清晰明确的文化领土。抽象意义上,文化领土,是根据文化的影响力而划分的,是一个国家或民族所能拥有的文化领域,也是国家行使文化主权的范围和空间。清朝史地学家顾炎武在其著作《日知录》卷一三“正始”条中提到,“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5](p1006)他认为亡国只是改朝换代,江山易主,新王朝取代旧政权,文化并没有实质变化,对社会震动不大;而亡天下,则不仅是“国”亡,文化领土也沦亡殆尽,整个民族的文化之种被泯灭和置换。可见,文化领土是一个国家或民族存在的根本,是国家实力的整体体现。
其三,稳定有效的文化组织。文化组织就是行使文化职能的机构,是一个国家或民族文化政策在政治上和组织上的体现,按照行使主体的不同,可以分为政府文化组织和非政府(民间)文化组织。文化的特性既有公共公益的一面,也有商品市场的一面,因此,稳定有效的文化组织既包括侧重依法从宏观上提供物力和财力管理科教文卫事业和文化产业,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文化生活需要的政府文化组织,也包括在微观上更灵活、相对自由,能够整合社会资源,多元途径促进文化发展的非政府(民间)文化组织。
其四,德才兼具的文化人。人是形成国家的基本要素之一,同时也是国家行使文化权力和享受文化义务的对象。要通过文化达到“强国”,就要有一支结构合理、数量众多的文化人去共同努力。这些文化人既可以用自己掌握的文化知识推动和促进社会的发展进步,与此同时,通过“读圣贤之书,立君子品行,做有德之人”,文化人还能注重自我修养,坚持提升自我人格水平,从而净化和影响周围的文化环境。
二、形式因:文化强国的“物因”
质料因是事物得以形成的基础和前提,但一个事物能有别于其他,而非千物一面、千篇一律,或者说事物为什么能以某种特定的方式存在和运动,还取决于另外的因素,这就是形式因。亚里士多德认为形式是“事物的形成或模型”[3](p266),它既是事物本质的说明,也可以是事物结构的表现,作为事物所存在的“整体”,定义和规定了事物是什么。在这里,“形式因”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指内在形式(eidos),这是事物的“是其所是”或“是所是的什么”,也就是事物之所以为该事物的本质;二是指外在形式,即形状(morphe),是事物表现于外的那个样子。一般来说,内形式要通过外形状表现出来。以上文的瓷碗为例,虽然无论怎样上釉或烧制,碗的质料都是粘土,但碗有碗的形状,一旦摔烂变成了碎片,就不具备碗的形状和功能了。这就是说,质料本身并不是事物运动变化的原因,只有通过形式的推动,并且以形式为变化目的,事物才可能由潜在变为现实。
文化强国,意味着文化能力和文化魅力的相对强大,由此可探寻出构成文化强国的“形式因”应该包含这两个方面:
从内在形式上看,是弘扬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基础上形成的文化软实力。意大利新马克思主义学者安东尼·葛兰西认为,文化“无疑是指彻底的、统一的和在整个民族普及的‘对生活和人的观念’……它可以产生某种道德、生活方式、个人与社会的行动准则。”[6](p2)作为一种软力量,文化具有吸引力、感召力和同化力,在获得国家主权和掌握政权后,继续争夺思想文化领域的领导权,增强文化软实力,能够稳固国家政治,在国际国内产生重大的政治影响。也就是说,现代化、全球化的今天,能够“强国”的“文化”应该是可以体现一个国家民族的文明程度和发展水平的先进文化及由此形成的文化软实力,从内容上看,相对其他文化形态,要具有强大的魅力,对内形成文化自信,对外形成文化吸引;从实践上看,要具有强大的文化创造、生产和传播的能力,使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兴旺发达,形成较强文化软实力;从思想上看,要对文明行为有高度的认同感,自我约束形成高尚的道德观念,以高质的文明言行造就高级的文明根基。
从外在形式上看,反映在建立科学合理的文化体制和文化制度,提高公民的道德素质等方面。文化强国的内在形式是文化软实力的发展,而“文化软实力发展的源头活水来自于文化建设自身”[7](p208),也就是说,可以“强国”的文化软实力,自然而然也就意味着文化体制和文化制度的科学合理,迸发出活力和生机。从行业制度看,文化能产生大量的经济效益,隶属于经济产业,但同时,在社会领域中,文化还有抵抗经济利益诱惑、维护人民公共利益的公益性,鉴于经济和公益的双重属性,合理的文化体制和制度就是要理顺市场、政府和文化企事业单位的关系,分别建立文化产业制度和文化事业制度,将市场的回归市场,将政府的回归政府,实现文化产业和文化事业“两分法”发展,达到经营性的文化产业发展和公益性的文化事业繁荣这两者间的协调。同时,国家是人与人按照一定组织方式结合起来的聚集体,文化强国表征和反映在个人上,就是人人享受到权利平等、机会平等以及规则平等的文化权益和文化资源,公民道德素质得到提升,呈现出积极健康向上的思想道德主流。
三、动力因:文化强国的“动因”
在“四因说”中,“动力因”是指使一定的质料取得一定的形式的力量,也就是引起一具体事物 “变化或停止的来源”[5](p205)。事物的生灭变化,或者说事物为什么会开始或停止运动,除了具备一定的质料和形式,还需要一种力量作为最初的源泉,就好像房屋需要建筑者以砖石等原料,运用一定建筑方法来建筑一样,这种推动或作用因素就是动力因。还以前文的瓷碗来说明,如果有成堆的黏土出现在面前,没有其他外力的推动,而周围的人们也只是在一旁空想或休息,没有付出练泥、制胚、上釉、烧制的劳动,瓷碗仍然生产不出。
历史是人民的历史,人民群众是历史的创造者。1945年,毛泽东在延安中国共产党第七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开幕词中,总结了抗日战争八年的历史经验和抗日解放区建设经验后,说到“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在此之前,李大钊也认为“我们要晓得一切过去的历史,都是靠我们本身具有的人力创造出来的,不是那个伟人圣人给我们造的,亦不是上帝赐予我们。将来的历史,亦还是如此。”[8](p205)这都是中国共产党人坚持马克思主义历史唯物史观的集中体现。人民既是社会革命的决定力量,又是社会改革的决定力量。十七届六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人民是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最深厚的力量源泉”、“要坚持以人为本,贴近实际、贴近生活、贴近群众,发挥人民在文化建设中的主体作用”。要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建设,实现文化强国,人民依然是也应该是根本动因和力量主体。要自觉贯彻党的群众路线,要充分尊重和发挥人民群众在文化强国中的主体地位和首创精神,实现文化的繁荣和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人民群众中的文化人才,更是文化强国的关键驱动力。文化人才,也即文化精英,按照意大利社会政治学家维尔弗雷多·帕累托提出的精英理论看,精英兼具“高度”和“素质”两方面要义,其中,“高度”是可以作为客观判断的职位、财富、得分、声誉等层次的标准,“素质”是人才智、才干和内涵的反映。根据帕累托研究归纳出的“二八法则”(也称巴莱多定律)认为,社会的发展变革往往是占据20%比例的精英人才抓住80%的好机遇,引领推动的结果。由此可见,精英的意义,犹如一束火焰,可以点亮整个世界,关键的少数文化人才,是决定整个文化强国建设的效率和成败的主要驱动因素。要从思想上高度重视文化人才工作,牢牢树立文化人才是文化得以发展的第一资源的理念,在文化人才“引进—培养—使用”等多个环节多管齐下,大力培养和积极引进文化人才的同时,在行动中稳妥处理好各利益相关方关系,扩大人才投资效益,解放和发展人才,充分调动各类文化人才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使人才个体能够有效流动,用当其时,才尽其用,推动文化人才工作的科学发展,构筑起文化强国建设的人才高地。
四、目的因:文化强国的“极因”
任何一个事物,它的创生与动变还必须朝向一定的终极目的,也就是说为什么要如此运动。例如吃饭的目的在于填饱肚子,这就是目的因。“目的因”是指事物之所以为形式所追求的那个终极东西,也就是它的产生是为了什么目的,“即做一件事的‘缘故’”[3](p28)。继续拿前文的瓷碗来说明,在具备黏土等质料的前提下,由人或人发明的机器通过一系列工序的运动,最后得到形状为碗的瓷质容器,就是为了更好、更方便地盛载食物。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目标和战略是具有一定时代高度和世界意义的伟大理论命题,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在使中国文化走向世界更高层次上的文化自觉与担当,也回应了中国崛起成为世界强国的现实需要,具有非同一般的价值。
对国家而言,文化强国的目的在于:维护无产阶级文化领导权,全面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构建“文明社会”。文化是思想上层建筑的一部分,马克思主义哲学认为,在阶级社会里,上层建筑具有一定的阶级性,代表和反映执政党的利益,思想上层建筑要为政治上层建筑提供理论根据。我国是人民当家作主的社会主义国家,发展文化、建设文化强国是为了充分展示出国家发展的社会主义方向,批判社会现实和整合文化资源,对政治社会的“实然性”进行价值追问和理性评析,努力维护无产阶级的文化领导权。全面推动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事业的顺利发展,达到冯骥才先生倡议的“文化社会”,即高素质的、既有物质文明又有精神文明的社会。
对个体而言,文化强国的目的在于,提升人的精神境界和精神品位,给人一个精神家园,解决人民精神文化饥渴的难题,使人民享受到健康丰富的文化生活,凝聚社会意志,避免出现国家、社会和民族认同危机,减少社会转型中遇到的风险和问题,防止西方文化的恶意渗透和侵蚀,维护国家的文化安全,发展成为真正的世界大国和世界强国。一个社会需要有一个主导性的精神追求或核心价值观,才不至于涣散,对于个人而言,也同样如此。每个人都有一个家,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精神寻找一个安身之所,每个民族、国家也要为自己的人民确立一个精神上的安顿之所,这是一个社会稳定、和谐具有凝聚力和创造力的根本条件。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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