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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解读的学科基点与体系探索

2014-02-12张天明

天中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基点语文课学科

张天明



经典解读的学科基点与体系探索

张天明

(黄淮学院 文化传媒学院,河南 驻马店 463000)

当前语文课的异化与教师缺乏学科基点意识有关。根据相关理论,经典解读教学的学科基点应是语言学、文章学、文艺学与文化学,经典解读要在这些学科基点之上展开,形成一套较为科学的解读体系。

经典;解读;语言学;文章学;文艺学;文化学

基点,原指事物发展的根本与基础。在经典解读活动中,基点是读者对其主旨、意蕴与艺术手法等方面理解评判的维度与着眼点,它对经典解读活动起着引向作用,但同时也起着约束与限制作用。在当前的阅读教学中,教师要有语文教学的学科基点意识,不能任何学科都可以在语文课堂上教。但在现实中,语文教学异化现象非常严重,语文课成了“四不像”,什么学科都往语文课里装。或把语文课上成政治课、劳动课、语言课,或把语文课上成课外活动课、多媒体课,唯独不像语文课。原因虽然是多方面的,但教师学科基点意识不强可以说是一个潜在因素。语文课虽然综合性很强,但毕竟需要一个或几个学科基点起着学科限制的作用,而不是所有学科的知识都随意用。那么什么是经典解读的基点呢?根据中国文章学家、语文教育学家、汉文阅读学创立者、河南师范大学曾祥芹教授“一语双文”论的观点,即认为语文教学学科基础是语言学、文章学与文艺学[1],又因为语文与其他学科相比是一门文化内涵丰厚、文化色彩浓郁的学科,据此笔者认为经典解读的基点就是语言学、文章学、文艺学以及文化学的学科知识。经典诵读要以这些学科知识作为基点,形成一套较为科学的经典解读学科体系。

经典解读基点之一:语言学

一部经典就是一座语言的宝库,解读经典首先就要从语言学角度入手,反复吟诵,即刘勰所谓“缀文者情动而辞发,观文者披文以入情”。

首先,因声求气。“气”在古代文章学理论中是一个比较复杂的概念,一般指充溢于文本中的气势、气蕴等。“因声求气”,是指根据文本的声律特点,通过诵读方法来体悟文本的意蕴、主旨等。从语音方面说,对经典的解读离不开诵读,即古人所谓的“因声求气”,类似于我们通常所说的“因声求义”,具体是指读者通过对声调高低、语速轻快与迟滞、轻重音等的体味等,了解作者,触摸作者隐秘的内心世界,感知文本的意蕴,与文本作者产生共鸣,从而进入“文我同一”的境界。例如李白的《将进酒》是一篇感情激越的诗歌,节奏感极强,语调大起大落、跌宕起伏,通过诵读可以让读者体会作者希望用世而不得、欲说还休的孤独感与悲怆感,而不诵读是无法或很难领略、体味到的。韩愈的《马说》结尾“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其中的“其真无马邪?”是疑问还是反问,通过诵读,读者很容易体会哪一种更合理。再如《赤壁赋》中“客”的一句话:“而今安在哉?”可能有疑问、反问与喟叹等几种语气。如读作疑问或反问,表示对生命无常的疑惑,有其合理之处,但是根据“客”对曹操生前与死后巨大反差的慨叹,表明其对世事浮云的洞察与淡然,读作疑问和反问语气就不恰当。读者反复诵读后可能觉得读作喟叹语气最合适,因为这样更凸显“客”对人生的虚无态度,与下文“我”的达观相对应,也可从另一侧面表明作者内心的矛盾与挣扎。

其次,因字求义。从文字学角度说,解读经典离不开字斟句酌,包括对字的本义、比喻义、引申义、语境义等进行反复推敲、品味与分析等。《庄公克段于鄢》中,庄公提到其母亲时,不称“母亲”而称其姓氏:“姜氏欲之,焉辟害”,这在号称礼仪之国的中国是无法想象的。这一点在教学中很容易被忽略,也就很难发现其中的微言大义,即庄公不以其母为母,再加上攻打弟弟,称得上不孝不悌。而不孝不悌,何以为君,执政的合法性就很值得怀疑。李清照《声声慢》中“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一句中的“最”,有比较之意,是说即使平常时节心中的愁绪也难以将息,而在“乍暖还寒时候”则更甚,这样就由眼前推及过去,显示出愁绪具有时空纵深感。解读经典就要找出隐藏在经典文本中表面看去平平常常,实则惊心动魄的字词来。

再次,捕捉秀句。经典解读过程中要特别注意那些文辞优美、含义隽永的句子。这些句子有的是画龙点睛之笔,有的是文章结构的关键,刘勰称这种手法为“秀”。《琵琶行》里“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一句,既为下文的叙述做铺垫,又巧妙地暗示主旨,使文本意蕴大大加深。

最后,要注意品读一些看似稀疏平常,实则含义深远的句子,刘勰称之为“隐”。鲁迅《祝福》中“人们仍叫她祥林嫂”一句背后有什么深意,“仍”字起何作用,为何不叫她“贺六嫂”?仔细研究可以知道,当时鲁镇的人们头脑中仍然抱着女子从一而终的观念,对祥林嫂改嫁一事不认可。这样就为祥林嫂的悲剧人生制造了一种社会氛围,为情节发展埋下伏笔,此句具有“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的作用。

经典解读基点之二:文章学

文章学家曾祥芹秉承其一贯的狭义文章学的观点,通过“事出于沉思,义归乎翰藻”等文体发展史上的一些提法,根据有无想象等标准把所有文体分为文章与文学两大门类,并认为文章学是语文教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就数量而言,文章比文学占有更大的比重,就使用范围来说,文章读写比文学读写更派得上用场。因此语文教学就应该花很大气力来研究文章,或者说是从文章学的角度来学习语文,具体可从标点符号、遣词造句、篇章结构、行文线索等方面入手。

标点符号是书面语言不可缺少的辅助工具,有时起着词语句子无法替代的作用,经典文本大都非常重视标点符号的使用。但是标点符号教学在目前的语文教学中已被边缘化,教师仅在学生的作文练习中偶尔提及,而从标点符号角度鉴赏作品则被忽略,鲜有师生认识到这是实现经典阅读的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篇章结构主要包括标题、层次、开头与结尾、过渡与照应等。标题是文章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是文章的眼睛。历代优秀的文章家都很重视标题的锤炼,要求切题、得体、机警、传神,鉴赏标题时可以从这些方面入手。层次方面,要注意作品内容是否具有有序性、连贯性、严谨性、向心性和艺术性。开头和结尾是文章的重要组成部分,好的开头、结尾虽没有统一的标准,但鉴赏它们就要看其是否得体、精要、圆和、生动感人。以诗为例,王士祯认为“起头贵突兀”,并特别称赞王维的《观猎》首句“风劲角弓鸣”,说它“直疑高山坠石,不知其来,令人惊绝”,就是开头出人意料、生动感人。周振甫也持有相同的观点,他指出欧阳修《戏答元珍》的开头“春风疑不到天涯,二月山城未见花”非常好,“先提出问题,引人注意,比较突出。倘倒过来,先说二月山城未见花,所以疑不到天涯,就没有这样突出了”[1]170。《三国演义》以一首《临江仙》开头,给人一种沧桑巨变、指点英雄的历史沉重感,气势不凡,并且为全文定下了基调,结尾则用刘禹锡的《西塞山怀古》一诗作结,以古讽今,给人以无穷的思索。过渡与照应方面,鉴赏时要看其是否自然、是否有斧凿之痕,这些在《水浒传》中不胜枚举,不再赘述。

经典解读基点之三:文艺学

语文教学改革以来,语文教材选入了数量丰富的文学作品,对这些文学作品的解读最基本最有效的学科基点就是文艺学。从文艺学角度对作品进行经典解读,切入点很多,如从作家到作品,从形式到内容,从情节到人物,从意象到意境,从对作品的细处研读到对作品的宏观把握,等等。解读方法也有很多,这里仅探讨一下我国传统的知人论世以及当代西方几种新的文学批评方法。

(一) 知人论世

“知人论世”是孟子针对春秋时期人们主观臆断解诗而提出的解诗方法,运用在语文教学中就是要求我们在解读经典作品时与作家的时代和生活背景联系起来。从这个意义上来讲,研究作家、了解作品产生的时代背景不是僵死的知识介绍,更不是可有可无的点缀,而是理解作品的一把钥匙。杜牧很多诗文,如《江南春绝句》《赤壁》《过华清宫》《泊秦淮》《阿房宫赋》等,内容大多通过评点历史、褒贬人物以表达关心国计民生之情,杜牧诗文也因之具有了浓浓的家国政治色彩。之所以如此,与其出身名门、家学渊源有关,也与其少年得志、自视甚高有关,当然更与其身逢乱世,希冀重建祖上功业无成有关,他曾写诗自我解嘲――“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因此政治解读可谓解读杜牧诗文的不二法门。俄国作家托尔斯泰的作品《复活》《战争与和平》等充满了人道主义精神,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作者本身就是一位虔诚的基督徒。因此通过“知人论世”方法进行经典文本教学是一个有效途径。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的语文教学也基本上采用了“知人论世”的鉴赏方法,只不过我们往往把作家的有关情况及所处背景与作品割裂开来,离开作品谈作者,离开作者谈作品。“知人论世”这种方法之所以在语文教学中没能得到充分应用,一是因为这种方法需要教师有广博而深厚的专业知识,二是教师必须拥有大量的资料以便参考,而这两点正是目前语文教学的瓶颈,短时间内又难以改变,因此这种方法真正实行起来将有不少的困难。

(二) 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

弗洛伊德认为意识就像冰山,只有很小一部分浮现出来,而具有决定意义的绝大部分则处于潜意识状态并影响着人的言行。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着重从心理和精神层面来分析文艺作品,对于认识人物形象的深层意识活动很有帮助。例如《项链》中路瓦栽夫人经过十年艰辛劳动终于还清了欠款,但有时候,她会一个人坐在窗前回想当年那个舞会。关于此处细节描写的意蕴,当前我国语文界有不同的理解。有人认为路瓦栽夫人经过十年的劳动,虚荣心已经不存在了,有人认为路瓦栽夫人虚荣心仍然存在,只不过大大弱化了,双方争论不休,莫衷一是。但如果用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加以分析,就很能说明问题。我们知道,虚荣心人人都有,只不过每人表现的程度不同而已。路瓦栽夫人年轻时候无疑存在着虚荣心,这可从她借项链参加舞会这件事得到佐证,但经过丢项链、还项链,在十年艰辛的劳动中,勤劳、能干的特质逐渐上升到她的意识层面并显露出来,而虚荣心就沉睡于潜意识状态之中了,但它并没有消失,在特定的环境下,还会不自觉地显露出来。这样用精神分析的批评方法,我们对路瓦栽夫人形象的认识就清晰、深刻得多了。

(三) 新批评方法

新批评方法是20世纪影响最大、持续时间最长的文学批评方法。它主张仔细研读文本,即通过文本中词语的选择、搭配和比喻、象征、反讽、复义等修辞手法以及叙述角度、作品意义的细密考察,研究文学自身的意义。由于作品本身的复杂含义常隐含在作品的形式结构中,在阅读理解作品时,就要从细处着手,推敲揣摩,因此这种文学批评方法也叫细读法[3]429。例如在鲁迅《祝福》中通过短工对“我”打听祥林嫂死因的回答“‘怎么死的?——还不是穷死的?’他淡然的回答,仍然没有抬头向我看,出去了。”有两种完全相反的解读:一种观点认为短工是一位麻木、不觉悟的农民,理由是他对祥林嫂的死漠不关心;另一种观点认为短工是一位具有初步觉醒意识的农民,因为他把作为鲁四老爷座上宾的“我”视为统治阶级中的一员,因此对“我”态度冷淡,淡然是对“我”而不是对祥林嫂。

经典解读基点之四:文化学

语文课标提出语文“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高中语文课程必须充分发挥自身的优势,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使学生受到优秀文化的熏陶,塑造热爱祖国和中华文明、献身人类进步事业的精神品格,形成健康美好的情感和奋发向上的人生态度”,这为我们设立语文教学的文化学基点提供了理论依据。

文化一旦形成,就具有稳定性与绵延性,不会轻易改变,它会渗透于社会生活的各个角落,影响和决定着人们的生活及行为。产生于特定文化背景下的经典当然不能不受文化的影响,因此用文化学的知识来解读经典不但是正确的方法,而且能使经典的教学走向深入。它不仅可用来解读文本的言语方式、结构、手法等艺术形式,还可用于解读文本中的人名、典章器物、生活习俗等。当然运用最普遍的还是在人物形象的解读与文本意蕴的分析方面。《老人与海》塑造了一个虽与自然搏斗但最终一无所获的悲情英雄,如用中国传统的“成王败寇”文化去看桑地亚哥这个人物,我们会给他贴上“不识时务”“蛮干”的标签。但是桑地亚哥这个人物形象非常符合欧美人极力尊奉的英雄主义精神与个人奋斗情结。

由于文化是一种绵长的支配力量,从文化角度分析文本可以减少一些即时因素的影响,避免浅薄与浮躁,防止对经典的误读。庄子《秋水》篇开头一段被广泛地选入高中语文教材,很多语文教学参考书对这一段的含义予以这样的解释:“以河神见海神为喻,说明个人的见识有限,经过比较就会显出自己的不足,如果骄傲自满,就难免贻笑大方。”一般教师也多持这种看法。如果孤立地看这种说法是不错的,然而结合庄子生平及其思想,我们就会觉得教参上述解释与庄子所主张的“无为”思想正相矛盾。再联系《秋水》整篇论述,可以明显看出庄子极力主张事物的相对性:“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然后自然而然地得出结论:“三王之所争,仁义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之自多于水乎?”极尽揶揄讽刺儒家所尊奉的“三王”、伯夷、孔子等贤圣以及“仁义”“名”等道德标准,达到其批判儒家所谓仁义的目的。既然如此,教参对《秋水》中开头一段的理解就只能是一种臆测了。因此了解庄子思想是正确理解这段话的前提。用文化学的知识解读经典要紧贴文本语言进行,解析文本语言的文化意义,忌离开语言谈文化,把语文课上成泛语文、非语文课和单纯的文化课。

综上所述,经典解读的学科基点是语言学、文章学、文艺学以及文化学,它们共同构成了语文学的学科体系。因此解读经典就是通过感悟文本语言,分析篇章结构,进入文学的奇妙天地,体味文化的厚重与多彩。“四学”以外的学科知识最好慎讲、少讲。再者,即使选用语言学、文章学、文艺学以及文化学的学科知识,也要视学情、教情而异,摒弃那种要么用纯语言学把语文课上成汉语课,要么抛开语言学、文章学把语文课上成纯文学课与文化课的非此即彼的做法。

[1] 曾祥芹.“一语双文”时代渐行渐近[J].语文建设,2009(11).

[2] 周振甫.诗词例话[M].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1962.

[3] 马新国.西方文论史[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4.

〔责任编辑 杨宁〕

2013-09-22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0YJA880178)

张天明(1965―),男,河南新蔡人,副教授,硕士。

G423

A

1006−5261(2014)04−0138−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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