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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构情感 凸显忧患——论慕容雪村小说创作的内蕴

2014-02-12刘焱

天中学刊 2014年4期
关键词:解构小说情感

刘焱



解构情感凸显忧患——论慕容雪村小说创作的内蕴

刘焱

(河南大学 文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1)

慕容雪村的小说一方面解构情感、否定理想与信仰,进而否定现实存在;一方面凸显对人类命运的关注,聚焦环境污染等问题,表现出鲜明的忧患意识,同时亦表现出都市生活中诗意的消解与都市人失去精神栖息地之后的困窘。独特的内蕴使其文本具有强烈的人文情怀与当下意识。然而,文本中情感的过于浓烈和真情缺失以及与现代生活的疏离感,也使其小说少了几分作家应有的冷静思考和辩证反思。

慕容雪村;小说;内蕴;解构情感;凸显忧患;消解诗意

慕容雪村是从网络冲上文坛的70后作家,近年来以其《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天堂向左,深圳往右》《多数人死于贪婪》《原谅我红尘颠倒》等长篇小说显示出较为雄厚的创作实力。目前,学界对慕容雪村的研究还不充分,已有的研究成果或将其创作定位为城市文学,剖析其对城市人生存状态的描述[1],或阐释其文本中蕴含的身份焦虑、颓废气息以及都市人的异化现实等[2],对其小说内蕴的阐释还不够充分。本文即以其长篇小说为论述对象,阐释其小说独特的内蕴。

小说虽然属于叙事文体,但从来不排斥对人类情感的表现。因此,描绘人类情感的丰富性,赞美人类信仰的神圣等,成为很多作家的选择。即便是描写社会负面的小说,也不否定情感的价值、理想的伟大与信仰的圣洁。然而在慕容雪村笔下,则往往解构情感的存在,消解理想、信仰的价值。

《成都,今夜请把我遗忘》是慕容雪村的成名作,以陈重与大学同学李良、王大头、赵悦等为主角,表现人世间情感的虚无与理想的幻灭。小说描述陈重与上司董胖子的钩心斗角,凸显出近乎恐怖的利益冲突,亦表现出同事间只见利益,难见情感的关系。在生活中,陈重大学时期与王大头赶走歹徒,救了赵悦,由此获得赵悦的爱情。可是,两人对婚姻都不忠诚,陈重利用职务之便与众多异性发生性关系,赵悦也与杨涛偷偷开房。当陈重得知赵悦因为开房被抓过时,便策划报复。他在金海湾酒店约赵悦最后一次做爱时问:“你能告诉我你跟杨涛的事吗?”赵悦答复:“我们真的是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啊?”[3]146与赵悦做爱时,他安排服务员电话约来杨涛,以让其看到狼狈的赵悦。他认为从此“两清了,我们互不相欠……我们用整整七年的时间证明了一个真理:爱情不过是性冲动的副产品。或者说,这世上本来就没有所谓的爱情,欺骗和背叛都是题中应有之义”[3]149。两性交往中所有的甜蜜、夫妻生活中曾经的美好,全然被否定了。

《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以肖然、韩灵的爱情为主线描写几位大学同学在深圳的闯荡经历。文本中,即便是最亲密的情侣之间,也没有卿卿我我的柔情。韩灵与肖然同居多年,但在肖然死后却认为“一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肖然是个什么样的人”[4]158,肖然生前则一次次让陈杰证明韩灵被轮奸的事实,往韩灵伤口上抹盐。隔阂与冷漠伴随着他们的生活,即便是肖然成为亿万富翁了,依然觉得孤寂无趣!其他人物也没有真情,如刘元曾苦苦追求韩灵,但在经历众多女性的身体后,却意识到“其实并不一定爱韩灵,只是不服输而已……他忽然发现,自己这些年孜孜以求的爱情,不过是一种虚妄”[4]70。刘元的同学陈启明,为了安逸娶了丑陋富有的黄芸芸,利用其财富炒股票、做生意;陈启明与同学孙玉梅维持了一段时间性爱关系,但孙玉梅在得到他几十万元钱以后,便冷落了他。可见,整个深圳(世界),人与人之间是没有真情可言的。

《多数人死于贪婪》描写现代都市人对物质的极度贪婪和对爱情、亲情、信仰的消解。在小说的第三章,做车模的女友听说“我”结识了开“宾利”的朋友,告诉我:“他们老板要是肯包我啊,我就一脚把你蹬了!”[5]15此后引发的2400多年前丈夫死后妻子扇尸以及现在可以直接将尸体塞入冰箱的联想,在几千年文明的背景下,凸显爱情的虚无。第五章“我”回顾与女友的交往,认为“这年头的爱情好像都经不起推敲,即使有,也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爱情。”然后,女友计算彼此相处三年,一周一次做爱,每次二百元,欠她三万元。以经济学计算爱情使他觉得:“与其说love,还不如老老实实地承认love就是up。”[5]25

爱情既不存在,同学情呢?《成都,今夜请把我遗忘》中,陈重与李良、王大头是同居一城的好友,按照常理,彼此互相关照应该成为小说的叙事重点。可我们看到的是,陈重需要钱的时候会想到李良,而且认为李良帮助自己是应该的;在李良即将与叶梅结婚之际,陈重却勾引叶梅,两人在车上发生关系,最终导致李良结婚又离婚,堕落为吸毒者。王大头与陈重的关系,也被描写为以利益为重——陈重帮王大头购买车辆,让其吃回扣;陈重被抓后,请王大头帮忙。可是,得知王大头曾经抓过赵悦与人开房时,陈重却一脚踹向对方,指着鼻子骂道:“日死你妈!我以后再把你当朋友我就不是人!”[3]142《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亦消解了友情:“我可以请你吃饭,但不能借给你钱……千万别求我给你找工作,我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是的,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可以在我这儿住几天。”[4]10刘元说:“这世上谁都靠不住,落难的人没有朋友。”[4]128要么是有限的友情,要么是否定友情!因为他们生存在一个看重利益的都市里——“深圳是一座用成绩说话的城市,赚钱才是硬道理,赚不到钱,说什么都白搭。”[4]171衡量彼此关系的不再是情感,而是金钱。

既然爱情、友情都可以换算成货币,亲情当然也应该如此计算了。于是,《多数人死于贪婪》中父亲的存在便成为:“与其说你认识他,不如说你跟他在一起住了二十年……也许我真的该哭一哭了,因为,他再也不能给我钱了。”[5]29妈妈呢?“其实想通了妈妈也只是个会计科目,你没钱的时候她是资产,有钱的时候她就成了负债。按照唯物主义的观点,妈妈不过是我们十个月的房东,所谓恩义,不过就是赊欠的房租……如果杀了这婆娘会有很多钱,我会不会也像那个畜生一样,活活地把她勒死?”[5]59父母的养育之情俨然成了冰冷的数字,是金钱维系着彼此的关联,为了钱,甚至动了劫杀母亲的念头。这样,小说就彻底解构了亲情,人与人之间联系最密切的血缘关系也被物欲击垮了!

在解构了人间关系之后,其小说开始自我解构,亦即展开对人物自我尊严、信仰等方面的消解。《天堂向左,深圳往右》中的男男女女纷纷消解自我——婚宴上陈启明说自己“出卖人格”,刘元是“为工作出卖尊严”,肖然“吃回扣出卖良心”。“在这个城市,在这个时代,谁把自己卖的最彻底,谁就会出人头地,‘否则,你就没有任何希望!’”[4]27而人一旦失去了道德底线,其所处世界也就会丧失人性,故小说最后写道:“这个虚伪邪恶的世界,最老实的人都会说谎,最坚贞的人都会偷情,你不要他们,不要他们,他们也不要你,他们都在笑你,阴险的、邪恶的、疯狂的笑声!”[4]234表现出作者对这种人际关系的不满,对这类存在的彻底绝望与否定。消解信仰的倾向在《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中已经存在,小说引用陈重最崇拜的林老师的《人生四诫》曰:“莫为婊子动真心,不为口号去献身。见了领导要服小,遇事先把水搅浑。”[3]204既消解了情感与信仰,也遮蔽了真我与真相,凸现出解构情感与规则的主旨。《多数人死于贪婪》里,消解信仰的特征更加鲜明,小说写道:“信仰这东西就像割包皮,不割也那么过,割了不见得有多少好处,还可能引起尿道感染。”[5]50“至于上帝,嘿嘿,去他的吧,这年头,谁给我钱谁就是我的上帝,拜就拜有钱的主。”[5]51炒股的表哥也感慨:“要么相信上帝,要么相信金钱,除了这两个,我们还能相信什么呢?”[5]156“我”将信仰比作割包皮,除去了信仰的神圣性;以金钱为上帝,与表哥把金钱与上帝并列意蕴相同,均表现出视上帝为人间俗物,不再仰视之。而珍视金钱的人是蔑视理想的,因此,小说表示:“‘理想’跟‘弱智’是同义词,有理想就是有前科,应该抓去劳教。”[5]84并将“理想”加上黑框,表示理想已死。

有学者这样评论新世纪长篇小说:“在当代诸多流行的长篇小说中,就会伴随一种扭曲的价值观:‘得权力/金钱者得天下’,当代诸多流行长篇小说都在不断重申这样的主题。”[6]慕容雪村的小说创作也存在价值立场的扭曲。一个人,若是解构了与世人的外在关系,并消解了自我、否定了理想与信仰,那么,他在世上的存在就失去了根本。因此,笔者认为慕容雪村的小说解构了现实存在,进而否定了现代都市人的存在方式。

对现实的解构和对都市人生存方式的否定,均基于作者对现实社会的认知。当他聚焦于现实生活中非人性的内蕴时,很容易得出否定性结论,表现出对现实世界的忧患意识和对人类未来的隐忧。

《多数人死于贪婪》中,作家的忧患意识集中体现在人类追逐物质利益给环境造成的破坏方面。小说每章聚焦一种高档消费品展开叙事,从而将路易威登、万宝龙、宾利、迪奥、伯百利、劳力士等21种世界极品荟萃于文本中,附在每章结尾的简介则将其换算成普通人的消费水平——如路易威登,一个超过一万八千元,“如果买普通旅行箱,可以买两百个;如果买大米,可以买八吨。”[5]6宾利“车上的一副手动窗帘的价值约人民币十七万,如果买普通窗帘,可以买一万七千米,相当于两座珠穆朗玛峰;如果买棉衣,可以买四千件”[5]17。二者构成鲜明的对比,凸显出豪华背后对财富的消耗与对环境的破坏。因此,城市人对现代都市的认知就发生变异:“感觉这城市像是一块巨大的火炭,处处灼热难当(为了凉快,人类发明了冷气机,冷气机使这世界一天比一天热)。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看见一切东西都在不停摇晃,一群群老鼠疯魔般窜跳出来,亮出长长的尖牙,吱吱地叫着,在每一栋楼、每一棵树、每一堆土下凶猛地啃咬拱刨,也许洪水就要来了吧,毁灭一切的洪水,可以淹没城市,淹没乡村,淹没整个世界,却淹没不了最后一秒的狂欢。”[5]176灼热难耐的大环境、鼠窜水淹的意象使人联想到世界末日的情景,表现出作者对文明发展负效应的担忧和对人类濒临末日而不知的痛心。在“后记”中,作家用31段文字历数森林砍伐、水土流失、水源污染、生物灭绝、人口过剩、核弹威胁、大气污染、耕地减少等现象,比较西方海盗式文明与中国隐士式文明的差异,肯定中华文明,认为依照西方文明模式发展,“未来千年,人类必将灭亡”[5]228。此处凸显出作家的忧患意识、危机感和强烈的入世情怀,也是针对外在环境发出的警世之声。

《原谅我红尘颠倒》则以律师魏达的视角切入国家司法部门,表现出对法制社会建设中存在问题的思考和对法制腐败现象的担忧。司法是保障人民自由权利、实现社会正义的最后一道屏障,司法的价值和生命亦在于公平正义。但是,在慕容雪村笔下,无论司法制度、司法体系,还是作为行为主体的法官、律师,均存在严重问题。由于叙述人是律师,因此,魏达承载着作者对自我身份的认知与反思:“我就是个小律师,名义上是合伙人,其实就是个婊子,天天到法院卖笑,法官想嫖就嫖,嫖完了还不给钱,生活艰难哪。”[7]2将律师等同于婊子,否定了其职业尊严,凸显其追求利益的特征。法官和律师之间的关系,亦非共同努力维护社会公平与正义,而是一方被另一方随意玩弄的架构,还不如妓女与嫖客之间的买卖关系!既然律师不能通过正当途径得到足够的报酬,还要向法官行贿,那么,只有拼命捞钱才能够生存下去。这时候,职业道德、法律意识也就处于次要地位了。“律师干的就是缺德买卖,专门钻法律空子侵害别人权益的!”[7]65“律师是个残酷的职业,一小撮人赚走了绝大多数的钱,剩下的人只能勒腰扎脖硬捱。这行当只奖励做坏事的人,真正的规则只有四个字:抹煞良心”[7]167。承认律师是钻法律空子的职业,需要“抹煞良心”才能够挣大钱,实际上消解了律师职业的神圣性,凸显出作者对其群体素质和存在状态的担忧。

律师如此,法官们如何呢?魏达的同学潘志明在法院当法官,由于性格耿直,干了很多年得不到提升;妻子顾菲暗中着急,去求院长陆中原,却被后者侮辱。因为陆中原想长期占有顾菲而没有成功,潘志明被调去搞后勤,其审理过的案件也被挑剔;潘志明痛揍院长,却被判入狱。这是小说中唯一有良心的法官,反而进了监狱!那些贪污受贿、蔑视法律的法官们则呼风唤雨、仕途顺利。颠倒是非的现实世界里,律师们若想与法官成功合作,就必须吃透行业规则。魏达的上司胡操性总结小律师拜见法官“九九妙算”——第一步,要私人电话;第二步,发短信请教;第三步,了解法官爱好;第四步,准备茶、酒、女人;第五步,请吃饭,当事人送红包;第六步,法官接受红包。“他要立马开包检查,把钱退给你,这事没戏了,按法律办吧。如果他只是微笑点头,却不开包,那就有六成指望了。剩下三成都好办:基本事实、材料组织、法庭辩论。为什么只有九成?——记住我的话,天下没有必胜的官司,做到九成熟透,便是律政精英!”[7]139−140九步棋,环环相扣,渗透着社会学、心理学知识,饱含对世情的理解。也正是对此过程的揭示,展现出司法系统的腐败,表现出作家对司法队伍存在不良风气的忧虑。

生存在这样的人际关系中,律师们并非心安理得,反而容易陷入孤独、空虚之中,因为他们毕竟违背了职业操守。一方面,魏达重利轻义,消解友情:“我在社会上混了这么多年,不怕办事,就怕借钱。一办事就得有费用,有费用我就不会落空;借钱就难说了,越是熟人就越不好办,开口要吧,有个面子问题;不开口要吧,有个心情问题。”[7]2办事只看重利益关系,好处理;而朋友关系牵扯着情感,一旦陷入难以自拔。因此,越无情越利于职业。久而久之,难免感到孤独:“我没有朋友,从来不说真话,也不相信任何人,根据这时代的标准,这就叫做‘高尚人士’。”[7]22然而,人毕竟是在与他人的交往中才体现人之为人的本性的,一味沉浸于物欲追求中,便会感到空虚。魏达时常“心里忽地一阵茫然,觉得全身力气尽失”[7]11,“那种空虚感慢慢又涌上来,一颗心空空荡荡,无搁处,无放处,浑身力气都消磨殆尽”[7]42。另一方面,魏达表现出否定一切的态度,他否定自我:“这么多年我一心只为赚钱,处心积虑,蝇营狗苟,可究竟有什么意义?”[7]148他消解两性关系,否定爱情:“世界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一切都是交易,女人看男人是提款机,男人看女人是绞肉机,而真情不过是一粒无用的眼屎,弹去后依然明眸善睐,盈盈如水。”[7]143他认为世上充满欺骗,“这就是人间伦理,看穿了只是一个‘骗’字。每个人都在骗人,每个都在受骗,聚九州精铁铸不成半句真话。”[7]115进而否定整个世界:“这世界如同一个巨大的垃圾场,苍蝇飞舞,蛆虫遍地,一切都在腐烂,永远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叶子。”[7]30决绝的否定背后,是作者对现实社会中负面现象的认知。我们应该意识到这种认知的偏执性,其中蕴含着作家强烈的感情因素,但是,更应该注意的是偏执与情感中,分明有对司法制度建设、健全的期待和对司法队伍中腐败现象的担忧。

既然现实中很多有价值的东西都被解构,现实存在本身也处处潜藏隐忧,那么,这个世界上还有没有精神的栖息地呢?起伏于物欲海洋里的男男女女,还可能有理想吗?对此类问题的探究,亦成为慕容雪村小说的内蕴。

慕容雪村在《写在〈成都〉旁边的散句》中谈道:“去年《收获》的某一期登了一个长篇,名字叫《物质生活》,关于诗歌、人生,还有辩证的幸福。主人公韩若东是个诗人,他最后疯了,就像我的一位兄长,他也疯了。小说中的李良有一点像他们,他没疯,但他堕落了。”[8]87这段话包含双重内蕴:其一,慕容雪村承认自己的创作受《物质生活》主题的影响;其二,慕容雪村的小说讲述了诗人李良的堕落,却没有让他疯狂,证明他对诗歌尚未完全绝望。《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不以李良为主,而以陈重为主,实际上展现的是一群饱含诗意的大学生进入社会以后如何一步步消解诗意的。此内蕴在2011年出版的《原谅我红尘颠倒》中也有鲜明体现。

《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描写“情欲的放纵毁弃了个人道德的底线,毁弃了爱情,毁弃了婚姻”,因而“产生了严重的个人信仰危机”[9]。引入文本的四首诗,既有对成都浮世生活的感受,对陈重难以抵挡性诱惑的批评和自我生存的无奈:“今夜阳光明媚/与荷尔蒙一起飞舞/成都,你已肌肤柔软/如我忧郁心情/在上帝的笑容里裸体行走/三月的盐市口我无可选择”[3]4;也有对世间存在的哲理思考:“上帝欠你的/记在账上/你欠上帝的/迟早要归还”[3]60。《天堂·福音》则发出呼吁:“流一滴眼泪吧亲爱的/只要一滴/就可以救活/在千万层地狱下/受尽苦难而死的/我”。不需要很多,只要一点同情、一点回报就可以新生的“我”,却一直得不到,表现出人间真情的缺失。《梦回唐朝》蕴含着对追不回的盛世、青春以及两性间荒唐情愫的多重思辨。正如陈重发现妻子有外遇后,想起自己的诗:“是谁让你一生怀疑/是谁守着最初的誓言站在原地/谁在天堂/谁在地狱/谁在年轻的梦里一直找你……”[3]45爱情已经不再,理想消失在风中,何处是归程?没有精神栖息地的不仅仅是陈重、李良,生活在现代都市中的70后、80后也有同样的感受。唯其如此,慕容雪村笔下的形象与刘志钊笔下的韩若东就有了不同的内涵:韩若东沉溺于诗歌,不愿追随时代经济的洪流,他后来下海经商,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高干子弟、情敌蒋运满差。因此,挣大钱并没有给他带来成就感,反而让他痛苦异常。乔其说:“他恨钱……那么恨钱,却又如此执迷于钱。他变得越来越可怕,越来越不可控制。别人只看到他外表的变化,可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心灵。我感觉,那里面一定有个东西在操纵着他的外表,像一个魔鬼一样在操纵着他。”异化的自我折磨着诗化的本我,久而久之,他崩溃了,终于杀妻、疯狂!李良、陈重则相对清醒,陈重投身公司,直接与经济打交道,慢慢磨去了诗情,只在孤独失落时偶尔回眸;李良坚守诗意,即便是发了财,也不去投资经营,而是赌博、吸毒,在刺激与幻想中沉沦,以抵消现实中性无能带来的尴尬。诗意的存在成为浮华生活的点缀,也是怀旧的载体;只要能够在追怀往昔中得到满足,人就不至于像韩若东那样疯狂。止步疯狂,既是慕容雪村留恋现实的选择,也是其小说消解诗意、解构理想的叙事策略。

《原谅我红尘颠倒》里,一位“北大诗僧”行吟其中。这位又矮又丑的北大法律系毕业生,在南方法院被排挤,自杀未遂,便出家为僧。他的诗,往往寄情于古人:“曾经人间横行/铁马嘶吴钩冷,千山踏平/也曾关河潦倒/平生恨家国愁,有泪如倾/一杯酒饮了浮名/一声啸沧海潮生……”[7]92−93向往古代枭雄成就功名宏业,反衬现实生活中有志不得施展的窘迫。潘志明被院长打压,去找海亮和尚时,车上CD放出北大诗僧的曲子:“千年帝王师,一枕黄粱梦……谁见那春与秋凋尽了世间花,任凭这功和罪冷落了枕边情……”[7]102以千年功业的虚幻、春秋更迭的自然和世间真情的难得衬托潘志明众醉独醒状态的可悲。另一首诗则将世情、人情统观,表现出对功名、情感的绝望:“前生恩,来世仇,都付了黄卷与青灯,/青衫湿,关山远,更难堪长亭连短亭。/红尘千丈路,人间生死情,/此一去海天茫茫/……满世荒芜头如雪,/等尽千年不相逢……”[7]13这些诗歌,意象传统,意蕴也缺乏创造性,作者将其置入文本,一方面欲渲染小说的诗意,另一方面凸显出理想者的悲哀,从表达效果看则消解了诗意。矛盾的文本内蕴背后,是矛盾的作家心态:生存于市场经济环境下的现代都市,享受着现代物质文明的成果,心却向往古人,神游于远古,必然导致心理与现实的落差。

解构现实中存在的情感、理想与信仰,侧重表现现代都市人对物欲的追求,既是慕容雪村对现实的写真,亦凸显出其对现实的不满。但是,这样做的代价是其笔下人物智商高而情商低,前者使其经济方面成功,后者却使其人生失败。同时,慕容雪村的小说还以言说情感为叙事载体,侧重表现创作主体对社会诸问题的认知,其中对环境污染的关注,对都市人重利轻义心态的描摹及其诗意生活的消解,表现出慕容雪村对人类命运的聚焦和对都市人精神栖息地缺失的忧虑。于此,可见慕容雪村强烈的人文情怀与当下意识。然而,文本中情感的过于浓烈和真情缺失以及与现代生活的疏离感,也使其小说少了几分作家应有的冷静思考和辩证反思,文本内蕴仍存在较大的提升空间。

[1] 杨妮娜.慕容雪村创作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9.

[2] 翟培培.焦虑·颓废·异化——慕容雪村小说的文化解读[J].柳州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9(2).

[3] 慕容雪村.成都,今夜请把我遗忘[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11.

[4] 慕容雪村.天堂向左,深圳往右[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11.

[5] 慕容雪村.多数人死于贪婪[M].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11.

[6] 李墨波,李晓晨.新世纪长篇小说的现状与问题[N].文艺报,2012-12-26.

[7] 慕容雪村.原谅我红尘颠倒[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11.

[8] 慕容雪村.写在《成都》旁边的散句[G]//慕容雪村随笔集.北京:中国和平出版社,2011.

[9] 周志雄.网络小说与当代文化转型[J].山东师范大学学报,2013(3).

〔责任编辑 杨宁〕

Emotion Deconstructig & Misery Highlighting——on Connotation in MURONG Xue-cun’s Novels

LIU Yan

(Henan University, Kaifeng Henan 475001, China)

MURONG Xue-cun’s novels reveal modern urban life with rich connotation. On the one hand, his novels distract emotion, negate ideals and beliefs and even deny reality; on the other hand, the novels concern about the fate of mankind, focus on issues such as environmental pollution and distinct consciousness of suffering. At the same time, the text also displays the poetry deconstruction in urban living and urbanites’ embarrassment after the dissolution of their spiritual habitat. The text with unique connotation shows humanistic concern and the strong sense of modern consciousness. However, strong emotion and the lack of distance perception to modern life, lead to absence of writer’s calm thinking and dialectic introspection.

MURONG Xue-cun; novel; embodiment; deconstruction of emotion; misery highlights; poetry dissolving

2013-12-08

刘焱(1965―),女,江西南昌人,馆员。

I207.425

A

1006−5261(2014)04−01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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