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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斯密有关语言缘起的学说

2014-02-10贾洪伟

天津外国语大学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词类品性介词

贾洪伟

(首都师范大学大学英语部,北京 100048)

一、引言

英国哲学家亚当·斯密(1723-1790)因其提出的经济学理论而被世人誉为“现代经济学之父”,其著名的《国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1776)对世界经济学界贡献颇多,大体可归纳如下:(1)提出“个体为中心”、“追求利润的正当性”、“经济自由发展”、“私有财产制度”和“价格机制”;(2)主张“分工”、“价值”、“分配”、“积累”和“赋税”的经济学理论;(3)率先运用“系统”(system)、“对比分析”等理论和方法研究经济问题;(4)开启现代经济学研究之门,为现代经济学研究奠定了理论和方法基础。通过清末严复的翻译,中国接触了亚氏的经济学主张,也因而受到了深厚的影响,这种影响遗存至今。但是,中国学人鲜有所知的是:经济学并非是亚氏的主要学术活动,而是脱胎于亚氏后期的哲学思想,系用语言学理论和方法结合哲学思维探讨当时经济现象的结晶。

纵观亚当·斯密的学术生涯,他的学术兴趣可分为语言研究、逻辑、道德哲学和经济学,语言研究的成果多集中在“语言缘起”和“修辞与美文”两方面,发表相关论文两篇:《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the First Formation of Languages,1761)和《论语言缘起与进步》(Of the Origin and Progress of Language,1762/1985), 前者为专文,后者为系列学术报告,两者融于一体,以《修辞与美文演讲集》(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s Lettres,1963,1983,1985)为名出版发行;道德哲学研究的成果以《道德情操论》(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1759)为代表,经济学研究则以《国富论》(The Wealth of Nations,1776)为代表,其中以《道德情操论》和《国富论》最为著名。截止目前,国内论及亚氏语言学成就的文献相对匮乏,几乎只有一篇由郭谷兮译介苏联学者的《亚当·斯密的语言类型学观念》(1986年)。

有鉴于此,本文拟以亚氏专文《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1761)为史料,辅以相关的论著,系统地挖掘亚氏创作该文的背景、内容及其贡献,旨在为国内语言学者研究语言缘起学说、普遍语言学思想史和写作普通语言学史提供史实线索。

二、创作背景

据亚当·斯密于1763年2月7日给乔治·巴德(George Baird)的一封有关威廉·沃德 (William Ward)《语法论》(Essay on Grammar,1765)的摘要中交代,亚氏研究语言的兴趣始于Gabriel Girard (1677-1748)的《法语语言原理》(Lesvrais principesde lalangue Françoise, 1747),促使他思考语言结构缘起的问题①(Berry,1974:131;Rae,1965:160)。之后,他开始一系列有关语言修辞的探讨和演讲,但大多言论并未发表,而是在其逝世后经昔日门生之手编辑出版《修辞美文演讲录》(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s Lettres,1963), 其 中收 录 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the First Formation of Languages(《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及其缩写版《论语言缘起与进步》(1762/1985:46-49)二文,方才有了今日读者得以一见的亚氏语言缘起观。

据J. c.Bryce (1985:27-30)的相关陈述,《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一文的思想初见于1751年1月16日亚氏就职格拉斯哥大学逻辑修辞学会会长时的演讲稿《论思想的缘起》(De Origine Idearum)。亚氏的《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一文先后发表5次,初次发表于1761年由T.Beckett和P. a.Dehondt合编的《语文学杂录》(Philological Miscellany,1761)第 440至479页,全称为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the First Formation of Languages and the Different Genius of Original and Compounded Languages。之后曾以Of the Origin and Progress of Language单独发表,属于上文的缩写。最终该文被附录于《道德情操论(第三版)》(The Theory of Moral Sentiments,1767),使其得以广泛流传。

相对而言,亚氏论述语言的著述流传后世的不多,其原因主要在于他性格怪异,大致可归纳如下:据《时报》有关亚氏的讣告(1790)所言,“博士大人极其珍爱其讲稿,视其为财富。一旦看见有人记笔记,他就担心讲稿被转写、出版或重复宣讲,也愤恨学生草率地笔录课堂内容 ”②。去世前,亚氏要求销毁其学术手稿,一批学术手稿在其去世前一周销毁,其中包括《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一文。亚氏的有关学术思想借其门生之手得以流传后世,与瑞士语言学家索绪尔的语言学遗作情况虽略有类似,但亚氏思想的流传是违反其遗愿的。

三、语言缘起说

亚氏当年与苏格兰学者Kames和Hume等建立“苏格兰精英会”(Select Society of Scotland),旨在推动苏格兰人讲读英语,构成他讲授和探讨修辞、美文,以及语言结构形成的客观要求和主观动机。在有关语言思想的论述中,亚氏有关语言结构缘起的观点,主要体现在《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和《论语言缘起和进步》二文之中,其中后者为前者的缩写,曾一度被疑为学生的课堂笔记构成。因此,本文仅以《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1985:180-196)为依据,探讨亚氏该文的内容、主张和性质。

1 内容

从内容看,该文分为三部分:探讨名词、形容词、介词、动词、代词的缘起问题,探讨词类从推理到现实的历史:屈折系统与语言结构的断裂衍化,以分析语与其前身综合语的衍化评价屈折系统与语言结构断裂的衍化。

在探讨词类形成问题时,亚氏将形容词和介词放在名词的范畴加以阐述,将代词放在动词的范畴加以阐述,这样划分的原因在于:名词屈折系统适于抽象的过程分析,即事物品、性、数与关系的分类,清楚地体现了思维与语言缘起的有机关联。有关名词和动词缘起的问题,他认为:“名词与动词形成于同一时期,尽管他相信动词是最早形成的词类。”(Smith,1985:188)。

有关名词范畴的形成问题,他认为,“用特定名称指称特定事物,即名物化可能是语言缘起的第一步 ”③(ibid.:180),因为“最熟悉和最常提及的事物产生特定的指称”,“新事物没有自身的指称,但与具有类似指称的事物彼此相类”,形成旧名指称新事物的套路,即“个体专名”成为“通名”,构成事物的最初类分,即种属,以专有品性和特定关系来区分,使人类得以用“最强有力、最鲜活的方式”衍化成长。他把形容词称为“名词性形容词”,即“表示修饰特定主体品性的词类”(ibid.:181),用于“区分通称‘种’下的特定客体”,如“绿色的树”用于区分于“枯黄的树”。同理,介词表示“共处关系客体间的关系”,即介词前后词汇间两客体的存在关系,用于“区分同属之下特定客体间的关系”。由于品性和关系都不能抽象地存在,表示事物具体存在方式的词汇必然较早地产生于抽象词汇,因为抽象词汇的发明更费力。尽管名词性形容词的发明比抽象的实义名词略为自然,但需要经过“抽象”和“泛化”方可。就形容词而言,本质上通指而抽象的形容词预设某一类属的思想。若要用绿色区分事物,势必要观察非绿色的事物,方可用绿色来指称,这一做法萌生了词汇衍化的“比较机制”(ibid.:182)。在颜色名称尚未固定之前,势必要经过 “排序”、“分类”、“抽象”和“比较”的心理过程。

指称物质品性的另一种方式既不要“抽象”,也不需要将品性与主体进行区分,比发明名词性形容词自然很多,那就是:依据名词被赋予不同品性而对其给予更异(ibid.:182)。对此,他先以“性”为例做出如下阐述:“‘性’与‘中性’自然地被视为修饰特定客体及其特有品性,通过修饰名词实体来表达,而不是通过通指和抽象的词汇来表达。显然,这种表达方法与其所指称的物和思想具有更加确切的类比性”(ibid.:183),且“名词实体在无形容词修饰时,自身能够表达上述三个品性,即阴性、阳性和中性”(ibid.:184),“性并非属于名词性形容词的范畴,虽为物质所固有,但不属于物质品性”;随后他以“介词”为例阐述这一方式,即“介词的形成比名词性形容词需要更大程度地抽象和泛化,原因有三:(1)“与品性相比,介词表示的关系是超自然的,因为品性可感知,关系难以感知;(2)尽管介词表示共存客体间的关系,但其形成并非不牵扯抽象④;(3)就属性而言,介词属于类属词汇,在用法规范化伊始,就被认为可同样指称其他类似关系,若在发明之初,无一定程度地比较和泛化,不足以成事”,进而他阐述了表达句法关系的四种例外:(1)运用词汇屈折手段无须抽象;(2)非介词类种属名词表达关系时无须泛化; (3)非种属名词表达句法关系无须比较;(4)用共存宾语屈折变化表示句法关系无须抽象、泛化和比较。他以介词of为例阐述“现代语言中取代古代语言‘格’的介词是最普遍、最抽象和最超自然的,因此可能是最后发明的”(ibid.:186-187)主张,即越常用越抽象的词汇就越难于发明,同时阐明了介词缘起与人类思维关系的观点。最后他从自然论的角度阐述表示“数”名词的衍化,认为“数字是最抽象、最超自然的,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并非是人类思想形成之初所固有的”(ibid.:187),“在现代语言中尚有遗留,存在于大部分词汇之中”,并论证了数字形成与人类思维的关联。

基于上述,他认为: “最初形成的语言结构,依据实体词的格和数变化形容词的词尾,性的变化亦是如此,如同语音某种规律的形成和类比倾向一般”(ibid.:188);“形容词表示名词实体的品性,但其偶尔呈现的关系不会对其品性产生变化”,进而得出结论:“若古代语言形变过于繁复,其配合就更复杂,形变的复杂程度与配合的复杂程度建基于同一原则,即:语言形成初期很难形成抽象的普通术语”(ibid.)。

有关动词范畴的形成问题,亚氏认为:“动词一定与语言的缘起尝试并行,若无动词的辅助,表达就无法成行”(ibid.),而且“无人称动词是第一批动词缘起的成员,”由独词表达一个思想完整的具体事件,进而以“独词表达事件”分裂为“多个成分表达事件”为例,阐述“无人称动词”向“人称动词”的衍化,主张“人称动词缘起于古语动词第三人称单数”,系“人类不同程度地将几乎每一事件分为许多超自然的成分,由不同词类以不同方式排列小句和句子中的成分”,致使“特定事件的表达变得愈加精微而复杂,整个语言系统变得愈加紧凑、结构联系愈加密切,易于保存和理解”,然后他以第一人称代词I为例,阐述“人类语言缘起初期,很自然地避免发明较为抽象的人称代词,而是依据第一、第二、第三人称所肯定的事件变化词尾,构成古代语言的普遍现象”(ibid.:190),从而得出结论:“鉴于原始语言很难发明数字名称,将双数和复数引入名词实体的形变,在动词的配合上效仿了类比的行为”(ibid.:191)。

在探讨词类从推理到现实的历史即屈折系统与语言结构的断裂衍化问题时,亚氏把语言分为合成型(拉丁语、法语、英语和意大利语等)和非合成语(希腊语),前者形变与配合简单、结构繁复,后者结构简单、形变与配合繁复。经过分析,他认为,“语言的基础和原则衍化的简单程度与结构变化的繁复程度成反比”(ibid.:194),即语言结构简单,形变与配合就繁复,反之亦然,其根源在于:“民族混合致使语言发生杂糅,各国语言本可能以此步调发展衍化,即若结构不会变得更复杂,形变和配合也不会变得更简单”。“从语言基础和原则看,语言结构有所简化,引进普遍的形变,不管什么样的性、数和词尾,每个字都一样”。同样,“反复的配合也几乎一并消失,几乎每门语言都存在一个动词,被称为实义动词”(ibid.:192)。

在探讨分析语与其前身综合语的衍化,评价屈折系统与语言结构断裂的衍化问题时,亚氏“语言结构越简单就越不完善,越不擅于表达诸多目的,其原因如下:语言简化后更冗余,几个词表达以前独词表达的意义”(ibid.:195),这样的观念与亚氏所持的修辞和美文信仰有关,属于美文层面的“表达形式美”;语言原则简化后更不悦耳,属于修辞和美文层面的“音美”;简化后的语言不仅不悦耳,还束缚了发音的方式,属于修辞和美文层面的“结构美”。可见,亚氏是从审美的层面对屈折系统与语言结构断裂的衍化问题加以评价的。

2 主张

针对语言的缘起现象,亚氏提出如下主张:语言作为思维概念化的外现,揭示语言的缘起与人类思维存在一定程度的关联;自然语言优越观;语言结构的衍化犹如语音规范化和相似性一般,越来越倾向于类比化倾向,致使语言衍化倾向于系统化的走向;语言结构的简化受“个体”发展的影响,换言之,语言结构繁复程度的增加是诸语混合的结果,是不同民族混居造成的;语言结构越简化就越不完善。

就语言的缘起与人类思维的关联而言,亚氏主张介词的形成与人类思想存在一定的关联,如词汇of适合表示(上述)所有关系,因为of自身不表示特定关系,而只是普遍性的关系,系思维从介词联结二实体词的本质和位置推理而来(ibid.:186);数词的形成与人类思维存在关联,如除去数字化客体的关系,数字是一个最抽象、最超自然的思想,是人类思维的产物,并非是人类思想形成之初野蛮人类所固有的(ibid.:187),等等。就语言结构衍化的系统化走向而言,亚氏并未用systemization这一术语,而是采用analogy⑤,love of analogy⑥,similarity of sound和a certain regularity of sound⑦,说明语言衍化正逐渐走向规范化和系统化。此外,在开篇第一页,亚氏采用儿童和小丑为例,阐释“专名”向“通名”的衍化,暗示了人类语言采用“类比”走向“系统化”的倾向。在论述语言体系的衍化时,他认为现代语言对于“特定事件的表达变得愈加精微而复杂,整个语言系统变得愈加紧凑、结构联系愈加密切,易于保存和理解”⑧(ibid.:190),公开使用system一词,说明亚氏萌生了语言的系统观念,这一观念后来在《国富论》(1776)中得以发展成熟。

就自然语言观而言,亚氏在阐述“无人称动词”向“人称动词”衍化时,采用各门语言有关“下雨”的表述,阐明了“自然语言比人为发明的语言表达更为简明”的主张(ibid.:189)。就语言的衍化发展受到“个体”发展影响而言,亚氏分析了以“拉丁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为代表的合成型语言,他发现拉丁语的衍化受到古希腊语和古托斯卡纳语(Tuscan)的影响,法语的衍化受到古拉丁语和古弗兰克语(Frank)的影响,意大利语的衍化受到古拉丁语和隆巴德语(Lombard)的影响,英语的衍化受到法语和萨克逊诸语(Saxon languages)的影响,从而得出结论:民族混合致使语言发生杂糅(ibid.:192),致使语言结构简化。就语言结构越简化就越不完善的主张而言,他认为“语言简化后更冗余,几个词表达以前独词表达的意义”(ibid.:195);语言原则简化后更不悦耳;简化后的语言不仅不悦耳,还束缚了发音的方式。

3 性质

纵观该文,我们发现亚氏并非如同当时欧洲语言学家那样从宗教神学角度,探讨语言的缘起问题,而是同法国普遍唯理语法那样从逻辑角度和语言自然观的视角,探讨语言结构的形成问题,该文称之为“语言缘起”。由于亚氏倡导发起苏格兰精英会,力推苏格兰人民讲读英语,且自身又反复讲授语言修辞与美文课程,“他的兴趣大多集中于源自文学和语文学语言结构的本质和演变,但该文并非根植于修辞和美文的原始语境,并未包含源自语文学特有的语言特征,特别体现于该文最后一部分的审美标准,以及西方文学传统的语言数据缺陷”(Land,1977:678),只局限于希腊语、拉丁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等主要的欧洲语言。相对而言,“亚氏较为关注语言结构,形成了语言自然结构、语言结构演变的本质与根源的普遍理论观点”(ibid.:677),旨在解释语言结构、相关语言结构间历史衍化的普遍性问题。

四、学说贡献与影响

纵观语言研究的历史,《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1761/1985)一文的贡献可归纳如下:(1)18世纪语言理论尚未留意语族问题,仍将语法视为一套公则,即规定性的文法,依然以拉丁文法为纲,以亚里士多德的范畴为据,亚氏该文之所以重要,在于它考察了词类(名词、形容词、介词、动词和代词)与词序的衍化问题(Berry,1974 :132);(2)在以洛克认识论(非早期的推理)为主导的18世纪,哲学实证理论为语言研究提供了新途径,旨在以事实、缘起和目的为基础,探讨语言的心理现实和功能,而非语言现实与逻辑相关联,亚氏的著述做出了“榜样”(ibid.:132);(3)18世纪的学者纷纷从宗教神学、有机理论、理性和情感视角,探讨语言缘起问题,亚氏则从有机和理性(逻辑)的视角,探讨困惑18世纪语言理论家的自然语言结构衍化的问题(ibid.:132-133);(4)亚氏提出了语言符号学的denotation(指称)和systemization(系统化)的思想,前者见于开篇第一句(用特定名称指称特定事物,即名物化,可能是语言缘起的第一步),后者参见本文“主张”部分。

此外,该文还涉及语言相对论的思想。譬如,在论述数字名词缘起时,他认为,“在社会初始阶段,人类所能关注到的数字区分,可能只有‘一’、‘二’和‘许多’”,“我曾了解到,有些原始种族的语言只能表达前三个数字”(ibid.:187-188);在阐述动名词的屈折变化和关系与品性时,他认为,动、名词词根的屈折变化与世界的结构相对应,其相对应的关系和品性与客体不可分割,其行为和施动者与事件不可脱离。

有关亚氏该文的影响,我们以亚氏所受的影响和他对后人的影响两个部分加以阐述。以《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1761)为起点追溯亚氏的语言学思想,我们发现亚氏在阐述语言缘起时,将语言分为“合成型”和“非合成型”,受到法国语言学家Abbé Girard在《法语语言原理》(Les vrais principes de la langue françoise,1747)中提出的语言三分法:langues analogues(类比语或类似语)、langues transpositives(变位语)和 langues mistes(混合语),前两种分法曾被法国语言学家Beauzée(1765)所借鉴,与亚氏的二分法颇为相似(Noordegraaf,1977:2),且亚氏在给朋友巴德的信中曾提及Girard对其产生的影响;亚氏使用的“事件”的概念,属于语言学结构的前句法概念,极可能是经由卢梭(Rousseau)的文本借鉴于孔狄拉克(Condillac)和杜马尔塞(Du Marsais),因为这个句法概念以不同形式出现在德国赫尔德(Herder)和苏格兰蒙博杜(Monboddo)的著述中。

以该文为起点跟踪亚氏语言缘起观的影响,我们发现,尽管该文篇幅不长,覆盖面也有限,但完全可以代表亚氏的语言观点,这些观点曾一度影响了苏格兰的语言学者,如Hugh Blair⑨,Dunbar和 Monboddo等,可见亚氏该文在苏格兰本土的影响(Berry,1974:138)。据安得生(Julie Tetel Andresen,1990:25)在《美国语言学评论史:1769-1924》(Linguistics in America 1769-1924:A Critical History,1990)中所述:“在美国语言学的萌芽期(1769-1815),即语言政治概念时期,美国有两部经常被引用的苏格兰语言学著作,一部是 Monboddo(James Burnett)的《论语言的缘起与进步》(Of the Origin and Progress of Language,1774-1809),一部是亚氏的语言学著述,特别是《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the First Formation of Languages,1761)一文”。可见,亚氏语言缘起说在本土以外的影响,但尚未传播到远在东方的中国。

五、结语

任何时代做出的任何成果都不免带有那个时代所特有的痕迹和特征。就亚氏《有关语言缘起的思考》(1761)一文而言,该文至少具有其时代局限性和作者自身视角的限制。18世纪西方语言学界尚未发现梵文的语法著作,仍局限于欧洲主要语言的探索,尚未形成历史比较语言学,仍局限于语言结构(主要是词类)和语言缘起的探讨,构成了当时西方语言学的典型特征,亚氏也不免受到这一学术氛围的影响,是为亚氏该文的时代局限。

亚氏一直从事修辞和美文的教学与研究,导致他倾向于关注文学和语文学主题范围内的语言材料,旨在用这些材料探讨语言结构的本质和演变,不免造成语种材料不全面的问题,只局限于欧洲主要语言(古希腊语、拉丁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的探讨,忽略了其他主要类型的语言,如德语、俄语、梵语、汉语、日语、西班牙语等。因而,他在基于上述五种语言材料的探讨所得出的结论(即语言的基础构造和原则的简化程度,与结构繁复的程度成反比,且语言越简化就越不完善,越不擅于表情达意),能否具有适用于所有语言的普适性,不免令人质疑。

亚氏在以词类为切入点,探讨语言结构形成的过程中,忽视了传统的语言类分问题,遗漏了词类划分中的主要成员“副词”,却未做任何说明;对于词类衍化的主要手段“泛化”(generalization),亚氏未能给出构成词汇 “泛化”的(家族)相似性标准,致使“泛化”的基础不够明确,不免使人质疑“泛化”手段的有效性,进而影响了语言结构衍化三大手段(比较、抽象和泛化)的充分性。亚氏的论述过程及其所得出的结论受其理论假设影响较大,即基于“语言普遍地反映某些逻辑范畴(品性、关系、行为等)”的观点,从词类角度探讨语言的结构,旨在确定词类的生成顺序,但从词类角度研究语言结构的衍化,不免使人误以为“词类先于语言结构而存在”。此外,就该文题目中language所采用的复数形式,我们断定亚氏旨在探讨世界语言结构形成的普通语言学问题,但他却只采用了古希腊语、拉丁语、法语、意大利语和英语的语料,忽视了梵语、汉语、日语等诸门语言的考察,影响了该文结论的有效性。

最后,尽管该文存在些许的不足,但就以古希腊语和拉丁语为脉络发展的语言而言,该文至今仍存在一定的学术价值和可资借鉴之处。若将该文题目修改成《有关西方语言缘起的思考》,似乎更为可取。

注释:

① Mr. Ward, when he mentions the definitions which different authors have given of nouns substantive, takes no notice of that of the Abbé Girard, the author of the book called Les vrais principes de la langue Françoise, which made me think it might be possible that he had not seen it. It is the book which first set me a thinking upon these subjects, and I have received more instruction from it than from any other I have yet seen upon them. If Mr. Ward has not seen it, I have it at his service. (Rae, 1965: 160)

② The Times Obituary records: “The doctor was in general extremely jealous of the property of his lectures... and, fearful lest they should be transcribed and published, used often to repeat, when he saw any one taking notes, that he hated scribblers.”(1790)

③ 本文所涉及的引文若没有注明,均为本文作者的翻译,下文不再一一注明。

④ “在人类尚未把表示关系的词汇规范化之前,人类在一定程度上一定能够从相关客体的角度抽象地考虑这种关系,因为客体的思想无论如何无法进入介词的所指。”(Smith,1985:184)

⑤ 显然,这种表达方法与其所指称的物和思想具有更加确切的类比性(Smith,1985:183)。

⑥ 普遍原则建立于无意识之中,且逐渐地形成了语言倾向于类比和语音相似性衍化的现象,很大程度上构成了语法规则的基础(Smith,1985:185-6)。

⑦ 最初形成的语言结构,依据实体词的格和数变化形容词的词尾,性的变化亦是如此,如同语音某种规律的形成和类比倾向一般(Smith,1985:188)。

⑧The expression of every particular event became in this manner more intricate and complex, but the whole system of the language become coherent, more connected, more easily retained and comprehended(Smith,1985 :190).

⑨ 早年为亚氏爱丁堡大学修辞与美文讲座的学生,后来曾借用亚氏手稿内容用于自己的修辞学文稿之中(Blair,1838:238)。

[1]Andresen, J. T. Linguistics in America 1767-1924: A Critical History [M]. London: Routledge, 1990.

[2]Beauzée, N. Langue [A]. In Encyclopédie ou Dictionnaire raisonée des sciences des arts et des métier [Z]. Par unesociété des gens de lettres. Mis en ordreetpublié par M. Diderot, et, quant a partiemathématique, par M. d’ Alembert. Tome neuvième,Paris: Briasson,1765.

[3]Berry, c.J. Adam Smith’ s Considerations on Language[J].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1974, (1).

[4]Blair, H. Lectures on Rhetoric & Belles Lettres[M]. Edinburgh, 1838.

[5]Girard, a.G. Les vrais principes de la langue françoise[M]. Paris: Librairie Droz,1747.

[6]Land, S. K. Adam Smith’s “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the First Formation of Languages” [J]. Journal of the History of Ideas, 1977, (4).

[7]Noordegraaf, J. A Few Remarks on Adam Smith’ s Dissertation(1761) [J]. Historiographia Linguistica, 1977, (1).

[8]Rae, J. Life of Adam Smith[M].New York: a.M. Kelley, 1965.

[9]Smith, a.Considerations Concerning the First Formation of Languages, and the Different Genius of Original and Compounded Languages[J]. The Philological Miscellany ,1761, (1):440-479.

[10]Smith, a.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s Lettres [M]. London: Nelson, 1963.

[11]Smith, a.Lectures on Rhetoric and Belles Lettres [M]. Edited by J. c.Bryce. Indianapolis: Liberty Fund,1985.

[12]С. Д. Кaцнельсон.亚当·斯密的语言类型学观念 [J].郭谷兮译 .国外语言学,198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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