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意识:语文个性教学的应有追求
——从民国老课本的国文课本说起
2014-02-06郝晓霞
郝晓霞
(如皋高等师范学校 江苏 如皋 226500)
民国国文老课本上有这样一句话:教育的最高境界是使人对生命敏感,物换星移不及一个小孩在谷仓一角沉思麻雀之死更加动人。国文课本中选有《母羊求救》这篇课文。“童子出游。有母羊向之悲鸣,既前走,又屡顾。童子怪之,随其后。至一池旁。见小羊堕水中,哀号方急。童子乃握其角,提置岸上。母羊偕小羊欢跃而去。”这就是民国的教育要旨,悲悯之心,更具天地观。孩子挖红薯时挖出来一些蚂蚁巢,他就能想到“蚂蚁辛苦营巢,我何忍毁之。乃封以土,复其原貌”。而我记得现在有些小男孩有时候也挖出了蚂蚁,却毫无怜悯之心,马上就是一泡尿,让蚁巢发了“黄河大水”。把这样一个挖到蚂蚁巢的孩子放在课文中,实际上所教育的是一个非常微小又巨大的天地观,任何苍生都有它的生命轨迹,都必须尊重,它和我们人类一样!
从马加爵杀死多名同学,到刚刚判决的复旦投毒案,被告人都是学习成绩优异的佼佼者,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生命意识的缺失,对他人生命缺乏应有的尊重和敬畏。复旦投毒者林森浩在接受央视专访时说,“不计后果伤害别人还不算我的底线”,他在狱中等待宣判的10个月中读了大量的文学书籍,因为以往基本上读的是理工科书籍,缺乏人文精神的熏陶。
印度诗人泰戈尔曾说:“教育的目的应是向人类传送生命的气息。”《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中明确了语文素养的三个维度:知识与能力、过程与方法、情感态度与价值观;“语文课程具有丰富的人文内涵”。但是以往的语文学科教育对语文素养三个维度的目标实现有失偏颇,过于注重知识的传授或能力的培养,而忽视了生命意识的培养、生命价值的树立。学生所学习的知识大多是远离自己经验的书本知识,是与现实生活相去甚远的科学世界的内容,应试式的教育充斥于语文课堂教学,学生难以体会到生命的律动、尊严与价值,阅读与写作就成了学生语文学习中难以摆脱的“噩梦”,不能承受之重,这种现象着实是语文教育的悲哀。
在语文教学走出千人一面、“众口一词”的固化套路的模式课,越来越追求动态生成,对教材进行多元化解读的今天,个性化的语文教学更加提倡师生对生活的切身体验,对生命的敏感和尊重,生命意识应该成为语文个性教学的应有追求和目标。
一、亲近自然,生命意识在闲暇教育中萌芽滋养
歌德说:“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常青。”语文教师要善于引导学生亲近生活,把有限的课堂学习转化为更广阔的学习,让学生超越书本知识学习的局限,从自己的生活中发现问题,发现生命的可贵,进而引发对环境和生存等问题的思考。闲暇教育则是语文个性教学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是课堂教育的拓展延伸,是生命意识培养与渗透的关键所在。
何为闲暇教育?有人认为,闲暇教育就是在闲暇时间里进行的教育;笔者认为闲暇教育是一种能提高、充实人的精神境界的教育活动,它包括在学校教育、家庭教育中渗透的一种人文精神、闲暇理念,让孩子对生活敏感,热爱、珍爱生命。法国社会学家福勒斯代说,生活方式中最主要的内容就是闲暇时间,一个人的闲暇生活方式就是他的生活方式。人正是在闲暇活动中,满足自己的需要,体现自己的个性,实现自我肯定,得到自我表现的。
日本学者福武直博士说:“闲暇时间应当用来提高文化水平,增强对社会和政治事物的兴趣,最后获得从追求暂时的消遣中解脱出来的幸福,使生活真正富有意义。”陶行知先生指出:“……要养成儿童之自我教育精神,除跟教师学外,还跟伙伴学,跟民众学,走向图书馆去学,走向社会与自然界去学。为了加强养成儿童之自我教育精神,育才学校每日给予儿童相当时间,作为自由思索与自由活动的机会。”[1]他还说:“我们要解放小孩子的空间,让他们去接触大自然中的花草、树木、青山、绿水、日月、星辰以及大社会中之士、农、工、商、三教九流,自由地对宇宙发问,与万物为友,并且向中外古今三百六十行学习。”[2]一个亲近生活、热爱自然的孩子,他的生命意识毫无疑问在大自然的生活活水中得到了充分滋养。
知名语文教育专家程红兵先生说过:“……事实上学生的成长,不仅仅限于学习上,学生们的正事不仅仅限制在课业上,而且‘三闲’(闲话、闲事、闲思—笔者注)特别是我们老师所认为的‘胡思乱想’里面就很可能孕育了创造的细胞,一遇时机,它就将萌芽破土,迅速成长,有句话说得很好,需要是创造发明的母亲,那么玩耍则是创造发明的父亲……”[3]
我们的许多语文教师与专家提出“大语文”的概念,其中一个重要的内涵就是要“努力将学生引向自然,引向社会,引向生活”。黄玉峰先生在《复旦附中高二(3)班语文教学改革尝试》一文中提出“向课外延伸”“引进时代活水”的主张,也都是着眼于“语文与生活的密切关系”,着力开拓学生的生活领域,扩大学生的精神视野,滋养孩子的生命意识。钱理群先生提倡要“多接触大自然”,“不一定非要到旅游胜地去,大自然是要靠你的眼,你的心,去发现的。路边的一株小草,星空下一棵树的影子,黎明时分渐亮渐亮的天空,你默然相对,是会悟出文学、哲学的真谛的。”[4]我们除了要有一双“科学的眼睛”,还应有一双“文学的眼睛”,用这两双“眼睛”去看世界,就会真正发现我们所生活的世界的无限丰富与美妙,生命意识也就真正得到了唤醒与激发。
意大利人亚米契斯曾写过一本《爱的教育》,呼唤让我们的孩子懂得爱,懂得热爱祖国,孝敬父母,尊敬师长,真诚待人;学会对他人的理解、体贴与宽容,能够感受他人的痛苦,保护弱者,同情与帮助不幸的人;能够感受大自然的美,回归自然,珍惜自然资源,爱护动物,保护生态……——其实,爱的教育不就是唤醒生命意识最好的教育吗?
二、感受欢乐,生命意识在课堂教学中激发渗透
“让课堂成为孩子生命的狂欢场域”,个性化的语文教学应充盈思考的乐趣,体现生命课堂的不懈追求。
传统的语文教学或者过分强调知识体系,“知识就是力量”,教材编写也以知识立意,教者重视现成知识的灌输,学生成为单纯知识接受的容器,获得一些静态的固有知识,缺乏对生命的应有思考;或者过分注重语言知识运用能力的训练,强调科学化,以大量题海战术的训练代替了学生独特的个体感悟,丢弃了语文中活生生的生活元素,语文学习成为纯粹的“痛苦折磨”,而不是快乐的阅读、积极的思考,学生个体生命得不到应有尊重,生命意识淡漠,产生一些心理障碍,甚至人格扭曲,无视自己或他人生命的现象也就会越来越多。
个性化的语文教学不应是功利的,而应是张扬生命、充满快乐的。在知识的百花园中,教者徜徉,学者漫步,教师是乐教者,学生是乐学者。快乐学习的前提条件就是学生对语文学习有兴趣,以愉悦的心情、积极的心态、饱满的热情主动学习知识、探究技能。德国教育家第斯多惠说过“教育艺术的本质不在于传授本领,而在于启发、唤醒、鼓舞”。作为一门极富人文性的学科,在语文学科教学中,“启发、唤醒、鼓舞”学生生命意识的契机几乎随处可见。
我们语文课本中就有一篇由民国时代接受过民国老课本教育的出色文学家、画家丰子恺写的著名散文《送考》,对于反思当下的语文教学是一个有力触动。30年代丰子恺送一群十二三岁的孩子赴杭州赶考,途中他目睹孩子们一心埋头书本,对家乡发生的史无前例的旱灾视若无睹,对和生活密切相关的东西漠不关心;目睹考试对孩子们带来的巨大心理压力,被考试折磨而失去童年应有的欢笑和纯真,变得世俗、功利,跟成人一样把考试当作今后荣华富贵的跳板,对此他不由地发出无奈地一笑,流露出对考试制度和成人世界的厌弃和不满。他觉得孩子就该是敢说、敢做、敢哭、敢笑,无拘无束、天真烂漫的,同样,教育也应该顺应孩子的天性,而不是强行地扼制、扭曲这种天性,变为纯粹“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式的功利教育。
“感受欢乐”在这里有两层意思:一是课堂教学过程的欢乐。即语文学习对孩子来说不应是痛苦的折磨,而是师生思想碰撞交流、共同精神成长的欢乐舞台。快乐的课堂里师生和谐相处,生命平等,民主、包容、开放,课堂成为学生生命潜能焕发、生命意识张扬的舞台,成为求真、求知、求趣、求美的学习乐园,一切以学生为中心,一切以快乐为根本,让学生身动、心动、神动,张扬生命的活力,享受学习的快乐、生命的欢乐。二是深入文本阅读的欢乐。作家谢冕在《读书人是幸福人》里说道:“我常想读书人是世间幸福人,因为他除了拥有现实的世界之外,还拥有另一个更为浩瀚也更为丰富的世界。”“歌德的诗句刻写着睿智的人生,拜伦的诗句呼唤着奋斗的热情。一个读书人,一个有机会拥有超乎个人生命体验的幸运人。”与大师对话,让自己的思想与文章内容交流碰撞,阅读一篇篇文质兼美的文学作品本身就是一个快乐享受生命的过程。感受语言温度,获得生命欢乐,激发生命意识。
三、理性思考,生命意识在阅读经典中充盈丰厚
生命过程中不仅有成功与欢乐,也会有失败与苦痛。面对坎坷挫折,是一蹶不振、消极颓废,甚至脆弱到轻易放弃生命?还是迎难而上、百折不挠,活出生命的尊严与韧性?阅读经典的文学作品会带给我们有益的启迪与感悟,让思想变得丰盈,让生命意识的境界得到提升和超越。
郁达夫的《故都的秋》让我们学会了去聆听青天下训鸽的飞声,去细数槐树底下漏下来的一丝一丝日光,去感受扫街的在树影下一阵扫后,灰土上留下来的一条条扫帚的丝纹,在那个时代作者特定的落寞、悲凉心情背后,又让我们捕捉到一种对生命的珍视和热爱之情。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让我们感受到他心灵的悠然空明,他的整个身心似乎已融入山气和美丽的夕阳中,如此心平气和、心无旁骛地与大自然相融合,体味着大自然本身无穷的韵味。在这种观照中,物是原态的,心是宁静的,在和谐的生命意识中,进入了一种物我同一的“忘我”状态。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更是以他自身历经磨难后对生死的感悟,让我们懂得承受苦难,学会珍惜生命。“荒芜却并不衰败”的古园地坛让他懂得不管怎样微弱纤细的生命都有它自身的价值,都有属于它的欢乐、悲伤及情趣,每一个生命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属于自己的那份生命的喜悦。他感悟到“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外在的环境尽管恶劣,但生命是无法遭到破坏而发生改变的,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活着,顽强地活着,就能坦然地体会到人生的况味。
其实不光是民国老课本中有极具悲悯之心的天地观、生命观,一直以来儒家学说就从现实出发,重视人的生命,十分强调人在宇宙间的崇高地位,认为人是万物之灵、天地之心。《孝经·圣治章》说:“天地之性,人为贵。”《荀子·王制》说:“水火有气而无生,草木有生而无知,禽兽有知而无义,人有气、有生、有知、有义,故最为天下贵也。”这里荀子把人放在了水、火、草、木和禽兽之上,认为人不仅有生命、知觉,而且有道义,所以最为高贵。《周易》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就是说君子应该像自然一样刚劲强健,运行不息,即使颠沛流离,也不屈不挠。人生要经历各种磨难、痛苦、失意和挫折,还要面对来自家庭、学校、社会等各方面的压力,生命中不可能一帆风顺,酸甜苦辣是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关键是看人以怎样的态度面对。
时光流转,生命消逝,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人类如何能够超越自然生命的短暂和有限,而实现生命本质的永恒和不朽呢?“读书加惠于人们的不仅是知识的增广,而且还在于精神的感化与陶冶。人们从读书学做人,从那些往哲先贤以及当代才俊的著述中学得他们的人格。人们从《论语》中学得智慧的思考,从《史记》中学得严肃的历史精神,从《正气歌》中学得人格的刚烈,从马克思学得人世的激情,从鲁迅学得批判精神,从托尔斯泰学得道德的执着。”阅读经典让我们领悟到生命的有限、脆弱但又顽强、坚韧。生命的得与失往往只在一瞬间,对于任何生物体来说,生命只有一次,失去了就无法挽回,我们又怎能不珍爱生命?推己及物,就会对生命现象普遍尊重,面对残害生灵的现象,有“不安之心”“不忍之心”,实现人与自然万物的和谐共存。如果我们能在阅读经典中学习到古圣先贤的这种宽广的胸怀和气度,那么我们就会明白,人在生时就应该珍惜生命、追求真理;死,也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有意义,而不能轻易赴死。形成对生活的自信和坚韧不拔的勇气,从而保持旺盛的生命意识和积极的人生态度,提升生命意识的境界。
民国时代的国文老课本就提倡对生命的敏感和尊重,让孩子树立正确的天地观和生命意识。作为具有现代教育理念的语文教学,我们更应充分认识到没有生命意识的语文教育,就不是完整的语文教育,生命意识应该是语文个性教学的应有追求和目标。教师本身性格阳光,充满爱心,极富生活热情,学生在潜移默化中也会热爱自然,珍爱生命,快乐阅读,积极思考;个性化的语文教学应该是师生生命意识渗透的天地,生命激情张扬的舞台。尊重生命,享受课堂,那么我们的人生之路不管是鸟语花香还是时有风雨,我们都会笑着去面对,同样享受人生、绽放生命活力,书写出属于自己的那一份独一无二的生命答卷。▲
[1][2]陶行知.陶行知文集[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7:551,520.
[3]程红兵.语文教学“科学化”刍议[J].语文学习,1991(11).
[4]钱理群.语文教育门外谈[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