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殖民主义语境下看《最蓝的眼睛》的异化主题
2014-02-05李婉
李婉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后殖民主义语境下看《最蓝的眼睛》的异化主题
李婉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美国黑人女作家托尼·莫里森的处女作《最蓝的眼睛》展现了后殖民主义语境下美国黑人的悲惨命运,细致入微地洞察出这样强大的异己之力给黑人身心造成的异化。本文意在结合具体文本从人与社会,人与人之间及人自身的异化来分析《最蓝的眼睛》中的异化主题。
最蓝的眼睛 莫里森 异化
《最蓝的眼睛》的写作和发表之时,正值美国黑人权利运动风起云涌之时,作为对自己的种族有强烈责任感的作家,莫里森从其处女作开始,就一直致力于探求在西方白人主流社会中维护和构建黑人的文化本位。通过对黑人文化、历史、命运和精神世界的描写,表现出她对黑人命运和文化传统的关注以及强烈的民族情感。她曾欣然接受批评家将其划分为“黑人女性作家”,并坦然:“我真的认为,作为一名黑人和女性,我得以步入的情感和感知领域比两者都不是的人拥有要广阔得多……我的世界没有因为我是一名黑人女性作家而缩小。它只是变得更加的宽阔。”①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自然是以自己独特的情感和感知展示了一个特殊群体里特殊人物的生活世界。小说暗含了后殖民主义的诸多因素和这种畸形的社会带给黑人的沉重代价以致心灵的扭曲与变形。莫里森也在本书的序言中提到 “这部作品,我的第一本书,是想走进一个出于年龄、性别和种族的原因,最不可抵挡这种毁灭性力量的人的生活”②。本文意在从后殖民主义的视角切入来解读莫里森的处女作 《最蓝的眼睛》中关于人与人、人与社会以及人自身心理的异化主题,帮助读者更好的理解该作品。
一、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
人与社会的异化构成了莫里森异化世界的理论基础。莫里森对《最蓝的眼睛》无论从其结构还是内容的安排来看,白人家庭生活方式、习惯都主宰着整个社会体系。作品一开始便以一个中产阶级白人家庭的生活为开端,描绘一个小女孩住在一幢美丽的房子中,有慈祥的父母、可爱的猫和狗相伴,还有朋友过来与之玩耍嬉戏的画面。在此后的每一章前面,莫里森也都附有一小段这样的引子。这段文字正是美国小学生启蒙读本“迪克和简”课文的选段。作为一个国家的启蒙读本,承载着对这个国家公民巨大的教育意义,是灌输国家主流思想、文化、价值观的重要渠道。莫里森匠心独运,在小说中通过这些简简单单的文字,一方面展示了美国白人中产阶级理想的生活画面;另一方面也告诉读者,同样生活在这个国家的黑人种族正在遭受着巨大的异己力量的侵蚀,白人社会的优越与黑人世界的贫困形成巨大反差,前者不断影响和改变着后者最终使后者发生异化,变得面目全非,并严重威胁着社会每一个个体。
家庭是社会生活中的最小,也是最基本的组成形式。社会生活严重影响着家庭生活以及作为个体的人。在《最蓝的眼睛》中,启蒙读本“迪克和简”的课文选段代表着美国二十世纪四十年代主流社会生活面貌,黑人佩科拉的家庭是边缘化的代表,社会的不公与邪恶让这个黑人之家每一个个体开始异化。在《最蓝的眼睛》中,活跃在黑人社区的每个成员在这个种族不平等、价值观遭受扭曲的社会中逐渐变得格格不入。《最蓝的眼睛》是以黑人女孩儿佩科拉的视角描写关于眼睛的故事,涉及黑人如何观察、认识白人世界的问题。乔利和波琳本来在乡村中是极其恩爱的夫妻,但波琳在随着丈夫乔利从南方来到北方定居城市,孤独、空虚、备受他人歧视,只好从电影中寻求慰藉。不知不觉中,波琳接受了好莱坞电影中大肆宣扬的白人文化价值观。在和电影中白人俊男美女相比较,她发现她粗俗的丈夫实在不值得爱。乔利又因为种族歧视丢掉了工作,开始酗酒殴打妻子。白人的社会生活方式、文化价值观以及强烈的种族观念潜移默化地影响这对夫妻,最终感情发生破裂,酿成悲剧。另外书中虽然描写着较少但却应该值得注意的是活跃在当地的黑人妓女查娜、波兰和玛丽小姐。查娜骨瘦如柴、尖酸刻薄。而玛丽体态肥胖、和蔼可亲。波伦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她们都住布里德洛夫店铺前厅家的楼上,是佩科拉的朋友。她们同样是莫里森所描写的人与社会异化的产物。当查娜问玛丽那个爱死玛丽的男人杜威·普林斯 “为什么让你出来卖呢”?玛丽只是这样说道:“姑娘,当我知道自己能卖——就是说有人愿意为此出大钱的时候,简直就像有人拿羽毛敲我的脑袋一样没感觉。”“波兰笑了。笑得无声无息。”她的回答同样让人惊讶“我也是。第一次的时候,我告诉姨妈我没收钱,她狠狠揍了我一顿。我说:‘钱?凭什么要收钱?他什么也不欠我啊。’她说:他不欠你个鬼!然后,她们全都沉浸在欢声笑语中。”③这些妓女可以说是底层的底层,在这个异化的社会里,她们也丧失了人的自我,成为民族的劣根。
总之,在《最蓝的眼睛》中,莫里森将人与社会关系的异化作为她表现异化主题的基础。这样异化关系是伴随前殖民主义和后殖民主义对黑人的双重压迫下产生的。
二、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异化
人与人之间的异化可以说是莫里森异化世界的思想内容。在莫里森笔下,整个白人文化主导的已经被异化的世界里,人们之间的关系也同时会被异化,人际关系变得冷漠疏离。此时,人们之间已经无法确定正常的社会关系,人与人之间无法正常沟通。具体来讲,在《最蓝的眼睛》中可以概括为亲情、爱情、友情的异化。
首先,关于亲情的异化。《最蓝的眼睛》开篇展现的是一幅幸福美满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生活,但同样的一段文字却被以不同的形式重复了三次:第一遍是正常的叙述状态;第二遍则取消了大小写和标点,整段文字成为一排意识流式的单词序列;第三遍词与词之间的空格也被取消成为一个混乱状态。莫里森有意用这种形式告诉读者原本正常的家庭通过外界各种异己力量的破坏必将走向分崩离析。从佩科拉与母亲的关系中,我们看到了一个母爱缺失和异化的关系。当波琳第一次看到襁褓中的佩克拉时,她就惊呼道:“她太丑了?”身为黑人的她,却极度厌恶女儿黑色的皮肤。当有一次佩科拉不小心打翻熬果酱的锅时,她愤怒地打了女儿一顿,却抱起一个被吓哭的白人女孩在怀中安慰。在谈到父亲乔利对佩拉克的爱时,读者更是惊异与一个父亲竟然是出于对女儿的爱而强奸自己的女儿。乔利看到正在洗碗的女儿时心情是极其复杂的,“乔利隐隐约约看到了她,却说不清看见了什么,感觉到了什么。然后他觉得难受起来,接着,难受化作喜悦。他情感的变化依次是厌恶、内疚、怜悯,然后是爱”。④莫里森正是通过这种异化的爱来反映人与人亲情的异化。其次,关于爱情的异化。两性关系本是灵与肉的结合,是个和谐互助的统一体。然而原本幸福的布里德洛夫妇从农村进入城市,生活变成了由争吵来组合的。“这些争吵赋予生活每时每刻以内涵,否则,生活暗淡无光,不留任何痕迹。争吵能消除贫困带来的烦恼,也使死气沉沉的屋子里有些生气。打骂会暂时中断日常生活,而打骂本身也有了规律。她能在打骂中表现她认为自己原有的风格及想象力。不让她争吵就等于剥夺了她生活的激情与意义。乔利酗酒以及犯浑的恶习给他们俩提供了生活所需的物质基础,感觉日子多少还能忍受。……她迫切需要乔利的罪孽。他越堕落,越无信义,越无法无天,她以及她的使命越发崇高。这一切都是以耶稣的名义。”⑤这段文字最能反映布里德洛夫夫妇间不正常的两性关系——彼此仇恨又无法脱离的这样异化的关系。最后,关于友情的异化。作为受着同样压迫的黑人社区居民,本应该互相帮助,但当佩科拉被父亲强奸而怀孕的消息传出后,“人们对这感到厌恶、可笑、惊讶、愤恨甚至兴奋”,没有听到“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宝贝”之类,大家只是摇摇头而已,“我们希望看到人们皱起眉头表示关怀,可看到的脸都毫无表情”。
三、人自身的异化
人自身的异化是莫里森所描写的异化世界的核心。现有资本主义社会已经是一个完全被异化了的生活环境,在已经异化了的社会环境下,个人就难以逃脱被异化的命运了。
《最蓝的眼睛》正是通过“眼睛”来“看”这一经历,构建自我身份的。因为“看”到的世界和社会已经是扭曲和异化了的,作为生活在异化世界的个人自然难逃被异化的命运。莫里森的切入点就是美国主流文化下的审美观的异化,通过儿童女性视角的切入将公众的眼光引向琐碎的长期被忽略的小事情上,一个弱势群体中的弱者的遭遇描述了引人深思的社会问题。她们是妇女、是儿童,毫无反抗能力,只是被动的接受者的底层。让人们反思和探索人性,揭示后殖民主义文化侵蚀下,黑人审美观念的异化现象。小说中描绘了一个黑人小女孩佩科拉渴望拥有一双蓝眼睛的故事,佩科拉用自己漆黑的眼睛“看”到了白人文化主流下拥有蓝眼睛白人的优越感,开始认为因为自己的“黑眼睛”才形成了自己的悲剧命运,被同学嘲笑,父母厌弃“被看”作是怪物,遭人唾弃。于是她开始笃信上帝,每天向上帝祈祷,渴望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因为她想拥有了蓝眼睛,父母就会关爱自己,同学老师就会和自己友好相处,就连她去商店店主也会殷勤接待……可是,上帝真的会给自己一双的蓝眼睛吗?一个女孩想从自己那漆黑的洞穴中爬出来,用蓝眼睛看世界。可是,事实上佩科拉的成长之路却变成了一场心灵扭曲、人性异化并最终毁灭疯狂的悲剧。
不仅如此,在书中我们看到无处不在的白人价值观和审美的标准。如在小人书里,爱丽丝和杰里都长着“蓝色的大眼睛”;备受全世界宠爱的童星秀兰·邓波儿也是金色头发、蓝色的眼睛;圣诞节给小姑娘的礼物也是有着白皮肤蓝眼睛白人形象的洋娃娃;糖纸上,也印着白皮肤、蓝眼睛的小姑娘的图片;商店的橱窗、电影、杂志、报纸到处宣传者白人的文化与美的标准;甚至小学的识字课本也充斥着白人家庭幸福的生活方式。白人操纵着整个社会的话语权,他们的文化也就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强势文化。于是就形成了一种统一的意识形态模式,即白人眼中的审美观:金发碧眼,白皮肤即是美。以至于“所有的成年人,大一些的女孩,整个世界都一致认为这个蓝眼睛,金黄头发,粉红肤色的娃娃是每个女孩都珍视的东西”。佩科拉的父亲乔利和母亲波琳也都是人格遭受异化与扭曲的悲剧人物。他们原本也是相爱的平凡夫妻,做着为白人服务的工作。可是处在社会底层,天生是白人的奴隶,世世代代遭到不平等的对待,他们渐渐在这个物化了的社会失去本真的自我,劳累的工作已让他们忘记自己“人”的身份,忘记“自己家庭”,忘记昔日自己内心深处也曾涌动过“爱”的冲动,人格同样遭受到异化。
总之,百余年来白人对黑人种族的殖民主义压迫到后殖民主义压迫,逐渐瓦解着黑人民族自我的文化和精神内涵,审美价值观发生异化与扭曲让黑人丧失了自我的本质,人变成了非人,人格趋向分裂。
莫里森站在后殖民地立场上去审视这个异化的世界,反思民族的出路。佩科拉的异化成长之路恰恰映照出的是黑人社区分裂疏离、心灵扭曲的现实困境,作为黑人种族的一员,莫里森在这样一个强烈的种族主义歧视阴霾笼罩下的社会,以深沉的文字、严肃的思考将黑人民族所有到的种族压迫以及名族内部的异化现象展示出来并探索造成这种异化的原因。正如文中反复提到的那株“金盏花”,细心播下的种子,在秋季并没有发芽,不是把种子埋的太深而是过错在于土地,土地本身太贫瘠,生存条件太过恶劣当土地决意展开杀戮时,我们默许了,说什么受害者无权生存。她的处女作 《最蓝的眼睛》是对20世纪初期黑人文学的继承和发展,作品旨在反映高度文明的美国,白人主流文化的侵蚀与压迫,发生在黑人社区人与社会之间、人与人之间以及人自身的异化现象。
注释:
①王玉括.莫里森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35.
②③④⑤托妮·莫里森.杨向荣译.最蓝的眼睛.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2,61,168,47.
[1]王守仁,吴新云.性别·种族·文化——托尼·莫里森的小说创作.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2]托妮·莫里森著.杨向荣译.最蓝的眼睛.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13.
[3]王守仁主撰.新编美国文学史.第四卷,1945—2000.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2
[4]毛信德.美国黑人文学的巨星——托尼·莫里森小说创作论.杭州:浙江大学出版,2006.
[5]王玉括.莫里森研究.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6]谢群.最蓝的眼睛的扭曲与变异[J].外国文学研究,1999,(04).
[7]曾梅.托尼·莫里森作品的文化定位.上东:山东人民出版社,2010.
[8]苏珊·S·兰瑟著.黄必康译.虚构的权威.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2.
[9]杨莉馨.西方女性主义文论研究.南京:江苏文艺出版社,2002.
[10]谢群.最蓝的眼睛[J]的扭曲与变异.外国文学研究,1999(4).
[11]章汝雯.《最蓝的眼睛》中的话语结构.外国文学研究,2004.
[12]谢卉.从爱的理论解读《最蓝的眼睛》中黑人群体内爱的异化与缺失[J].东京文学,2011(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