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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癫滋养出的一朵恶之花”
——论易卜生笔下的海达·高布勒

2014-02-05李亚利

遵义师范学院学报 2014年5期
关键词:布勒易卜生拉格

李亚利

(河南大学外语学院,河南开封475000)

“疯癫滋养出的一朵恶之花”
——论易卜生笔下的海达·高布勒

李亚利

(河南大学外语学院,河南开封475000)

易卜生后期创作开始转向戏剧人物的内心。《海达·高布勒》作为其后期作品之一,刻画了主人公海达厌倦社会,生活在恶中,同社会抗争,体验癫狂等。米歇尔·福柯疯癫史的撰写打开了人类精神的另一扇窗户,海达的疯癫体验造就了她的永恒。

易卜生;《海达·高布勒》;福柯;疯癫

亨里克·约翰·易卜生(1828-1906)是欧美戏剧史上一颗璀璨之星。晚期他将作品重心转向人物内心及精神层面的描写,从更深处挖掘,为读者塑造了像《野鸭》中偏执的格瑞格斯、《罗斯莫庄》中神秘的吕贝克以及《海达·高布勒》中厌世、反抗的海达等剧中人物。对人物内心的精确把握使易卜生创造了一系列独具个性的完整的栩栩如生的艺术形象,其西方现代戏剧之父的荣誉当之无愧。

此前,《海达·高布勒》的研究抑或对作品中诸如海达父亲的肖像、手枪、洛弗伯格插着葡萄叶的头发等的象征意义的探讨;抑或从女性主义的视角分析海达新女性的形象:拒绝一味谦恭同时又非一味反叛;也有学者从尼采美学中演绎海达酒神精神之精彩或者采用弗洛伊德的人格分析理论挖掘海达的“力比多”;又因该剧创作于世纪末“颓废文学”的氛围之下,因此也有学者把海达作为“颓废者”的艺术形象进行分析。《海达·高布勒》中象征意义的挖掘揭示了剧作的主题,海达确有颓废的气质,也超越了一味谦恭而成了新女性的形象,然而将其局限于颓废者或者新女性的形象,与易卜生所说的要刻画真实的“活生生的人”[1]P333比起来,削弱了海达作为一个艺术形象的生动性和完整性。易卜生旨在挖掘人的内心深处,因此尼采美学抑或弗洛伊德式的精神层面解读更容易呈现和解释海达的的独特个性。

《海达·高布勒》中海达厌倦没有爱情的新婚生活,厌倦成为母亲,厌倦情人(对其感到失望),各种厌倦使她成了自己的陌路人。厌烦在波德莱尔看来是恶中之恶,海达生活在厌烦之中,生活在恶之中,是米歇尔·福柯笔下疯癫体验的前奏。米歇尔·福柯从知识考古学的角度全面考察了从文艺复兴时期直到今天疯癫的历史,控诉了人类文明对疯癫的扼杀以致迫使其沉默的自认为理性的非理性行为,肯定了疯癫在造型艺术、文学以及哲学等领域的积极意义。疯癫一度是一种被拒斥的精神体验,令人生厌的社会环境使海达逐步踏上疯癫的浪尖,最后以一曲狂想舞曲实现了其与内心交流的零距离。她尊重内心,尊重人性,经历独特的精神体验,能够在恶的世界中的享受疯癫,超越疯癫取得了胜利。她是一朵恶之花,生活在恶中因为疯癫的滋养,使其形象更具艺术美。

一、疯癫之势

易卜生《海达·高布勒》的故事发生在万物凋零的深秋时节,该剧始终贯彻着海达心神不定、烦躁不安的厌倦情绪。在第一幕海达一出场就对姑姑随意丢弃的帽子感到厌烦,在姑姑离开后,海达望着窗外“黄得那么厉害,干得那么可怜”[1]P354的树叶心神不定,实则暗指时间流逝之快,生活如干枯的树叶般了无生机。由于没到手的钱,海达无法开展交际应酬,无法雇佣听差,无法拥有丈夫承诺过的那匹马。海达在第一幕结束之时回应说还至少有“高布乐将军的手枪”[1]P369来消磨时间,因此在戏剧一开始,作者就奠定了全剧的格调,手枪的出场营造了全局紧张、胁迫、死亡的氛围。

法国诗人夏尔·波德莱尔在其诗集的总纲“致读者”中认为厌烦“更丑,更凶惨,更卑劣,虽不张牙舞爪也不呼天抢地,但它专爱把大地捣得稀巴烂,只需一个哈欠就能吞下世界”[2]。波德莱尔认为厌烦是“世纪病”,是恶中之恶,是精神动物园中的怪中之怪。海达正是染上了这种世纪病,各种厌烦情绪将其窒息。生活在恶中,也是福柯所说的疯癫的表征,像是一种晦暗的水质“无序状态,一种流动的混沌,是一切事物的发端和归宿,是与明快和成熟稳定的精神相对立的”[3]。海达和丈夫一起度蜜月时,厌倦丈夫忙于学术研究,终日唠叨文明史,而自己“真闷的要命”,也厌倦现在的生活,“在这儿住下去会闷到什么地步”;认为生活中只有一件自己喜欢做的事就是“让自己烦闷得活不下去”。而且,海达已经是有夫之妇,当勃拉克或者丈夫想要提及她有身孕的事时,海达更是烦透了,“那种事情永远不会有……我不要责任”。[1]P381当勃拉格告知海达其情人艾勒·乐务博格开枪打在肚子上而不是像她期望的那样漂亮地死去时,她又“厌恶地瞧着”勃拉格,“我倒了什么霉,事情一沾我的手,都变得卑鄙可笑”。[1]P433在最后一幕中,为了拼凑乐务博格的作品,丈夫原意每晚到姑姑家去同爱尔务斯泰太太合作,甚至让勃拉格推事陪着海达,却全然不知自己是在引狼入室。至此,海达厌倦了丈夫,厌倦了家庭,厌倦了想猎取自己的勃拉格推事,对情人也彻底失望了。海达的世界失去了幻想和光明,自己成了自己的陌路人。加缪曾在其《西西弗的神话》中说,“人与生活之间的分离……真正构成荒谬感”[4]。正是各种厌倦导致海达与自我生活的分离,让她觉得与自己沾边的事情都很可笑,海达厌倦生活的状态是其疯癫体验的前奏。

二、疯癫之美

海达似一叶小舟,被遗弃在了浩瀚无际的令人生厌的海上,灵魂飘荡在不毛之地上,飘荡在无理性的世界中,听任疯癫的大海支配。福柯说,“除非它能抛下一只坚实的錨——信仰”。[3]P9然而对于异化的世界,海达失去了信仰,她任由疯癫支配,把乐务博格的稿纸仍在了火炉里,烧死了乐务博格和爱尔务斯泰太太的孩子。乐务博格不再是曾经听任海达支配的乐务博格,因此海达的爱是徒劳的,烧毁稿纸是对自己的一种慰藉,这是海达绝望情欲式的疯癫,“它用反常的欣喜或无意义的勇敢弥补了已经消失的形态”[3]P26。在剧终之际,海达更是以一曲狂舞曲实现了与内心交流的零距离,体验了疯癫。海达对生活的厌倦不被人理解,甚至在海达开枪自杀之后,众人的反应更是让观众感到可笑:泰斯曼“向柏特惊叫”,勃拉格“几乎晕过去”。其实众人的反应是情理之中,因为他们对海达的世界一无所知,海达的智慧是福柯所说的“被禁止的智慧,它预示着撒旦的统治,又预示着世界的末日,既预示着终级的狂喜,又预示着最高的惩罚,既预示着它在人世间的无限威力,又预示着万劫不复的堕落”[3]P18。海达以自身无限的威力经历终极的狂喜,体验疯癫,在疯癫中着迷。正如福柯所言,“疯癫……不反应任何现实,而是秘密地向自我观照的人提供自以为是的梦幻”[3]P22。

加缪说,“自杀,就是认可,就是承认被生活超越或是承认人们并不理解生活”。[4]P5然而当生活毫无意义,人们对生活的理解与否也无关紧要,自杀或许也可以说是对生活的超越而不是加缪所说的被生活超越。加缪是反对自杀的,认为要义无反顾的活下去,然而内心深处的隐痛无法得到医治的痛苦是无限的。弗洛伊德认为,“由于受创伤的经历动摇了整个生命结构,人有可能处于生活的停顿状态,对现在和未来兴趣全无;但这些不幸的人并不一定是精神病患者”。[5]P285海达生活了无生趣,是不幸之一。她选择了自杀,她并非精神病患者,只是她选择了疯癫体验。福柯说,“胜利既不属于上帝,也不属于撒旦,而是属于疯癫”,因为疯癫的滋养,海达演绎了艺术之美,演绎了胜利。

三、疯癫之因

在父亲高布乐将军活着的时候,海达过着贵族的生活,像姑姑描述的那样“她骑着大马……穿着黑的骑马装束,帽子上还插着翎毛”,[1]P338就连女佣也觉得做梦都不会想到她能成为少爷的妻子。然而正是海达出身的高贵,让她生活在怀旧中,迷恋自己的旧钢琴,迷恋将军留下来的手枪,生活在虚妄的自恋中,“贫穷自以为富有;丑陋却自我欣赏;带着脚镣却自比上帝”。[3]P25由于这种狂妄自大的疯癫,海达在剧中总是以冰冷、高傲的姿态自居,这是海达怀旧的心态让她维护着福柯所说的“与自己的想像关系”。“批判这种自恋关系是一切道德批判的起点和归宿”,[3]P25海达的姿态很容易引起道德批判,这也许解释了在该剧上演伊始,颇有微词的缘由。

乐务博格虽放荡不羁,却才华横溢,一度因为海达的魅力对海达诚实坦白。过去俩人的情谊是别人做梦都梦不到的,“真有点儿美,真有点儿迷人,真有点儿大胆”。[1]P390然而现在爱尔务斯泰太太成了乐务博格创作的源泉,爱尔务斯泰太太激发了乐务博格写出了绝妙的作品,海达却对自己曾经的真爱失去了控制力,海达就是波德莱尔诗中的病中缪斯,“脸色轮番变化流露,疯狂和恐怖,默默然冷若冰霜。”[2]P19海达是生病的缪斯,不能再激发乐务博格的灵感。抑或海达体验的是福柯绝望情欲的疯癫,海达失去了对乐务博格的信念,是致使她疯癫体验的直接导火索。

海达也被女性主义赞为女性的典范,海达没能同其迷恋的乐务博格结成夫妻。在乐务博格看来,海达“实在是个胆怯的人”,不及爱尔务斯泰太太勇敢。后者敢于离开丈夫,不顾世俗的眼光,追求情人,海达却未能跳出世俗的窠臼,因为乔治·泰斯曼似锦的前程和一所别墅嫁给了他,然而后悔“为了这份儿破场面和空架子”使自己活受罪,过着无聊的生活。然而海达是一个刚性的女人,忠实于丈夫,不愿意成为勃拉格推事的猎物。最后一幕中,面对勃拉格的挟制,要她服从别人的意志,或者做别人的奴隶,她坚决表示“做不到,我想都受不了!我做不到”。面对生活的无望,海达宁死不屈。

四、结语

海达·高布勒厌烦的情绪是其疯癫的前奏,在厌烦之极体验和演绎了疯癫。在易卜生的笔下,疯癫作为一种被理性湮没的声音藉由海达得以发声,疯癫是一种“知识”,[1]P18是一种人与外界联系的桥梁。正是由于疯癫,另一种形态的时代,另一种形式的艺术,另一种道德的价值才会引起质疑。艺术创作在福柯看来,同样与疯癫不无关系,尼采的疯癫,即其思想的崩溃,恰恰使他的思想展现给现代世界。疯癫的魅力是无限的,作为一种知识,“带来快感,产生美感,修补现实,抚慰个体,构建着文明史”。[6]疯癫作为一种知识构建着文明史的进展,海达作为文明史中的一道独特风景,因为疯癫的滋养使其艺术形象更趋完美,同时并超越疯癫获得了永恒。

[1][挪威]亨里克·易卜生.易卜生文集(第六卷)[M].潘家洵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

[2][法]夏尔·波德莱尔.恶之花[M].杨松河译.南京:译林出版社, 2008.3.

[3][法]米歇尔·福柯.疯癫与文明:理性时代的疯癫史[M].刘北成,杨元婴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10.

[4][法]阿尔贝·加缪.西西弗的神话[M].杜小真译.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6.

[5][奥]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论[M].纽约:华盛顿广场出版社,1952.

[6]张璟慧.论《阿黛尔·雨果的故事》中的“疯癫”[J].武汉大学学报,2013,(5):102-106.

(责任编辑:王林)

An Evil Flower Nourished by Madness:On Hedda Gabler by Henrik·Ibsen

LI Ya-li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Henan University,kaifeng 475000,China)

Henrik·John·Ibsen(1828-1906)paid the focus on the inner world of the characters in the later writing period.Hedda Gabler, created in that period,presented to the readers a figure who is confronted with the evil surroundings,retorting them,experiencing madness and achieving self-actualization.Madness resulting from the course of human civilization is forced to be soundless,for which Michel Foucault writes the history of madness to direct the civilization progress.It is Hedda’s madness experience that makes her being eternal in the literary history.

Henrik·John·Ibsen;Hedda Gabler;Michel Foucault;madness

I106.4

:A

1009-3583(2014)-0056-03

2014-06-02

李亚利,女,河南洛阳人,现为河南大学在读硕士,专业研究方向为外国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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