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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妆浓抹总相宜
——《国风》与《雅歌》女子形象描写之比较

2014-02-05冯运红

镇江高专学报 2014年2期
关键词:雅歌国风佳人

冯运红

(镇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基础部,江苏镇江 212016)

淡妆浓抹总相宜
——《国风》与《雅歌》女子形象描写之比较

冯运红

(镇江高等职业技术学校基础部,江苏镇江 212016)

《诗经》与《圣经》在东西方分别被誉为圣典和神典,但又都不约而同地有着民间世俗的内容,那就是《国风》与《雅歌》中的爱情诗。歌咏爱情,可以说是《国风》与《雅歌》共同关注的内容,其中都不乏对女子形象的描写,但两者在表现手法、对细节的描绘、用词修饰等方面具有不同之处,反映出中西方美学的差异。

《诗经·国风》;《圣经·雅歌》;比喻;起兴;女子形象审美

《雅歌》是《圣经·旧约》中的一卷,其中的诗句从头至尾都饱含着浓烈的俗世男女的爱情,引起人们对纯真、炽热的爱情的崇敬与向往。《国风》是《诗经》中的精华部分,其中婚恋题材的诗写得尤为精彩。《国风》与《雅歌》都把歌颂爱情之美好作为共同的主题,但中西方爱情诗篇在赞美爱情主体男、女情人,尤其是赞美所倾心的女子形象时,又显示了它们的不同之处。

“情人眼里出西施”是人们共同的心理,对心仪女子的美丽自会有一番夸饰。《雅歌》中女子形象描写随处可见,《国风》中亦不乏这样的篇章,归纳比较,可以看出中外在古代美人形象描写上的一些有趣的差别。

1 表现手法

在描写女子形象时,《雅歌》多用“比”,而《国风》则侧重于“兴”。“比”与“兴”,都需要托付外物,而“兴”用于篇首,“比”则随时可用。关于两者的诸多异同,先人早已有过精辟论述,这里不再赘言。

《雅歌》中以多种形象作比,来形容佳偶,“我的佳偶,我将你比法老车上套的骏马”,“我是沙仑的玫瑰花,是谷中的百合花”,“我的佳偶在女子中,好像百合花在荆棘内”。作品用“骏马”“玫瑰花”“百合花”来形容佳偶,喻体形象的美好,使佳偶的美好形象也鲜明可现,悦人眼目了。除了这种单个的比喻句子,《雅歌》中还有很多排比形式的比喻,这种比喻全方位、多角度地描写佳偶的整体形象,让读者目不暇接。如《雅歌》第四章:

“我的佳偶,你甚美丽!你甚美丽!

你的眼在帕内好像鸽子眼;

你的头发如同山羊群,卧在基列山旁;

你的牙齿如新剪毛的一群母羊,洗净上来,

个个都有双生,没有一只丧掉子的;

你的唇好像一条朱红线;

你的嘴也秀美;

你的两太阳,在帕内如同一块石榴;

你的颈项好像大卫建造收藏军器的高台,

其上悬挂一千盾牌,都是勇士的藤牌;

你的两乳,好像百合花中吃草的一对小鹿,

就是母鹿双生的。”

这种排比式的比喻,极尽渲染之能事,展开描写攻势,使佳偶形象粲然凸现出来,逼人眼目。可以这样说,佳偶是“良人”心目中所有美好形象组合而成的,她的美丽是可感可触的。《雅歌》中类似的比喻描写还有很多,这里不再一一列举。

《国风》中也不乏用“比”来描写女子形象的篇章,例如《卫风·硕人》,就是运用一系列的比喻,活脱脱画出了一个妩媚动人的佳人形象。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尤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最是传神之笔,方玉润更是高度赞扬说:“千古颂美人者无出此二语,绝唱也。”[1]

但是,《国风》乃至整部《诗经》创作中最有特色,使用最为广泛的还是兴体。这些诗歌或托物起情,或触景生情,起着一种侧面烘托作用,又给人一种无限的想象空间。《周南·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用红艳盛开的桃花起兴,人面桃花,交相辉映,从中不难想象新娘子粉面含春,千娇百媚,有万般风情。所有的夸赞、祝福都蕴含在这一绝妙的起兴之中,用语节省,却不乏丰富的想象力。朱熹《诗集传》云:“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2]写佳人,不直接说人物的美好,而写桃花鲜艳盛开,让佳人隐藏其后,而佳人的美丽生动却自然表现出来,这是兴的妙处。同时,佳人没有正面出场,佳人与读者之间便有一定的距离,从而产生美感,成为审美的对象。还有《召南·何彼禯矣》“何彼禯矣,棠棣之华”;《陈风·月出》“月出皎兮,佼人僚兮”等等都是以兴体描写美人的名篇。

两相比较起来,我们不难看出,两种表达方式有着不同的表达效果,《文心雕龙》曰:“比显而兴隐”,《雅歌》通过一系列的比喻,佳偶形象便历历在目,触手可及,有着现实的诱惑力;而《国风》则通过“先言他物”以烘托佳人,而佳人本身却淡出,与人拉开距离,从而达到审美效果。

2 细节描绘

《雅歌》在描写女子形象时,还注重对细节的描绘。这种细节包括对女子五官、身体及其他部位的反复涂抹式的描写,达到一种浓烈鲜明的目的。从头发、眼睛、鼻子、唇、牙齿、颈项,到腰、腿,都一一形容、夸饰,不厌其烦。整个《雅歌》八章,这种不惜笔墨的细节描写,较典型的就有四次之多,以此从另一侧面表现出女子形象的浓艳可感。

与《雅歌》注重细节描写不同,《国风》则侧重于对女子美感的传神描写。这种传神描写有时通过动态的神采,表现女子的美。最典型的是《卫风·硕人》。此篇虽也有具体的细节描写,诸如对手、皮肤、牙齿等的细致刻画,但其美的精髓却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一变静为动的神态上。这种传神的描写,好像照相时抓拍的一瞬,是富有包孕的片刻,令人回味。通过动态写美的形象笔法,西方的莱辛在《拉奥孔》中也有类似的说法:“诗还可以用另外一种方法,在描绘物体美时赶上艺术,那就是化美为媚,媚是在动态中的美,正因为在动态中,媚由诗人写比由画家写就更适宜……在诗里,媚终于还是媚,是一纵即逝而却令人百看不厌的美。”[3]此外,《国风》还常常把美所引起的心理感受写出来,从而衬托佳人的美。《鄘风·君子偕老》中有:“鬒发如云,不屑髢也,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同样有着细节的描写,其美的效果,却是通过“胡然而天也,胡然而帝也”一句表现出来的,旁观者见到佳人,惊叹其状容之美,就像见了神仙一般。有了后一句的衬托,前面的细节描写就不再是空谈。

由此可见,《雅歌》在描写女子形象时,注重细节,用笔不厌其繁,给人一种迎面扑来的视觉呈现,其中女子便也显得浓艳、鲜明且可感可见。而《国风》的简笔传神,则具有耐人咀嚼的意味,个中女子也就虽淡远,却也生动、富有神采。

3 用词修饰

《雅歌》中的修饰语用词大胆、露骨,《国风》里同类的修饰语就节制、含蓄得多,这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雅歌》描写女子容貌时,常常有对较性感部位的描写。如“大腿”“肚脐”“两乳”等,不但在视觉上造成一种冲击,而且极富情感传染力,使诗歌的情感变得更为热烈。《国风》则不然,在具体描写女子身体的部位时,仅仅限于“发”“手”“领”“额”“眉”“齿”等,情感的传达上也收敛而不倾泄,对读者不会造成感观上的刺激,符合中国传统的节制之美。

第二,《雅歌》描写女子时所用修饰语,具有强烈的感觉效果。正如第四章所写:

“我妹子,我新妇,你的爱情何其美;你的爱情比酒更美,你膏油的香气胜过一切香品。我新妇,你的嘴唇滴蜜,好像蜂房滴蜜;你的舌下有蜜有奶,你衣服的香气如黎巴嫩的香气。”

用极具诱惑力的身体上的香气和唇舌滴蜜,从嗅觉、味觉上给人以强烈影响。此时,佳偶形象不仅在视觉上鲜明呈现,而且在整体的感觉上也鲜明浓烈起来。再看《国风》,这种修饰语的选择就平淡得多,简约得多,给读者一个概括、淡远的形象。《召南·野有死麕》写到:“有女如玉”,《郑风·有女同车》说:“有女同车,颜如舜花。”其诸多篇目都单用一句话,概括出女子的美好形象,让读者无论在视觉上,还是在整体心理感受上,都仅留下一个温和、清淡的形象。

第三,《雅歌》塑造女子形象时,还掺入了性爱成分,充分展示女子强烈的个体意识。第四章有良人热情的赞美:

“我妹子,我新妇,乃是关锁的园,禁闭的井,封闭的泉源。你园内所种的结了石榴,有佳美的果子,凤仙花与哪哒树……”

又有佳偶愉快的呼唤:

“北风啊,兴起!南风啊,吹来!吹在我的园内,使其中的香味发出来。愿我的良人进入自己园里,吃他佳美的果子。”

运用一系列的意象巧妙暗示,用语虽委婉、曲折,但那是热烈中的含蓄,奔放处的委屈,其中强烈的性意识,可以说是遮而不掩,表露无遗。《雅歌》这种暗示性的性爱描写,在《国风》中是很难找到的,多见的是伦理道德因素对女子的约束。所谓以理节情,“‘发乎情止乎礼义’这也就使生活中和艺术中的情感经常处在自我压抑的状态中,不能充分地痛快地倾泄表达出来。”[4]《周南·关雎》的“窈窕淑女”,“窈窕”写女子形象的美好,然而“淑”字,朱熹对它的解释是:“淑,善也”,王力的《古汉语大词典》“淑”字意义第二条是“善良”,引申为“美丽”。女子不但要有形体之美,还要“善”,讲求内在的充实、美好,显示出浓郁的道德色彩。《周南·桃夭》“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对新嫁女的赞美与要求如此,其中的道德准则自不必再多说明。从中可以看出《国风》中女子的主体意识总是被外界的道德要求所遮蔽,显现出一个静穆的、感情克制的形象。

4 结束语

总体上说,《雅歌》中的女子浓艳、热情而性感,有着现实的诱惑力;《国风》中的佳人,相对来说则显得娴静、端庄,具有一定的审美距离。这是两种不同的美,一种有浓艳的粉脂,一种着淡雅的装饰,一种疏于神韵,而精于渲染,一种疏于渲染,却精于神韵。中西美学风格之不同,可见一斑。虽然中西美学不同,但它们同样传达着丰富的美,好比美丽的西施,不管是浓妆打扮,还是淡妆轻描,都掩饰不住她的天生丽质,借用苏轼的诗句,那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1]方玉润.诗经原始:上册[M].李先耕,点校.北京:中华书局,1986:177.

[2]李泽厚.中国思想史论:上册[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42.

[3]莱辛.拉奥孔[M].朱光潜,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4:121.

[4]李泽厚.中国思想史论:上册[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9:45.

〔责任编辑:胡 菲〕

A lways charm ing w ith either light or heavy make-up—Comparison of women's image description in“China W ind”and“Song of Solomon”

FENG Yun-hong
(Basic Courses Department,Zhenjiang Higher Vocational School,Zhenjiang 212016,China)

The Book of Songs and the Bible are crowned as scripture and God's code,but both have folk custom contents of love poems in ChinaWind and Song of Solomon.The singing of love can be said to be the common contents in ChinaWind and Song of Solomon,a few ofwhich involve women's image description,but have differences in expression,the depiction of details and verbalmodification.These reflects the differences between Chinese and Western aesthetics.

the Book of Songs:China Wind;the Bible:Song of Solomon;metaphor;adoration;women's image aesthetics

I207.22

A

1008-8148(2014)02-0029-03

2013-08-01

冯运红(1981—),女,河南濮阳人,讲师,硕士生,主要从事汉语言教育与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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