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路径选择
——“区域合作”的视角
2014-02-03武心波
武心波
(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与外交事务研究院,上海 201620)
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路径选择
——“区域合作”的视角
武心波
(上海外国语大学 国际关系与外交事务研究院,上海 201620)
中美关系是互补大于对立的天然的大国关系。从战略层面看,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建构要避免战略误判,要有准确的战略定位,要形成战略默契和战略分工。从实现路径看,应从双边到区域再到全球,而当下则应首先从区域合作开始:从区域经济层面的合作即TPP开始,从区域安全层面的合作即共同管控“日本风险”开始等。
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区域合作;TPP;日本风险
当前,中美关系已经发展成为世界上最为重要同时又最为复杂的双边关系,中美关系的健康稳定发展,不仅对两国至关重要,也是影响亚太地区乃至世界和平、稳定和发展的最重要的因素之一。中美分别作为崛起中的新兴大国和当前综合实力最强的国家,能否打破历史上崛起大国与守成国激烈对抗、零和博弈的传统逻辑,关键在于能否成功地构建和发展好中美新型大国关系。
中美大国关系虽然越来越具有全球性质,但建构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实现路径应从双边到区域再到全球;推进进度可以从低度到中度再到高度,最终达到在全球层面上高度的战略默契。而当下的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建构,则应首先从共同加强亚太事务合作,[1]加强区域合作开始。
一、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战略思考
从战略层面思考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构建,要避免战略误判,要有准确的战略定位,要形成战略默契和战略分工。
(一)要避免战略误判
体系加速转型的时代①国际体系处在快速的转型期,由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向 “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转变。国家主义的现实合理性与全球主义的历史必然性间的反复较量,推动着国际体系由 “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向 “后威斯特伐利亚体系”的转变,也使国际政治在国际体系层面、区域层面、大国政治性格层面以及大国关系层面发生着深刻的二元裂变。尤其是大国政治性格的裂变导致了中美、美日及中美日关系具有两面性。参见武心波: 《国际政治的 “二元裂变”与大国关系——以中美日关系为例》,载 《国际观察》2012年第4期。容易使大国关系产生矛盾,并导致彼此猜疑,出现战略上的误判和误解,加大了大国关系调整的难度。尤其是美国,随着体系的转型,其大国政治性格被两大逻辑力量所撕裂,日益处在一种对比强烈的分裂状态,呈现出极其刺眼的两面性。
一方面,当2009年希拉里在曼谷机场喊出“美国回来了”的口号,一场新的超级博弈因此而拉开了帷幕时,我们所看到的是深陷国际体系传统游戏规则中难以自拔的美国那最为现实的一面:战略上,美国开始采取一系列的组合拳积极地“重返亚洲”,开始重新评估中国崛起的影响,提高对华政策在亚太战略中的地位,提出“太平洋世纪”论,在宣布“重返亚洲”的名义下加紧其战略部署。外交上,推进“前沿部署”外交,增加外交投入和人员数量,增强公共外交。政治上,全面参与APEC、东亚峰会、东盟地区论坛等地区多边机制,引导议题设置和发展方向;安全上,签署 《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公布《2012国防战略评估报告》,增加亚太军力配置,挑起或利用朝鲜核问题、南海问题、钓鱼岛问题、泰柬领土争端等地区热点,巩固老盟友关系,建立新伙伴关系,重构亚太安全格局。美国还改变此前立场,高调介入中日钓鱼岛和南海争端,宣称《日美安保条约》第5条适用于中日钓鱼岛争端,主张南海航行自由,并与日、菲等国举行联合军演,反对中国设置东海防空识别区,并警告中国,如果在南海划设防空识别区,美国将采取对抗措施,“改变军队部署”。①参见查尔斯·克洛弗:《克里警告中国勿再单方面划设防空识别区》,英国《金融时报》,载2014年2月17日FT中文网: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54852。2013年美国国防预算显示美军数量从57万削减至49万人,但在亚太的军力不降反增。经济上,力推“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关系协定”(TPP),并希望未来将TPP与APEC合并成为美国主导的亚太经济合作机制,等等。
另一方面,我们也看到美国的另一半依旧深深地嵌入在日趋深化并已现雏形的全球化体系中,并每每地被体系转型中释放出的全球主义政治力量所支配和控制。在全球化力量的驱使下,美国不得不思考我们人类所面临的诸多全球性问题该如何通过合作共赢的全球治理模式来解决,如何重构大国关系,如何打造“新全球秩序”等等。而且,对美国来说这应该是其更长远更本质的战略考虑,因为美国作为全球化进程的第一也是最主要的推手,是绝不会让历史倒退,让世界重新回到19世纪国家主义鼎盛的时期。
为此,随着全球体系力量的不断成长,美国的这另一面将势必成为主导美国未来战略选择的主要方面,从而能极大地舒缓当下美国所面临的传统战略压力,自觉地调整偏好于传统国家主义战略的选择和做法。时代已经发生了变化,大国崛起的逻辑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全球化赋予大国崛起的逻辑起点与传统国际关系体系下大国崛起的逻辑起点是不同的。全球化需要在东西构建两大战略平台,两个能牵引世界经济发展的巨大的引擎,两个在全球体系构建中既不同又互补的文化体系。而中美关系,则完好准确地体现了这一未来发展趋势,是人类发展迄今所遇到的最好的一对战略组合。
体系的快速转型,决定了中美在国家主义逻辑背景下冲突大于合作,而在全球主义逻辑背景下合作大于冲突的历史必然,为此,在此时代大背景下如何确定世界上最大的发达国家美国与全球最大的发展中国家中国的战略关系,如何防止战略误判,以及如何朝着构建新型大国关系方向推动世界大国关系的新发展,将是21世纪人类面临的最为重大的课题。
(二)要有准确的战略定位
2008年金融危机重创了美国,美国渴望在在全球层面寻找合作伙伴,协助美国一起治理全球。美国的理论界和战略家曾一度关注过中国,但中国已经习惯于坚持邓小平的 “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付、韬光养晦、善于守拙、决不当头、有所作为”28字外交方针,尽管这一方针很好地管住了改革开放30年的中国大外交,但今天的中国已经今非昔比,无论你是否敢于正视现实,现实告诉中国的是,你已经走到了世界舞台的中央,已经无法再退回到边缘,你必须对世界重大的问题给出自己像样的答案。
中美关系已远远超越了双边的范畴而涉及国内、多边、地区、跨地区和全球等领域。最关键也是最需要强调的是,中美关系不仅是双边的,而且更是天然的全球性的大国关系。应该意识到,中美关系仅仅在双边关系层面或者至多是区域层面定位是远远不够的,应该将中美关系放到更高的全球层面加以定义,并在全球层面上去完成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建构,才具有划时代的战略意义。中美关系具有很强的互补性,是最佳的战略组合。
美国不乏对中国的政治想象力,不乏对中国的政治诉求,甚至上世纪70年代中美关系刚一出现转机,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时便难掩对中国的渴求和期望,握着毛泽东的手说:“我们在一起可以改变世界。”①1972年尼克松访华,2月21日下午毛泽东在书房会见尼克松时,尼克松说:“我们可以实现一个突破,这个突破不仅有益于中美两国,也在今后的岁月中有益于全世界。这就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当双方起身结束谈话的时候,尼克松握着毛泽东的手又说,“我们在一起可以改变世界。”但毛泽东没有回应,只是说:“我就不送你了。”参见毛泽东的外孙女孔东梅:《改变世界的日子——与王海容谈毛泽东外交往事》,中央文献出版社,2006年8月版。彼时尚且如此,如今中美关系更应具有全球视野和未来指向,需要在更高的层面明确两国的战略定位,加强两国间的战略合作。
(三)形成战略默契关系
中美应在全球层面加强战略沟通,求同存异,化解矛盾和误解,形成合二为一的“战略默契关系”。
以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为契机,中美大国关系经过了近四年的艰难磨合与调整:从对“G2”的热切想象,到猜忌、揣摩、不信的“战略互疑”;从2010年美国高调宣布“重返亚太”,到中国周边乌云密布、安全环境骤然恶化;从两国关系一度被传统的大国对抗冲突的逻辑所绑架出现震荡和紧张,到2012年5月双方在有分歧的领域能主动地坦诚交换意见和看法,并结出硕果——中国主动提出了双方都能接受的“C2”设想……。中美在艰难的磨合中加深着对彼此的了解,都在思考该如何打造一种新型的大国关系模式。中美对新型大国关系理念的反复提炼,使中美关系由想象、互疑、对抗到协作,发生了某种超越传统逻辑的划时代的可喜变化。
“G2”指“两国集团”,“C2”指 “两国协调”,“C”可以是协调(Coordination)、合作(Cooperation),也可以是命运共同体(Community);“G2”是力学概念,强调力量,“C2”是关系学概念,强调和谐相处;“G2”需要他者的服从,而“C2”蕴含着协调关系、同舟共济的精神;“G2”具有契约性,带有传统的同盟性质,“C2”带有伙伴关系意识,具有人和万事兴的伦理价值倾向。中美大国的政治文化偏好虽各不相同,但经过互构、互建的艰难磨合,最后形成的却是东西方智慧的完美结合。[2]
“C2”贵在默契。中美战略默契关系是国际关系体系中十分珍贵的天然资源,没有任何两个大国关系能像中美关系那样如此完美地互补共生。两国的不同会导致各种冲突与摩擦,但又正因为彼此的不同而相互深深地吸引着。如何构筑一个健康默契的中美关系,不仅是中美两国的事情(即两国都要学习,学会适应对方,了解对方),而且更是国际社会的事情(即是否接受能在全球发挥协调作用的中美战略默契关系,是否习惯转型后的国际体系所自然形成的这种全新的战略格局等等)。
构筑一个健康稳定的中美战略默契关系是一个宏大的战略目标,目标的实现需要一个较长的调整与磨合的过程。实现路径可以从双边到区域再到全球;推进进度可以从低度到中度再到高度,最终达到在全球层面上高度的战略默契。
(四)实现战略分工
只有当中美完成了全球战略定位,形成战略默契,才能在区域层面,多边层面等诸多区域或议题设置领域实现高度的战略合作与分工。中美有责任共创亚太安全新格局。中美之间的战略分工,具有三个特点,其一是自然而然的,非制度性安排,因为中美关系是天然的大国关系,其二是不同甚至是对立的,但更是互补性的,互补大于对立。第三是不对称的(老大与老二的关系)。
中美关系正因为文化相异,才能彼此仰慕相互深深地吸引,如同情侣。2012年2月14日是西方的情人节,有趣的是中国第五代领导人、时任国家副主席习近平踏上了访美的旅程。两年后,美国国务卿克里也选择了这一特殊的日子踏上了访华的路程。中美相约于具有特殊意义的西方情人节,寓意深远。①参见《克里情人节访华“不寻常”》,新华社2014年2月13日;何璘:《中美关系的“情人节”》,载《光明日报》,2014年2月13日。
中美的战略分工,首先从区域层面上看,无论是日本、韩国、澳大利亚,还是美国正在拉拢的印度,其国际地位、国家实力和外交能力都不足以帮助美国维持亚太地区的安全秩序。当中美之间形成了一种全球性的战略默契和战略分工后,就可以双双展开区域安全层面的合作,共同构建亚太安全架构。
中美在亚洲貌似对立,实是互补,亚洲普遍接受一个对立的中美关系,而不太接受共治的中美关系。通过战略分工,可以一定程度上减缓亚洲国家对崛起的中国和崛起后的中国与美国进行区域共治的焦虑。只有让世界上一些国家看到中美之间存在着分歧和对立,它们才会放心,才会接受这两个大国在同一战略空间中的存在。世界会因中美之间的分工而稳定,世界也会因中美之间暗中的高度默契而不乱。
从全球层面看,未来全球政治格局不大可能再出现冷战时期的美苏“两极”对立,也不太可能延续冷战后的美国“单极”霸权,而很可能出现一种能顺应全球化发展趋势的全新的两极格局。著名学者阎学通教授预测中美关系到2023年可能形成中美两极的国际格局。他认为,两极格局的形成并不意味着世界必然再次进入冷战状态。②参见阎学通:《历史的惯性》,中信出版社,2013年7月版;阎学通:《2023年中美成两极但非冷战》,文汇报2013年8月24日。
未来全球政治格局很可能出现一种 “建立在多极基础上的、以美国为主中国为辅、不对称的两极互补型的战略默契格局”,也即变传统国际政治逻辑下大国对立冲突的两极为互补默契的新型两极关系,而中美所天然具有的极强的互补性又可以使这种新型的两极关系具有合二为一的归一性,显示出某种意义上的世界合一性(如同阴阳鱼图,东西各主一半,共同组成一个完整的圆)。
为此,迅猛崛起的中国在外交上必须有大思路,大战略,大手笔。中国要从一直以来所习惯的被动和守势中走出,要变得主动和积极进取。在构筑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上,中国要从学习、防范美国,变成重新塑造美国,要学会积极地引导美国跟着我们走新路,而不是跟着美国走老路。
二、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路径选择
(一)加强中美区域经济层面的合作,从TPP开始
据2013年6月23日的《日本经济新闻》报道:“习近平主席访美前的5月底,中国商务部突然表示‘分析加入TPP的利弊和可能性’。同时,中共政府研究机构向TPP谈判参加国的大使馆提交了有关谈判的书面问询。有观测指出,中国真正的目的在于实现美中FTA。”[3]日本的嗅觉是灵敏的,已早早地嗅出了中美战略意图的新动向。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建构不仅要在全球层面有所作为,更需要在区域层面开始。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应从区域合作开始,从TPP开始。
“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定”(简称TPP)是一个很好的区域一体化合作的空间形式。这个此前由4小国发起的规模并不大的自由贸易协定,由于2009年以来美国的高调加入及积极推动,吸引了众多亚太经济体的目光。随着2013年7月日本的正式加入谈判,TPP谈判参加国的国内生产总值(GDP)总和占世界经济比重近四成,而贸易规模也达世界的三成以上,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自由贸易协定。[4]如果谈判顺利,TPP或许在未来可以成为亚太地区新的竞争性经济区域合作机制,从而营造亚太区域经济一体化环境。这项谈判的核心是要制定新贸易规则,尤其在知识产权保护、基础产业的对外开放方面,要求比世界贸易组织(WTO)更为严格。当前,美国在“重返亚太”战略的大背景下,正积极主导和力推TPP谈判。
东亚区域合作搞了那么久,平心而论不能不说进展缓慢,原因有两点,一是东亚区域内大国关系不和,中日无法走到一起形成合力,让东盟唱主角,成了小马拉大车的尴尬局面。人们总习惯于以欧盟的法德关系来看中日关系,事实证明中日关系在短期和今后较长一段时期内都根本无法出现法德那样的战略和解,形成双雄共推一体化的新格局。东亚区域一体化进程不能再在幻想中等待中日之间出现合作的局面。但当下东盟“小马拉大车”的局面也难以长久为继。二是东亚的文化土壤里很难滋生出制度设计和制度遵守的力量与习惯,在东亚柔性的观念精神力量和潜在的行为规范力量要远远大于硬性的具有很强的约束力的公开透明的制度性力量。这种制度力量的先天缺失,成为一体化发展的制约瓶颈。东亚区域一体化进程需要新思维。
TPP突破了单一的区域划分,容纳了东西的力量,是一个很好的战略合作框架。大国推动区域一体化进程的逻辑不会变,但必须用中美关系来取代中日关系,用中美关系来逐步地取代体量太小的东盟。美国的制度力量和中国的观念伦理力量将成为跨太平洋区域一体化建设的两大支柱力量,可以合力共同打造一个以中美为主导的“TTP”。而TPP则为中美之间的战略合作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一个跨文化、跨区域的战略平台。中美主导下的经济一体化进程将是对传统欧盟模式的超越,是对进展缓慢的东亚一体化模式的超越,具有由世界大国主导、跨文化和跨区域的基本特征,这无疑是人类的一种新尝试,新探索,也是对区域合作的一个巨大的贡献。
美国力量不仅在改变着东半球,同时也在改变着西半球。国际战略学者们已经注意到,美国的贸易政策正在发生重大的转向——美国正与欧盟一起构建一个纯西方的一体化模式,即所谓的TTIP模式 (《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定》)。“美国的贸易政策与十年前已经大不相同。当时美国在贸易方面的两个主要目标意识:一是通过多轮回合谈判即多哈发展计划实现多边贸易,二是实现相对次要的双边贸易以推动“竞争性自由化”,让各国签署双边协议或者参与多哈进程。而今天美国的贸易政策实际上已经摒弃了多哈回合谈判,并且不再热衷于小规模的双边贸易,它正在试图达成两项大区域协议,即 《跨太平洋战略经济伙伴协议》(TPP)和《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协议》(PPIT)。这两个‘观念相近’的不同国家团体这之间的大型谈判的复杂程度和前景设计并没有与多边贸易谈判回合有太大不同,有可能各国获得重大利益,但同时也面对巨大的协调合作问题。”[5]美国贸易政策所发生的新的重大变化必将深刻地影响世界。我们由此变化可以管窥到,全球化进程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新的阶段;美国为确保这一进程深入发展所做的两翼制度性的设计,对中国来说将是又一个新的历史机遇;如何在新的制度框架下推动东西半球的联动,抓住这个机遇实现中美在地区一体化层面的合作,将是一个新的重大课题。
中国必须充分利用好这一战略机遇,积极参与地区秩序的规划和构建,将中国的理念、智慧和力量转化为地区制度和地区规范,夯实中国作为亚太地区大国地位的权利基础和社会基础。[6]中国应从自己最大的战略利益出发,考虑主动加入TPP,把TPP对中国的战略挑战转化为战略机遇。其积极意义是多方面的,“一是主动加入TPP,可以倒逼国内相关领域加速改革。二是主动加入TPP,中国可与美国在国家利益上有更多融合,有更多共识联手在亚太地区推进贸易投资自由化,共同推动在未来创建一个亚洲FTA,是构建合作共赢中美新型大国关系在实践上的具体化。三是加入TPP,可有效地维护和延长我国重要战略机遇期。”[7]尤其对当前中国来说,最好也是最为稀缺的资源就是由外而内的国际政治制度的介入和推动,这是中国改革开放中屡试不爽的一大法宝。正因为中国加入了WTO,加入或引进了国际制度力量,中国才能取得十年以上的迅速发展,才没有出现国内既得利益集团的反弹。现在,中国同样到了和当时是否加入WTO时一样的关键时刻,要克服国内改革的阻力,要排除国内利益集团阻挠,要想加速改革的进程,就必须加入或引进国际制度力量,之前是国际层面的制度力量,现在是区域层面的制度力量,都是推动中国改革的有效政治力量。
如果中美在作为试点的TPP区域合作中取得成功,那么中美在其他重要领域和重要项目上的合作就有了可以借鉴的经验和模式,未来的中美新型两极关系,以及建立在这一关系基础上的中美全球共治就有了现实可能。
基辛格说,“中美合作不见得能解决世界一切问题,但中美不合作则肯定世界一切问题解决不了”。①在2013 TALK|全球社会创新大会上,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秘书长、商务部原副部长魏建国和Ian Johnson代表中欧顶尖智库进行对话。魏建国说:“几届智库峰会期间,媒体广泛引用了基辛格的两句话,第一次谈中美关系,基辛格博士说:想当初美国代替英国,成为世界霸主的时候,这个过程是和平的,我相信今后中国代替美国,这个过程也是和平的,但是长期的。我们下面各国智库代表停顿了一下,然后掌声雷动。第二句名言是在今年的全球智库峰会上,基辛格说中美合作不见得能解决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但是中美不合作,可以说世界上一件事情也解决不了。我对基辛格从心里面真是佩服,他的智慧真是值得我们学习。”中美共治世界是最为完美的治理模式,但在起步阶段,不要急于从全球层面,因为国际社会尤其是大国难以接受,应该从区域层面开始,中国需要锻炼和学习,美国也需要学会和中国相处,如何一起从治理区域国际事务开始。中美两国可以在TPP框架下通过文化的互补与融合,实现跨文化合作,使TPP发展成为中美在亚太地区合作共治的框架。在机制框架下可以管控分歧、扩大合作,实现中美对区域治理的责任分担等。开展有效的区域合作是发展中美新型大国关系的重要路径。
(二)加强中美区域安全层面合作,共同管控“日本风险”
中国发展的战略机遇期不再取决于是否出现机遇,而是取决于中国能否看到风险,认清风险本质,并妥善地应对,成功地化解挑战与风险。从安全角度看,未来十年中国所面临的最大的风险将来自于海上,而海上的风险更多的来自于我们的近邻日本。目前,亚太国际关系中的“日本因素”已经从“日本的不确定性”上升为了“日本风险”;“日本风险”作为国际政治领域的一大风险源已经形成,在加速旋转和膨胀,并不断外溢,对中国和平崛起、地区稳定和世界的和平与正义均构成了巨大的威胁和挑战。②参见武心波:《“东亚变局”与“日本风险”及其外溢效应》,载《东北亚论坛》2013年第6期。显然,如何加强中美在区域安全层面的合作,共同管控“日本风险”,已然成为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所面临的重要抓手,也是一个重大的现实课题。
1990年后,日本经济进入了 “失去的20年”,逐渐成了全世界债务第一国。据IMF公布的数据,1990年日本的总债务占GDP的比例为68.04%,到2000年已经上升为142.06%,2010年更是攀升至220%。截至2013年6月30日,债务更达到1008.6万亿日元,首超一千万亿日元,达240%。[8]有分析预计,到2013年末日本国债规模将达到1107万亿日元,年底前政府债务占GDP的比例将高达约260%,2014年将接近300%。由于日本用于社会保障的费用每年以1万亿日元的速度增长 《日本经济新闻》称2013年之后债务增加速度还会加快。[9]
日本的债务主要是内债,日本国内的高储蓄率可消化大量国债。日本国民储蓄达1400万亿日元以上,在国债总额突破1000万亿日元大关之际国民储蓄仍有几百万亿日元的余额,眼下日本还不会陷入主权债务危机。这意味着,日本政府虽然还不至于像希腊那样发生主权债务危机,但所剩时间已经不多,最多还有十年时间(甚至不到)。如果无法摆脱沉重的债务负担,从理论上说日本将难逃“国家破产”的厄运。
我们面对的日本,是一个上世纪80年代一度崛起,但之后连续失去了两个十年,在迎来第三个十年时又因遭受到复合型灾害的重创开局十分不利的日本。处在十字路口的日本显得焦躁不安而不知往何处去。
现在的日本很像明治维新前的日本 (幕蕃两级财政均濒临破产的边缘),明治维新时期的日本是靠“脱亚入欧”和打劫中国成功地摆脱了危机,并成功地跻身于世界五强(有人说因此日本是战争暴发户)。现在的日本政府,会否如明治政府那样抓住亚洲格局转换的机会,利用外来的强势力量,做出某种孤注一掷的非理性的选择?这种可能性不仅存在,而且越来越大。
在未来的十年,中国在积极争取甚至是创造战略机遇,走投无路的日本也在拼命地寻找突破口,甚至是在不惜一切地创造某种战略机遇期。中日战略机遇期出现了高度重合。所不同的是,日本的“经济奇迹”是冷战这一特殊时代大环境下的产物,而中国的“经济奇迹”则是全球化时代的产物,因此两者对战略机遇期的理解和偏好均不同:中国有着“全球化情结”,对相互依存有着偏好,其战略机遇期是建立在和平发展共赢的基础上的,顺应着全球化时代的要求;而日本则对冷战情有独钟,其战略机遇期是建立在制造冲突和对立甚至是战争的基础上的(即利用其独特的地缘政治优势试图再次挑起中国与西方的对立,挑起中美大国之间的冲突而从中渔利),存有复古式的“冷战情结”和“偏好”,试图回到过去,回到一个刻意营造的所谓“新冷战时代”中去。
纵观日本在中国改革开放近三十五年的进程中的角色与作用,不难发现其历史作用与角色正在悄然发生着截然相反的两面性转换:如果说前三四十年日本总体上还是扮演了正面的角色,发挥的正能量,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一个机遇,一个推动力的话;那么随着东亚局势的变化,在当下以及后三四十年里,日本的战略能量很有可能由正转负,成为中国崛起进程中的“战略搅局者”和“麻烦制造者”。“日本因素”将会从有利于中国改革开放的“战略机遇”转变为阻碍乃至是要中断中国现代化进程的“战略风险”。
为此,我们不难发现,善于利用自己独特的地缘政治优势与西方进行巨大幕后政治交易的日本,已开始悄悄地启动新一轮的对外战略。名义上日本是在紧密配合美国的远东战略,不遗余力地牵制中国,编制对华包围网,试图遏制中国的崛起;而暗中则在为海权和陆权的对立推波助澜,诱使中美两个当今的超级大国走向对立,走向新冷战(凉战、温战等),甚或是走向战争,似乎是想将东亚大变局拉回过去,拉回到传统的冷战时期。日本的战略企图也逐渐清晰:意在营造一个新冷战局面,通过充分发挥自己“东方之锚”的作用从西方超级大国那里换取丰厚的战略回报——新一轮的战略机遇期,试图再次从中攫取滋补其经济的巨大安全红利。因此我们对日本要有清醒和深刻的认识。日本已经变质,日本风险已经形成,这种风险的危害性已经远远超出中日双边关系,危害地区稳定和世界和平。
日本风险具有这样几个基本特点,一是隐蔽性,二是两面性,三是“第三者性”(即成为中美关系的操盘手和搅局者,麻烦制造者),四是打劫性与投机性 (即挑起冲突后趁势而入进行打劫);五是牛步战术(即一点点地向前推进)。日本在竭力地制造冲突,最终冲突会以什么样的形态或方式出现——比如是新冷战形态,温战形态,局部性的冲突和战争的方式爆发等——将取决于各种要素之间的复杂的综合作用。
美国“重返亚太”战略是要在亚太地区进行再平衡,其重建平衡的战略含义应该是,既无法容忍中国在亚洲的“一强独大”,也不允许“日本风险”过度肆虐,破坏地区的均势格局。美国作为全球霸主的战略诉求就是要维持现状,因为只有确保现状才能确保建立在既有亚太地区格局与秩序基础上的美国的最大利益。为此,美国会竭力维持亚太地区的“均势效应”,任何破坏这一战略底线的做法,都会遭到美国的反对。
在制衡中国崛起的初期阶段,“日本风险”的形成对美国来说也许具有一定的合理性和可容忍性,甚至还会被美国所期待,得到美国的纵容、鼓励和暗中扶持。但一旦“日本风险”不受约束地超越了底线,破坏了美国为维持现状而建立起的战略均势状态,美国就会采取打压和削弱日本的做法,从扶持日本变强转为防范“日本风险”因失控而可能引发地区的灾难。美国利用其掌控的各种强大的国内外资源在调控中日两个亚洲大国的关系和整个亚太地区的均势格局,确保其再平衡后建立起的“均势效应”的长期化。
但确保“均势效应”长期化的关键不只取决于美国的态度取向,似乎是更取决于美国的战略能力。也即只有在态度和能力高度一致的情况下,美国才有可能对各种关系和力量进行收放自如的战略调控。但当下处在相对衰弱的美国是否真具有这样的能力呢?我们所看到的是,不仅美国自己对此心生疑虑且忧心忡忡,而且一些地区和国家也抱有一种怀疑甚至是不信任的心态,美国的“再平衡”战略因此受到挑战和质疑。最让人担心的是,一旦美国真的失去了对“日本风险”的实际控制能力,那么失控的“日本风险”就会成为下一场噩梦的开始。对此美国应该有清醒的认识和心理准备。
国际社会是可以通过中美之间加快构建“新型大国关系”来避免因美国战略能力的相对衰退和不足而可能出现的风险和混乱。两个大国通过建立在战略互信基础上的战略合作,是完全可以实现对全球责任的分担和对各种风险的共同管控与治理(其中自然也应包括“日本风险”)。为此,加快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也应是美国“再平衡”战略的重要内容之一,只有实现中美大国关系在全球层面的高度和谐与默契,形成互补的战略均衡态势,才能真正确保大危机时代背景下的全球安全,才能有效地管控包括“日本风险”在内的各种时代风险和危机。
因此,从战略高度看,加快构建中美新型大国关系来共同管控“日本风险”将是中国最大的战略机遇。只有很好地管控乃至是克服“日本风险”,我们才能赢得宝贵的和平发展时间,有了第二个和平发展的十年做保证,中国的崛起进程才能终成定局,成为一个成功的典范和历史事实,世界将迎来一个中国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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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魏建国.主动加入TPP对中国更有利[N].环球时报2013-07-26.
[8]日本国债规模首次突破1000万亿日元[BE/OL].http://finance.sina. com.cn/world/yzjj/20130809/154116401928.shtml,2013-08-09.
[9]何德功.日本扭转财政困境前景不容乐观[BE/OL].http://news. xinhuanet.com/world/2013-08/14/c_116946440.htm,2013-08-14.
[责任编辑 闫明]
Path Selection in Constructing Sino-US New Giant-Nation Relationship——Perspective of Regional Cooperation
WU Xin-bo
(Institute of International Relationship and Diplomacy Affairs,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s University,Shanghai 201620,China)
Sino-US relationship is a natural giant-nation relationship that is supplementary rather than adversary.From strategic point of view,constructing new Sino-US Giant-nation relationship needs correct strategic positioning and requires strategic understanding and role allocation.In terms of path selection,it should be from bi-lateral,regional to global.However currently we should start from regional cooperation,for example,regional economic cooperation,i.e.,TPP,and regional security cooperation,i.e.,co-control Japanese Risk etc.
Sino-US new giant-nation relationship;regional cooperation;TPP;Japanese Risk
D822
:A
:1674-0955(2014)02-0032-08
2013-11-15
武心波 (1958-),男,山东临沂人,上海外国语大学国际关系与外交事务研究院常务副院长,教授,法学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