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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儒家用人哲学及其当代借鉴

2014-02-03巩见刚

中国井冈山干部学院学报 2014年4期
关键词:法家荀子用人

□巩见刚

(大连理工大学公共管理与法学学院,大连 116023)

一 、引言

如何用人一直以来是各级管理人员所面临的重要问题之一。在长期的实践中,中国的管理实践者们不断总结这方面的经验,形成了具有中国浓厚本土特色的用人哲学文化。在这其中,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哲学进行了大量的思考,形成了独特的成体系的用人哲学思想。十八大以来,党中央对于干部的任用问题更加重视,先后出台了一系列措施来规范干部任用过程中的各种问题。从儒家的相关典籍出发对其用人哲学进行深入总结和研究,在解释儒家用人哲学的同时,将为当前包括各级党委、政府在内的各级组织的用人问题提供一定的理论支持。

二、儒家用人思想的主要内容

(一)用人以贤的总体思想

儒家经典中包含了大量关于如何用人的讨论。这种讨论从先秦儒家就已经开始,一直持续到后来的宋明儒学甚至今天的新儒家。虽然绵亘数千年,但从总体上讲,几千年来儒家关于用人方面的表述基本是统一的,其核心理念只有一个,那就是贤人政治。作为周文化的继承者,儒家所追求的政治理想是通过实行仁政而实现天下大同。为此,儒家特别强调了最高统治者的德行修养的重要性。但儒家认为,仁政以及建立在此基础上的天下大同的实现仅仅依靠最高统治者自我修养是不够的。在自我修养之外,最高统治者还必须要依靠人才来帮助自己治理国家,否则,仁政以及天下大同是不可能实现的。因此,儒家对于用人高度重视,将其放在了一个很高的地位。《礼记·表记》强调“政者莫大于官贤”。在孔子看来任用合适的人才意义重大,不仅有助于治国安邦,还有助于安民教化,体现为“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当贤明的人被君主任用的时候,坏人以及奸佞小人就会远离开。“舜有天下,选于众,举皋陶,不仁者远矣;汤有天下,选于众,举伊尹,不仁者远矣”。因此,在孔子看来只有把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岗位上,领导者才可以实现垂拱而天下治(“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论语·泰伯》)。

先秦时代,法家也是一个有着重要影响的学派。但是与儒家不一样的是,法家并不重视用人,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一种依靠个人素质的人治,是不可靠的。相反,法家非常重视法治,认为只有法律才是可靠的。但在儒家看来,这样一种观点颠倒了用法和用人的优先顺序,虽然儒家并不反对法治。在孟子看来,用人必然优先于用法,因为“徒善不足以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也就是说,法律的制定和推行终究离不开人的因素。荀子进一步论述了儒家视野中“人”与“法”的关系,认为“有良法而乱者有之矣,有君子而乱者,自古及今,未之闻也”。荀子也强调了君子相对于法治的优先性和重要性,认为“君子也者,道法之总要也,不可少顷旷也。得之则治,失之则乱;得之则安,失之则危;得之则存,失之则亡”;又说“君子者,法之原也”(《荀子·君道》)。可见,相比较于法治而言,儒家认为用人是更加重要的。

(二)德才兼备的用人标准

明确了“政者莫大于官贤”。儒家接下来就需要确定“贤”的标准是什么?实际上,儒家一直以来在这一点上是非常明确的。首先,按照儒家的观点,人才必须是儒家意义上的道德君子。儒家相信道德能够对人形成一种来自内部的自我控制功能,相信具有道德修养的君子在处理各种事务的时候能处理好公与私之间的关系,做到以义制利,以民为本,从而帮助统治者实现“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政治理想;而一个如果没有道德修养的人做了官,就很可能以私害公,做出各种伤天害理的事情来。因此,人才的首要标准是要有德。其次,还必须要有一定的才能。对于官员而言,仅仅有道德是不够的。他需要在日常管理中处理各种各样的事务,因此,它必须具有这些方面的才能。如果仅仅有道德而没有才能,这样的人也担负不起辅佐统治者治理天下的重任。因此,在有德之外,还必须有才。孔子在培养学生的时候除了重视德性的培养,也是非常注重从政技能的锻炼。儒家弟子要熟练掌握礼、乐、射、御、书、数等当时从政必须的六种技能。孔门弟子中也不仅仅有颜回这样的道德君子,像子贡、子路这样的孔门弟子在内政、外交甚至军事等方面都具有相当的才能。儒家不仅仅重视道德,还重视人才在实际工作中所具有的才能。

儒家用人标准在荀子那里得到进一步的明确。荀子认为君主在选拔人才的时候应该“仁”、“知”并举。荀子认为“知而不仁,不可;仁而不知,不可;既知且仁,是人主之宝也,而霸王之佐也”(《荀子·君道》)。这里的“知”实际上指的就是知识和才能。因此荀子的这一标准也反映了德才兼备的要求。

当然,德才兼备并不是说德与才处于同样重要的地位。实际上,在儒家看来,德作为一种根本,似乎更加重要一些。孔子认为“骥不称其力,赞其德也”(《论语·宪问》)。又主张“君子不器”、“以义制利”。对儒家而言,其用人标准似乎更加偏重于德。个人才能必须在道德的约束和控制下才有意义。没有了道德的制约,才能对社会治理来说极有可能形成巨大的负面效应。因此,儒家的人才标准实际上是“德才兼备、以德为先”。

儒家认为,德才兼备是选拔人才的唯一标准。在这一标准主导下,其它任何条件都不能成为选拔人才的障碍和借口。针对当时选人重出身的弊端,儒家认为统治者在选拔人才的时候不应该将出身、亲疏贵贱等作为选拔人才的标准,要坚持“不恤亲疏、不恤贵贱、唯诚能求之”的原则。

(三)注重礼乐教化的人才培育机制

儒家重视人才的选拔和使用。但是,人才并不是天然就存在的,必须经过长时间的培养和教育才有可能成为德才兼备的人才。因此,儒家非常重视人才的培养和教育。以孔子为代表的儒家知识分子不仅仅是伟大的思想家,往往还是伟大的教育家。孔子开创了中国历史上的私人教学传统,其门下有弟子三千,学业优秀者有七十二人。孔子以后,历代政府奉行以儒治国的方针,广办官学。重视教育、培养人才成为历代王朝不变的国家治理战略。

儒家的人才培养所坚持的标准依然是“德才兼备”。而实现这一目标的主要途径就是礼乐教化。儒家特别重视礼在人格养成中的作用。认为“不学礼则无以立也”。在儒家看来,礼作为一种外在的规范不仅可以用来规范人的行为,还可以提升其内在的道德情操,对人的心理和行为发挥来说,礼具有潜移默化的感化作用。具体来说,则要通过对经典的学习来实现,先秦儒家重要的经典有《诗》、《书》、《礼》、《易》、《乐》、《春秋》。

(四)察言、观行的人才识别机制

儒家重视培养人才,但这对于有效的用人来说,还是不够的。对于用人来说,一个首要的问题就是如何从人群中识别出所需要的人才。儒家对这一问题非常重视,认为“知者莫大于知贤”(见《礼记·表记》)。孔子认为,这是一项极为重要的工作,必须亲力亲为而不能假手他人,也不能以他人的意见为准绳来决定人才的选拔和使用。所谓“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论语·为政》)。

儒家认为,言为心声,人的内心活动在一定程度上是通过语言而表达出来的。因此,孔子认为执政者很重要的一个个人能力是要知人言。即通过他人言谈对其道德水平进行有效判断。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则不可能做到知人善任。“不知言,无以知人也”(《论语·尧曰》)。在这一点上,儒家特别强调,那些一脸谄媚、巧言令色的人往往是靠不住的,因为在其外在动听的言语之外,其内心却缺乏基本的道德素质。“巧言令色,鲜矣仁”(《论语·学而》)。此外,那些张口闭口就是利益、好处,从不谈及、重视道德仁义的人(“群居终日而言不及义”《论语·卫灵公》)也不能认用,因为这种人进入政治领域以后,必然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中心,必定引起国家治理上的混乱。

除了考察语言,儒家认为,还必须要考察人的行为,做到所谓“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不能言行一致、只会夸夸其谈、将仁义挂在嘴边的人在现实中也是经常存在的。这样的人,作为管理者和领导者也是非常危险的,因为其仍然缺乏内在的道德品质。君子需要“讷于言而敏于行”,做到知行合一。

孔子认为,通过察言观行,可以观察到一个人的内心的心理活动,进而可以断定其道德水平如何。这样就可以有效选拔出那些道德君子。即“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瘦哉,人焉瘦哉”(《论语·为政》)。

荀子也提出了一系列用来识别人才的办法。荀子重视礼的教化和政治功能,因此,其考察人才的主要办法是考察其言行是否符合礼的要求(“行义动静,度之以礼”《荀子·君道》)。行为不符合礼,必定不符合儒家人才的标准。同时,荀子还注重在实际工作中考察选拔人才,认为应该通过不断地变换客观环境来考察人才是否有适应环境变化的工作能力和德行。“与之举措迁移,而观其能应变也;与之安燕,而观其能无流慆也;接之以声色、权利、忿怒、患险,而观其能无离守也。彼诚有之者,与诚无之者,若白黑然,可诎邪哉!故伯乐不可欺以马,而君子不可欺以人,此明王之道也”(《荀子·君道》)。

(五)用人策略

选出人才并将其放到领导岗位上只是用人的第一步,如何使用人才还需要领导者做出进一步的努力。

儒家认为,作为君主要发挥臣下的积极作用才能达到使用人才的目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则必须做到“臣事君以忠”,即要建立起臣下的工作积极性。而要实现这一点,君主本人则必须要先做到“君使臣以礼”。儒家并不反对君、臣间不平等的政治秩序,但却认为君臣间存在着各自的权利和义务。因此,对等的伦理关系双方都必须遵循,否则便会破坏双方之间暗含着的心理契约。儒家认为,理想的君臣关系是“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论语·八佾》)。对于君主来说,儒家强调的是“君使臣以礼”,并认为这是“臣事君以忠”的前提。孟子也强调,“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孟子·离娄下》)。

除了尊重外,儒家还特别强调了信任人才的重要性。儒家认为,君主既然已经选拔出人才并赋予其一定的职责,那么在实际行政的过程中,君主就应该充分信任臣下,授予他充分的权力,而不应该对臣下处处怀疑并通过各种方式进行掣肘。那样就失去了选拔人才的意义。荀子认为,“人主有六患:使贤者为之,则与不肖者规之;使知者虑之,则与愚者论之;使修士行之,则与污邪之人疑之。虽欲成功,得乎哉?”(《荀子·君道》)。朱熹也认为“君主用人不疑,小人始不得间焉”(《四书集注·中庸》)。对于人才给予足够的信任是儒家用人思想的一个重要原则,否则,人才的作用无从得以施展。

要发挥贤者的作用,除了要以礼相待、信任他们外,儒家认为,君主还要有一个虚心纳谏的心态。孔子说,“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尔》)。在儒家看来,君主选拔人才的目的不是选拔一个唯命是从的木偶和傀儡,而是选一个能够提出建设性意见、匡正自己过失的得力助手。因此,荀子认为,“谏、争、辅、拂之人,社稷之臣也,国君之宝也,明君所尊后也”(《荀子·臣道》)。君主自己高高在上,听不得臣下与自己不一样的意见则不能实现人尽其用的目的。

发挥人才的作用,还要针对人才的特点扬长避短,勿求全责备。儒家认为,任何人的才能都是有限的。因此,君主在用人的时候切不能求全责备(“无求备于一人”《论语·微子》)。只要在大的德行方面有可取之处,一些小的过错不应该斤斤计较。“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论语·子张》)。根据这一原则,儒家进一步认为,在用人的时候一定要用人之长,避其所短,根据人才的特点委以适当的任务。荀子主张“论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人载其事而各行其所宜”(《荀子·君道》)。

围绕用人,儒家很早就形成了一套包括用人标准、教化、选拔以及使用的用人哲学。这样一套用人哲学鲜明地体现了儒家文化的特征,也是区别儒家与其它学派的重要特征。

关于用人,儒家崇尚用贤,而同时期的道家学派却反对“用贤”。在道家看来,“用贤”只能使得人世间出现更多的伪善,人们会为了利益而出现更多的争夺和杀戮;所以,道家主张“不尚贤,使民不争”。而法家也反对儒家的用人哲学,在法家看来,选贤任能本质上依赖君主的个人眼光和道德水平,是一种典型的“人治”,而“人治”是不可靠的,存在着人亡政息的危险。在法家看来,要想使得国家长治久安必须依赖“法治”。用“人”远没有用“法”重要,而在具体的用人上,法家更看重人的才能和工作绩效,并不看重人的品性如何。以韩非子为代表的先秦法家非常排斥儒家意义上的道德君子,甚至将他们看作危害国家的“五蠹”之一。另外,法家也不像儒家那样强调信任、尊敬人才;相反,法家强调了“术”的重要性,通过一系列的阴柔之“术”来监控、防范、震慑臣下,保证君主不被臣下所蒙蔽,保证权力牢牢掌控在君主手中。韩非子在《八奸》、《备内》等篇章详细列举了臣下可以用来蒙蔽、危害君主权力以及国家治理的各种作奸行为:如同床、在旁、父兄、养殃,并进而针对性地提出了一整套包括防奸、查奸、制奸、禁奸在内的反制手段。例如针对臣下的各种蒙蔽行为,韩非子认为君主要“众端参观”、“一听责下”、“疑招诡使”、“挟知而问”、“广设耳目”等来监督、考察臣下,从而减弱臣下对君主集权和统治可能带来的威胁,而在儒家看来,这是不能容忍的。因此,与道家和法家相比,儒家在用人哲学上体现出了自己的特色之处。

三、儒家用人哲学的人性论基础

(一)儒家的人性论

儒家哲学之所以能够形成独具特色的用人哲学,与其一直以来所持有的人性观有着直接的关系。人性的本质是什么?性善还是性恶?一直以来是整个人类关注、思考的重要问题之一。启蒙运动以来,西方学术界逐渐形成了一种看法,认为人性的本质是其理性,于是出现了这样的经济人假设。这一对人性的认识构成了西方现代管理学以及经济学的基础。特别是西方经济学,其整个的理论大厦就是建立在这样一个人性认知基础上的。在东方,儒家对这一问题也有过长期的研究。但对于人性的本质到底如何,是善还是恶,孔子却很少谈及,但是他认为大多数人的天性是差不多的。人之所以后来表现出道德以及行为上的差异,主要是因为后天的环境以及熏陶不同造成的(“性相近、习相远”《论语·阳货》)。这里实际上暗含了儒家对于人性的一种看法:人性是可塑造和改变的。

在儒家看来,人性受命于天,而天统摄万物的生成和发育,虽不能言,却表现出生生不息的仁德。天道的仁德是包括人在内的万物生成发育的终极本源。孔子认为,“天生德于予”、“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德因此被孔子看作是人先天所禀受的心性特征。但是,在孔子看来,这只是说明人具有了善的因,并不能说明人的道德属性是已成的,而仍然是待成的。除了极少数的天才以及无法改造的愚钝之人外,一般人要想成为儒家意义上的道德君子和圣人,仍然需要接受道德教化。因此,“实际上在孔子看来人性的本质在其可塑性”[1]P8,而可塑性的基础就在于“天生德於予”。

孔子的这一观点在孟子和荀子那里得到了进一步的体现。孟子也认为天人本是合一的。天道是人道的终极来源和根据。天道表现出“仁义礼智”的品德,内在于人的心性之中,因此,在孟子看来人性本身是善的。而人所具有的生理本能的属性在孟子看来并不是人的本质属性,只有仁义礼智的道德之心才能体现人的本性。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人的存在的本质属性。孟子继承了孔子的观点,认为人的存在的本质属性不是已成的,仍然还是待成的。人具有了“仁、义、礼、智”四种善端,但是仍然需要通过存心养性的功夫才能成全自己存在的道德属性。因此和孔子一样,孟子所持的是一种人性的可塑性观点。

与孟子不同,荀子认为人性是恶的,这是由人的生理本能和感官欲望所决定的。如果任凭情、欲的无限发展而不加节制必然导向恶,所以,人性是恶的。但是,荀子又认为,人人皆有可以习得礼仪的素质和能力,所以,任何人都可以成就自己得到的善性,而具体的手段就是通过化性起伪,也就是通过礼义法度的约束来实现。因此,荀子对于人性的认识虽然与孔、孟不尽相同,但在人性可塑这一点上他们是相同的。后世的儒家在这一点上也基本一致,体现出了儒家在这一点上的延续性和一致性。

儒家的这样一种人性可塑论对于儒家用人哲学的确立具有决定性的意义。正因为相信人性的可塑性,在儒家看来,道德是可以养成的,道德君子甚至圣人也是完全可能存在的,而道德的确立又保证了人发自内心的自我约束机制。因此,在儒家看来,以德才兼备作为用人的标准并进行选贤任能是完全可行的,同时,也就确立了通过教化培育人才的可行性。

(二)法家的人性论

法家之所以形成与儒家不一样的用人哲学,很大程度上在于法家在人性上有着和儒家完全不一样的看法。与儒家相比,法家实际上持一种比较彻底的人性恶的观点。这体现为“在法家看来,人性生而好利,人人在自利中角逐,想扭转这种趋势,那是根本不可能的”。[2]无论君主、朋友之间还是父子、夫妻之间都是如此,谈不上所谓的君臣有义、父子相亲、夫妻恩爱。在君臣有义、父子相亲、夫妻恩爱背后真实存在的是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算计和相互利用(“王良爱马,越王勾践爱人,为战与驰。医善吮人之伤,含人之血,非骨肉之亲也,利之加也。舆人成舆,则欲人之富贵;匠人成棺,则欲人之夭死也”《韩非子·备内》)。因此,在法家看来人性是彻头彻尾的恶,不存在可以塑造、改变的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法家必然不像儒家那样树立一个德才兼备的用人标准,只会用人以才,取人以功。也不会像儒家那样重视育人,因为这是徒劳的。同时,在用人方面法家也不会倡导尊重、信任人才,因为那是非常危险的;相反,法家必然会走向法制、重视法、术、势相结合的用人哲学。

(三)儒家、法家在管理终极目标上的差异

儒家用人哲学的确立还与儒家哲学对于管理终极目的理解直接相关。任何一套管理哲学都有着其背后的终极价值目的。对于法家来说,管理的终极价值目的在于实现国家的称霸。至于人民过得幸福不幸福,法家对此考虑并不多。近代西方管理学背后也有着一个终极的价值目的,那就是组织效益最大化;而对于儒家而言,管理的最终目的则在于安人,也就是“以人为本”。

“以人为本”要求管理者不但要通过有效的管理创造足够的物质财富来满足人的需要,还要通过有效的文化管理来帮助人完成自己的道德属性。刘文勇认为“儒家提倡教化不是为了工具理性,而是为了抽象理想最高之境的价值理性”[3]。梁漱溟认为“孔子的生活态度最重视一个‘乐’字,乐的态度在人的心境是安和自在”。[4]P40在孔子看来,“仁者无忧”、“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也就是说,唯有仁德之人才能够过上真正快乐、幸福的生活。这就决定了儒家不可能像法家那样仅仅依靠奖赏和刑法来规范、约束人的行为。在儒家看来,奖赏和刑罚可能有助于创造秩序、效率和财富,但是不能帮助人完成道德上的善(“为政以刑,民免而无耻”)。相反,如果仅仅依靠奖赏和惩罚,在奖励和刑罚的刺激下被管理者身上所存有的生理本能和欲望等就会不断被激发出来,人会不断向着恶的方向发展,最终会被异化为物质和欲望的奴隶而不能自拔。这与真正快乐、幸福的人生是完全背道而驰的,是不能真正安人的。因此,对管理终极目的价值追求决定了儒家断不可能建立一套法家意义上的用人哲学。相反,儒家必然建立起一套儒家意义上的以选贤任能为特色的用人哲学。

在儒家看来,人的道德属性的完成离不开国家治理中有效的道德教化和选贤任能。教化直接的有助于培养人的道德属性,而有效的选贤任能也在一定程度上有助于这一目标的完成。孔子所说的“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就说明了在儒家看来选贤任能本身就有助于社会风气的养成以及道德教化的推行。因此,儒家管理的终极价值目的也决定了儒家选贤任能的用人哲学。而以韩非子为代表的法家学派在管理终极价值目的上的差异决定了在用人上法家不会确立一套儒家意义上的用人哲学,安人也不是法家管理哲学的终极价值目的,人只是最高统治者实现自己霸业的一个工具而已。

四、儒家用人哲学在历史上的作用及其当代意义

儒家用人哲学在中国历史上曾经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在中国历史上但凡比较好的历史时期,其出现总是和儒家用人哲学得到比较好的贯彻密切相关。以唐朝的兴衰成败为例。贞观之治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全盛时期。这一时期中国政治稳定、人口增长、经济发展,国力也空前增长。之所以能够出现这样一个盛世和唐太宗坚持儒家用人哲学密不可分。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一大批名臣,如房玄龄、杜如晦以及魏征等人都是唐太宗在这一时期慧眼识才、提拔重用的。这些人德才兼备,在他们的辅佐下唐太宗励精图治,奠定了唐王朝前期的迅速崛起。对外打败了当时对中原王朝造成威胁的强大突厥王朝,对内也实现了为后世称道的贞观之治。贞观之治后的开元盛世达到了中国封建社会的顶峰。开元盛世的出现也和当时政治上有效的用人密不可分。唐玄宗在这一时期先后任用了姚崇、宋璟、张九龄等一批名臣为宰相。在他们的辅佐下,唐王朝在政治、经济和军事上很快达到了全盛。而开元盛世后,唐王朝迅速走向衰落也和用人密不可分。唐玄宗后期相继任用李林甫和杨国忠为宰相。这两个人都是中国历史上的有名的奸臣。他们在当政期间广受贿赂、任用私人、打压忠良,而昏聩的唐玄宗却对他们言听计从。终于在公元755年引发了安史之乱,大唐王朝迅速从顶峰时期衰落,从此一蹶不振。

除了大唐王朝,历代王朝的兴衰成败也无不体现了儒家用人的重要性。明朝仁宣之治的出现与朝廷对“三杨”的任用密切相关。而其最后的覆亡则和其后期重用魏忠贤为首的一大批奸佞小人密切相关。略览历朝历代的兴衰成败,可以发现用人问题始终是决定一个朝代兴衰成败的关键。

就当前而言,儒家用人哲学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借鉴价值:

(一)要重视并树立德才兼备的用人标准

最近一些年来,以GDP、经济增长速度为代表的一些经济指标一度成为不少地方政府和企业考核干部的主要指标,这实际上是一种以才取人的用人标准,与儒家传统的“德才兼备、以德为主”的用人标准是不相符合的,而这也确实造成了很多的问题。一些干部为了个人政绩,不惜一切代价招商引资、堆砌数字。而且,缺乏道德的约束,贪腐问题、环境污染等问题呈高发状态,这对中国经济、社会的可持续发展已经造成了严重的威胁。因此,当前中国经济和社会的可持续发展迫切要求改变单纯的“唯才是举”的用人路线,传统儒家“德才兼备、以德为主”的用人标准应该成为各级政府选人、用人的标准。各种用人标准和考评的机制的建立也应当以这一标准为基础。

(二)要加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宣传和教育

儒家用人的一个很重要的方面就是要通过教化塑造人良好的道德品格并以此为基础来建构人才储备库。因此,在儒家看来,教化是极其重要的,没有教化,选人和用人也就没有了群众和社会基础。儒家的这一观点也说明了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宣传和教育的必要性。在过去的几年中,这一工作已经得到了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和支持,也已经取得了一定的成效。但是,社会风气的扭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当前社会上“一切向钱看、争名夺利”的不良风气仍然广为存在。因此,为了国家长治久安,各级政府还需要继续高度重视这一工作,常抓不懈,其中,特别要重视针对青少年学生的思想道德素质教育。青少年时期是人的价值观、世界观形成的最重要时期。青少年也是未来社会建设的中坚力量。从这个意义上讲,抓好针对青少年群体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教育对于未来国家经济、政治和社会各方面的建设来说异常重要。

(三)领导者要修身以仁

当前不少企业和政府部门都建立了一定的用人机制,例如,上级组织、本部门和同事、下级相关单位要对待提拔者进行评议等。一般认为,这样一些机制的建立可以保证人才选拔的科学性和公正性,当然,这些是必要的;但是,按照儒家用人哲学还是不够的。孔子认为,“众善焉,必察之;众恶焉,必察之”。在人才选拔的过程中,仅仅依靠付诸公议是不够的,领导者本人还必须要有一副火眼金睛。领导者如何保证自己眼光的可靠性呢?孔子认为,“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在孔子看来,统治者心中的仁德是用来衡量他人行为的一把标尺。没有内在的仁德,也就没有了衡量他人的标尺。这说明领导者需要加强修身,使得自己达到或者接近“君子”的程度,这样才能有眼力识别和使用人才。另外,在用人的过程中,儒家认为应该做到“君使臣以敬”并且虚心听取臣下的建议等等。而在现实中,不少领导干部大搞一言堂,听不得半点不同的意见,容易造成重大经济、组织路线方面的失误,这也和其个人修养不够有着密切的关系。修养不够,则自高自大,目中无人,决策上喜欢搞独裁,用人上喜欢用“溜须拍马”之人。如此一来,一切政事就会尽废。正如朱熹认为“人君为政在于得人,而取人之则又在修身。能修其身,则有君有臣,而政无不举矣”(见《四书集注·中庸》)。这些都也说明作为领导者而言,为了有效应用人才,必须加强自己的修身。

[1]孙聚友.儒家管理哲学新论[M].济南:齐鲁书社,2003.

[2]张道勤.试论韩非“生而好利”人性观在其法术理论形成中的作用[J].浙江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2,32(4).

[3]刘文勇.儒家文学教化说与价值理性[J].西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05(5),Vol31(3).

[4]梁漱溟.梁漱溟先生讲孔孟[M].上海:上海三联出版社,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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