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西视野中的“工农联盟”
2014-01-29殷旭辉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思政部陕西杨凌712100
⊙殷旭辉[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思政部,陕西杨凌712100]
葛兰西视野中的“工农联盟”
⊙殷旭辉[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思政部,陕西杨凌712100]
葛兰西在对“南方问题”的思考中引出了工农联盟思想。解决南方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给农民以土地权,而在于实现农民心理和意识的转换,使得他们由“自发性”上升到“有意识的领导权”。知识分子是实现这个转换的中介。
南方问题工农联盟自发性领导权
工农联盟是统一战线的基础,工农联盟理论是马克思主义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杰出的马克思主义者、意大利共产党创始人之一的安东尼奥·葛兰西(Antonio Gramsci,1891—1937)从全新的角度思考了工农联盟问题,为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丰富和发展做出了自己的独创性贡献。
一、工农联盟的表现形式——“南方问题”
葛兰西思考的起点,正是在对“南方问题”的思考中独立地引出了工农联盟思想。南方,从地理位置上来说,指的是亚平宁半岛南部,其面积大约占意大利国土面积的40%。南方最重要的经济来源是农产品出口,但是代表工业资产阶级利益的意大利政府为了保护北方的工业利益而采取关税贸易保护政策,单方面废除了与法国订立的贸易条约,这导致南方的农业经济陷入困境。而南方又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工业,这导致其无法完成发展资本主义所需的资本原始积累,南北之间的经济差距越拉越大。在这样的背景下,“南方主义”的思想在世纪之交产生并在南方地区得到广泛传播。当时几乎所有的南方知识分子都参与到讨论中来,通过他们的努力,南方作为一个问题逐渐在意大利政治生活中凸显出来。在对“南方问题”的认识上,葛兰西经历了一个从“撒丁的”到“爱国的”思想转变过程。
葛兰西一度是历史学家萨尔维米尼主张的坚定拥护者。萨氏是当时南方主义的代表人物和南方农民最激进的代言人。从政治立场上来说,萨氏是个俾斯麦主义者,他主张只有将南方各省从意大利分裂出来才能得到自身的发展。葛兰西曾经非常热心地支持这种主张。他认为:南方应该通过反对大陆和北方的斗争来争取自身的自由、幸福和进步,从而获得拯救。“我当时想,应该为撒丁(葛兰西的家乡,属于南方地区——笔者注)地区的民族独立而斗争。‘从大陆上来的人滚回去!’这句口号我不知重复了多少次。”①
但是当葛兰西来到都灵(意大利最大的工业城市)上大学之后,他却发现了都灵的工人阶级处在一种与南方农民类似的状况。葛兰西经常深入到都灵的工人阶级中去,了解和体验他们的生活状况。把北方的情况与家乡的情况做了对比之后,葛兰西得出了一个重要结论:存在着两个意大利。在表面的统一和有组织的社会形式之下掩盖着深刻的对立,这种对立既从地域上也从阶级上割裂了意大利民族的机体。要拯救意大利并且实现政治和社会进步,首先取决于能否克服这种分裂状态和消除这种离析现象。“由此形成了他的第一个基本政治观点:必须使意大利北方的先进社会集团同广大劳动群众,尤其是同深受封建和半封建社会残余势力与经济关系之苦的南方落后地区和各岛的农民结成联盟。”②葛兰西关于南方问题的思想逐渐明朗了:撒丁岛的农民以及意大利南方所有贫穷阶级的真正压迫者,并不是包括北方工人阶级在内的全体“北方佬”,而只是北方的有产阶级以及整个南方反动集团。应当对南方的贫困落后承担责任的人同时也是意大利北方和其他地区的广大工人群众的压迫者。领悟了这一点之后,一个“新”的、“爱国的”葛兰西诞生了。
因此,对葛兰西而言,“南方问题”的实质是:以先进地区的无产阶级和劳动阶级为一方,与由于意大利国家和整个社会的不合理结构而备受苦难的地区的全体人民为另一方之间的联盟,即工农联盟问题。萨尔维米尼也曾提出过联盟的口号,但是葛兰西的提法与后者在政治鼓动中的宣传口号有质的区别。葛兰西不是把联盟作为一种工具,他不把联盟理解成工人等待农民的帮助,农民也等待工人的帮助,从而抗击暴虐满足自己的要求。葛兰西是按照列宁主义的概念去建立一个阶级的联盟,也就是说,建立一种有机的基本联系,使它成为一个新的“历史集团”的基础。这是一种新的阶级力量的联合,无产阶级把一切反资本主义的力量(主要是农民)组成一个新的、同质的历史性集团,它应该在反对目前的领导阶级的斗争中奠定基础,并在工人阶级夺取政权后彻底实现。
二、葛兰西对工农联盟的思考
“南方问题”始终处在葛兰西理论思考的中心位置。如何解决南北方之间的全方位差距呢?有一种流行的方案是给予农民土地权,统一后的意大利政府也曾经在南方地区推行土壤改良和分割大土地所有。“土地归农民”的方案看上去很迷人,但是仔细分析后发现这个口号空洞无物。“如果没有机器帮助农民进行生产,没有信贷帮助农民渡过收获前的难关,没有合作社制度收购农产品以帮助农民摆脱高利贷者,贫农占有土地能获得什么呢?”③这充其量不过是满足农民对土地的虚幻梦想罢了。
葛兰西侧重从心理和意识的角度分析“南方问题”。意大利的历史境遇具有自身的独特性:与英国和法国相比,意大利属于资本主义比较落后的国家,城乡之间、工农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差别,还保留着或多或少的封建经济关系及与之相适应的心理状态。在意大利经济和政治体制中,主导的资本主义与陈旧的封建体制并存,一边是在进步的道路上奔驰的先进生产方式和地区,一边是似乎永远不可能取得进步的地区。这种独特的历史境遇形成了农民独特的心理结构,“农民的心理依旧像农奴一样:他随时随地会爆发出来用暴力的方式反抗贵族,但他无法把自己看作是集体的一员,他也不能够从事有组织和持续的运动来改变社会的经济和政治关系”④。农民的心理局限在强烈的个体情感之中,最多只是以个人的力量去抵抗地主豪强和官僚的压制。因此,农民缺乏独立自由的人格和道德意识,只是国家暴力和邪恶蹂躏的没有组织性的个体。农民被旧的结构和旧的社会条件束缚,失陷在亘古不变的贫困和落后中。
因此,要解决“南方问题”固然要考虑农民的经济利益,但是首要的是实现农民心理和文化的转换,使得他们在意识水平上达到一个较高的阶段,如集体主义的心理、国家的观念等。共产主义不仅意味着一种社会制度,而且更意味着一种新的文明体系。任何革命工作只有建立在他们生活的必要性和他们的文化需要的基础上才能取得成功,所以,共产党人及其领导者必须理解这一点,给这种革命力量一种最能适合它传播心理状态的结构,“除非把每个人都纳入到新的集体生活的机构中去……用这种方式组织起来的农民就变成秩序和进步的一种组成成分,否则,他们就不能从事任何有组织和有纪律的活动,他们就会变成没有秩序的乌合之众,就会变成一群野蛮的暴徒”⑤。马克思在《共产主义原理》中早就指出:小农经济的分散性决定了农民不能自己代表自己,一定要由别人来代表他们。而葛兰西也用类似的话表达:南方农民在精神上处在一盘散沙的状况,不能把自己作为一个整体而集中表达意向和要求,一个最突出的表现是他们没有产生代表自己利益的知识分子,而其他的社会阶层却能从农民中吸收推动其政治活动和思想活动的力量。南方也有自己的知识分子集团,如萨尔维米尼、克罗齐等,他们也主张提出“南方问题”,但是不要超越某种限度,不能变成革命问题。他们事实上是南方在文化上的统治者,南方农民在思想和意识水平上受到他们的控制。如果任由这种情况长期存在下去的话,那么农民始终无法摆脱下属阶级局限性而不能获得自身的解放,也无法实现工人阶级和整个意大利社会的解放。
三、工农联盟与领导权的构建
如何消除农民意识上的局限性呢?这里就涉及葛兰西政治哲学的核心思想——领导权思想。葛兰西指出,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社会集团主要通过两种方式进行统治:一是统治的方式,其特征是强制和暴力;二是领导权的方式,葛兰西也称之为“知识和道德改革”,其特征是积极的认同。⑥在现代社会,后一种控制方式已经成为主要的控制方式。农民的思想意识特点决定了它是没有领导权的阶级。农民普遍缺乏组织,缺少作为一个群体的社会和政治意识,因此在文化上依附和服从资产阶级的观念、思想和领导权。所以,要彻底解决“南方问题”,首要的原则是要确立一种新的世界观并且使得它渗透到农民的思想和意识之中,取代他们以前的观念,从而获得他们最广泛的认可和支持。只有这样,工农联盟才能现实地建立起来,革命才有可能成功。
葛兰西把农民的意识水平归纳为“自发性”,即“不是产生于已经觉悟的领导集团进行的有系统的教育活动,而是受到常识,也就是传统世界观启发”⑦。南方农民在思想上一直受到保守的天主教的统治而没有发展出一种世俗的宗教,根本原因在于意大利没有进行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宗教改革。所谓“真正意义上的”就是指人民大众的,指的是改革思想在人民群众中传播并带来群众性的内心世界的改革。虽然意大利是文艺复兴运动的发源地,但是该运动却始终没有走出人文主义者的小圈子,与之相反的是德国的宗教改革却深入到人民大众之中,正因为如此,宗教改革才引发了广泛的民族——大众运动。而与之相对,意大利的宗教改革思想家都是继承文艺复兴运动时期世界主义的贵族,他们是“直接作为非民族的领导人与基督教相联系的”,对创立“民族的教会”兴致不大,像布鲁诺这样的人首先是欧洲人,其次才是意大利人。而对于当时风靡欧洲的克罗齐哲学,葛兰西评价它是“文艺复兴式”的,克罗齐的影响始终局限在狭隘的精英圈中,没有扩展到普通群众之中,没有在农民和工人中推广。
葛兰西并不是要蔑视农民的意识水平,相反,他认为:对于大众感情要加以重视和研究。实际上,纯粹的自发性是不存在的,在自发性中存在“有意识的领导权”的基本要素。或者说“自发性”是“有意识的领导权”的要素还没有兑现的阶段。因此,不要忽视“自发性”,更不要鄙视它。相反,应该通过对它进行教化、引导,并消除不良的外来影响,通过生动而具有历史效果的手段使它向“现代理论”(指马克思主义——笔者注)看齐。如同马克思所说“法国革命的公式可以转换为德国古典哲学的原理”那样,现代理论和群众的自发情感可以相互转换,两者只是同质的量的差异。因此,必须重视农民的自发性,要给予农民自发运动以有意识的领导权。否则,有可能导致严重的后果。马克思在总结1848年欧洲革命失败的教训时也认为:如果得到农民的支持,无产阶级的革命就会得到一种合唱。若没用这种合唱,它在一切农民国度中的独唱是不免要变成孤鸿哀鸣的。⑧虽然没有证据证明葛兰西看过马克思的这篇文献,但是两者的思想倾向是一致的。
因此,如何教育农民并把他们引入现代生活呢?葛兰西把希望寄托在知识分子身上。⑨知识分子是无产阶级争取和实施领导权的重要保障。包括农民在内的普通大众在思想上受到“常识”的支配,往往对自己的实践活动缺乏明确认识。而知识分子的作用在于:对大众在实践中提出的问题进行研究和整理成融贯一致的原则,使之由“常识”上升到“健全的见识”,使大众成为有组织的群体。葛兰西指出:领导权斗争的首要目标是“教育在文化上还处在中世纪的大众”。“哲学活动的首要功能是要改造大众的心态,是一场文化上的战斗。”知识分子通过他们进行的文化和教育活动,不断把大众的文化和思想水平提高到新高度,这实际上是对农民进行教育的过程,也是无产阶级取得领导权的重要标志。
①[意]费奥里:《葛兰西传》,吴高译,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50页。
②[意]拉焦尼埃里编:《陶里亚蒂论葛兰西》,袁华清等译,人民出版社1983年,第45页。
③④⑤Selections from political writings(1910-1920),Lawrende and Wishart,1977:147,83-84,87.
⑥⑦[意]葛兰西:《狱中札记》,曹雷雨等译,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38页,第161页。
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4页。
⑨关于知识分子在领导权构建中作用,请详见拙著《葛兰西论知识分子与领导权的建构》,《商业时代》2013年第33期。
作者:殷旭辉,哲学博士,西北农林科技大学思政部副教授,主要研究方向为国外马克思主义。
编辑:郭子君E-mail:guozijun0823@163.com
本文系西北农林科技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费科技创新一般项目”(编号:QN20111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