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四亿年前的凶手（节选）

2014-01-29郑宇

名作欣赏 2014年34期

关键词：石块化石科学技术

/ 郑宇

追踪四亿年前的凶手（节选）

/ 郑宇

八、神秘的1471藏品

四个月后，北京，国家考古研究所……

一盏清灯隐藏在绿色的枝叶里。

不知是园丁的疏忽还是舍不得这美好宁静的绿色，虽然这绿叶有些遮挡光线可还是被保留下来。不远处，有几束额外的光源弥补了路灯的不足。

这光源来自考古研究所里的一栋十层的建筑，这里是专门修复和保管珍贵史前生物化石标本的地方。

最近几个月里，这栋建筑的几扇窗户始终保持着明亮。这明亮往往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从里面透出的是一些温暖的黄光，它是清灯的伴侣——灯若有知，一定感谢考古工作者的成全。

在这栋建筑的内部，是一个中空的大厅。

厅的两边各有一条很长的楼梯，带着弧度通向大厅的高处。楼梯经过的每一层，都是一间间的“标本修复工作室”。每间的门上都有一个金色的号码。不同的房间有不同的物种，每间工作室的分工十分明确。

除了楼梯外，两边还各有一台客货两用电梯，又高又宽的电梯门有便于大件藏品的搬运。

在开阔的大厅里，摆放着几具有着巨大骨骼的古生物化石标本。

黑暗似乎给了这座大厅更多的空间，显得它特别的宽阔。大厅的四周陈列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古生物遗骸。这些稀奇古怪的化石，大多来自与恐龙“不相上下”的年代。

在这些化石中，一具完整的雷龙化石骨架占据了大厅中央的大部分面积。在它的脚边亮着一盏光晕柔和的小灯。与这六层楼高的庞然大物相比，这本来就不太亮的灯光更是显得如同萤火一般。

淡黄色的光雾斜向下，刚好铺洒在一块比一个人略高的大石块上。光线虽然悠远，但还不至于昏暗。

这光包容了整个石块和雷龙一部分粗壮的腿骨。光把石块旁边的两个人影拉得很长，它的柔和冲淡了投射在地面上的影子。

所长魏黄安的脸被光线映衬出一种暖的色调。在这光影混同的表情里，能够感到他充满着按捺不住的兴奋和疑惑。他对围绕着石块仔细打量的马阳说：“这是我平生见过的最最不可思议的化石了。”

马阳看着这厚重倾斜的石块，它被一个坚固的长三角形不锈钢架支撑着。在石块的侧面有一个小小的金属标示牌，上面写着“1471号藏品”。

他看到这石块是一个整块的石灰岩。在这块石灰岩的正面，赫然“嵌”着一具人类的遗骸。

枯黄的骨头仿佛深陷在石灰岩里，骨头与石块间没有丝毫的缝隙。它像是最完美的雕刻，可又显然绝非人工的雕凿。

石灰岩的表面，可以看到不少湿润的痕迹，这是还没有完全干透的化石粘合剂。它专门用来修复碎裂损坏的珍贵化石。

为了拼凑和粘合这些碎石块，尽管有先进仪器的帮助，魏黄安和几十名考古人员，还是没日没夜地整整干了四个多月。在几近大功告成的前夕，魏所长首先做的事情就是给所有的工作人员放了两周的假——让他们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魏所长只留下还未成家的马阳帮助他做最后的整理工作。马阳的家在外地，现在就住在考古研究所的公寓楼内，暂时还没有什么家累。而且魏所长对于这块化石，也只有让马阳作为助手他才比较放心。

此时，马阳始终在全神贯注地看着这块静静躺在大厅中央的石灰岩。

只见“嵌”在石头里的枯骸，双臂向前弯曲着，并向头的上方略微伸展。手臂骨骼的脉络十分清晰，而手指骨骼仅能够看到左手大拇指的第一节指骨——其余部分全都埋在石头里。

它的两条腿骨也是弯曲的，但幅度要比手臂小得多。而它的肋骨只露出左面的一部分。两条腿骨紧贴着，左面的腿骨在上，略压在下面的右腿虽然露出的部分或多或少，但基本上还可以辨认出来。

枯骸的头部是侧向下“插”进石块里的，整个头颅埋得很深。但奇怪的是它的头好像是“看”向石块外面的。虽仅留下露出左侧的一小部分，却仍旧包含了头骨左侧眼窝上方一部分眉肱骨。石灰岩填充了眼窝空洞的部分。

从它身体的扭曲程度来看，很难判断在这个人临死前的那一刹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究竟什么样的情况，会让这个人造成这样一种如此奇特的姿势？

“从露出石块表面的部分看，他在临死前很有可能遭受过一次剧烈而且是致命的撞击。并且，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仍做过拼死的挣扎。”马阳对身后的魏所长说。

魏黄安没有直接回应马阳的话，心里仍旧被眼前这个不可思议的人类化石困扰着。

过了许久，魏黄安才仿佛想到了什么，说：“真是奇怪，这块化石早在上个世纪就传说已被毁了。可是现在，竟然又奇迹般地出现了。而且修复后还能如此完整。真是太幸运了！”说到这里，魏所长显露出按捺不住的激动和兴奋。他说话的时候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化石。

马阳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说道：“在此之前，我一直都认为它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真想不到，陕西《蒲城县志》里记载过的‘仙蜕’竟然就摆放在我的眼前。要不是亲眼见到，我实在无法相信这会是真的。”

魏所长点点头，说：“我记得明朝有位诗人曾经有首诗里这样写道：‘仙蜕有奇迹，诡秘卒难说。’看来这个化石已困扰我们近千年了。”

此时，马阳的脸上显露出一筹莫展的神情：“这个人怎么可能会死在四亿年前的奥陶纪呢？要知道恐龙还要两亿年以后才出现啊！”

魏所长抬头看了看，深不可测的黑暗里隐藏着雷龙巨大无比的躯干。如果说雷龙这个年代久远的生物算作古老的话，那么它脚下这具人类的遗骸又该如何去评判和定度呢？魏思考了许久仍然得不到答案。

这是他头一次感到束手无策，他觉得立在眼前的这个化石，打破了人们对人类起源的一切认知，更超出了他所有的知识范畴。

两个人没有做进一步的交谈，但他们都强烈地感到，这块神秘到诡异的化石，其重要性和隐藏在它身上的谜团远远超过了大厅里的任何一块化石。

这具嵌在石灰岩里的人类遗骸，在灯光下微微泛着一种古老的光泽。它的颜色显得十分润泽，仿佛它是一件艺术藏品——而绝非是一个曾经活生生的人。

魏凝视着眼前这具躺在石灰岩里已完全石化的骨骸，心里默默地问着：“你到底是什么人？”

停了片刻，他对身旁的马阳说：“过两天我们要对它进行一次彻底的扫描，看能否获得更多的发现。你准备一下。”马阳答应了一声。

二十、科学是一种力（节选）

平常他总有忙不完的工作，基本是不看电视的。但今天特殊，他耐着性子一个台一个台地看。根本不需要停下来，他也知道它们不值得一看。但是看电视总还是带着希望的，偶尔停下来一看——希望也变成了失望。

“频道变得越来越多，但可看的内容却越来越少。”马阳不觉感叹，“电视可以做成和这面墙融为一体，既不占据空间又可以随意调整大小……可是，无论电视本身变得如何先进它也不过是用来观看的工具……关键要看的是里面的内容。如果内容不值得看的话，那么再怎么革新电视增加频道又有什么意义？”

这时，电视停在了一部正在放映的电影上。里面放的是一部一点都不古的高清晰古装片。讲的什么马阳没有注意，但每个人不分男女老少都是那么的漂亮，场景也是美得炫目。马阳看着这部电影，所有的镜头无论是角色还是场景都漂亮得无缘无故，画面也好看得没有理由——美得面目狰狞。

“美什么时候泛滥成了这个样子？”马阳心中不由升起一种厌恶，“技术可以让一切都变得美丽，却不能让一切都变得美好……这是什么缘故呢？”马阳想着，手已经迫不及待地换到了下一个频道。

这又是一个电影频道，正在上演一场来路不明的仇杀。来路虽不明却极尽凶残之能事，看了几个镜头马阳就忍不住换台了，可刚才的画面依旧令他作呕。那是一个成人频道，也就是说给大人看的频道。但是，马阳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成人可以看、给成人看的就是这些——成人就不需要善和美的东西了？

马阳把所有频道换了一遍后，最终还是关上了电视。

“还是让脑子休息一下吧。”马阳觉得看电视本来是为了休息，可是现在看电视会让他更累。“现在为什么总是陶醉于在邪恶中探讨人性的真谛，难道邪恶成了这个世界的最高境界？这真的就那么高明么？在越来越完备的电脑特技的支持下，人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展现任何新颖的丑恶……而真正善和美的东西却在逐渐退位。”

他闭着眼睛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念头：“科学技术正在以各种方式渗透到人类社会的任何一个角落。这种渗透是无孔不入的，是可怕的……”

他睁开眼睛问着自己：“那么，难道科学技术不好么？不是不好……而是太好了。它的好早已不仅是有目共睹而且是深入人心。但是……它出了问题，它侵占的面太深太广了，以至于它占据了其他领域的生存空间，让其他领域失去了自主的思维能力。文化、艺术……太多的领域都在潜移默化地受到科学技术思维的影响，而它们本身却浑然不觉……‘科学’成了一个不受任何约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辖治的‘唯我独尊’的东西，成了一个人类‘朝圣’那样信仰它对它顶礼膜拜而它却并不像‘普度众生’那样善待人类的……是什么？难道是魔鬼？”马阳想到这儿自己也吃了一惊。

“不能这么说……但是，如果它真的不受任何约束，任凭它把人类引向未知的灾难而它却又不容置疑、一意孤行地领着人们只顾向前走；最终，当人们醒悟时早已无可逆转……那么，在这种意义上，它不是魔鬼又是什么？”他思考了很久最终还是得到了这个结论。

“最可怕的不是出了问题……最可怕的是已经出了问题可我们依然不知道问题出在哪儿……”马阳思索着，“人类对自己虔诚信仰的科学太热爱太崇敬了，以至于无法对它说出一个简单的‘不’字。科学产生于人，人不是完美的……那么又为何非要把科学当作完美的化身呢？科学难道就没有出错的时候么？难道科学的错误必须得科学自己去发现才算‘科学’？”

三十九、你的世界（上下）

上

你看到了你所熟悉的世界。

这是一个科学技术占据绝对统治地位的世界。

在它的主导下，这个世界显示着前所未有的强大生机与活力。

围绕在地球外层空间的各种载人航天器、卫星，仿佛围绕着原子的无数电子。穿过高空的云雾，天空上无数的飞行器按照各自的路线飞行着。几个大洋中，数量更多的大小船只在海面上有条不紊地航行着。

随后，你看到了陆地，地面上的交通工具是天空和海洋远远不能相提并论的。你看到人类如同无数的细胞，各种交通工具让人类的活动大大加快和频繁，人类彼此间的联系也更加紧密。

此时，通过与“史前智慧”的“结合”，你对你所熟悉的世界有了新的感知和角度——你看到了许多你过去从未看到的另一面。

当时间与空间作为一个整体的时候，你发现地球上人类的活动与变化并非是线性的。地球是一个和谐统一的整体，而人类则像是地球上无数活动的细胞。你感觉到人类任何的行为与地球都是息息相关的，它们之间的联系比人们所知道的还要紧密。

这时，他，年老的你说，人个体的行为就像是溪流中的一滴水，看上去它与汪洋大海相去甚远。可是，作为每一滴水的人却都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一举一动所汇集起来的影响是牵动整个汪洋大海的。

他说，换一种角度，在我们生活的世界，随着科学技术越来越占有主导地位，随着它的门类分工越来越细微，它的每个门类也像是溪流中的一滴水。可是，它发展中所产生的问题汇聚起来，也同样像无数溪流中的“水滴”那样——作用着作为“汪洋大海”的科学技术本身。而且，随着科技的普及和深入，它所产生的影响越来越与我们人类的生存息息相关。

他继续说道，科学技术在改造我们的世界，在它积极的作用下人类的生活条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善。但是，这种改善是很不均衡的，这种失衡不仅体现在国家与国家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甚至还体现在人群与人群之间。

此时，你看到了许许多多科技的产物：从微电脑控制的照明灯，到高精密计算机操作的无人矿山挖掘机；从全球遍布如神经中枢般的互联网络，到互联网所共享和传输的无法计算的信息……同时，你还看到了贫困、落后，还有饥荒。

我们必须要承认，他说，科学技术发展虽然只有短短数百年的时间，可它却以最彻底的方式打破了人类以往对世界的一切固有认知……它也打破了原有世界存在已久的和谐与平衡，同时又在为人类所存在的世界构建一种新的和谐与平衡。

由于科学思维是对我们所生存的世界的重新认识，在这个过程中就不可避免地产生了诸多的问题。

你问，你是说科学技术出现了问题？……那么，出现了什么样的问题呢？

他答道，科学技术已经打破原有世界的和谐与平衡，可是却未能及时构建和完善新的和谐与平衡。这样，就出现了诸多的问题和矛盾。

科学技术是通过对世界进行探索以求得“新知”。可是，我们不会想到，我们所发现的“新”真的是新吗？我们所发现的一切都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已经存在的。它并不因我们人类发现与否而存在。但是，我们却把所发现的只相对于我们过去所不知道的看作是“新”，甚至我们把我们所发现的作为我们这个世界的全部。

这时，他带着疑问的口吻对你说，但是，有多少人想过我们通过科技所发现的世界真的是世界的全部吗？又有多少人想过，即便把我们所预测和想象的未知全部都包括在内，那么就能够代表我们知道了这个世界的全部吗？

还有，我们通过所发现的“新”来创造出的大量科技产品，会不会并非我们想象得那么完美无缺……我所说的不完美，也并非是指它本身而是指它的创造对这个世界所产生的负面影响。它在设计上或许能够达到我们所希望的“完美”，可是它们的产生和运用会不会潜在着诸多我们所意想不到的问题。而这些我们无法通过科学技术去验证的“问题”，很可能会影响到人类的生存。

我们只有发现二氧化碳排放过量导致全球气候变暖时，才开始控制工厂、汽车尾气以及其他的二氧化碳排放源；我们只有发现人口过度增长所带来的诸多问题时，才开始控制人口的增长；我们只有发现滥砍滥伐导致水土流失甚至气候异常时，才开始限制砍伐并植树造林；我们只有发现核武器可能威胁到人类自身的存亡时，才开始大力提倡核不扩散和销毁核武器。

这时他问道，不知你是否注意到了，我们总是在问题出现并且已经非常严重的时候才想着要去解决。而在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却并不一定那么顺利和容易。因为，由于自身利益的驱使，人们还是没有对它们的“严重性”引起足够的重视。对于人们而言，他们并没有看到这种危害与他们的性命直接攸关。

不过，这些科学技术所带来的问题，我们依然是可以解决的……但是，我们可曾想过，是否在这些“可以解决的问题”背后，还潜藏着诸多科技所带来的“无法解决的问题”呢？

或许人们始终会认为通过日益成熟和完善的科学技术，我们所设计出的产品看上去越来越无懈可击，越来越完美无缺……可是，科学技术的所谓“成熟”和“完善”是我们所认为的。它对于整个世界而言，究竟真的处在“成熟”和“完善”的地位上吗？

我们借助科学技术探知了我们所认为是广袤的宇宙，但是，我们所探知的是宇宙的全部吗？人们虽然不能肯定这一点，但是人们却在用有限的科技去面对一个拥有全部的宇宙。

在这样的过程中，我们即便小心都难免会犯错。

你是学考古学的（他还是把你当作你），你知道一块尚未挖掘的古墓，对于一个有经验的考古学家和一个拿着锄头镐头的无知盗墓者来说是完全不同的。尽管二者都知道里面埋藏着有价值的文物，但他们挖掘的后果大相径庭。前者是再现文物的价值……而后者，则可能是毁灭性的破坏。

回过头来说，我们往往是毫无疑问地把“科学”作为“有经验的考古学家”。可很少有人去想，人类现有的“科学”对于我们所面对的整个宇宙来说——很可能只是个“无知的盗墓者”。

他接着道，我们所运用的“科学”只是人类积攒起的对世界的非常有限的认识，而人类的一切行为所直接面对和影响的……却是我们生存世界的全部。

你不解，你对我讲“科学”与“我们的世界”甚至“宇宙”的联系，那么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呢？

他说，我想告诉你的是，科学是危险的，而且比我们以往任何人所想象的还要危险。在你我熟悉的那个世界，由于人类对日益强大的“科学技术”过度依赖而正在逐步失去对它的控制。在各个领域受其思维影响和统治的同时，科学正在偏离它原有的积极作用。它的负面影响正在为人类酝酿着一场灾难……

你很惊惧，忙问，是什么样的灾难？

他说，这些你以后就会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