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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兰诗歌》简论

2014-01-28山西杨德友

名作欣赏 2014年31期
关键词:布兰奥尔夫中世纪

山西 杨德友

《布兰诗歌》简论

山西 杨德友

诗歌集《布兰诗歌》大部分作品是用拉丁文在12世纪创作的,手抄本形成于13世纪,1803年被发现;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得到学者的研究,有德文译本等问世,但是在1937年以前,依然默默无闻。德国作曲家卡尔·奥尔夫(Carl Orff,1895—1982)从拉丁文原本《布兰诗歌》选出二十四首(段)诗歌并谱曲,于1937年在德国首演,大获成功。奥尔夫的《布兰诗歌》是20世纪最成功的声乐作品,形式为世俗清唱剧的组曲形式,易于推广演唱。

拉丁文-德文对照本《布兰诗歌》选、编、译者君特·贝伦特在该书“前言”中说:

中世纪拉丁文诗歌在11世纪末开始,一直延续到了13世纪,其宏伟的繁荣时期结束之时,正是本选集中内容最广泛、最具有特征的拉丁文抒情诗所属的时期。

在中世纪拉丁文文学延续的一千年过程之中,几乎没有一个与诗歌有关的事件在这样短促的时间内变得这样遐迩闻名,堪与这本选集的标题和诗歌比拟。为此,毫无疑问要感谢卡尔·奥尔夫,他为《布兰诗歌》创作的音乐,在一般人中间和文化界唤醒了灵感和启发——而正是拉丁文这样的语言把这样的机缘和他们阻隔开来。

在德国慕尼黑南部阿尔卑斯山谷中巴伐利亚州的本尼迪克特博伊伦小镇上,有个古老的修道院——本尼迪克特博伊伦修道院,这是巴伐利亚最古老的一座修道院,由圣博尼法斯于739年至740年间建造。当时小镇的名称是“布兰”(Buren意为“房屋”或者“建筑物”),后来由于西方修道院制度的创立者——圣本尼迪克的遗物曾在这里存放过,小镇名中又加入了这位圣徒的名字,变成了“本尼迪克布兰”。在当时,作为一个研究机构,这个修道院享有极高的声誉,在神学、哲学和科学研究诸方面都很杰出,植物学研究和草药园设施(大约在1200年创建)就是很好的证明。约在1250年,修道院图书馆的藏书涵盖了当时高等教育(欧洲现代大学的前身在11、12世纪兴起)的全部领域。

1803年,教会财产世俗化的敕令颁布。当时处理本尼迪克特博伊伦事务的是男爵约翰·克里斯托弗,他很快注意到了和修道院官方图书馆分开的、没有编入目录的图书珍藏点。那里大概藏有一些禁书,包括新教和其他异教书籍。在整理过程中,“布兰抄本”被发现,男爵对此非常感兴趣。1806年,特博伊伦珍宝被送往慕尼黑中心图书馆(当时的名称)后,男爵也被任命为该馆馆长。

保存下来的“布兰抄本”卷宗小得出奇,由112张对开上等皮纸组成,用皮条捆着。第一眼看去,难以想象会收入那样大数量的材料。每页22行的文字书写在11×18.2厘米的皮纸上,文字十分密集(原因在于上等皮纸十分昂贵,空白不得浪费。抄写者遵循了中世纪的习惯做法,使用缩写字,把诗书写得和散文一样。只有新的作品开始时,才重新另起一行)。抄本中有彩色微型画,其中控制转轮的命运女神是特别突出的,因而十分著名,得到最频繁的复制(当时佚名的抄本装订人把这一部分放在该书第一部分,让它首先映入读者眼帘,虽然有关诗歌的排序号码是CB16和CB17)。1250年以后的几百年内,这个抄本的历史不明。《布兰诗歌》手稿现存于巴伐利亚国家图书馆。

慕尼黑中心图书馆的约翰·施梅勒整理编选的《布兰诗歌》1847年出版(这一版的影印本在1938年问世)。19世纪到20世纪间,学者们不断地对其进行整理和研究,德国也曾出版过其他不同的版本。现在,最便于使用的是德国袖珍版本出版社的版本。这个版本(一卷本)收入拉丁文原诗及其德语诗体译文,还有龚特尔·贝伦特的引言和注释。此外,《布兰诗歌》在欧美有不少德语、英语和其他语言的选译本以及与拉丁文原文的对照本,多为选集,内容通常分为三个方面,即布道与讽刺、爱情与大自然、酒宴与游戏歌曲。其中,大卫·帕莱特1986年在英国出版的《布兰诗歌选》是比较接近完整的版本。

这些诗歌蕴含了放荡不羁的精神和对放浪形骸的生活方式的调侃、讽刺,甚至赞美,以及对中世纪欧洲社会的犀利嘲讽,十分生动活泼,富于生活气息。它们在当时确实是作为歌词创作的,多半按照一定的曲调写成,被称作“中世纪的拉丁文抒情诗”,名副其实。而且,这些作品出现在基督教文化占统治地位的中世纪晚期,可以说是一个奇迹。作品贴近生活和百姓情绪,在21世纪的今天,我们阅读起来,也会感到真实亲切。

《布兰诗歌》里的中世纪欧洲社会

《简明哥伦比亚百科全书》(哥伦比亚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中的“中世纪”条目十分言简意赅:“西欧历史上的一个漫长的时期,大致始于5世纪西罗马帝国灭亡到15世纪,曾被称为‘黑暗世纪’。基督教成为文化的统一力量;封建制度和采邑制度、神圣罗马帝国、十字军东征和骑士制度等,把基督教理想和经济、政治、军事机制结合起来;逐渐兴起的城市在经济生活中保持了基督教的精神;在教会的赞助下,大学兴起;经院哲学得到托马斯·阿奎那详释,把新知识和基督教信仰结合了起来;哥特式建筑、但丁(1265—1321)和乔叟(1340—1400)的作品表现出了时代精神;向近代的过渡随货币经济、政治集权化、探险、世俗化与文艺复兴时期的人本主义一起到来。最后,新教宗教改革动摇了基督教界的中世纪的统一。”

在很长的时间内,欧洲中世纪的落后面、消极面被简单化、被夸大,以致一般人都以为中世纪欧洲人生活极为困苦,民不聊生。实际上,中世纪时期社会发展速度固然缓慢,但是大部分时间秩序稳定;人民不富裕,但是大概是可以温饱的。各种社会问题、腐败问题、民生问题等都存在,其基本类型和性质与古今其他各种类型社会颇有共同之处。更重要的是,人的各种感受也是如此:对大自然的喜爱,对爱情的追求,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对社会的批评。在需求娱乐的同时,人们也参与表达和创造,社会不乏光明愉快的方面。

《布兰诗歌》凭借其世俗精神和抒情的表达,可以被看作对于那个时代的某种回应。从当时的信仰和专注所在对于这些诗歌的启发来看,这些诗歌能够帮助我们理解12世纪的欧洲社会。F.B.阿尔茨认为:“拉丁语基督教界文化的发展在12、13世纪十分突出。因此,代表现代欧洲文明的开端似乎是这两个世纪,而非15世纪。”(《中世纪的精神》)大宪章(Magna Carta,1215)就是最著名例证之一。

《布兰诗歌》是欧洲中世纪留存下来的最大的拉丁文诗歌集,那些诗人使用拉丁文的娴熟程度一如使用其本族的语言。诗歌题材范围很广,包括讽喻、文学和祷词的滑稽模仿、爱情歌曲、饮酒助兴歌曲,以及源于古希腊神话、《圣经》和欧洲历史的故事,其实质是世俗的,具有程度不同的文学价值。总之,《布兰诗歌》不是一件“文化古玩”,不是文艺复兴初期作坊地板上清扫出来的堆积物,这些诗歌拥有各自的引人入胜之处。诗集中的讽刺诗、颂词、赞歌、牧歌、辩论词、独白、十字军歌、乞讨歌、爱情歌曲、饮宴歌曲以及揭示不可救药的愚蠢的歌曲,那诙谐的语言和独特的表达方式,显示出了作者们的文化修养,文学价值不再是入选的唯一条件。一言以蔽之,在诗集中八百年前的中世纪欧洲生活跃然纸上,中世纪不再是过去教科书上所说的那么“黑暗”(尤其是在中世纪后期),而正是地平线上出现了文艺复兴的曙光之时。

奥尔夫和《布兰诗歌》

《布兰诗歌》在世界范围流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德国作曲家奥尔夫的音乐作品《布兰诗歌》。也正是奥尔夫的音乐,使中世纪的“布兰抄本”重新焕发了生命,使人们对那个处于“萌发期”的欧洲世俗社会及其文化有了更深的认识和了解。

奥尔夫是德国20世纪最著名的作曲家和音乐教育家。1935年至1936年间,他以“布兰抄本”为脚本,创作了迷幻布景剧《布兰诗歌》。1937年,该剧在法兰克福首演,之后传遍全世界,长演不衰。

全剧二十四首(从“布兰抄本”三百余首诗中选出,有的是全诗,有的是一首诗的几个段落),第1歌和第25歌一样,都是《命运女皇》,第2歌到第24歌分为:春天(3—10),在酒馆里(11—14),情场(15—24)。值得注意的是,世人都认为已经死去的语言——拉丁文,是奥尔夫作品中的灵魂所在。奥尔夫使用拉丁文的和少数中期德语的原文诗歌,弃用现代德语译文,创作配乐。配乐和原文歌词十分和谐,所以这部声乐作品无论在哪里演出,都是用原语言(拉丁语和中期德语)歌唱。声乐作品用原语言演唱的感觉和效果,是任何其他语言演唱都无法取代的(意大利歌剧用意大利语演唱,京剧用北京官话演唱)。当有人对使用拉丁语提出质疑时,奥尔夫说:“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艺术实验,也不是追求标新立异,而是因为越是消失的语言越是具有生命力,它永远不会再改变,越能展现那个时代的精神。”他要以音乐的表达方式,极力唤醒“布兰抄本”中所要传达的复兴精神。

我国著名音乐家钱仁康(1914—2013)在《音乐欣赏讲话》(上海音乐出版社1982年版)第三十九讲《清唱剧》中谈到奥尔夫的《布兰诗歌》:清唱剧只唱不演,内容不限于宗教(亨德尔的《弥赛亚》就是最著名的清唱剧之一,没有戏剧人物),也采用世俗题材;适合表现历史和现实生活中的重大事件,常常具有壮丽宏伟的史诗气概。

奥尔夫《布兰诗歌》是一部音效极佳的作品,一开始几个小节的音乐和合唱的气势、曲调,就能立即把听众攫获,就像《黄河大合唱》中的《黄河颂》,就像贝多芬《命运交响曲》第一乐章开始的那几个小节。

有评论描述:奥尔夫的这部作品充满了令人惊奇的音乐效果和戏剧性,既有雄壮的呼喊,又有委婉的咏叹,犹如汹涌的浪涛撞向岩石发出澎湃的声响,又如潺潺小溪穿越草地蜿蜒流动。乐队与歌咏交相辉映,令人震撼的打击乐像是命运的召唤,创造出强烈的叩击灵魂的效果。《布兰诗歌》是一曲对生命的赞歌,它在三个主题的引导下微妙地涉及命运、生活、大自然等主题,调性既有世俗的欢乐成分,又有着史诗般的恢弘气势,其中隐含的真正的旋律,则是对短暂人生的无奈、惋惜和感叹。借用里尔克的诗句来描绘这部作品:“真正的怜悯之神,他来时威风凛凛,光芒/耀眼地向周围传播,跟诸神一样。比推动安稳大船的强风更强。”

有关《布兰诗歌》中译本

中译本的蓝本之一是著名的“企鹅经典丛书”1986年英语译本《布兰诗歌选》,该书收入大约一百五十首诗。另外的参考本是德国著名的“莱克拉姆袖珍本丛书”2003年版《布兰诗歌》(拉丁文-德文对照本,主要参考德语译文,部分地参考拉丁文原文),该书收入大约一百八十首诗歌。

两本书收入的诗相同的不是很多,译者只删去了两首未译,一首涉及十字军东征(CB51a),一首涉及国际象棋(CB210)。

此外,为了使读者更好地体会原文的魅力,译者以附录的形式收录了自己的拙译——奥尔夫选出的这二十四首诗组成的《布兰诗歌》大合唱歌词汉语译文。译者之所以费尽辛苦重译,首先是觉得应该尽力使每一诗行汉语译文中的汉语字数和拉丁文每一行的音节数一致,或者尽可能接近一致,这样打出字幕,观众就能够知道当前歌声的意思;其次,汉语语句用词尽可能避免生编硬造之嫌,避免为了押韵而使用生僻字或者不常用的古代汉语中的语汇,尽可能做到比较准确地传达原文的意义和情感,尽量避免增加或者缩减原文的内涵。这二十四首诗歌,虽然主要从英文转译,但是因为有拉丁文原文(和少数中期德语原文),所以在翻译时每每尽数拉丁文诗句的音节数目,以这些数目来限制汉语诗句的字数。另外要提到的是,译者在翻译的时候参考了不同的译本(英文版、拉丁文-德文对照版),因为“一个不同的外语译本往往就是一个老师,其中有些是很好、‘很负责的’”。

《布兰诗歌》中译本收入了三类作品,即说教与讽刺、爱与自然、宴饮与嬉戏诗歌。这些诗歌的语句都是平实易懂、让人感到亲切的——即便对于我们,21世纪初期的中国读者来说,也是如此。有些事实和事务,简单的注释能够帮助我们理解,注解还对重要的诗作给予了较多的评价。

《布兰诗歌》让我们想到中国第一部伟大的文学作品《诗经》。《诗经》依风、雅、颂分类编排,两者不仅分类有相似之处,情感也是共通的。

阅读文学作品,尤其阅读诗歌,目的之一是获得阅读的愉快,如果“很费力”,难以理解某些作品,痛感“不知所云”,感觉不到“阅读的愉快”,应该说这不是读者的“不足”。当代的中国诗歌,有一部分作品读来令人“很费力”,也难以理解和欣赏,这包括流行歌曲的歌词。《布兰诗歌》有不同手抄本传世,虽然埋没几百年,一旦发现,首先以其内容和表达技巧赢得读者的理解和赏识,更加奥尔夫的谱曲,名副其实地传遍世界各国。正是,诗言志,诗为心声;人皆有心声,而善于表达者,主要是诗人。诗歌的哲理化,应该有助于诗歌表达和抒发感情,帮助读者体验种种情感。古今中外,深为读者接受的诗歌作品,首先应该是容易读懂的作品。名气大、读者少的作品的确存在,这一现象,就不在这里讨论了。

2013年11月6日

作 者: 杨德友,山西大学退休教授,曾在北京外国语大学(波兰语)、山西大学(英语)求学,译著有《怀旧的未来》《遗嘱集》《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上、下)等,2002年获得波兰外交部长颁发的“传播波兰文化杰出成就奖状”。

编 辑:张玲玲 sdzll0803@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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