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方中酒的入药方法浅析*
2014-01-25房依沁王海颖
房依沁 王海颖
(上海中医药大学,上海 201203)
《伤寒杂病论》是我国第一部理法方药完善,理论联系实际的临床著作,其中记载的方剂,因严遵法度,用药精当,配伍严谨,加减灵活,功效卓著而被历代医家所推崇。值得一提的是,书中不少方剂,煎煮时佐用酒。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是以酒作为方剂的组成部分,如“瓜蒌薤白白酒汤方:瓜蒌实一枚(捣)、薤白半升,白酒七升,右三味,同煮,取二升,分温再服”[1];二是酒水合煎,如炙甘草汤,“以清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2]。
1 清酒、白酒辨
《伤寒杂病论》中的酒,与今日之白酒,不可混为一谈。根据制法,酒可分为非蒸馏酒(如米酒)和蒸馏酒(如现代白酒)两类。仲景用酒,或称“清酒”、或称“白酒”皆为糯米酒,以糯米为原料,加以麦曲、酒母,边糖化边发酵而成,酒精含量多在10%~20%之间。正如李时珍所云“今入药佐使,专用糯米,以清水白面曲所造为正”(《本草纲目》)。而黄酒,则以黍米为原料,与糯米酒同属非蒸馏酒,“然谷气即杂,酒不清美,并不可入药”(《本草纲目》)。再论现代之烈性白酒,又称烧酒,是用蒸馏法制成的,属高度酒。李时珍指出“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入普瓦,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近时惟以糯米或粳米或黍或大麦蒸熟,以普瓦蒸取。其清如水,味极浓烈,盖酒露也”(《本草纲目》)。从这里可以看出,非蒸馏酒的制作工艺始于元代,但尚未普及。清代乾隆年间,直隶宣化对酿酒户征收烧锅税,标志着蒸馏酒业的兴旺发达。所以,自仪狄造酒,经夏商周,历秦汉,以至于唐宋,皆是果粮蒸熟,加曲发酵,或沉淀或压榨而后酒出的非蒸馏酒[3]。再者,酒入汤剂,动辄数升甚而用斗,即使根据汉代剂量则算,用量依然很大,用的一定是低度酒。因此,经方所用之酒为非蒸馏酒,应是糯米酒。
此外,“清酒”与“白酒”虽同为糯米酒,二者还是存在些许差别。《周礼·天官·酒正》记载“辨三酒之物,一曰事酒,二曰昔酒,三曰清酒”。郑玄注云“事酒,有事而饮也;昔酒,无事而饮也;清酒,祭祀之酒”。三酒是古时根据质量对酒的一种分类方法”。《礼记·内则》记载“酒:清,白”。郑玄注白酒为“事酒、昔酒也”。可见“清酒”、“白酒”是“三酒”的另一种说法,是古人对性状不同的两类酒的称谓。白酒为糟、汁混合,清酒则经过简单过滤弃糟过程。具体而言,糯米酒制成后,装瓶静置,上层清稀透明者为清酒,下层稠浊色白者为白酒。《太平御览》卷八四四引《魏略》云“太祖(曹操)时禁酒,而人窃饮之,故难言酒。以白酒为贤人,清酒为圣人”。可见,清酒较白酒更为纯粹。观经方中酒入汤剂,用“清酒”则酒水同煎,用白酒则不加水,也从侧面说明清酒酒力较醇厚。
2 酒在方剂中的作用
不论是以酒煎药还是酒水同煎药,酒的作用不外乎两个方面:一是酒作为溶剂,二是酒作为药物。酒作为一种溶剂,其优势体现在促进中药有效成分的溶出,从现代药理学和药物化学来看,中药中有含有诸多苷类、鞣质、生物碱、挥发油等成分,与治疗效果直接相关的,都较易被酒溶出。例如,清热解毒药之穿心莲,其抗感染、解蛇毒的功效主要与穿心莲甲、乙、丙素有关,这些成分在乙醇中溶解度高于在水中溶解度;又如专治一身上下疼痛的延胡索,其止痛成分主要是延胡索乙、丑素,若用45%乙醇煎煮,所得的有效浓度比用水煎煮的高出3倍左右。再如瓜蒌薤白白酒汤中的薤白,主治胸痹、心痛彻背等症,相当于心绞痛、心肌梗死等症状,其挥发性有效成分有30多种。姚氏在抗凝活性药物筛选过程中发现,薤白醇提取物有较强的活性[4]。酒作为药材具有通血脉、御寒气、行药势之功。《名医别录》云“大寒凝海,惟酒不冰,明其性热,独冠群物,药家多须以行其势”。
3 仲景方中酒的运用
《伤寒论》、《金匮要略》两书,凡酒水合煮之剂有三:炙甘草汤用酒七升水八升,当归四逆加吴茱萸汤酒水各六升,芎归胶艾汤酒三升水五升,即此可见补阴剂中以此通药性之迟停滞,散寒剂中以此破伏寒之凝结,而用之有轻重差矣”(《本经疏证》)。炙甘草汤中生地黄、麦冬滋补心阴,然有碍滞脾胃之弊。与清酒合煎通药性之迟滞,补而不滞。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中清酒防当归滋腻之功,后世用当归多喜加酒,大概与仲景此法有关,今天可以直接使用酒炙当归。酒水合煎三方中皆用清酒,蒸馏酒味苦甘辛,大热(《名医别录》)。清酒则仅是微温而已,且微酸微甜,则清酒有温行气血,以助通脉,甚至补虚扶弱之功。炙甘草汤主治气虚血弱之脉结代、心动悸。方中炙甘草、生地黄、麦冬、阿胶、人参等物为益气补血、通阳复脉之品,借清酒之温行气血、补虚扶弱之功,使气血充实,经脉畅通,心神得养,则悸可止,而脉得复。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主治血虚寒凝之厥证,方中当归四逆汤养血通脉,佐清酒温通血脉。芎归胶艾汤亦为补血之剂,诸药补养气血,清酒增其补虚之效。酒煎药以瓜蒌薤白白酒汤为典型。瓜蒌薤白白酒汤为治疗胸痹的代表方。《本经疏证》云“遂凿然为阳壅于脾而不布,阴凝于肺而不宣,用瓜蒌以踞脾而流动凝结之阴,用薤白以踞肺而招来壅滞之阳,尤妙在白酒之为物……为自脾入肺,流动不羁之品,使于脾肺之间疏通浚沦,令阴阳相巽而相入”。胸痹的病机为胸阳不振,阴邪上乘;阴邪上据,自当引药上行而祛之,白酒具有辛散上行之力,可以载药直达病所,因此既能增强瓜蒌豁痰宽胸,又能辅助薤白行气通阳之功。
综上,《伤寒杂病论》中用到的酒,不论“清酒”、“白酒”皆为糯米酒,并非现代今日之的烈性白酒,亦不可用黄酒代替,黄酒杂质较多,不能入药。“清酒”与“白酒”虽同为一物,仍有差异。“清酒”不带酒糟,较清纯,酒力较醇厚;“白酒”,带酒糟,较浑浊,酒力较轻。以酒入药优势体现在:一是酒作为一种溶剂,能够促进中药有效成分的溶出,二是酒具有通血脉、御寒气、行药势的功效。其中“清酒”偏于温行气血,补虚扶弱,而“白酒”通阳散寒,引药上行之力较强。
[1]范永升,姜得友.金匮要略[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2:110.
[2]王庆国.伤寒论讲义[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12:100.
[3]王勇,高爱玲.辨析《伤寒杂病论》中的酒[J].北京中医药大学学报,2005,28(5):17-28.
[4]王勇,高爱玲.《金匮要略》中“白酒”考辨[J].中医药学刊,2003,8(21):1284-128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