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诗
2014-01-16吉葡乐栏目主持
文 _ 吉葡乐 栏目主持:大 卫
献诗
文 _ 吉葡乐 栏目主持:大 卫
光来到人世间指认
它同族的尸体和骨骸
它一一指认了湖泊、露水
钻石和果实
最后,它指认了
你的眼睛
上帝说要有光,就有了光。光来到人间,光是战士,光前仆后继,前一批光倒下了,更多的光站起来。“光来到人世间指认/它同族的尸体和骨骸”——所谓的光芒涌入就是这个意思吧。
如果没有光,世间就一片昏暗,光在这里,也可以是象征,像那句“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光分自然界的与哲学界的,自然界的如月光、星光、阳光。光来到人间,人间从此有了哲学,那些能够给我们启迪的思想家,那些人类历史上的独行者,正是他们构建了这个世界没有沉没的岛屿,这是哲学的光,也是启蒙的光。
“所有的火都带有激情,光芒却是孤独的”——诗人阿莱克桑德雷的这句诗,是可以当作警句的。孤独的光来到尘世,它指认了万物,最后指认的是我们的眼睛。作者不说眼睛看见了光,而说光指认了眼睛,这是对光无上的尊重。唯有光,才可以对我们的眼睛进行命名与鉴定。从这一点来说,光是光明的、客观的、不朽的。
终于有机会听王羽佳的演奏会,是在春天,她和芝加哥交响乐团合作,弹肖邦和普罗科菲耶夫的作品。果然,她夺人眼球地走上台,像一个橙色的火球。
别的女钢琴家穿深色、长到脚踝、有肩带的裙子,但她们没法像王羽佳弹得那么快。她的演奏给人的听觉感受像心脏蒙了一层膜,无数根小针不断地扎那层透明的薄膜,越扎越快,突然,血光四溅。
同去的朋友说,王羽佳弹得好,所以有资本穿得不同。也有评论者给出正面阐释,说衣着是她展现不同于他人个性的媒介。我猜不仅是这样。在我看来,音乐会这种活动本身是表演性的,也是仪式,而且越来越成为一种视觉奇观。不是每位音乐家都喜欢成为视觉奇观的一部分,更未必愿意让衣着成为奇观之一,怕衣着夺走观众有限的注意力。我想,王羽佳所做的,是先肯定当代音乐会的“演出性”,即它作为表演和视觉奇观的特性,再用极好的演奏来吓你一跳,让你发现,自己在面对这样的视觉冲击时,注意力却被声音挟持——你坐在她的对面,不由得被她的身体左右,假如你恰好坐在舞台右侧,还会看到她左腿侧面的文身,让你不由得心想:这裙子待会儿大概得走光吧。然而,当她开始演奏,一分钟后你的眼睛就跟不上你的心跳了,哪儿还想得到去看是否走光。那橙色火球的吸引力,此时被音乐所取代,结束后你几乎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假如说有些人是以低调去让人忽略,王羽佳则是在高调地超越。她呈现了一种视觉的吸引力和美,毫不羞怯,彻底“公开”,再用另一种强力的美超越它,不仅让观赏者在惊讶中感受音乐摄人心魄的力量,还让观赏者反省自身的期待、局限或曾有过的轻视。
这样,听演奏这件事就成了一种有力度的教育和转换。它不仅是审美过程,还是审美教育,和爱情一样改变人的状态,让人否定自己先前的思考和对生活的假设,飞去更高处。
高高扬起手臂,王羽佳骄傲而天真地谢幕。从剧院走出来时,天上已有繁星点点,其中会有王羽佳喜欢的巴赫、肖邦、贝多芬、康拉德,在天幕上观看这个橙色女孩天才的演出——这真是件神奇的事,人类拥有这么多的天才。
淡豹,人类学博士生,以琢磨人为本行,现居美国广阔的中西部大草原中心的“风城”。她惦念家乡的亲人和食物,为美式脱口秀哈哈大笑,在学院中做知识的信徒,贴近历史,观察世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