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台

文_姜淑梅

登台

文_姜淑梅

姜淑梅，1937年生于山东省巨野县，1960年“跑盲流”至黑龙江省安达市，做了20多年家属工，几乎不识字。她60岁开始学写字，2013年出版了《乱时候，穷时候》，讲了兵荒马乱和三餐不继年代的平民历史。生命如果有了新的期盼，永远都会有成长。

十年前，俺认字不多，正在认字的路上走着哩。那时候，俺就会唱三首歌：《东方红》《敬爱的毛主席》《新苫的房》。这都是“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学的，别的歌俺都唱不全。

2004年，安达市有几家卖健身器材的，老人可以免费使用。那些地方的老师见了老太太叫“妈妈”，见了老头儿叫“爸爸”，他们教大家用机器，可有耐心了。去的人多，都排队等着。

有一天，管事的说：“谁会唱歌？上台唱，免费。”还有个老师专门报节目。

俺不会唱歌，心里很不舒服。那时候俺正起早贪黑认字、写字，俺想自己编歌上台去唱。

回到家，俺编好歌词，让外孙女写到纸上，俺一遍一遍认，一遍一遍写，没过几天，歌词都记住了：

来到喜来健，心中好喜欢。

老师服务特别好，爸爸妈妈叫得甜。

透光器真科学，五脏六腑能按摩。

全自动机器是宝贝，有病的骨头节全能推正位。

盼望早日病全好，还想再活一百岁。

那是俺这辈子头一回登台唱歌。报节目的老师说：“有请下一位，姜淑梅妈妈演唱《来到喜来健》。”

听见报自己的名字，俺就开始哆嗦，腿也不好使了，不知咋上的台。到了台上浑身哆嗦，两眼发直，手拿着麦克风总晃。

老师说：“姜妈妈您唱呀，别紧张。”

俺没糊涂，俺想稳稳心神再唱。

俺想把歌唱好，但没唱好，回家自己生自己的气：这是唱歌去了，还是丢人去了？

那些天干完活儿，俺除了编歌就是练歌。听别人唱《在那遥远的地方》，俺喜欢，也学着唱。

第二回登台，俺唱《在那遥远的地方》，心里还有些哆嗦，但别人看不出来，俺站到台上也会说话了。俺说：“俺喜欢《在那遥远的地方》，跟人家学没学会，有的歌词是俺瞎编的，调也和人家的不一样。”

俺唱完了，大家都说好。

从那以后，俺还看着电视学唱歌。第三回登台，俺一点儿也不哆嗦了。

现在，不管啥场合，俺都不紧张。

这几年，俺不光唱歌，认字多了，也看看书。2012年6月，俺跟着张爱玲学习写作，她是俺大闺女，也是个作家，在大学里教的就是写作。

2013年10月，俺出书了。《乱时候，穷时候》出版以后，很多记者打电话采访俺，还有到家里采访的，中央电视台《读书》栏目还请俺和张爱玲到北京录节目。

节目播出以后，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人见到俺都说：“这老太太真不得了，一点儿不紧张，好像坐在自己家炕头上跟主持人唠嗑。”

俺说：“俺紧张的时候，你们没看见，啥都是练出来的。”

写完第二本书《苦菜花，甘蔗芽》，俺又写了八九万字。只要身体好，只要大家喜欢，俺想一年写一本书。

图/沈璐